文箐笑笑点了头。“找到的话,为母亲名声计,我也绝不会有半点藏私的心理。”
随后邓氏也赶来,关切地问起此事。文箐傻傻地道:“三婶方才同我说了,找到就立刻交予她。”
邓氏顿时如刺猬,周身团起了刺,生怕文箐就这么给了李氏,愤愤然地道:“那哪能直接给她?一到她手里,哪还有你我的份?当初是从公家出的钱,怎么也得拿出来看看值多少钱,咱们三家分一分才是。”
她挂念这事,派丁氏到前院去问周同,当日那宅子花了多少钱。周同很烦她算计这些,这些日闹分家,邓氏眼里只有钱财,竟是忘了关照他的伤腿。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李氏与邓氏在钱财方面,其实都一样计较,半斤八两,哪个也不逊色多少。在十六日下午,两妯娌为着这没影儿的房子与欠债又闹上了,原因就是李氏说邓氏得了苏州的这四进院子,那周成的宅子也该归自己了。邓氏不满:“铺子全归你了,宅子早先说好了,苏州的宅子自是要归我们才是。”
当时说好的,自然是没有出现眼前这局面。二人谈不拢,便要寻求盟友。不敢闹到长房那边,于是只能在自家宅子里拉人。那还能谁?自然是文箐了。
文箐一脸愁容地李氏道:“三婶,那房契我找出来,一准拿出来。分家这些天,您瞧我哪样计较过?那宅子,自是您与四婶说甚么,便是甚么。我人小,言轻,哪里有甚么主张?”最后一句,是他们当时分家时对文箐说的,如今,文箐原话奉还。
李氏悻悻地走了,只要文箐不偏帮,不藏私,她自有把握将那宅子拿到手。
邓氏不如李氏强势,此时提起这些,便拣文箐喜欢听的讲,说文箐归家,李氏对文箐姐弟的怠慢,对文箐的惩罚太重,自己看得都难受。
文箐在心里哼一声:当日我被责罚,你可替我多求情一句半句?
她任邓氏在面前直抹眼泪,自己表面上装模作样,让邓氏误以为是她听得多,说得少:“箐儿,你也晓得,你四叔是个老实人,又是个不在意钱财……你四叔敬重他是兄长,你三叔说甚么,自是都认同。可是有你三婶在,你三叔再念手足情又如何?”
她说的一半倒也是实情,文箐不点头不摇头,只小声道:“四婶,现在家都分了,不乐意又如何?”
邓氏以为文箐亦是十分不满,便如同找到了知己,一把手抓住对方小胳膊,两眼闪着希望,道:“你也是不满意吧?咱们两家要是都不满意,你伯祖父疼你姐弟,到长房那边闹上一闹,先前说的都不算数,重新分……”
你当我是白痴!真正是打得好算盘,拿我当枪使!文箐听到这话,差点儿就要甩开她的手,忍了一忍,慢慢地把邓氏的手掰开:“四婶,你抓疼我了。”
邓氏忙不连迭地道:“啊,对不住,四婶一时忘情……”她又抱怨了好多不公道之处,只道是李氏算计他们两家太多,又说李氏肯定有藏私,否则不会这么痛快地说分家,自己是上了她的当,如今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文箐淡淡地道:“四婶,您说藏私这事,没有证据,猜测不得。传出去,这家声可就毁了。您与三婶既说要分家,如今又争执不下,这分家一时就只能搁着呢,哪个都不满意,最后就是分不了。”
其实周同也这么说过,邓氏半点儿没听进去,当时只怨周同太软懦了,才受三嫂欺负。此时邓氏一听侄女儿这么说,呆了一下。不分家,她哪里有钱来?于是不说话了。
文箐叹口气,道:“四婶,四叔这人是君子好恬淡,不喜经营,喜欢与诗书棋画为伴,故而分家时要了藏书楼里的所有物事。这些虽是死物,可是将来文筹弟弟终归是要用得上的。我与弟弟想要,还要不上呢。四婶,你要能作主,我就拿地换那处藏书楼如何?若是吃亏,我与弟弟倒是不要紧。”
这么换?邓氏当然作不得主。再说,那些书值多少钱,她心里还有有数的,可是没活钱啊。守着地能有吃有喝,可地里的钱一年收多少,到不得自己手里。最主要的是:没有铺子,两间铺子的收入可是抵得过那几百亩地了。文箐姐弟名下有铺子,李氏有铺子,唯独她没有。她自是愤愤不平。此时,只道自己的苦恼。
文箐听得起茧,便道:“四叔不是说自己去谋个教职吗?常熟的书院,或者苏州的一些书院,我听大哥说皆不错的。”
邓氏吐苦水:“他说得轻松。只你四叔就算是有才,可这么年轻,谁个不以为他是学生,哪家书院会聘他?”
这个事儿,终于说到这儿来了。文箐开始说正题:“何必瞧人脸色。四叔大可以自己也立个私塾啊,家里这么多书,比哪个书院都多,若是喜欢书的人,一瞧书多,自然就来了。”
邓氏眼前一亮,喜道:“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她着急起身,要拿这事与周同商量,可是才跨了两步,又失落地坐回来道:“这主意是好,只是还得找地方。谁个晓得这笔房钱能不能收回来?”
文箐假装不懂,道:“那,要不然,我与小姑姑搬到我们名下那宅子去,如此,现在这宅子至少又能空出来半进房子。”
“现下住着人,哪里能把外人领进来?就算前院空着,总得有个地方招待客人,在这宅子里建私塾,只怕……”这个主意,邓氏心动,可不敢自作主张。对于分了家,宅子属于自己,可其他两家还要住在这里,她是不满的。可是这种不满,不能表达出来。
这么大的宅子,要撵了兄弟子侄出门,难道空着?邓氏一想到有人要这问的话,自己没有合适的理由。如今有是有了,可是也不能马上就说,更何况周成的宅子要是能拿过来,凭甚么让李氏拿了去?
文箐说这些事,她可不是白给邓氏支招,不过是达成自己的目的。住得久了,邓氏拿这宅子房契所有权说事,要赶他们,文箐巴不得马上搬离。总得给邓氏一个借口吧。
若是邓氏同意,周同反对,这主意还是不成功。那能怎么办?
文箐于是一副慨人之所慨,替其解忧地关切道:“四婶,您放心!若是那房契找到了,这问题就好办了。”
邓氏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喜不自胜地道:“箐儿,那你可得仔细找找啊。那些箱笼,可是今晚就运到了?要四婶帮忙吗?”
她这番热情,比第一天见面还要胜过几倍,那笑脸里满是巴结讨好。
文箐大方地道:“四婶要帮忙我整理父母姨娘的遗物,我自是十分感激的。那房契,对于我来说,有,没有,都无甚要紧。我也不会私藏起来。若我有心私藏,还能搬去住了?卖?那么大一宅子,谁个不晓得甚么时候易主?甚么时候交易的?三婶和四婶要是喜欢,尽管拿去便是了。”
这话便是让邓氏放心:自己对那宅子半点儿算计也没有。
邓氏将信将疑,只是箱笼她也不好意思打开看了。一是自家弟弟邓知弦到现在还没洗脱偷窃之嫌疑,自己实是不便再开箱;二是文箐无意中提到了姨娘,落到她耳里,她心里扎得慌,便是不愿来看这些物事了。
邓氏一走,周珑从里屋出来,打了个哈欠,道:“我都差点儿困着了。她在这里同你说这么久,一会儿,三嫂必然晓得了。”
文箐狡黠地一笑:“晓得了更好。三婶定然会让厨房做更多好吃的与我们。”
周珑放下手来,笑道:“不会是一两块点心就收买你了吧?我瞧你给四嫂出的主意,桩桩皆是好的。可是如此一来,她必然要同三嫂争个不休的。这天上掉下来的宅子,卖了她能分钱,不卖,她定要占着,让四哥有个营生,这才有活钱,不是?”
文箐敛了笑:“三婶怎会这么轻易同意的?再有,严氏那一家子,又岂会这么容易搬走?”
周珑见她发愁,替她抹了一下紧蹙的眉尖,道:“你小小年纪,想得这许多作甚?严氏搬不搬,与我们无关,反正我们足不出户的,再吵再闹,自有两位嫂嫂在前面顶着。”
“我嫌她们三天两头上门来吵闹,碍眼。现下是与我们无关,可是日后我们自己要买菜,小月出门置备物事,谁晓得会不会从那门前经过?再掠了去,吃死个人,还不又赖到我们身上?”文箐一想到定旺他们的无赖,就恼火。这种人无事都找茬,有他们在身边,岂能有一天安宁日子过?
周珑听到她想的着实可怕,可也不能说就一定不会成真。世事谁说得准?
文箐其实有话没对周珑讲:这宅子突然出现,太是时候了。若是最后由四叔周同得了,自己也算是报答了一回周同接自己归家的恩情,让他有了营生;若是让周腾得了,或许不久后,他们会搬出去,他们一走,自己与周珑也会面临着要走的情况,正合她意!
另外,有房契在,以李氏与周腾爱钱财的心理,对自家兄弟还这般算计,焉能让一个自己讨厌的族兄弟占据了自己的产业?所以三婶与四婶,这两家必然会全力去赶走周成。周成死了,可这口恶气还是没发泄完,更何况是定旺他们欺人太甚。文箐觉得自己这么“赶尽杀绝”,不过是为当日受辱而雪恨,也替姨娘报仇。
房契与借据,文箐要拿这两样,钓在李氏与周腾面前的萝卜,驱使他们帮着自己替周夫人洗清“别籍异财”的名声,至少,不能让他们在暗中给自己拖后腿。当然能找到助力,那就更好了。此事,终究得靠自己。不管是绸缪也好,还是亲力亲为也好。若是前者,自己不用出面,有周腾夫妇去折腾,那更好。
方氏听女儿说这事,很是吃惊于文箐的打算:“她竟是半点儿没说要分一分那宅子?”
周珑摇头,道:“我瞧她对那宅子是真没心思,四嫂开始还说要是那些欠债让周盛他们还了,拿到手就三家分钱,我没听到她吭半句。想来是真没想要这笔意外财。”
方氏叹口气:“她或许是被两位婶子给算计怕了。终归是小女孩,没人在旁帮着出谋划策,自然是你那两个嫂子说甚么,她也只能是甚么了。如今连这些也不敢张口要求分一份了。”
周珑仍在琢磨着文箐今日对邓氏说的那番话,她认为文箐对四哥好,话里话外,都帮着邓氏出主意,如此一想,自己不是文箐姐弟唯一的依靠中。方才在文箐屋里想得不甚清明,有几分难过,眼下却好似看清了。一时无语。
方氏那边继续道:“依我看,箐儿倒真正是大方。如此,咱们与她们姐弟,日后过日子倒是安心些。你莫要怂恿她去与你三嫂四嫂闹,反正那些也到不了咱们名下。她闹得凶了,与她名声有损,终归不好。”
周珑应付了一下姨娘,不吭声。过了一会儿,方道:“我说的话,她可不一定听。我让她争,她不是也没半点儿没去争么?这大半个月来,我在旁瞧着,她是十分有自个主意的,先时我认为她小,以为她必倚重姨娘和我,如今看来……”关氏进门,她忙闭了嘴。
关氏走近,带着一脸喜色道:“族里各房人都来了,我瞧着,盛爷那边不得不露面了,这回,有他们好果子吃了,咱们这边三爷四爷肯定要出口恶气。长房老太爷……”她兴奋地与方氏嘀嘀咕咕。
周珑寻思着文箐的箱笼也到了。她很是好奇,那房契到底还能不能找到?于是叫了小月进来,让她去看看,若是四小姐有物事要搬,多帮着看顾些,莫要再让人顺手牵羊。
方氏听着女儿这般吩咐,道:“现下,谁个敢再打箱笼的主意?避嫌都来不及呢。你让小月下去帮忙,不是招人眼吗?”
周珑被她这么一说,也觉自己这般略有不妥。嘴上道:“管他呢。箐儿总不至于误会我一片好心吧。”
方氏确实是想得太细了。箱笼运到后院,周珑从跨院的楼上往下瞧,见三嫂正张罗着婆子们小心抬进东厢文箐屋里。动静太大,她与姨娘都不好再装作不知外面情形,于是也探身出来。可是实在是帮不上忙,文箐只让箱子摆放在那里,却也不急着打开。
李氏当然着急房契与借据的事,恨不得箱笼搬下船时,就要打开来查看个究竟。可是总不能将这话时时挂在嘴边,催促文箐吧。而文箐一见到箱笼,便是哭哭啼啼,邓氏在一旁十分关切地安慰,李氏凑过去,说了两句安慰的话。韦氏从厨房来,说是要开饭了,族里众人饿不得。
文箐现下不想露面,一旦瞧到那些族人村妇,不过是博些言语上的同情,不若另外想办法。于是推说今日见着箱笼,伤心,没心情吃。
李氏忙讨好地道:“三婶让人给你送到房里来,好不好?”
文箐得偿所愿,把弟弟文简拉到里屋,说是要换一身衣衫去见客。实际上,她却是细致地嘱咐了文简:见到族人时,多哭,一定要哭得伤心,想想爹没了,母亲没了,姨娘没了……
文简半懂不懂地点头。文箐叹口气,送弟弟出门。嘉禾扶着她,道:“小姐,少爷还小。”
文箐一直也觉奇怪,明明她是个干粗活的,自己与她没说甚么体己话,可是有些事,嘉禾却是瞧在眼里,能懂得自己一些心思。“三婶四婶着急结果,过一会儿,咱们便马上开箱。”将借据与房契递给嘉禾,指着一个箱笼道:“我没记错的话,那个箱笼里有我母亲的一个匣子。过一会儿,三婶四婶那边来人,你……”
果然如文箐所料,邓氏吃了饭,只让丁氏与小西急急地赶了过来,而李氏抽不开身,便让余氏与雨涵过来帮忙。文箐正坐在那里垂泪,道:“麻烦两位帮忙清点。”似乎抹完泪,镇定了一下,方道:“嘉禾你力气大,你搬箱笼,小西与雨涵帮我将一些物事摆到桌上,我且瞧瞧搁哪处合适。”
首先打开的几箱是衣物,文箐悲伤地道:“这些,也不知我与弟弟能不能穿了……”
余氏立马接过话茬道:“终归是二夫人在世时给小姐置备的,还是留下来作个纪念吧。只是放在箱笼里时日太久了,想来有些霉气,得洗洗。”
丁氏在一旁帮腔,捡起两件叠得好好的衫子抖了一下:“这都没叠好,且得好好整理下才是。”
文箐瞧在眼里,面上却堆着感激,道:“多谢两位了。那就有劳了。这几箱衣物,明日就先抬出去吧。”
余氏笑道:“咱们办事可不拖拉。何必等到明日,今晚抬了出去,明日小姐只管收干净的便是了。”
她这般急不可待,文箐也不点破。直到清点到一箱时,文箐走拢过去,问道:“还是没找到吗?你们且仔细找找。母亲与姨娘的那两箱可莫要放过了。”
然后她见雨涵竟是先拿着一个大一点的匣子,而不是嘉禾!便有些哭道:“如今见得这些,只挂念母亲与姨娘。便愿能找着,莫污母亲清名。”她哭得有些厉害,眼泪直流,小西忍不住就起身去帮她擦泪。文箐好似站不稳,一下子就歪倒了,惊叫一声:“哎哟”,左手却是用力地一推雨涵,自己而靠倒在小西身上。
小西扶着她,生怕她再摔伤,紧张地叫道:“四小姐,你的脚伤没事吧?”眼睛便没看旁边。
雨涵被小姐一推,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紧抱匣子的手为了平衡,便松开了。嘉禾借机去扶雨涵,却是将匣子踢倒,于是里面的一些铜钱还有宝钞,以及几样首饰,散落开来。
文箐由着小西扶到椅子上。其他人忙着拣钱,丁氏在地上的宝钞中,发现两张不一样的纸,却被雨涵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09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