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桓洛脸色也不大好,“她骑马干嘛?”
“这个老奴也不知道。”管家犹豫了一下,“王爷,还有件事老奴不敢禀告。”
“什么事?”泽王脸色一冷。
“那位陆公子把喂马的小尤子劈晕了,牵走了王爷的赤骧。”老管家战战兢兢。
泽王的脸色阴沉。
夕桓熙叹了口气,“本来还想找这小子切磋切磋,没想到跑得这么快。皇弟,你的损失这次大了。”
泽王冷笑。“早晚会找回来。”
那人如此急匆匆的,必是出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倒是应该通知那边凌海阁防范一下,陆涧玥,毕竟是个不安定的因素。
“王爷。”外间门卫进来,缓缓鞠了一躬,“陆放少爷与慕容公子拜访。”
“哦?”夕桓洛颇为讶异,略微停顿,“请他们到正厅。”又转头看兀自念念不休的翼王,“皇兄不进去么?”
夕桓熙悻悻的摇了摇头,“我还是接着回去过我的禁闭生涯吧。难得找到个机会出来,无趣。”
夕桓洛瞧了瞧转身就走的人,不置可否。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翼王一出门,陆放正陪着七言推着轮椅上的慕容奕缓缓进来。
“真是扫兴,这个陆十三真是不够意思,本王还没来,就跑人了!”
慕容奕玦讶异的抬头看拂袖而去的王爷,陆涧玥在泽王府?
他待在驿馆,倒是未曾留意外间的消息。
她走了,又去了哪里呢?
★
已经两天了。
九凌有些疲倦的眨了眨眼睛,暗骂一声该死的。好马是好马,但也是会累的。速度明显慢吞吞,而且也看上去吃不消了。累死了也跑不到目的地。
还有差不多两天的路程,不能耽搁下去了。
“驾!”树林深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九凌微眯了眼,勒了马靠在路边。
真是无巧不成书。竟然是玉绝尘。九凌微吊的眼闪过幽冷的光芒。
“吁……”迎面而来的人显然也是一惊,缓缓停了下来,身后的一群下属仆人也跟着停下来有些疑惑的看向赤骧背上的陌生公子。
“很巧啊,陆十三公子。”玉绝尘笑着招呼。
座下马儿通身雪白,无有一丝杂色,矫健膘肥,确实好马。
觑着白马,九凌也展颜一笑,却是莫名的诡异。这叫天堂有路你不走,撞到我手上,今日算你认栽。
“是挺巧的。”答了一句,白衣的人影一晃,九凌一拍马背长身而起,如箭出弦,直接稳准的扑向马上的玉绝尘。
玉绝尘一愣,这人怎么一见面就下狠手?侧身躲过一掌,风声遽起,严密的掌风席卷而来,九凌的招式快的有些狂风暴雨的凌厉,势要将人从马上逼开。一掌拍过,玉绝尘伸掌迎上,孰知这人一脚踏上马的头颅,另一脚却凌厉无比的踢来。
玉绝尘哭笑不得,他这是哪里招惹了这尊大神?左手一按身下马儿,疾身一退,凌空翻起,避过凌厉的一踢,那人却翩翩转了个面坐上了他的马,一策鞭,白马嘶鸣,呼呼就穿过一等状况不明的人去得远了。
老远还传来一线冷冷的声音,“麻烦将我的坐骑送回泽王府。”
玉绝尘拍了拍额,脸上微微抽搐,这世道,抢了人马还理直气壮安排受害者善后的,这大概是第一人了。
留着一众下属也跟着迷惑不解。看样子是熟人,看样子又不像熟人。这两人到底搞什么?
“走吧。”玉少爷看了一眼四足接近抽搐的赤骧一眼,又是一阵头疼。这让他骑什么马回去?
第四十一章伤逝
到达凌海阁的时候已是第四日傍晚。好在天还没有黑。
习砚那小子应该还不至于大白天的就闯进去。
夜幕缓缓拉下。
习砚毕竟在她身边呆了良久,凌海阁对于这个沉默的侍卫已是熟稔异常。阁中的布局那小子应该也很清楚,此时必是潜在某处等待天色完全黑下来。
一身黑衣的九凌静静的伏在藏书楼外一丈远的树上,静静等待。
凌海阁所有珍贵的药物书籍以及兵器都放在里面,以习砚的性子,稍有希望必是要去查探一番的。偌大一个地方,以她现在尴尬的身份,她自是不会傻得正大光明的四处找人,只好选择最笨的守株待兔。
希望这只兔子,能无恙撞到她手里就好了。
亥时。人定安歇。依旧没有动静。
九凌的眼在黑夜里闪烁着冷定的光芒,微微吐出一口气,有些疲惫。整整四日,有够受的。玉绝尘那匹马都还瘫在山下的客栈里口吐白沫。
良久依旧没有人动静。九凌敛了眼细细捕捉空气的流动。依旧无果。
一展双袖,黑衣的人如毫无重量的羽毛轻轻随风飘过屋檐,足下借力起伏在房上四处游走。虽然有点冒险,但目前也顾不得了。这个时辰仍没有动静,那么必是被发觉了。扯了手中的纱罩,九凌有些感慨,没想到自己也有亲身实践江湖传说中的‘刺探’。
左右查看也没什么异常,九凌皱眉,难道那冰山没来这?
脚下依旧踏着瓦,快要接近木容的院子,隐隐从那方书房里传不一样的声息。
目光一冷,九凌挑了挑长眉,果然在这里。居然先挑木容的书房下手,习砚这小子也知道凌海阁断不会把东西放在藏书楼?她倒是没摸准这小子的打算。
轻幽幽一跃凌空跃往院子,流光在王府,她身上并未有兵器。漆黑的夜行衣包裹的严严实实,头上也罩了黑纱。今夜,她扮演另一个人。
黑衣蒙面的男子狼狈的被围攻至狭小的墙角,身后触到一面书架,撞的脊背有些生疼。他早已汗流浃背,身上也是千疮百孔。一早报了不可能成功的心态,却没想到失败的这么彻底,对方简直就是等着他来入网。
麻木的痛感中,视线有些模糊,茫然有了想要苦笑的冲动,凌海阁的人果然不是一般。早就觉得此间卧虎藏龙。
一人对付都尚难,何况,面前这三位,都是一流的高手。
可是,不甘心!他蓦地凝聚眼光,霍然闪亮,反手一剑荡开优熙梵的长剑,冷厉的眼神刺向元霁!这个人,就是这个人,想要用锁链锁住主子飞天的翅膀!想要将他的主子牢牢掌控!冻结冰雪一般的狠厉与无尽的杀意溢出,独孤家的少主何人敢如此胁迫!
元霁一惊,这个濒死的人的眼神,居然如此摄人!纵然他遮住了面颊,但他依然一眼认出,这个人是陆涧月身边那个寸步不离的侍卫。陆涧玥不肯接受那门刺杀任务,‘神生’自然没有解除。夕桓洛飞鸽传书,他便隐隐猜到,与此有关。
果然。木容冷了冷眼神,看向兀自垂死挣扎的人,掌风狠厉,这个人绝对不能放过。习砚眼中更见冰霜骇人,迎面咬牙拼上那掌,然而胸前却破绽暴出,元霁全力的一掌狠狠拍到他心口。习砚低哼一声,一瞬间他几乎错觉到以为自己的那颗心已经被捻成了碎沫。
寒光闪烁,优熙梵的剑已迎面刺来!而他却再也没有力气躲闪。
哗!冷冷的劲气从窗外闪进,狠厉幽诡的划过角落。匡啷啷,纱织的窗户被齐齐斩开,墙边书架的上半截亦被整齐的切断。敏锐的凌空跃起,木容三人惊出一身冷汗。
习砚挺剑拄地,用尽力气一动,趁着空荡从窗户跃出,消失在夜色里。
冷风呼呼吹过的破败窗口,悠忽一个黑色的身影快如黑色的闪电,那人从上到下一片漆黑,长发飞舞犹如暗夜的鬼魅,只揉身移动,霎时漫天都似有密网撒下,细细密密叫人难以逃脱。
那双手依旧笼着,黑色的双袖却如扶柳一般姿势优美缓慢的交叠分错,似乎做着极为高雅的事情,然而三人却却似被挡在无形的桎梏中,半点也逃不过她掌控的范围。
空间似乎以一种极为诡异的方式扭曲着,避让间似有看不见的丝线穿插刺进空气里,三人急速的躲避着,衣衫挥舞,似在内室跳起了急速的舞姿。
无形的压力逐渐朝身体聚拢收紧,看不见避不了,咬咬牙,三人撑得有些艰难了。胸腹中的气息不稳,血气上涌,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灯光摇曳间,看不见的劲气逼近,似有有形的一道光划过烛火,悠忽将白皙的一节整齐的划断,室内光线遽然一熄。
声息俱灭,再无动静。
三人俱都狼狈不堪。黑暗中,那人却已经离去。
这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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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靠着树干,有些无力虚弱的声音轻易就消散在空气里,黑衣的侍卫脸色苍白的可怕,额上冷汗涔涔,脸上却是复杂的表情。
九凌背了双手如羽毛般轻轻着地,已是一身白衣,那套黑漆抹乌套在外间的夜行衣随手就被剥下扔去。毕竟连她自己都觉得不舒服。暗暗松了口气,黑目仔细的打量着靠树缓坐下去的人,皱了皱眉。能走到这里,看起来不算严重,算是个教训吧。
“为何来这里?”
习砚有些勉强的稳住身形,挺拔的身子在黑暗中难以察觉的颤抖,侧着的嘴角缓缓蔓延下一抹血红却没有回答。
“公子,回去吧。”微弱的声音响起,他似乎在咬牙承受莫大的痛苦。
然而九凌没有动,目光如炬的定在习砚的脸上,似要看透这个沉默寡言的人。
静默了半响,她冷冷的声音才响起,“我说过,我的事不需要人来管。”
“你是傻的么!”冰冷的目光射来,九凌冷喝,隐隐有狂怒的趋势,“我连夜赶路四天,不是为捡一具尸体回去的。”
“抱歉,公子。”一阵细碎的风声过后,伴着倒地的砰然声,黑衣的侍卫疲惫而悲伤的声音传来。
他的手,保持着往九凌伸出的姿势,似要在虚空中抓住些什么,又或是等待某人的手伸出相握。
林间叶声窸窣,泥土混合着草叶的香气,然而仔细一闻,却有一丝血腥味夹杂其中。
白衣的九凌如笼寒雾,冰雪一般的颜色萦绕在瞳孔,浑身泛起犹如地狱魔鬼一般的戾气。
“咳咳……”微弱的咳声在夜里好似喘息,大片的血红从肺部胸臆涌出,再也无法掩藏。他十指勉励抓住身下的草木,侧过脸看着静静站着的人,已无力扯出一个笑容,“他们……快要……回来了,是我叫的……”
恍若未闻那人挣扎着的只言片语,九凌走近,神情有些冰冷。
“原来是这样。”她探身扶起倒下的人,对上那双哀伤沉稳的眼,语气中却如平常一般淡漠,只是多了点回蕴深远的意味。沉默寡言的男子静静的看着俯到眼前的脸,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那双眼睛却如寂寥的秋风一般狂乱萧瑟而又悲悯。
对不起。再也不能陪你走遍山水,再也不能在你百无聊赖的时刻作你的调剂,再也不能如游僧苦行的业障般作你的试炼,我的小姐……
我甚至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一句心里话。
我怜悯陆机的孤寂,却至始至终能做到心魂不乱,冷静的置他的生死不管,可是对你,我却深陷其中。我知道,你是骄傲如你父亲那样的人,又来不会为了生而妥协。
‘神生’其实是种在你心里的,你置之不理,可我赌不起,怕你会如当初的陆机一样,倦怠,不为生做任何挽留。
所以我替你挽留。
因为我知道,如你高傲的人,绝不会如懦夫死在自己手上,即使那生,是极致的痛苦。
我不言爱,因为我对于你,只会如当初的夫人一般,终是悲剧。
我只是心痛你,这一生,是否会如你的父亲般,卷着红尘的倦怠,满目的寂寥,再也对生没有贪念的归去?
这世界上,除了父母,我是那个陪伴你最久的人,靠你最近的人。我看你慵懒散漫,我看你漫不经心,我看你薄凉冰冷,我看你不动声色,我看你嬉笑红尘,我看你拒人千里。可是,却终没有踏进你心里一步。
你的面上,带着厚厚的面具。可是我知道,属于你自己的那张脸上,只是跟你父亲一样的表情。
你从孩童的模样长成如今的风华,是什么时候,我的心除了纵容疼痛,竟多了不该有的情愫呢?
“小姐,记得要快乐啊……”
那双眼渐渐光彩散去,溃败成烟华覆灭后的灰烬般死寂。
夜风吹过,似带走了最后一丝不甘与沉恋,明明轻柔疏凉,却能犀利狠绝的揭走人心上大块的皮肉,让血肉模糊牵扯出痛入骨髓的剧烈。
原来,我的脸,我的表情在你的眼中,从来没有面具的遮挡。
九凌缓缓的坐下,看着轻靠在自己怀中的人,那双眼终是不甘瞑目,似悲似叹的让人心痛。寂静之中,她似乎看懂了他的眼神,却只是静静的坐着。
洁白胜雪的衣衫染上晦暗的湿迹,血腥的气味从那个人身上源源不断的涌进她的鼻腔。
凌海阁的人,岂会那么容易让他得手?真是个傻子啊……
真是幼稚而又傻得天真的行为,一点都不与他沉默冰冷的样子搭调啊……
人只为一个爱字,不能除却。爱名利,遂为名利所缚;爱酒色,遂为酒色所缚;爱身家,遂为身家所缚;爱子孙,遂为子孙所缚。
习砚,你有没有问过自己,你爱上的是什么?
是一场空啊……
她静静抚着自己的脸,声音有些嘲讽,“独孤九凌,知道什么叫罪业了吧?你将来会不会后悔?”
满天繁星,夜凉如水。
白衣的九凌如雪景皑皑冰封,透出孤寂决绝,披满冷月般渗人。
“习砚,你应该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
“我说过,我此生最不需要别人的牵挂。”
她抚上那双眼,替他瞑了目。
第四十二章决裂
凌海阁的陆涧玥回来了。
雾霭朦胧,池水冰凉。
九凌堪堪及地的白衣浸入池水,她赤着足涉水而行,白色的衣袍在水中摇曳如莲。
凌海阁的碧波池。春木华发池边风景慰暖贴人,夏有荷叶亭亭风中独举,秋有残叶细枝,冬可泛舟赏看红白游鱼。
有太多的时光在这里消耗。
九凌缓缓的沿着池边浅水走着,腰线以下衣物在水中蹁跹。她伏腰伸手细细在假山岩下摸索,掏出一坛酒来。而后左手托着用力一抛,竟是看也不看将那坛酒往身后岸上丢去。
奇异的是,久久没有听到破裂的声音传来。
“大师兄知道你偷他的酒,会很生气的。”岸上一扬手接住酒坛的人朝着兀自忙碌的九凌皱眉,不过说是说,在看到那人已经捞起第二坛酒揭开泥封掀开盖子仰头狂饮以后,几乎是片刻都没犹豫,他重复了此番步骤。
九凌抹了抹嘴角的酒水,提着坛子转身过来看向岸上的人,挑了挑修长的眉毛,缓缓的又涉水而回,到了离那人不过两步远的地方,她伸手往边上一托,整个人轻飘飘的跃上半空带起几滴水珠。
腰以下的长发全湿,她弹了弹衣衫,依旧提着酒坛子饮了一口,轻松地瞥了一眼对面的人,“九师兄也经常偷师兄的酒喝,有没有想过大师兄会把珍酒藏在这池子里?”
研白抱着酒坛浅啜一口,感叹的摇了摇头,“没有。”自从师兄弟们频频光顾大师兄的酒库后,木容防师弟就跟防狼似的把好酒藏得死紧,即使翻遍了整个凌海阁他们再也没有找出半壶师兄的私酿。谁不知道木容好酒,他的酒通通纯属极品。没想到藏这儿了。
“你怎么知道这地方的?”研白难得有一丝好奇。
“猜的。”九凌伸袖抹了一下嘴角,抱着酒坛掂了掂,“整个凌海阁都被你们搜遍了,就剩这么一个地方。”只不过是没人想到埋酒埋到水里了。
研白点了点头,无怪乎这样。
“用不了两天,大师兄的宝地会被洗劫一空。”
“那不能怪我。利用人不能还强迫心甘情愿,我也是要酬劳的。”她顺手将酒还剩泰半的坛子放在一块做风景用的怪石上,身上还在滴水。
“我们没想过要伤害你,毕竟你是无辜的。”研白抱着酒坛,认真的看着九凌。
“哦,挺不错的……”她偏首想了想,丢下研白一人独饮,大袖飘展人去的老快,后面的一句话有些模糊,“愿望而已。”
当她是傻子么?华清陆机死的那当口她就已经知道有猫腻了。
能那么快得到消息,本来就可疑,不说援救,便该掩盖瞒过华清,这样大大方方的要把情报送给她,难道不是变相的鼓励她去送死么?将心智颇深的护者除去,陆涧玥这颗棋子才能完全属于凌海阁啊!试想,孤助无援的孩童,最是容易获得她完全的信任,此后利用起来,这傀儡不是该很听话么?
这样顺手就能捞到的听话的棋子,只需要推波助澜一下,就可以得到,何乐而不为?
这些人还一板一眼的大起大合的演着戏这么多年,是个人都会觉得可笑。放任早些年这么些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活动那么久,九凌有些后悔。
如果说杀人了,最后再跟你说一句对不起其实我也不想杀你,有意思么?
果然早些年太把感情当回事,遭报应了。九凌摇了摇头。
“洛嘉。收好你的钓鱼竿啊,希望它不要有一天毁在我手上。”望了一眼那个执着钓鱼竿愣站在屋檐下的人,九凌拖着湿嗒嗒的衣服进自己房去了。
眉尾一颗痣妖媚无比,那人的身姿却修韧如竹,清爽悦人。洛嘉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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