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春暖作者:肉书屋
花开春暖第83部分阅读
过的银针,调了几回呼吸,捏着银针,稳稳的扎进了皇上头上的大|岤,汤丞相和严丞相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紧紧盯着皇上的脸,周景然紧握着父亲的手,心痛的看着父亲头上的银针越来越多。
银子一根扎进去,旋动着,又拔出来,片刻功夫,宋太医后背就被冷汗湿透了。
皇上猛然抖动了下,突然吐出口气,睁开了眼睛。
周景然急忙站起来,半跪着扑倒在皇上床前,
“父亲,你醒了?”
皇上闭着眼睛,慢慢吐着气,任由儿子握着手,聚了一会儿力气,睁开眼睛,看着探头看着自己的汤丞相和严丞相,极慢的吐着字,
“枕头下……”
两位丞相立即明白过来,内侍极轻的扶着皇上的头,换了枕头出来,两位丞相手忙脚乱的拆了枕头,取了轴黄绢圣旨出来,展开来,举到了皇上和周景然面前,皇上聚集着焕散的眼神,看了一眼,
“是。”
汤丞相和严丞相长长舒了口气,卷起圣旨,抱着跪在了地上,周景然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眼泪如雨般落在了黄绫被子上。
皇上闭着眼睛,慢慢缓了一会儿气息,睁开眼睛,看着周景然,吃力的说道:
“阿诚……”
皇上眼角滚出滴眼泪,
“父亲……对不起他。”
周景然屏着口气,看着皇上,等着他往下吩咐,皇上目光无神的眼看着屋顶,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周景然心里涌起浓浓的不祥来,急忙转过头,声音已经变了,
“太医!父亲!”
宋医正扑过去,颤抖着手按在了皇上手腕上,呆了片刻,扑通跪倒在地,嘴唇抖动半天,才说出话来,
“山陵……崩。”
周景然眼前一黑,一头扑在了床上,宋医正急忙抱住,伸手掐着周景然的人中,严丞相示意着内侍总管,和汤丞相一起,急急的将元旦朝贺的吉服脱下来反穿着。
周景然醒过来,几个内侍已经搬了张椅子过来,扶着他坐在了椅子上,周景然呆呆的坐在,眼神茫然中带着丝漠然,看着仿佛只是睡着了的父亲,目光又父亲身上慢慢移过去,打量着殿内,这间宫殿,他来的极少,父亲极少在这里,父亲总在母亲那里……
汤丞相和严丞相依礼哀哭了几声,这会儿不是悲伤的时候,两人低低的商量了片刻,禀了周景然,命人去请信王、敏王和汝南王即刻进宫,诚王暴怒而走,外头,还在风雨中。
天禧三十九年的元旦,就这样过去了。
程恪遣小厮安心回了趟王府,和李小暖简单的交待了宫里宫外的事,先皇元旦那天申初走了,留了遗旨,周景然灵前即位,诚王从宫里出来,连王府也没回,就带着周世新,在侍从的护卫下出了城,往北三路去了,千月带着人追了过去。
李小暖叹了口气,那老和尚果然不靠谱,这场仗是避不过去了,诚王一早就出了城,千月就是能追上,只怕也伤不了他。
李小暖将安心打发回去,起身往瑞紫堂去了,老太妃已经换了素服,正站在小佛堂里上着香,李小暖悄悄进了佛堂,从白嬷嬷手里接过几支陈香,点燃了,举在手里,闭着眼睛和皇上告着别,祷告了几句,将香插进了香炉里。
老太妃重重的叹了口气,拎起靠在供桌旁的拐杖,举起来看了看,叹息道:
“转眼间,就是先皇了,这人哪!”
李小暖忙上前挽着老太妃,想劝,却不知从何劝起,老太妃放下拐杖,试着拄了拄,转头看着满脸伤感的李小暖,倒劝起她来,
“傻丫头,生老病死,不过万物轮回罢了,有生之欢,必有死之悲,老祖宗也有走的那一天,你也有!谁能没有?若咱们祖孙有缘,说不定来世还能做祖孙呢。”
“就算再做了祖孙,老祖宗又不记得我了。”
李小暖低低的嘟嚷道。
第335章心伤
李小暖挽着老太妃回到正屋东厢,老太妃在榻上坐了,接过白嬷嬷奉上的茶喝了一口,看着李小暖吩咐道:
“今天再晚些,宫里就该有旨意出来了,明天一早,内外命妇,都要进去哭丧守灵,明天我和你母亲去,你就告病吧,家里得有个人看着,你母亲不行。”
“还是我陪母亲去吧,老祖宗年纪大了,哪里受得住。”
李小暖低低的答道,老太妃出神的看着窗外,半晌,才转过头,看着李小暖,长叹了一口气,
“我去吧,跟皇上告个别,尽尽心,再说,我也不放心阿然。”
“嗯,那老祖宗明天去一天,后天还是我去吧。”
老太妃伸手抚着李小暖的鬓角,叹着气点了点头。
程恪直到三更时分,才回到清涟院,一边去着斗篷,一边叫着饿坏了,李小暖忙让人将备好的饭菜送上来,程恪大口吃了饭,端着杯茶,舒服的靠在了罗汉床上,示意李小暖坐到自己身边,
“诚王已经进了北三路地界,千月没追上,我和曹大人一直在兵部忙了这一天,得赶紧往北调兵,你让人给我收拾好东西,明天一早,我就得住到城外军营里去,除了京城这五六千人,其它的兵马都得现从各地调过来,得紧着些,兵马到了,要是能操练两天才好,唉!真要打起来了。”
程恪长叹着,李小暖伸手抚着程恪的眉间,郁郁的说道:
“打就打吧。”
“也是没法子的事,你别担心,这事,我和小景……和皇上早两年就想到了,一直慢慢安排调度着,除了北三路,别处都安排人去,就是没法事先调兵过来,先皇走的又急。”
程恪劝慰着李小暖,眉头却皱了起来,李小暖挪了挪,紧挨着程恪,将头埋在程恪怀时,沉默了半晌,才低低的问道:
“诚王府?只剩诚王妃三个女人了,也看起来了?”
“嗯。”
“还有谁家?今天听说拿人了。”
“嗯,拿了兵部尚书,侍郎,还有些,先拿下关起来,现如今非常时候,先关着对他们也好,林家、靖北王府、徐家,还有其它几家,肯定要看一阵子,今天宣诚王回京奔丧的旨意已经送出去了,都是……不得不做的。”
李小暖轻轻的叹息着,没有答话,程恪伸手抚着她的后背,低低的解释道:
“没事,皇上这几年深得人心,如今朝堂有汤相和严相稳着,政事上无碍,京城卫戍都在曹大人和父亲手里,也无碍,南边更无虑,除北三路外的各路,这几年皇上一直用心布局,这一两年,有严相和汤相暗中助着,也无碍,若不是诚王逃出京城,唉,这场战事,到底没避过去!”
李小暖垂着眼帘,点了点头。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小暖就起来了,又查看了一遍程恪要带的东西,陪着他吃了饭,将他送到门口,程恪伸手揽了揽她,
“放心,这一仗,你只管放心,我和皇上准备了这几年,这是早有打算的,如今皇上又占了中央之势,人心之利,这仗没有不胜的理儿,只是要能速战速决才好,要不然,北边的那些族部,只怕要乘虚而入……”
程恪顿住话,李小暖伸手拉了拉他的斗篷,笑着说道:
“我放心着呢,有你去,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自己也多小心着些,诚王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又是个狠角儿,视人命如草芥的,你别轻心了。”
程恪点了点头,盯着李小暖看了一会儿,低低的说道:
“等这仗打完了,我再不领差事,也不出京城了!”
李小暖失笑着,推着他,
“你先把这仗打完了再说吧,赶紧走吧。”
程恪转身出了垂花门,大步往外走了。
春节的喜庆,转眼间就翻成了白花花一片,整个京城,大街小巷,再也见不到一丝红艳的喜庆,各家各户收了大红灯笼,挂了素白灯笼出来,高门大户忙着连夜涂黑了朱红大门,收起了大红灯笼,红绸绿带等哪怕带着一星半点喜气的物什,将里里外外扮的一片素白,将京城大街小巷扮得一片素白。
宫里更是白茫茫一片,哭泣声不绝于耳,文武官员,内外命妇,每天早至晚归,辛苦劳累的哭着丧,不停的按时辰磕拜举哀。
汝南王府老太妃雪白着头发,一身素服,拄着拐杖,哭灵头一天,早早就进了宫,跪在了灵前,不等举哀就流了一脸的泪,程贵妃,如今已经是程太后了,急忙扶着地起来,去扶老太妃,周景然急忙站起来,和母亲一起扶起了老太妃,眼睛红肿的低声劝道:
“老祖宗上了年纪,请节哀,我送您到偏殿歇一歇。”
老太妃看着周景然,重重的拍了拍周景然的胳膊,点着头,由着他扶着进了偏殿。
程太后低低吩咐了女官几句,紧跟在后面进来,从女官手里接过茶,奉给了老太妃,看着女官内侍们都退了下去,才挨着老太妃坐下,低声说道:
“母亲上了年纪,怎么也来了?”
“没事,我身子好着呢,想过来看看你,看看小景,不亲眼看看,到底放不下心。”
老太妃叹了口气,看着程太后,又转头看着站在旁边的周景然,又重重的叹了口气,伸手拉着周景然的手,轻轻拍了几下,
“难为你了。”
周景然呆怔了下,垂着眼泪,低着头没有说话,程太后转头看着周景然,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低低的说道:
“你去忙吧,我和母亲说说话,别太累着,只怕有几年好辛苦。”
周景然低声答应着,拱了拱手,转身出了偏殿,到灵前又上柱香,举了一回哀,就扶着内侍,往前殿去了,前殿,汤丞相和严丞相两眼通红,和六部尚书一起正等着新皇周景然,无数或是重要,或是紧急,或是只能皇上来定的事,都在等他做最后的决定。
灵位右边,媳妇们守灵的地方,孟氏跪在最前面,高一声低一声的哀哭着,眼神不时的扫过略后于她半步的戴氏和孙氏,戴氏和孙氏倒不理会孟氏,一边哀哭着,一边留神着程太后的动静,唯恐错过一星半点。
诚王妃面容木然的跪伏在孙氏身后,以头跄地,一动不动,仿佛只块雕像。
周婉若紧挨着母亲,手指抠着平整的地面,极其畏寒的团缩着,也不知道是冷还是怕,身子不停的轻轻颤抖着,挪了挪,往母亲身边靠过去,又挤了挤,仿佛想挤到母亲怀里去。诚王妃被她挤得稍稍直起上身,转过头,眼神平静的看着女儿,按在地上的手挪过去,握住女儿的手捏了捏,女儿的手冰冷,她的手,也一样的冰冷。
徐氏一不动的跪伏在诚王妃侧后,仿佛死一般静寂着。
信王妃跪在诚王妃后面的位子,脸色青灰中带着落寞和平静,双手扶着地,仿佛很用力的支撑着身子,侧妃钱氏眼神中还带着惶恐,只瞄着信王妃,她哭她也哭,她拜她也拜。
敏王妃安静无声的一如平时,极不引人注目的跪在最后面,跟着仪礼声,一丝不苟的磕拜着,举着哀。
程太后从偏殿出来,顿住脚步,慢慢扫过跪成一片的儿媳妇们,又转头看向殿外毡帐里跪着的诸内外命妇,转头吩咐着内侍,
“多生些炭盆送过来,地上凉,一人一个垫子吧。”
内侍恭谨的答应着,片刻功夫,十几个内侍抬了炭盆陆续送进来,放到了殿内和毡帐各处,又有内侍取了蒲草垫子过来,一一送与殿内殿外跪着的各内外命妇。
举了一天哀,夜暮时分,众人才退出灵堂,各自回府歇息,周婉若紧紧挽着母亲,跟着诚王妃上了车,回身将帘子掀起条缝,看着徐氏上了后面一辆车,忍不住恨恨的啐了一口,诚王妃面容疲惫异常的歪在靠枕上,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
周婉若挪到母亲身边,轻轻给母亲捶着腿,
“母亲腿上有伤,跪了这一天了……”
“母亲没事。”
诚王妃睁开眼睛,爱怜而又伤感的看着女儿,伸手抚着她的头发,揽着她靠在了自己肩头,
“都说金枝玉叶,唉!”
诚王妃长长的叹了口气,周婉若靠在母亲身上,眼泪滚珠般落了下来,
“母亲,我不怕,真不怕,不过一死,我一点都不怕。”
“嗯。”
诚王妃看着女儿,张了张嘴,话没说出来,眼泪却落了下来,北边起兵之日,就是她们母女命尽之日么?还能有几天?女儿都还没有成|人,还有儿子,远在南边的儿子,皇上召他回来奔丧了没有?是奔丧,也是奔着黄泉路么?她这一双儿女,这一双儿女,如何才能忍得下这个心来?!
诚王妃紧紧搂着女儿,泣不成声。
第二天一早,李小暖早早起来,里面穿了件厚软的束腿裤,蝉翼将放着细巧点心、清神药丸等东西的荷包仔细的给李小暖反挂在裙子里面,李小暖收拾停当,出门上了轿子,到正院接了王妃,往宫里守灵哭丧去了。
第336章死而后生
李小暖跪在王妃身后,极其谨慎规矩、满脸悲凄的举着哀,新皇登基,汝南王府立时炙手可热,李小暖昨天在家,将王府内外、大小管事严厉的敲打了一遍,又让李福贵和亭叔紧束着她铺子里的众管事,烈火烹油、锦上添花之时,最忌得意忘形。
王妃是从心底涌上的伤感,眼泪就没断过,李小暖眼角余光扫着程太后和几位王妃,满心警惕的留意着周围。
诚王妃低低的哭着,压抑的哭声,透着浓浓的哀伤,听的人心酸无比,李小暖舞拜间,扫着跪在自己侧前方的诚王妃和紧挨着诚王妃的周婉若,心里泛着酸楚,垂下了眼帘,她这份哀戚,无人能助。
女官引着李小暖往后面净房,李小暖出来,净了手,微微垂着头,跟在女官后面往正殿回去,刚转了一个弯,周婉若跟着个女官迎面过来,李小暖目光温的看着她,似有似无的颌首致意了下,周婉若脚下顿了顿,惊讶里突然蹦出丝丝喜悦来,咬着嘴唇,冲着李小暖过来两步,曲膝见着礼。
李小暖心底涌起浓浓的酸楚,那么傲然的一个小姑娘……李小暖忙伸手抚起周婉若,低低的宽慰着她。
“絮仪昨天还说,要过两年才能再到你们楼上看灯了。”
周婉若嘴唇抖动了几下,李小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径直回去正殿了。
傍晚时分,如雾般的细雨飘洒下来,笼着一片白色汪洋的皇宫,让这悲戚中,又多了许多压抑,这悲戚和压抑从那巍峨的皇宫里漫出来,笼盖威压着整个京城。
周婉若跟在母亲身后上了车,急不可耐的紧挨着母亲,低低的说着和李小暖的偶遇,
“……母亲!去找找她,你不是一直说,她最是个聪明人吗?如今汝南王府这样的气势,她肯定有办法,母亲!要不,我跟外祖母去?要不,就说我去找絮仪妹妹,母亲,肯定有办法,总得试一试,还有哥哥,试试吧?”
诚王妃看着女儿,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落着,哽咽着半晌,才说出话来,
“傻丫头,这不是聪明不聪明的事,谁也帮不了咱们,没人能帮,连太后都不行,别想那么多了,这都是咱们的命!”
“母亲!总要试试!母亲你就想想哥哥!你不是教过我,凡事都要用心尽力试过了,才能说不行么?母亲……”
话没说完,周婉若就哭得说不出话来,诚王妃搂着女儿,哭成了一团。
夜半时分,诚王妃侧身坐在床沿上,周婉若蜷缩在床上,被子掖的紧紧的,已经睡熟了,睡梦中,还不时抽泣一两下,诚王妃无意识的轻拍着女儿,两眼茫然的看着屋里的黑暗,仿佛要从黑暗中看出光明来。
算着日子,王爷也快该进太原城了,跟着他一起到太原城的,肯定还有新皇的诏书,诏书?哼,他若肯应诏,就不会逃回太原府了!
这三十几年,他以太子自居了三十几年,他是嫡,是长,有军功,他那样的脾气,只有别人的错,他何曾错过?天下人都是他的臣民,雷霆雨露,都是恩泽,他赏是恩泽,他杀,也是恩泽!
诚王妃打了个寒噤,自己又想远了,这几天,她总是恍恍惚惚的走神,诚王妃低低的叹了口气,转头看着黑暗中女儿的轮廓,这会儿,女儿睡沉了,一呼一吸极是恬静,往后,一定要替女儿寻个重情本份的人家,决不让人家欺负了她,自己和汝南王世子妃一样,也是个护短的呢,诚王妃心里突然痛的呼不出气来,她没有机会护短了,女儿……不用嫁了!
诚王妃用帕子捂着脸,眼底酸痛,却流不出眼泪来,总要试试,总要试试!总得试试!诚王妃站起来,走到窗户前,伸手推开了窗户,一阵风卷着雨丝扑面而来,淋到诚王妃热的发烫的脸上,让她清醒过来,也渐渐冷静下来。
这也许是唯一的法子,置于死地而后生,至少,可以活出世远一条命来!
诚王妃转过头,透过黑暗,仿佛能清晰的看到女儿睡梦中皱起的眉头,她的婉儿,若事败不成,她的婉儿,她就带着走,一起走!黄泉路上,她也能有她的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