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进了水阁,只见漆红临水的两处栏杆放着一张紫檀木椭圆形美人榻,靠榻尾一边并设有两张紫檀平角条桌,一个上面放着酒盏杯持、时果糕点,一个上面放着茶笼等烹茶、品饮的二十四器。此时,两名俏丽的宫娥正用着风炉煮茶,壶嘴放出腾腾上升的热气白烟。
看到这,慧珠不禁神游的想起胤禛于饮茶一事曾说过的话,“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对于饮茶他向来是一丝不苟,即使是盛暑时节,也要喝滚烫的茶水,市场对她惯饮的各色花茶凉茶嗤之以鼻。
“熹妃给朕递茶过来。”冷不丁正歇倚在美人榻上,闭目假寐的胤禛如突然开口。慧珠“呀”了一声,旋即回过神,忙从宫娥手中接过用青瓷盖碗,及至榻前,双手奉上。
胤禛掀开双目,捧过茶水啜饮一口,舒服的喟叹口气,又挥手摒退水阁内的宫人,方正眼看了慧珠道:“你为何事找朕?若是永堔的事大可不必,朕已经知道了。”听言,慧珠神经一绷,不可置信的看着一脸平静的胤禛,想也没想,直接脱口而出道:“永珅当初病重,臣妾只是顺口提了一句,若是当时能重视些,您就去看了,也许……永珅也不会了……”说到后面,已是黯然无声。
胤禛深幽的瞳仁划过一丝诧异,却又极快的带出一抹意料之中的神思,无奈溢出一声极短的叹息:“永珅猝死与你无关,你毋须心怀愧疚。”
慧珠当即一震,继而羞愧的撇开头,她的慌乱,她的震惊,确实不是为了永珅猝死难过;不过是为了当初她刻意略说永珅一事,而后永珅的猝死导致她心里腾升起的愧疚,寻找了心安理得的借口!理清心头的思绪,慧珠自嘲的勾起一缕笑意,仍兀自倔强道:“那皇上就这么平静的接受了,永珅他可是您的第一个孙儿,大清朝的皇长孙,他猝死,您就没一点反应?”
面对慧珠连声的质问,胤禛下意识的皱起眉头,不解她一反常态的咄咄逼人究竟是从何而来?疑惑探究之意在胤禛眼底闪过,却在下一刻,他一如方才那个谈起至亲猝死面不改色的冷硬帝王,无情的话语自薄唇跃出:“一个亲身父亲、玛麽都枉顾死活的孩子,朕又何须顾念。怪只怪他生在皇家,又没有能护住他的母亲。”
慧珠大惊失色,连退三步直至身后的栏杆,拼凑着话语道:“您是说齐妃母子他们害”
犹言未完,胤禛冷声打断道:“永坤虽不是他们做下的黑手,却也是他们纵容下的恶果。”说着,胤禛调开视线,阴鸷一刹飞布双眼,口里咀味道:“朕的儿子的确是个为成大事不拘小节的人。”
“皇上?〃慧珠疑出声儿。
闻言,胤禛眼里的漩涡归于平静,侧首睥向慧珠道:”若是你过不了心里那坎,永坤的后事你拿去操办也行。“
她操办?永坤的嫡亲祖母李氏不操办,反让她操办,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让她。念及此,慧珠勉强咽下永坤猝死一事,不确定的反问道:”皇上的意思是让臣妾处理永坤的“
不及慧珠说完,只听一声尖锐的女声哭喊道:”皇上!“下一瞬,水阁的竹帘被人“唰”地一声撩开,李氏满面泪痕的冲了进来,却见慧珠也在阁内,眼神顿时一滞,却又立马将所有的注意力转移到榻上之人,几个大步便跪了过去,悲不自禁。
过眼不及连番变故,慧珠尚未回神,就见小路子带着宫人向上卷起了竹帘,三福晋栋鄂氏一脸惨白的从长廊走来,而身后跟着的却是一个已死之人!
慧珠死劲瞪大双眼,目光聚集在一名身着深蓝色宫监服的小太监身上。只见那名身形瘦小的小太监越走越近,他的身形面目也清晰的出现在了慧珠的眼帘里——那个极可能推年氏落水,其后重伤不治的小太监!
难以抑制的惊疑在慧珠心底掀起层层海浪,另一边李氏却毫不自知的匍匐在胤禛跟前悲恸哭道:“皇上,您的孙儿永珅他走了,这让臣妾怎么能接受啊。他可是皇上和臣妾唯一的孙儿啊,弘时他唯一的儿子那孩子打小就是聪明孝顺的,可怎么一场暑热就去了他的命您知道吗?他昨个儿夜里突然发病,难受了整整一晚上,到了天明弥留之际,还不忘叫了‘皇玛法,孙儿以后要像阿玛一样给朝廷效命,给皇玛法尽孝解忧’,您说他怎么就这么懂事!看着他阿玛这些日子伤心被您误解去了差事,他就时时惦在心里”
李氏似痛心疾首,好一阵抽泣又道:“臣妾这心里难受啊,永珅他一心想要个弟弟,可弘时媳妇儿刚怀了三个月的身子,这肚子里的皇孙还没落地,永珅连一面也没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弟弟,就这样去了呜,皇上!”
慧珠一旁听着,忽闻栋鄂氏有了身孕,不由打眼凝视;栋鄂氏被慧珠的目光一看,忙双手护住肚子,往后瑟缩了身子,一脸防备的盯着慧珠。
李氏哭了一会儿,却不得任何回应,心里隐隐升起一阵心虚,忙大声唤了一声“皇上”做似掩饰道:“弘时媳妇儿也陪着臣妾来了,前几日太医还去给她看过,说保准她肚子里是皇上的嫡长孙,也算顶替了永珅给皇上尽孝了对了,弘时媳妇儿你,怎么还——”
“——啊”李氏一面说着,一面抽噎着回头,却在目光触及那名假死太监的当刻尖叫出声;因情绪激动而绯红的面颊上,骤然巨变,呈如青白之色,伸出一只戴满宝石翠玉的手指,颤巍巍的指着那人,厉声厉气道:“你是谁?青天白日的竟敢出现在皇上和本宫的面前!来人啊,把他给本宫拖出去!拖出去!”
胤禛冷哼一声,一手挥开塌前的李氏,径直起身道:“哦,齐妃你再仔细看看他是谁,你应该相当的清楚才是!”突然变冷的声调,精粹的李氏倒栽在地,双目涣散的望着胤禛呆呆发愣。
但李氏终归还有几分精明,只见她不过片刻已然恢复神智,强自辩解道:“皇上,臣妾想起来了,他就是当初熹妃逮的那名形迹可疑的太监。臣妾一直以为他在牢房里没了气,刚刚一见,才吓了一跳。”
胤禛目光凛遽,沉声道:“齐妃你在朕身边多少年了,知道朕最恨人欺瞒。”一听此言,李氏面上惶恐,却又忙掩了过去,还欲辩解,就听胤禛语气极其平淡的说道:“被席尔达的人送去四川,却在途中被你下命除去的一家四口,需要朕给你见上一面吗?”
“不——”,听到这,李氏是再也自若不住地大叫一声后,手脚并用的匍匐到胤慎跟前,一把抱住胤慎的右腿,摇头摆脑道:“皇上,臣妾又不认识那负太监,怎么会让人去下了杀手呀!您千万别相信j人的一面之词,臣妾是无辜的啊!对,臣妾是无辜,您一定是受了人的欺骗”说道,茫然四顾,忽然眼神焦距一凝,怨恨的瞪着慧珠道:“是她,一定是熹妃在您面前乱嚼舌根了,您可别信她的话。对了,还有那太监是她找出来的,一定是她对年妃母子怀恨在心,才会下了毒手,有推到臣妾——啊——”
胤禛一脚踹开李氏,怒声喝道:“李氏!到了现在你还敢欺瞒朕。”言及此,俯身从榻上取出一块三寸见长的漆木盒子,对着李氏随手砸了下去;只听“咚”地一声,盒子应声打开,一块通体翠绿的圆环玉佩落了出来。
胤禛冷眼看着李氏瞠目瞪着玉佩的惊恐模样,向着水阁门帘处罢了罢手,那名小太监忙跪首说道:“当初奴才怕齐妃不守诺言放过奴才的家人,便死命要求得一块证明齐妃娘娘身份和随身之物;这块翡翠玉佩就是去年年节时,内务府拨给齐妃的物什,也是齐妃指使奴才谋害年妃娘娘的罪证。”
第258章落马
小太监的话一落,李氏犹如被拧了尾巴的老虎——猛然发威,一下子从地上炸了起来,三两下冲到小太监的面前,指着他边呜呜哭咽边破口大骂道:“狗奴才,竟敢来污蔑本宫!你也不先瞧瞧你是个什么东西?偷了本宫的玉环就跑到皇上的面前大放厥词!说,是谁让你来陷害本宫的。呸,长了狗胆子的下作东西!”怒骂不够,对着小太监就是一个耳刮子甩去,长长的指甲套瞬时划过几条腥长的血口。
周边近四五十人的侍卫、宫人诧异的看着眼前一幕,李氏好歹也是位居四妃之一的皇妃娘娘,现在却如市井泼妇一般撒泼使浑,哪还有零星半点的皇妃样子。
这样一想,李氏曾经那幅鼻孔朝天的嚣张模样齐齐跃进众人脑海。众人心下冷笑连连,个个低头垂目,就等着称砣砸核桃,看她李氏究竟还能硬到几时!
李氏却任是犹不自知,未察觉众人看戏的心思,更未注意到胤禛厌恶的皱起眉头,见那小太监没开腔儿,不由自觉占了上峰,对着跪地不动的小太监厮打扭扯,还不忘一边吆喝道:“白养了你们,没看见这个不要脸的东西陷害本宫!来人啊,把他给拖出去,给本宫狠狠的杖责!”
李氏此时已赤红了双眼,好似将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失去理智的发泄内心的惊恐害怕。
胤真眼里的厌恶之色越加浓重,朝着水阁石阶下站立的小禄子随意的打了个手势,小禄子却即刻会意,点了身后的几名太监,一面暗中使眼色让他们下手,一面语气还算客气的说道:“娘娘,您恨了他也没用,现在已是实打实的人证物证摆在您面前了。其实皇上也是顾忌娘娘和三阿哥的脸面,不然您让人联系他的中间人您身边的掌宫太监,皇上早就让人给逮过来了。”
听小禄子这样一说,李氏一下愣怔住;一旁的宫监趁着这个空隙,忙不迭上前架住李氏,将她按压着拖开。
顿时,李氏浓身打了个激灵,反应过来,哇地一声大叫,拼了死劲的挣扎叫嚣道:“放开本宫,你们要作什么,活腻了不成!”
咋咋呼呼的尖叫声犹为刺耳,饶是胤真万事皆在掌握中,却独没料到李氏会如疯妇一般丑态百出;如此,不得不出声狠厉道:“李氏,你不顾妇德心生嫉妒,以下犯上谋害贵妃;现在又御前失仪,你说朕岂能再纵容你!”说完,目光掠向众人,发话道:“齐妃李氏心肠恶毒,是为歹妇,不过念在她服侍朕多年,特予从轻发落。现夺其封号,撵去尊位,打入冷宫!”
慧珠听到这,即使心里隐有预感,却不想胤真真将根基深厚于后宅李氏毫无翻身之机的处置了!几十年来的感情,难道就能如此轻易弃之!
胤真居然会如此不顾多年夫妻情义!李氏深吸口气,再吸口气,压仰不住的急喘从她喉间发出“呃。。。呃。。。”的嘶鸣。
突然,只见李氏憋红了一张脸,奋力挣开左右相挟的宫监,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已扑到了胤禛的跟前,死命的拽住胤禛的手臂,身子慢慢滑至地上,哀求道:“皇上您怎么能这样对臣妾呢,臣妾即使一时蒙了心去害年妃,可年妃毕竟没事,您不能这样对臣妾呀!皇上,弘时,他可是您的长子,臣妾若是被贬为素人,您和弘时的面上都无光了。再说臣妾陪了您……”
胤禛一把抽出手臂,眼里怒火大盛,目光直直的射向李氏,一字一顿的咬到:“还敢和朕提弘时!那个逆子,朕罢免了他的差事,他却不知反省,还一个劲的拉拢朝臣:这个月下来,你心里清楚,他究竟和老八是如何秘密相谋!现在还整出永坤的事来!”
李氏傻眼了,由着胤禛甩开她的手,她纸袋袋的跪坐在地上。
胤禛眼光淡漠的扫了眼李氏,不冷不热的丢下话什道:“若是不想再把弘时也给卷进去,你就好自为之。”闻言,李氏如蒙大赦,面呈死灰的望着转身欲走的胤禛,再无开口辩夺之能,只能无意识的喃喃自语:“弘时……我的弘时……”
一旁慧珠见胤禛欲以离开,心知此处不宜久呆,想是李氏被贬为素人的消息将很快传遍,到时事情必是不少。心里过了计较,慧珠也不再多待,朝着胤禛的方向,就要抬步跟上。另一旁初初回过神的董鄂氏,见胤禛、慧珠都欲离开,心知李氏是彻底完了,可他夫妻二人还得活命,她又怀了孩子,将会是胤真的第一个孙儿,她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走了。
对,不能让他们走了!
栋鄂氏六神无主的慌乱想着,突然一打定主意,便即刻付出行动;“彭”一声跪在地上,膝行上前,堵在慧珠身前,一把拉住道:“熹妃娘娘,儿媳求求您了,您跟皇阿玛说说情呀,三爷根本不知道齐妃要害年妃娘娘的事,三爷是无辜的。您看在儿媳有身子的份上,救救儿媳,儿媳和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不忘娘娘的大恩。。。。您就是儿媳亲额娘,小阿哥的亲玛麽。。。”
慧珠被栋鄂氏一番话着实给唬了一大跳,本能地往回拽出手,不想栋鄂氏看着身子娇柔,手劲却是极大,她越是往外挣脱,栋鄂氏越是死死拽住不放!慧珠不禁痛呼一声,想使了大劲抽开,却又不得不顾及栋鄂氏身怀有孕一事,只得这样僵持着。
胤禛闻声止步,侧首一看,见慧珠满是为难的要摆脱栋鄂氏的纠缠,动作上却又是轻手轻脚极为小心;如是便知慧珠心里顾及何事,不觉心头怒火顿消不少,面上却不显,冷声吩咐道:“三福晋既然有了身子,让太医好生给她安胎。”小禄子心明,应了一声“喳”,二话不再多说的示意几名宫女上前,将栋鄂氏拖开。
手上一松,慧珠脚下生风,忙绕过栋鄂氏就往水阁外走,她是打定了主意,不能沾了李氏他们那大家子的浑水,由得他们自去盘算搅和就是。
出了水阁,慧珠也没随胤禛一块走,带着同来的小然子便回了自个儿的院子。然后三杯凉茶下了肚,外面的暑气、满腹的惊诧,一股脑儿的消了踪影,又草草的和弘历兄妹食了晌午,打发了宝莲回厢房歇午觉,留了弘历说道:“齐妃的事你也该知道,差不多到了晚间整个宫里就得传了遍。这永珅猝……死的事,齐妃被打进冷宫的事,你皇阿玛心里是透亮的。这月里,你就莫带着弘昼往外跑,老老实实的安生进学,一切等到了秋天再说。”
弘历明白慧珠的意思,李氏被贬已无回天之力,弘时也自是势力大减,毫无疑问的他便进入了众人的视线内,到时可以想见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母子三人不放。
转过心思,弘历正色道:“额娘,儿子知道。”说着单膝跪地,拉过慧珠的手嘻嘻笑道:“三嫂被送回皇宫养胎,齐妃送去了冷宫,年妃母子已快回了皇宫,这些扰人心烦的事都不在了,额娘只管懒懒散散的过日子。”
听后,慧珠“扑哧”一笑,伸手操了弘历的额头就是笑骂道:“糊小子,打趣到了本宫的头上,本宫还要浑浑噩噩过日子不?”弘历见慧珠眉舒展颜,又拿了书房里的趣事来说,母子二人便说说笑笑,不再多言后宫之事。
次日清晨起来,慧珠梳妆过半,却闻乌喇那拉氏凤舆快至圆明园外,她不敢含糊,忙命宫人召集一众宫妃前去恭候,又差了人去禀告胤禛,就匆匆赶了园门外去。
不过几许,乌喇那拉氏凤舆到,慧珠摔众宫妃行礼,三呼“恭迎皇后娘娘凤驾”方见乌喇那拉氏一派端庄得仪的行来;微含疏远笑意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垂落在慧珠身上一凛,上前几步,亲手扶起慧珠温声道:“圆明园一园子的事,皇上的龙体都有劳妹妹操心,本宫可得谢过妹妹了。”慧珠忙声称不敢,乌拉那拉氏一面的听着,又寒暄了几句,这才话扯到正茬,她此次前来时为李氏求情,并要慧珠相随作陪。
慧珠一听,心下暗呼倒霉,却当着众人面世万不得驳了乌拉那拉氏的话,只得遣退了众宫妃,随乌拉那拉氏去了胤禛寝宫外,至等了近两个来时辰,方被宣召入内。
一时见了胤禛,乌拉那拉氏二话不说,直接跪地表明来意:求胤禛收回圣命,念在弘时以及碎死的永珅份上,从轻发落李氏。
胤禛一听弘时父子。眼里情绪瞬息万变,口里却道:“皇后大早特地赶来为李氏求情,那朕就依皇后所言。但李氏罪责从轻,将来必有他人分担,皇后不要再来请求。”乌拉那拉氏为查胤禛后句话的意思,福身谢道:“臣妾待齐妃谢过皇上。”
但是,李氏一事终归尘埃落定。胤禛未去李氏齐妃封号,只是打入冷宫。
(今天有事,提前更新了。
第259章聚会
七月尾的天气,不见六月中伏的暑热炙天,白日却依然热气不消,空气中漂浮着一丝窒闷的浮躁气息,水漾溟蒙的圆明园似乎也受所感,日间难觅行人而过,仿若人人都闭门在户以为消暑。
当然亦不是所有人俱以消暑为由户门紧闭,譬如此时,正值午后日头最盛的当头,临水环山的一方水榭亭台,正有十数名美貌宫娥互捧鲜果,手持薄酒鱼贯而入,任是何人一见,必知此处摆有宴席,更不必提时时传出的女子嬉笑之声。
艳阳天下,日头白炽,照着垂至肩胛的两簇东珠流苏折起莹莹白润的光芒,映晃人眼;彼时慧珠正徐徐行进在前去水榭的路上,身上穿着一件藕荷色银丝白蝶嬉花旗裳,下身配以纳纱质地月白为底百纹阑干改良式汉裙。一袭衣饰雅致娉婷,却未免装扮过于素净,便于发髻上斜插一殊金凤衔红宝石流苏簪子,既有了至亲女眷相聚的随意,亦不差待客的庄重。
约行二刻,隐约有丝竹管弦声跃入耳内,慧珠驻足未行,蹙眉问道:“怎么回事?”小然子侧身回道:“禄公公偶闻主子要设宴款待怡亲王福晋(兆佳氏)、娘家妯娌以及命妇女眷,就给奴才荐了几名会吹拉弹的宫人助兴。”慧珠偏头一笑:“禄公公有心了,回头把那套紫砂茶器给他送去。”小然子应声;主仆一行七、八人复又前行。
水榭相聚的五名女眷、闺阁女子一见慧珠迤逦行来,忙起身出门相迎,慧珠颌首笑应了,挽着兆佳氏的手相携入内。
甫踏进水榭,一股若有如无的残荷香气弥漫一室;抬眼所及,只见室内十二扇竹帘皆被卷起,换上了雨过天青色的轻绸软缎,其中对着荷池的六扇自用月白色鲛纱垂绑,霎时,或洁白、或淡紫、或浅粉、或杏黄的池中睡莲印入眼帘,极是娇俏可爱。
慧珠满意的收回视线,目光随意往室角一扫,每一角俱放着镇冰,冰上再各浸有一朵带着绿色荷叶的睡莲,观之如冰上雕莲,一为观赏,一为解暑,倒是一举双得的雅事。
行入归坐时节,众人已说笑寒暄了一回,至坐定啜饮一口冰镇凉茶后,慧珠眼睛眯向在座唯一一名梳着单髻辫子,模样俏生生的十四五岁少女,心知道此女是她庶兄的长女,可还是越看越眼熟,却又不是因见过面的那种熟识,而是……慧珠摇摇头,一时还真说不上来!
李氏察觉慧珠目光所落之处,眼波一转,暗中轻推了明慧一把,面上却是笑吟吟地看着上位说道:“娘娘,明慧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出嫁,臣妾想着她过几日就不能出门走动,今个儿才特意带她前来给娘娘您跪首谢恩。”说着,又暗抽了明慧一把。
明慧拘谨的悄悄觑了眼李氏,方轻咬着下唇,低头及步至室中,恭恭敬敬朝慧珠行了一礼;慧珠见明慧隐在衣袖下的柔荑死死的搅着锦帕,不由轻笑一声,挥手招至跟前说话道:“本宫也不是外人,大丫头叫本宫姑母就是,哪来的见外。”明慧看慧珠笑容可掬,言谈亲切,这才放下了小心,一派大方的唤了声“姑母”。
“咯咯——”西面第一位首坐的兆佳氏掩嘴轻笑,一双漾着浓浓笑意的眼眸流转在慧珠姑侄之间,半响方止笑说道:“娘娘和明慧姑娘不愧是两亲姑侄,刚个儿臣妾看着明慧姑娘就是眼熟,这会儿两人摆在一块,分明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这话一出,众人来了兴致,目光纷纷凝在二人身上,仔细一瞧,还真是像呢!不说有八分相像,至少也是五分相似。
慧珠恍然大悟,难怪瞧着眼熟,不想几年不见,明慧倒长得和她这般相似,不得不感叹一声血缘的奇妙。
正对兆佳氏坐着的富察妇人挑了小块浸冰的蜜瓜含在口里咽下,然后拉过明慧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似是抱怨地瞅着慧珠道:“娘娘可是偏心,您娘家有这么好姑娘就这么藏着掖着,臣妾家头可有是个大小子,不管成了亲的几个大的,也还有四个当娶亲的。”说着,又是一脸可惜地道:“长得像娘娘,一看就知道是个福气儿人,也不知哪家得了这个福气!”
酸溜溜的口气引得众人一阵好笑,还是李氏舍不得自家闺女脸羞,忙解围道:“她哪是什么大福气的人,还不是沾了娘娘身上的贵气,才能许了舒穆禄家。”富察氏娥眉微动,随即掩饰着笑道:“伯爵家门第高深,明慧姑娘是许了门好亲事。只是不知是哪一位?”
清朝女子一生盼得不过是夫荣子贵女儿嫁得好人家,这会儿听得如此一问,李氏眉梢间难掩得意,口里却一面谦虚道:“是他家嫡长房的嫡出三子,虽比不上嫡长房的嫡长子,倒也不用承担了大媳妇的责任,臣妾也是知足了。”
听后,富察夫人着实愣了一下,这明慧说是慧珠的亲侄女,可大抵不过是庶出的嫡女,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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