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冬也十分无奈,可能现代的一切她都能抛却,唯独这句话怎么也忘不掉。
秦烈吁了口气,原来是因为这个。
不过,小冬居然也会为这种事困惑烦恼了。
她果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秦烈也用一种全新眼光打量身边的人。
小冬戴着一顶串珠垂纱帷帽,身形窈窕,苯止娴雅,声音柔和中透着清脆。
再过一年半载她也就到了及笈之年——
秦烈犹记得初见她时的情形,一张小脸还没有巴掌大,雪白粉嫩,眼睛水注注的黑白分明,又乖巧又聪明,活象一个大娃娃。
“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过的吧。可也有的人不是如处,我爹娘就是一心一意的。”
啊,对。
小冬一时倒忘了,秦烈的爹娘就是例外。
他娘不用说了,他爹却是难得一见的痴情专情,杠着来自长辈、亲族,还有各种林林总总的压力,硬是将秦烈的娘娶进了门,而且恩爱和美,虽然后来他撒手一走留下苦命的娘俩在人世艰难挣扎,可不能因此否定了他的真心真意。
但是象秦烈的爹这样的男人毕竟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啊。这茫茫人海上哪儿去挑?拿着显微镜都挑不出来。
连自家老爹还有三个妾呢——呃,等等,得减去失踪的那个,那么还有两个。自家哥哥……呃,现在妻还没有,会不会有妾……这个说不准。
八成,也是会有的吧?
秦烈呢?
小冬把他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从来未曾这么细致打量过他。
好象,似乎,也许,她想象不出秦烈一手抱一个,享齐人之福是什么样啊。
“我将来,也会这样。”秦烈用“今天晚上吃面条”一样平淡的口气说:“成了亲,就象我爹和我娘那样,彼此一心一意。”
小冬也不知怎么就冒出一句:“真的?”
秦烈看着她,隔着帷纱,小冬也能感觉到他目光中似乎有能烫伤人的灼热:“真的。”
真的……就真的吧,为什么要盯着她说?好像在和她下保证发誓言一样。
小冬脸发热,而且越来越热。还好隔着一层纱,秦烈应该看不出来她脸红没红。
明明已经是秋天,风也很凉爽,小冬却觉得脸热得要烧起来了,憋出一脑门汗,胸腔里一颗心怦枰直跳。她只顾往前走,眼睛在各色各样的菊花上面流连,只觉得一片色彩斑斓,远处青山隐隐,这时节有的树叶泛黄,枫叶也被霜染红,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落霞地碧波荡漾,水波温柔的拍着岸边的石头,一波下去一波又漫上来。
她一直到回府之后,脸都还红扑扑扑,胡氏问:“脸怎么这样红?晒着了?”
“不是,今儿天气热。”
胡氏有些疑惑,天气热?
“妈妈帮我去厨房看一看,我想喝碗甜汤。”
胡氏忙说:“好,好,我这便去。”
关上槅门,小冬松了口气,看了一眼那扇常有人进出的窗子,忍不住微笑。
她斜身在榻边坐下,顺手拿起竹枕,在脸上轻轻挨蹭,竹枕席凉。胡氏已经说要将之换去。案头也摆着一盆菊花,花已经开了数朵,细细的瓣,嫩嫩的芯,花朵彼此挤挤挨挨的,十分亲密热闹,给屋里多添了几分生气与颜色。
红荆端茶进来,小冬连忙坐正。
“郡主,今天赏花会热闹么?”
小冬答了句:“很热闹。”
说话时她想起的却不是四公主家的花会,而是那一派山光湖色的落霞地畔风光。
“你们在家今天都做什么了?”
红荆想了想:“也没做什么,和平常一样——啊,对了,冬天中午时沈公子来过一趟,好象有什么事,我和他说您出去了。”
“哦?他说什么有什么事了?”
红荆摇摇头:“那倒没有。”
第五十六章画中人
小冬想不出沈静有什么事找她,一年大二年小的,沈静……言行越发规矩,处处都避着嫌。他若有大事,肯定是找安王。要是小事,那就是找赵吕。实在没事,也不会跑来找她。
沈静后来也没有说是什么事,过了一天小冬又遇着他的时候问起来,沈静只是笑了笑,把话岔开了。
或许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重阳节宫中传宴,小冬早早进了宫,圣慈太后正由宫人服侍着梳妆更衣,礼服由宫人们捧着,一重重一件件说不出的锦绣华美。
“给求后娘娘请安,愿太后娘娘福寿康宁。”
圣慈太后朝她抬手:“快起来。”
小冬笑嘻嘻地凑近前去,采姑笑着让开位置,小冬替圣慈太后抚平领襟,结好系带。
“你父亲和你哥哥呢?”
“他们在前头呢。”小冬扶着圣慈太后的手,“皇后娘娘她们也该过来了。”
“嗯,时辰差不多了。”圣慈太后吩咐采姑,“去取些糕饼来。你先垫一口,今天事多。”
采姑端了一碟重阳糕来,上头还撒着些木樨花,热腾腾才刚出锅。有一股甜蜜蜜的香气。
小冬也不客气,捏了一块吃。圣慈太后说:“小心烫着,慢些吃。”
采姑倒了茶来给她,小冬就着茶吃了两块糕,果然皇后带领后宫嫔妃们也来了。今天各人都是按品装扮。皇后一身鸦青服色,戴着珠冠,比平时更显凝重呆板。她身后跟着的是明贵妃,她小病不断,小冬有些日子没见她了。明贵妃穿着贵妃的服色,头上也戴着珠冠,只比皇后的减一等。她有些消瘦,身上的冠服缝制之时她应该比现在丰腴些,现在穿起来有些空荡荡的,有些撑不起来。
小冬很自觉的朝后站,离五公主不远。她脸上红痕犹在,似乎又浅了些,看上去淡淡的粉,仿佛残雪未融,桃花新落,并不显得难看。这时女子常贴花钿,做梅花妆,桃花妆,五公主这样看起来倒别有一番秀丽o
虽然染上了恶疾,可是却保住了性命,容貌也算是保住了。五公主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小冬把玩着彩绣香囊,里面装着红艳艳的茱萸。
五公主倒先寻她说话:“前几日四姐姐府上的赏花会。听说十分热闹?”
小净点头说:“倒是去了不少人,赏了菊花,还做了些诗。”
倘若五公主去了,想必别人是压不住她的风头的。从前的五公主堪称才貌双全,满京城里没人比得上。说长相,除了姚锦凤小冬真没见过谁能越过她。论才华,公主,宗室女,还有小冬认识的一众闺阁千金里头也没有象她一般出色的。
“六妹妹也去了?”
“啊,去了。”
“我也有些日子没见她了……她过得还好吧?”
五公主和六公主不合这是人人皆知的,六公主以前处处都被这个姐姐压一头,加上双方的母亲也争宠较劲,算是积怨已久,五公主一病,若说有谁高兴,那肯定是六公主。
五公主的话听起来并不是刺探或是讥讽,倒象是真心实意的在关心六公主一样。
“六姐姐看着挺好的……”
只不过六公主的快乐,是建立在旁人的痛苦和忍耐之上的。罗渭被挫磨的和从前相比都判若两人了,罗家也不复往日的平静和睦。
小冬腹诽,其实皇帝你是看罗家不顺眼,有意整治他们家的蚆?你家女儿没管教好,象扔烫手山芋一样扔给了臣子家,人家不能打不能骂,得让着,供着。怪不得都说女儿要往高嫁,媳妇要往低了娶。门第太高气焰太盛的媳妇进了门,实在是祸非福。
“听说你哥哥已经回了京,省得你天天牵肠挂肚了。”
小冬点头说:“是啊。虽然父亲说出外麻砺是好好事,可叶安实在远了,捎封信路上都要走那么长时间。我觉得那儿天气该冷的时候,已经早早让人送了鞋袜衣裳去,到那里还是晚了,都已经下过两场雪了呢。”
五公主愿意和她扯家常,小净也不介意陪她聊天。说起来五公主比六公主是好相处多了,她比六公主聪慧机敏,又能体察旁人的心情。别管是真心假意,起码相处时让人舒服。六公主倒是真性情,可是有时候冲得让人受不了。
开了宴,皇帝皇后向圣慈太后上酒祝祷,皇帝还亲手给太后棒盏执著奉食,一副二十四孝好儿子的表现。若是寻常人家,过重阳节时,儿孙自然也会如此孝敬侍奉家中长辈,但是皇帝这做的是政治秀,要的只是形式和意义。
酒是烫过的,一股菊花香气、显得十分甘例。
“小冬妹妹……”
小冬看着五公主,心中微微警惕,脸上不动声色。
她上次和小冬说的那话,小冬到现在还记得。
“沈三公子……他还好吧?”
小冬怔了下,沈静?
五公主怎么会问起他?
“表哥挺好的。”
五公主也饮了几杯酒,脸上的红痕似乎颜声更深了些,她望着案上的重阳糕微微出神。
这两人……应该没什么交往才是。
五公主问过这句之后再没说什么,小冬心里疑惑猜测,脸上也没露出什么来。
“对了,前天得了准信儿,五公主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
“是么?”
采姑把盒子打开:“太后娘娘看郡主喜欢吃长春宫小厨房做的这糕,又让装了些给您带回去慢慢吃。”
“嗯,替我多谢太后娘娘。对了,五姐姐她嫁的是……”
“还是林乡候家。虽然因病耽搁了,好在现在公主病也算是好了,婚事也不宜再拖。林乡候家的次子听说也是个爱风雅的。脾气也好,相貌也好,将来和五公主必能夫妻和美顺顺当当的。”
小净嘴上应着,有些心不在焉。
五公主刚才和她说了半天话,绕了半天圈子,其实……小冬感觉只有那一句才是她真正想问的。
五公主对沈静……
小冬捧着一盒子重阳糕和满腹心事回了安王府,到了晚上赵吕特意过来:“妹妹今天一定累坏了吧?”
小净看他的衣裳打扮,问了句:“哥哥从哪儿来的?”
“陪沈静往城东去走了走,他唱得多了些,栽想问妹妹,上次做的那醒酒汤挺有效验的,喝了觉得人舒服不少……”
“啊,我这就吩咐做了送去。”小冬犹豫了下,“他怎么喝多了?”
“今天的酒烈,一时没留意,他自己喝了一壶呢。”
沈静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为什么突然喝起酒来了?
还有今天,五公主问的那话……
醒酒汤做好了之后,小冬亲自端过去。赵吕将人安罢在客院。沈静果然是醉了,脸红红的,睡的人事不醒。小冬看着人把醒酒汤给他灌下去,一边有人收拾沾了酒污的衣裳出去。小冬转过头看见样东西,抬手叫住人:“你等一等o”
夹在衣裳中间的,是一条锦带。
锦带已经不新了,也许是常常摩挲的原因,上头绣的花已经不光鲜了o
这条锦带小冬见过。
这是当年沈静刚到京城,在赛诗中出了风头。那时四公主和五公主正好遇上了,五公主拿出一条亲手绣的锦带当了彩头。那天晚上他们因为这个还在一块儿庆贺,小冬见过这条锦带,正是当时那一条。
小冬握着锦带出了一会儿神,收拾衣裳的那人没得吩咐也不敢走,轻声问:“郡主若没旁的吩咐……”
“哦,你去吧。”
小冬转身进了屋,赵吕擦擦头上的汗:“这就算再斯文的人,喝醉了也死沉死沉的。幸好他不是那种酒疯子,喝醉了便睡,倒还不算太麻烦。咦,你拿着什么?”
小冬将锦带放在沈静枕旁:“没什么。对了,哥哥你知道表哥的亲事如何了么?”
“哦,听说日子已经定下来了,他要告假回去娶亲呢。”
“是么?”这件事情小冬对谁也没有说,沈静和五公主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和当年三皇子、姚锦凤不同,沈静没可能和五公主密约私会,暗通款曲。五公主居于深宫,沈静连见她一面都困难之极。一条锦带,一句问候,也说明不了什么o
五公主马上要嫁人了,沈静也将要迎娶妻子。
他们的人生就象两条平行线。沈静是河东沈家这一代被寄予重望的子弟,家族培养他可不是为了让他自毁前程当个闲散附马。
沈静第二天酒醒,还来向小冬道谢。
“谢我什么?那汤又不是我亲手做的。”
沈静只是一笑,者起来温文依旧。
小净想起他在假山石洞里偷读侠义小说,又想起那条锦带……
世家子弟是不是总要这样委曲求全?压抑喜好和个性,喜欢的事不能做,喜欢的人也不能去接近。
小冬这一刻忽然理解了沈静。
为什么她总是觉得这个人如此不真实。
因为他所表现出来的,从来都不是真实的他。
他的长辈,他的家族,他的师长,他身边的人对他的期望要求太多,他是为了这些人而话的。
小冬看到的,是众人眼中的“沈静”。
他聪敏谦逊,温文俊秀。他沉稳端方,才德兼备……
他很完美,就象画上画的人,展露给人的永远是一个正面。
第五十七章莲子
有的人活得恣意,有的人却活得压抑——即使喝醉了酒,也把嘴闭得紧紧的,一句心声都不透露。
天气一天天冷起来,今年的冬天似乎来的特别的早。小冬早早抱起手炉,赖在赵吕书房里,赵吕翻着书小冬就做针线活,兴致来了就替他磨墨,墨条在砚上缓缓的打转,浓漆漆的墨汁一点一点漾开。
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子照在桌上,雪白纸被扑染上一层淡金色。赵吕蘸足了墨,运笔写字,墨香浓得化不开,一个个墨字反射着阳光,在纸上亮闪闪的,仿佛在跳动一般。
赵吕领了一份兵部的差事,和安王一样早出晚归,只有每五日轮一次休沐才待在家中。
人家都有事业,唯独小冬还是饱食终日的米虫一只。
她的生活也棵有规律,旱上送走父兄,然后去小帐房里忙活小半天,看看自家开支,还有亲戚故旧家中的人情礼节往来,不用说外人,就是赵氏宗室里头,人一多,人情往来就多,生老病死,婚丧嫁娶,三节两寿……好在这些事情还用不着她操心,一来有管事操办,二来都有旧例。福海受货痊愈后越发有干劲儿了,上上下下操持打点的面面俱到。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趁着安王和赵吕都在家的功夫,小冬就系起小围裙下厨忙活,做两道点心或是煮一锅汤,安王口味请淡,赵吕口味却重,食客主要只有这么两位,已经众口难调了。
“父亲。”
小冬用木盘托着一只盖碗进来:我煮了莲子汤,父亲尝尝。”
安王含笑放下书:“好好,我家女儿真是越来越贤惠了。”
小冬大圃:“什么贤惠不贤惠的,父亲要这样说,下次我就不做了。”
她揭开碗盖,持调羹交到安王手中。
安王舀了一勺汤送入口中:“唔,甜而不腻,比上一次做的好。”
小冬笑嘻嘻的伸出手来:“既然客官说好吃,那就请打赏一二。”
安王伸手在她掌心打了一下:“给你。”
小冬缩回手去哀哀听痛:“父亲太小气了,不给钱也不用打人啊。”
安王喝了两口,放下调羹问了一声:“秦烈这两天没来?”
“没有啊。”小冬说。
“也没去找你?”
小冬心里咯噔二声。
安王这话问的…好象大有深意啊。
没来王府和没来找她……安王为什么要分开问?
好在安王没再追问,将莲子汤吃了大半,小冬收拾了盖碗,不敢再和安王玩笑罗嗦,匆匆忙忙回去。
难道安王知道秦烈经常“翻窗爬墙”的事迹?
呃,会吗?
如果说王府里有什么事能瞒过安王,小冬是不信的。安王是那种脸上不动声色,手下却能给人致命一刀的狠角色,从上次京城动乱他后来收拾局面的手段就者得出来。
那安王是知道?
可是……安王要是知道,为什么会放任秦烈这样做?没有哪家老爹会愿意毛头小子爬自家姑娘的窗户吧?
虽然,虽然他们是兄妹似的相处,一直从小到大关系都好……小冬心神不宁,想往赵吕那儿去的时候,在回廊上迎面遇上秦烈“小冬妹妹。”秦烈一见她就露出灿烂的笑容:“这是从哪儿来?”
小冬正琢磨这事儿,看见他没来由的觉得
嫁时衣第2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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