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员一走,陆铭一行人就怒了,问他们过去两日在干什么:“知不知道我们在外面等了两天两宿!”
“两天?”
阿昭抱着脑袋唉拉唉啦:“黄金城只在黄昏的时候才看得见,我们白天根本找不到啊,这才耽搁了两天。”
六十、花姑娘过来小伙子挖矿去
盗曳一脸不耐烦:“你们被晒糊涂了吧,啊?我们昨天进了城,只宿了一夜,哪来的狗屁两天啊?”
谢源亦是摸下巴:“不至于。还不至于一晚上就要休养个一天半。嗯,不至于。”
嘤嘤正在气头上,哇啦哇啦问他们宿在哪里,肯定是被人坑掉掉了,下了药偷了钱囊。盗曳那个嘴巴簸箕一样破,根本藏不住话头:“怎么可能!姑娘们虽然看上去狂野,其实乖顺得哎呦喂,不可能做这种事!”
正好奇地研究着挂毯的陆铭嗖地回头:“姑娘们?”一双又大又圆的眼死死盯着谢源,冷飕飕的。
谢源没来由惊出一身冷汗,“这个……这个问题大了!”
说着,装模作样在房间里踱步,想把那如带刺锋芒的眼光抛在脑后,奈何脊梁骨还是很戳:“我们在城中应该只睡了一夜,但是你们……”
脑中突然闪过一丝精光。
时间……
时间么!
他突然想到为什么他觉得黄金城里的人说话都很怪异。
他们一直在提时间!
乍遇到卫兵,他们说时间到了;要录入通关文碟,要守时;连路边的老大爷都一再提醒他们要守时。他本来以为是文化的缘故,但现在想想,皇宫的下城其实相当于官员办公的地方,在古代,就跟便民中心似的。那么其实什么时候来都可以的吧?
为什么要强调?是黄金城里的时间……与外面不一样。
谢源扶了把桌子,觉得有点晕眩。这个太玄,超出他的认知。
可是如果按照这个逻辑,他们住了一夜,外头已经过了两夜,说明黄金城的时间比外面要慢,他们大有更充裕的时间,为什么一直强调守时?
“黄金城真的只有在黄昏的时候才会出现?”谢源问他们几个,眼神在对上陆铭的瞬间仓皇滑开。
“哎呀哎呀,白天的时候全是沙海,根本连个城池的鬼影都没有,要不是小鹿兄弟拦着月神大人,她一定杀过来啦。”阿昭抱臂倚着窗门,耸耸肩,老爷子坐在窗框上,从他肩上探出枯瘦的脸。“但是等到日落月升,几乎是平白无故多出一座城来,奇怪死了呐。看来这次有得麻烦。”
几个人在房里商量了下。他们现在既然入到城中,慌乱是没有用的——说这话的时候所有人都盯着谢源,脸上写着“谁有慌过”四个大字——他们的目的,必然要取到足够数量的黄金。谢源给几个人明确了下目标,然后将每个人分工,饮宴完毕立即去做。
小鹿和阿昭负责上街向各种人搭话,反正长得人畜无害,注意他们有没有提到时间,最好委婉地询问一下回程的事宜;
嘤嘤负责保护小荷,其他行动自由;
盗曳和陆铭自然就是找黄金。
谢源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他来黄金城的目的并非黄金,而是为了解开谢左使身上的谜团,所以他必须插手调查关于黄金的事,有机会接近黄金王再好不过。按照青莲坛的医生以及龙夜吟的话,谢源的根骨已经是24k的了,他想知道这件事的由头以及对身体的影响。
知道前情,对他来说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商量的过程十分迅速,虽然期间陆铭对抛头露面表示了强烈愤慨,以及对盗曳谢源这对组合进行了强烈抨击,但这朵小浪花很快就淹没在众人“好”的低吼中。
陆铭气得咬牙:哪儿凑来一群这么不识相的货色,一个个那个不客气……完全已经超出了不拘小节的地步吧!
商量完那官员就兴高采烈地奔来回来,兴高采烈地传达了“宇宙的王,伟大的王,强有力的王,黄金城的王,世界四方的王”的旨意,然后躬身比了个请,几个妖娆的美姬捧着紫金碟款款行来,带起一阵神秘的香薰。连嘤嘤和小荷都微微仰起头,小狗儿似的在虚无的空气中嗅嗅闻闻。陆铭则撇着头淡淡地看着谢源,谢源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翻眼看天。
“入乡随俗,请各位兄弟姐妹换上珍贵的礼物。”说着,把手一拍推出了房间。
侍女们点燃房间四角的熏香,拉起轻柔的纱,将各人隔开。阿昭唉拉唉啦夹住了老头,谢源则扣紧了绯瑞云,盗曳陆铭也按上了剑柄,但侍女只是恭顺地跪在地上行了个礼,掀开紫金碟上覆着的猩红细纱,露出一套套精美绝伦的衣物来。谢源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觉得偶尔穿穿民族风也没什么所谓,站在那边厢任侍女摆弄,眼看纱质轻薄不透明,隔壁的陆铭应当看不到,那眼睛就直粘在绯色抹胸下的沟沟里拔不出来。
好不容易穿戴完,侍女撤下了纱布,弓着腰褪下。众人嘻嘻哈哈指点着彼此的灯笼裤,顺手捞着果盘里的水果,等眼光瞥到最后出来的谢源,嘴里的苹果噗就掉落到地上。
几个人齐刷刷盯着他坠着纯金叶子的小抹胸,和底下露着的洁白细腻一片腰……
谢源走了一步。
身上的臂钏踝环金流苏银铃样地叮铃直响。
“我觉得他们好像误会了些什么。”谢源看看小伙子们那白花花的缠头,再看看姑娘们华丽的波斯大折花蝉翼纱,淡定道。
盗曳率先回过神来,连声啧啧:“那兄弟眼光倒是挺准,这大红颜色挺喜庆,挺配你的,反正你也白,穿着吧穿着吧!”
“这是苏茜红,好看死了呐……”阿昭摊着手哎呀哎呀,以学究看书的认真劲上上下下打量着谢源。
陆铭:“……”
“呵,你们穿来试试看!”谢源说着,把额头上的鸡血石摘了藏兜里,又把额头上乱七八糟的纯金星星兰丢到一旁,把抹胸一脱。
陆铭终于憋不住了:“你还是穿上吧,这样子有伤风化。”
盗曳同情地点点头:“以后回去,在背上纹个左青龙右白虎再打赤膊不迟。”
谢源发了飙:“我就这么像女人么!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像女人!”恨不得解开裤腰遛鸟。
一旁嘤嘤忙着将大脚裤贴身缠成紧身裤,哧道,“唧唧歪歪跟女人一样,不就穿女装么?我行走江湖,也穿男装嘞!”
“胸也不用束!真好!”盗曳使劲箍了小姑娘的肩,带上另一个眼中闪烁着羡慕嫉妒恨的小姑娘走出了房间。阿昭把老头塞到胡子官员的大书桌下,大摇大摆地叫上陆铭,陆铭一顿,瞥了眼谢源跟了上去。
谢源在原地冻成渣渣。
等跟着那官员走到一个天井,一群穿着布甲的侍卫按着波斯弯刀上前来,让阿昭陆铭盗曳走天井尽头的一扇小门,而谢源嘤嘤小荷则被眉目如弯月的美人们簇拥,站在回廊里下。谢源忙问那忙着在文簿上打钩的官员:“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还要沐浴?”
除了洗澡,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隔开男女。
谁知那官员笑眯眯摇头,“我们黄金城中有成年旧规,远来的客人若是要饮用陛下的美酒,就要帮助我们去采挖神圣矿石。”说着作了个请,“快走吧,陛下在等着美丽的姑娘呢。”
盗曳跳起来大骂:“这是什么规矩!女人吃香喝辣,男人全去挖矿!”
谢源心说黄金城中的矿藏自然是黄金,这下得来全不费功夫,比了个眼色让他们老实跟去。盗曳更怒:“你脱下来!衣服脱下来!一起挖矿去!”阿昭懒洋洋地在一旁帮腔。
谢源淡定地后退一步,站在嘤嘤小荷身边一派自然,还故作妩媚地掩唇,尖细着嗓音对嘤嘤小荷道:“……啊,这位先生眼光真好,这苏茜红挺喜庆,反正我也白,真喜欢呢……”
小荷扭头不忍看,嘤嘤冷哼白眼望天,背景音是汉子们被拖走时各种“脱下来”,以及谢源的轻笑声。
一行人被簇拥着入到上城皇宫中。这里的建筑内部都十分开阔,似乎阿拉伯人并不习惯分割房间,不像华族一般化作一间间皇殿,这里屏风那里花门。这里是各种华丽藻饰都堆一块儿,至多垂下一匹匹绛遮掩下风光,妖冶的宫女妩媚地躺在绛下,与男人搂成一团,大眼睛烟熏妆,笑起来像是酥骨钢刀。有些则更为惊世骇俗,女人与女人互相哺着洋红的酒液,看到谢源,则勾着细长的眼低醇地笑,神色既狂野又轻蔑。空气里飘着一股诱人的熏香,熏得谢源不知今夕何夕,有轻缓神秘的音乐从空旷的房顶倾下,不知是谁在弹琴低吟。这种感觉就像走近了土耳其后宫,属于另一种东方的神秘滛靡。
谢源本能地警觉起来,有意无意挡着小荷,既怕赤裸的男人看到她,也怕小姑娘看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小荷在他摩挲的大袖间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羊。谢源突然想起还有个嘤嘤,回头却找不见她,怕是根本就在华丽的迷宫中走丢了。不过嘤嘤他是不担心的,嘤嘤不去倒正和他意。
当计划被打乱的时候,挽转全局的往往是奇兵。
绕开最后一匹绛,一个麦色肌肤的帅气光头坐在铺着虎皮的王座上,女人们赤裸着雪白的脊背,神态妖冶地匍匐在他脚下。
他性感的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谢源后来才知道,他说的是:好久不见。
六十一、别以为有谁好过啊混蛋
盗曳拄着铁锹望着官员远去的方向。他的背后是一个很深的坑洞,百尺来宽,深不见底,贴壁修着栈道,通向一个个矿道入口。这里看不见人,却可以听见矿道中叮叮当当的敲击声。那些声音从贴壁的入口处冲出,夹杂着血红的火光。
他的头顶是夕阳如血。
“走吧走吧!”盗曳一脚提起铁锹扛在肩上,跟上前头走着的陆铭,“采多少送多少,这种好事儿可不多啊!”
陆铭低声道别高兴得太早:“你可别贪。明天这个时候能出去,千万别赖着不走。到时候跟着矿车去看看黄金存哪儿。”
盗曳哼了一声:“要你说!”
阿昭两手相后搭着铁锹顶在脖子后头:“唉啦唉啦,没想到还是要做力气活啊……谢左使不来,总觉得很亏。”盗曳立马加入了对某人墙头草行为的强烈抨击。
陆铭倒乐得他不来。谢源那个文质彬彬的模样,让拿着铁镐铁锹去做矿工,给他十个脑子都想象不出来。谢源这种人,就算剥光了扔出去,也会被当做附近大家族里被绑架的公子爷给拣走的吧。
一行人下到最近的坑洞里。这儿离地面大概有三四丈,密不透光,是故矿道壁上每隔十步插上一支松明火把。地底凉爽,即使有火焰哔哔啵啵,也感觉比较阴寒。三个人走了半天也没有见到半个鬼影,只听见越来越浑浊的敲击声,不禁有些狐疑。要不是矿道总有许多拐角,他们都该以为自己一直在原地没有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眼看前头又是个拐角,盗曳走着走着,突然一头撞上陆铭的背:“你小子突然停下来找……”
“嘘!”
只见洞壁上,立着个扭曲古怪的黑影,侧耳还有低沉的吼声!
阿昭“啊”地一声,吓得陆铭往后一退,踩了盗曳;盗曳紧跟着踩了阿昭,多米诺骨牌一样“砰”摔在地上,阿昭当场被他后脑勺顶着的铁锹杆子撞晕了过去。陆铭盗曳赶紧爬出来,抽出腰间带着的铁镐,准备来什么厉害东西就给他一下。
那硕大的黑影显然觉察到这里的动静,嘶哑的吼声停了,只剩下呼嗒呼哒的喘息,像是得了重病、行将就木的老人。
盗曳“喂”了一声,甬道里响起层层叠叠的回音。
“喂,是人是鬼?!”
没有动静。
两人对视了一眼,侧过肩贴紧洞壁,往前迈了一步,啪嗒,脚步声。
前头的影子蓦然一动,灯焰随风一扬,炸开一蓬火光!
此时,喝了点小酒的谢源正搂着美人往床上哄。美人欲推欲就,长腿贴着他的腰若有若无地摩挲,眼角眉梢荡漾着野狐样的魅意。谢源刚想咬她高扬着的下巴尖儿,就听到背后一阵水晶帘响,叮铃咚隆。
美人推开他,扶着膝盖悄悄退了出去。
来人是黄金王。他单手擎着个托盘,上头摆着两只金酒樽。
他随手拿过一瓶,朝谢源扬扬手:“还要么?”
谢源站起来退到一边,坚定地摇摇头。
黄金王哼了一声,一饮而尽。
“你们都出去,”他把酒樽放在一边,瞥了眼谢源,“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房廊处,美姬的长裙悉悉索索扫过光滑的地面,不一会儿便传来高门紧闭的声音。皇宫中的门的确不多见,但并非没有。谢源来时穿过那扇嵌着带翼白虎的木门,心里还很敬畏。因为这里的建筑吊顶非常高,那扇门的上头连着天花板,隐在连风灯都照不亮的黑暗中。
所以这个房间很奇特,长长的游廊把竖琴的声音稀释,高门又让它不受旁人打扰,在这样一个滛靡的地方,奇特得清静独立。但是黄金王硬要塞进这个华丽却低调的地方,就有点不合时宜。
黄金王的个子很高,非常高,谢源看他时不是仰头就是吊眼,目测一米九。他在皇宫中走动,只着一条紫色的灯笼裤,光着脚丫袒胸露腹,可以一眼望见胸口盘亘着的凶猛野兽,应该是传说中的动物。他的脸上有很多金环,不光是耳朵、鼻子,还有脸颊,谢源看着就很疼。但很可惜的,这些花里胡哨没能影响他的那股王八之气,谢源来这里那么久,第一次被气势压得抬不起头,本能地警觉起来——特别是在穿女装的时候。
绯瑞云从立柱上盘下来,偷摸趴在主人的肩上,像极了捕猎的蛇。
黄金王在他警觉的表情下轻蔑一笑,“你很害怕。”
绯瑞云扬头虚晃,谢源挑眉。
黄金王闲闲地扔掉了托盘,把金酒樽握在手里,走了几步示意谢源跟上。这个房间很大,带着金顶与细纱的床摆在进门处,熏着香,里头却有一个两米见方的水池。幽幽的火光跳荡在盘腿金羊制式的灯台上,将房间熏得愈发暧昧不清。
谢源四顾,这个房间没有窗。
刚才他只顾着带女人上床,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现下冷静下来,还觉得空气里的味道不一样。很香,非常香,他本来以为是女人身上的味道,但现在看来不是。
因为,这香里掺杂着一股腐味。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回来,当然,我也不想问你。只要你回到这里,我就很高兴,毕竟,你是最好的。”黄金王走到房间尽头,将墙上的风灯摘下。
谢源站在他身后,只觉得眼前的光线一下子束拢,映着一个黄金打造的长柜。
黄金王长得太壮,谢源又被他暧昧不清的话吓得不敢上前,是故看不见长柜里头是什么。
黄金王善解人意地让开,扫清他的视线。
在谢源猛地紧缩的绯色瞳仁里,黄金王诡异地笑起来……
小荷跌跌撞撞在恢廓的皇宫里走着,扯着面纱遮住自己害怕的脸——她都快要哭出来了,这个地方像是迷宫一样,到处都是人,而且那些热闹跟她是没有关系的,反而睁着贪婪的眼,随时都会朝她扑过来,拖进颓废滛靡的大海里淹死。
她在那天之后想了很久,告诉自己:我不要像哥哥嫂嫂或者嘤嘤那个样子。他们一个人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很自由,可是她才不要这么折腾的自由呢,她做不了女侠的。她就喜欢挨着人坐,看看太阳绣绣花,每一天每一天都不要出事才好。大家都不要走,即使不跟她说话,没有注意到她,她也愿意坐在角落看着大家。她好奇而温顺的心从来不放在自己身上。
可是现在,她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在黄金王的宴会上,她只是多尝了几口好吃的松子露,一回头谢源就不见了,黄金王也不见了,大家的眼神冲着她,都是嘲讽而不善的。
她就匆匆跑了出来,站在那个小小的喷水池边不知道该往东还是往西。水从一个黄金打造的女人嘴里流出来,她的下半身是条鱼,像是山海经里的画人儿。她看着看着,眼泪就哗哗流了下来。一只白色的漂亮猫儿摇摇摆摆走过她身边,侧着祖母绿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这个眼睛红红的小姑娘,小姑娘低下头,那从未见过的漂亮猫“喵”了一声摇着屁股走开了。
她哭了一会儿,擦湿了漂亮的袖子,终于想清楚了:找人不是她能做的事,她要乖乖被找到。但是她不能会回金王的房间,所以要回到最开始的那个房间去等他们。
她在皇宫中走了好久好久,久到她以为天早该亮了,才回到了熟悉的游廊。前头有熟悉的小橘灯,熟悉的挂画,和背着身的胡子官员。她兴奋地撩起灯笼裤
无心插柳作者:公叔度第1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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