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霸道。
当时他们偷入后营被围,谢源用几招逼退了那个百人队?三招?或是更少……
盗曳沉下眼,不再嬉皮笑脸:“你是谁?你不是谢源。”
话音刚落,又是狠狠一鞭!
谢源怒不可遏,绯瑞云感觉到主人的怒气,张开鞭梢的楞刺,狠狠切割拉扯着底下的血肉,“轮不到你说话。”
盗曳一哂:“别摆谱了!本大爷要主子做什么?本大爷认识的谢左使,是兄弟!你他妈是哪儿冒出来的!”
“那就让你尝尝兄弟的滋味。”谢源抖了抖鞭梢,高高举起了手,绯瑞云一时爆亮,顿地时一片红光!
盗曳想着这就是要死了呀,突然天旋地转,被人夹着腰飞了起来。这次他可没有什么软玉温香的感觉,脱口而出就是“好臭”。嘤嘤回头射出一把袖箭,浓雾里丁零当啷的敲击,她轻功不行,这一来飞得更慢,只能兜着圈躲背后闪现的红色鞭影,不一会儿就把沉重的盗曳丢了下去。可怜的盗少咳出一口血,“就不会……掼得轻些……”
“哪里来的野丫头。你不要他的性命了么?”谢源收了绯瑞云,纵身跳到盗曳身边,四处环顾。他的声音比朔北冬天的雪更冷。
“你都不要,我要他干嘛?”一阵马嘶,嘤嘤驾着一匹马,突然从浓雾中闯了出来,手里拈弓直射。谢源冷笑着一把抚开,却蓦然发现那箭早已拗去了箭簇。
疑招!他想也不想地侧身提鞭横封,却不料嘤嘤在过马的瞬间并没有出刀。
她挥袖,洒下一片烟雾似的药粉,毫无准备的谢源一呼吸间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盗曳捂着胸口站起来:“哎呀我的天呐,这谁啊!脾气恁大!”
嘤嘤呸了一声:“他中邪了,身体里有两个人!还好另一个魂魄似乎受了重创,我试试能不能把他整回来!”
“这……这么邪门!”盗曳吐了口血沫。他的手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下垂,显见是断了。“那个……你怎么突然就来了?”
嘤嘤啧了一声,“你们又来干什么?这么多人就跑出城来!”
“我们来乱军之中取敌将首级,老大说人少目标小……”盗曳咽了口口水,嘀咕这个敌将貌似没找到,可见演艺上都是瞎扯。“哦对,我们本来是来烧辎重营的,谁知道老大突然就变态了!”
“你们打算怎么烧,这么大片地……”嘤嘤想了想,“你快去捡石头!”
盗曳对这个刚救了他一命的便宜侄女还是很有点感激的,刚好现在他也没了主意,跌跌撞撞地跑进浓雾里。不一会儿就兜着些小石子,一瘸一拐地跑回来:“妈呀,好多人围过来了!”
嘤嘤一扭头:“唉,来不及了。”她在五步之内抖落了银白色的粉末,绘成盗曳从来没有见过的奇诡图案,“把石头放好!”
“石头他妈有什么用呀?!”盗曳一边顺着粉末扔石头,一边看他大侄女在半空中跳来跳去。她毫无章法地在阵中穿梭,跳跳停停,停停跳跳,越飞越快。不久盗曳发现她落地的时候总是那么五处地儿,正好是图案的五个边角。谢源正躺在图案的正中央,一脸纯良无害。在脏兮兮的衣物下,嘤嘤的身体似乎在发光。这种光路从她的四肢与胸口出发,然后攀上了她的眼角眉梢。
盗曳啐了口血沫子,“我的妈呀……哪路神仙……”
喊杀声越来越近,盗曳已经可以听到马靴踏地。浓雾开始翻滚,似乎下一刻就会出现噬人的怪兽。
第一匹战马撕开浓雾。
嘤嘤把手一合:“真神在上,石中火以焚烧邪垢的魂灵……阿布里卡布里密卡后伐泥卡谢……”
她开始低声咏唱,用盗曳从未听过的语言。银线上的石头随着她缓缓拔高的歌声颤抖,好像底下的大地阵阵发抖。
盗曳在掌心吐了两口唾沫,用左手握紧了牙刀。他的三角眼眯了起来,眼前跳腾决荡的战马动作像是放慢了。
石头抖动着浮空,青色的火苗自岩心窜了出来,像是鬼魅一般劈开了浓雾。浓雾对面的骑手越来越多,可他们的身影恍惚得像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嘤嘤脸上的光亮飞旋,盗曳发现那似乎是符文,他在算命先生的摊上看到过那种代表着五行的符号。
她从低声絮语到放声大吼,在盗曳听来也不过像是一瞬间的事。那些青色的火焰是她顺从的仆人,在厚重如粥的浓雾中摇摇欲坠地随声拔高,在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之前长成了气候,顺着银色的粉末燃烧,燃烧,将整个图腾印在半空中!
火焰开始束拢,从一圈收束成一道,在那道火焰里盗曳看到了诡谲的人影,他们缠绕着跳舞,长歌,嘤嘤的声音已经不是他熟悉的了。那不是属于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甚至也不属于一个人,那是群妖笑闹,群鬼夜哭!
战马惊惶!
骑手勒不住马缰,闯进了青色的火阵,他的身体立马像热油一样融化,青火攀附着他的盔甲扶摇而上,直到把他整个变成冲天的火神之柱!
“停下!停下!”有人在雾气的背后高喊。
鬼影更胜,像妖蛇一般附着在谢源的身上!
嘤嘤突然睁开眼睛,她劈手夺过盗曳的牙刀,提着裙子跑进青色的火阵。火舌舔舐她的头发和衣服,然后立即就熄灭了。盗曳惊惶地发现这个女孩子的脸上,蓝色的符文掩盖了五官。
硕大的鬼影嘶声去触碰她,却又都惧怕似地逃开。她冲到火阵中央,反手握住了牙刀!
“你做什么!”盗曳大喊!
嘤嘤的刀比他的声音更快,沉身刺进谢源的心脏!谢源抽搐了一下,又浓又热的血喷溅上嘤嘤的下巴。同一时刻,火光大胜,向四围爆开,盗曳被热浪弹到空中,重重掀倒在地。
不知道昏沉了多久,也许是几天,也许只是一刻。他睁开眼,血,火,方圆四百步全是烧焦的尸体,有人有马。整个辎重营都燃着熊熊大火,雾气都变得稀薄。那个用银粉和石头垒成的阵法已经不见了,嘤嘤抱着谢源坐在地上,灰头土脸,衣服烧得都不能遮住身体。只有一双眼亮得像是炭火。她倔强地坐在地上看她的便宜大伯子,一双眼让盗曳想起戈壁滩上,失却了母亲却还是哀鸣着不肯离去的小幼羚。烟云卣在她的袖口边,碎成了几瓣。
盗曳走过去看看谢源,还是那副样子,拉出去比谁都像贵公子,胸口寸伤不见,只是有些狼狈。
他低头拾起刀,笑着咬了咬刀刃,耳钉在渐渐清明的晨曦中闪耀:“你这小孩……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长出胸来?”
“我动手的时候不知道杀的是哪个,不敢杀透!”
嘤嘤低吼。
“那里是怎么回事!”楼琛指着南边一束通天的青色光路,“什么东西!”
“他们鸣金了!”有人接话,“严青稔鸣金了!”
楼琛皱起了眉头,“我这儿媳做了什么,让我的老同修都招架不住……”
“将军与严将军是同修?”
“是啊。”楼琛敲了敲烟杆,“我们以前一起在大柳营的军塾里上课。每次例行查检,他总是考倒数第二,我总是考倒数第一——不过我可是个好学生。”
楼琛笑着吐了口烟,“大家伙下去好好睡一觉,等天亮了再说。”
“那……那谢先生呢?”
“他轮得到你愁?!”楼琛放声大笑,背着手走向晨曦中的治防司。
“妈了个逼泥谁啊?泥哪儿冒出来的?!泥媳妇儿又哪儿的人,知道劳资?”
陆铭皱眉:“嘴巴放干净点儿!”
秦煜抬腿就要踢他:“泥这龟儿子!泥把劳资绑树上,还不让劳资骂个痛快!泥个龟儿子没卵子窝呸呸呸呸……”
陆铭哼声。他就想不明白了,秦正这样子的富贵老爷,怎么生养了这么个东西。忒不是东西了!少爷的命,山贼的性!若他有这么个老爹,早发达了,就算不发达,也想不到去做山贼呀!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瞒着他秦家的事。谢源说这人有用,那一定就是有用。
“泥们哪儿冒出来的?龙泉河边的西府军啊?”秦煜踢不到,气哼哼地问。
“你管这么多。”
“山脚下也是泥们的人咯?插着羽毛跟个鸟儿似的!”
“果然是羽林天军?”陆铭一盘算,扯过他的领口,“你从那个什么……”
“五毒岭!”
“你从五毒岭过来,碰见他们有多少人?”
秦煜眼珠子一转:“哟,不是泥们的人!”当即咩嘿嘿一笑,就要大声喊叫,被一旁经过的龙骑军狠狠揍了一肚子。他只剩下哼唧的份,那人拿着铁杯子继续喝山上的天落水,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
陆铭神气地一挑眉,一副“看,这是我的人”的模样:“你听话,我带你回西凉。但是你得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
一一七、吃吃睡睡跟个猪猡一样
谢源深吸了几口气,从梦魇中醒来。
“我……我……”
“你醒啦!”嘤嘤凑上来,然后立马装出寡淡的模样,邪魅地拍拍他的脸,“没关系了美人,他不会再来纠缠你了。”
嘤嘤不敢说她因为认不出人而只是把他重伤了。不过他本来就很虚弱,这一来不会对谢源再有任何伤害。
谢源疲惫地阖上眼睛:“好久没有感觉到他,我都快把他忘了……”
“你也把我忘了,你都没有写信给我!”嘤嘤恨恨地说。谢源感觉到了小姑娘的愤怒,和她四溅的口水沫子一样多。他的身体很麻,好不容易才略微可以控制四肢,抚开她油腻的刘海,亲亲她脏乎乎的额头:“没有时间呐……以后补给你,好不好?”
嘤嘤狠狠推开他:“干嘛,人家还要嫁人的!这么恶心的话,跟小鹿那个呆头鹅去说。”
谢源嘿嘿笑起来:“不怪我偏心哦!”
嘤嘤切一声,扭头:“我可告诉你你、完、了!你家大太太追过来了!”
“什么?!”
“别谈家事了行不,哥们,咱们再不走,嗯哼。”被烤焦的盗曳颤颤巍巍拾起刀,比了比对面的城墙。城墙看起来近在咫尺,几里地的工夫,被晨曦照亮了最高处的塔楼,唾手可得。但是谢源一低头就是山谷,山谷里白云样的帐篷,回潮的白色羽林。
“还有一件事要做。”谢源从怀里掏出几封精致的印信,因为边角被火燎了而可惜。他的眼光转向辎重营的角落,那里有一笼子雪白的渡鸦。
他将信塞进小家伙腿上的竹筒里,在晨曦中投向东南西北。这些渡鸦熟知天下的任何角落,在完成任务后,回到帝都。
“胜负已分。”谢源哈哈大笑。
盗曳和嘤嘤对视一眼,一个漫不经心,一个绝对绝对是鄙视,“我们怎么回去?”
谢源吹了个呼哨,那匹赤马背着门板优哉游哉从山脚下跑出来,倒腾着蹄子。
“老大,还是门板?”
“还是门板。”
“老大,我手可断了,肋骨断了三根!”
“……我们不还有嘤嘤么?”
“要脸伐,死断袖!”
半个时辰之后。
“居然让你乱军之中杀了个来回,全身而退,我严师兄的脸面往哪儿搁啊?”楼琛啧啧,“同修数年,我势必要为他挽回一点面子的,来人,备马。”
谢源还没喝上一口茶就咳在了气管里:“其实……也不算全身而退,盗曳折了三条肋骨,被砍伤了一条琵琶骨,胳膊也断了。所以这个就不麻烦将军……”
楼琛凑近:“我就不明白了,你出去一趟,怎么人不少反多?”
嘤嘤剥着不知哪儿摘来的青果,把手里屯着的皮往楼琛身上一丢:“死老头,你哪儿来那么多话?想说什么就直说,要死一条大道,别堵在这儿跟本姑娘打马虎眼儿。”说罢哼了一声。
谢源扶额:“这是我家小孩,绝不会是什么细作……”
楼琛道了句好吧,懒洋洋地靠在垛堞上:“昨晚他们攻城的时候,龙骑军到了,拦住了抢渡龙泉河的羽林天军。”
“什么,城北也有!”谢源跳起来,一阵冷汗哗地从衣服里流下,“幸亏……幸亏……那现在那二十五个百人队在哪里?在诺城么?”
楼琛的眼深了深:“没那么多……”
“什么意思?折了多少?”
楼琛啧了一声:“你这个人,说话做事总是很快就下定论,在战场上,这是决计行不通的。”
谢源抱袖:“西凉城防尽数归于将军手下,在下不敢插手。只是事关重大,一时性急……”
楼琛这才缓缓道,龙骑军昨夜开战之前就到了,城北渡河的人不多,大概只有千余人,龙骑军只有四个百人队,乘他们还没有结阵,在诺城前放马一冲,杀了个干净。
“四个百人队?龙夜吟说有整整两千五百骑,那么剩下的呢?”
“大概是顺江而下,直接去博望平原救龙夜吟了……”
“救?”谢源退了一步,“什么意思?龙夜吟怎么了!”
楼琛抽了口烟,一双眸子缓缓地瞟过来,盯着失魂落魄的人:“严青稔把半数的兵力压在博望山,要切断那小子回城的路,然后把西凉与龙骑军逐个击破。”
谢源脸色一白,“博望山……那不是……”
嘤嘤一拍盗曳的肩膀:“博望山有啥,他一副死了爹娘的模样。”
盗曳倒吸了一口冷气:“别拍!别拍!里头怕没一块骨头是整的!”
“问你话呢,老大伯。不说,本姑娘才不给你煎药。”嘤嘤毫不含糊又是一下。
盗曳泪流满面:“还有啥!你那傻二哥呗!”
“他们起灶了!泥不起灶!泥这人恁坏,是想饿死劳资么!泥虐待犯人!泥再不给吃的,劳资啃土、啃树皮给泥看,看窝爹不嫩嫩嫩嫩——死泥!”
“吃什么吃,成天吃吃吃,吃得跟个猪猡一样,真该给你看看我媳妇的腰。”陆铭叼着草叶,深呼吸着晨曦中冰冷的空气,“这才什么时辰,用得着这么赶么?他们才睡了两个时辰。”
满脸络腮胡子的游骑军游荡过他身边:“他们赶着去偷袭,睡什么睡,睡得跟个猪猡一样。”
陆铭握拳:“我们也偷袭!”
“别二了,偷袭个毛啊,他们多少人啊,少说也有个七八千啊!兄弟,泥这脑袋是被屁给弹伤了啊?”秦煜绑在树上嚷嚷。陆铭一说话,他就被气醒了。从小到大,不论是西凉城还是五毒寨,试想谁敢这么对他!
陆铭看了看背后的山势:“我觉得我们可以……”
“嘘……”有人比了个悄声,“他们好像有人山上来了!”
所有龙骑军伏地抽刀,把耳朵贴在冷硬的刀锋上。这是他们跟从不花剌身上学来的。金属的震荡中他们可以听到远来有多少对手,不花剌甚至还能听出来人骑的是什么马。
陆铭转了转眼珠子。他们扎营的地方,一面是无险可守,一面是易守难攻,整个博望山都没有再好的岗哨,决不能输了去。
“不能让他们上山,有胆量得跟我来!不必牵马,带上长枪,其余的准备滚木!”
马与刀,是龙骑军闻名天下的武器。龙骑军的马都有朔北血统,这种游气极烈的暴脾气一旦冲锋,根本不是人力可以阻拦的。他们从握刀的那一天就学会了借助马力,纵马、探身、刀斩,这是印在骨子里的东西,铁甲过处必是尸横遍野。不带马,意味着牺牲一大半的战力。
但陆铭非常幸运,龙夜吟就给了他三十匹马。人多出来四十个。
“不用这么多!”陆铭挥手喝退了几个看起来瘦小的,带着一半人马偷偷往山道去。一上山道,他仰天一趟露出肚皮,招呼大家都躺下。
龙骑军又被他雷了一把。两军对阵,全军躺倒晾肚皮,这是干嘛?等着被j个干净?
陆铭枕着自己的双剑听远来的马蹄。
“待会儿我下令的时候……”陆铭趴在最前面,回头无声地比着口型,“你们都挺枪!”
稀稀拉拉站着的人也被同伴拉扯着趴下了。黑色的甲胄立马被茂盛的春草淹没,犹如点漆。
两百步,一百步,五十步……
马踢声来得飞快。
二十步……
十步……
青草尖儿上,一滴露珠被白色的马蹄踢落。
稳住……
他想。
手里的剑柄又一次变得滚烫。
稳住……
“举枪!”
随着那一声暴吼,山道中央突然突出一片黑色的枪棘丛林,毫无准备的快马被刺穿了肚皮,哀鸣着摔在一边,把马背上的武士远远甩出。龙骑军极有经验,在刺穿马腹的同时就丢掉了长枪,以免被巨大的冲力掼出去。他们拔出腰间斩马刀,一呼吸间,落地的羽林天军就被无声无息地抹掉了脖子。随后的人马还没有反应过来,山道上方就砸下无数石块,混杂着零零落落却无比犀利的箭枝。
“抢马!”陆铭大叫,纵身一跃,一剑将近前的武士挑落下马。坐上之后他拨转马头,想想不对,重又跳了下来,把他的对手弄得晕头转向。两军对阵,一方冲锋,对面居然还下马,这是送脑袋的事情。连绑在树上,不得不观战的急性子都大吼着:“上马!快上马泥个龟儿子!”颇有恨铁不成钢
无心插柳作者:公叔度第3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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