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温他究竟想要做什么?真是不能忘情?要真是如此,那她和顾翛也没什么危险,就怕他拿她没娘俩威胁顾连州。
“晚膳后叫倨过来,商量进退之策。”白苏心中叹息,即便是从前,宁温手上并没有多少势力之时,白苏也不敢确保自己能从他手中逃脱,如今他已然是宁皇,自己便如羊入虎口啊
白苏低头看了看顾翛,道,“你去雍国找几个干净些的乃娘回来,阿翛不能同我一起去。”
有顾翛在,要是出了什么万一,她定然不容易逃脱,不过三日而已,“阿翛,一定会撑过去的对吧?”
白苏心里不由恨起宁温来,拿妫芷的消息逼她前去赴宴,这本身就是赤果果的音谋,至于他究竟要做什么,白苏想遍了所有可能,也无非是要挟顾连州之类,她头一回这么鄙视自己严重匮乏的想象力。
当晚,白苏便找了倨来,找了建邺城的地图,布置逃跑的路线,除了逃跑,她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家的地盘上还能怎么样。
第三天的时候,十三在雍国边境的一个小镇上找到了一名乃娘。
那妇人俯身跪在厅中,看不见面貌,但见体型和她侧脸露出的皮肤,约莫也是不过三十岁,一袭浅灰色曲裾,衣服洗的发白,头发梳的十分整齐,一看便知道是极爱干净的女人。
“抬起头来。”白苏现在十分适应地主婆的做派。
那妇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白皙而清秀的脸庞,比想象的要年轻,瓜子脸,柳眉杏眼,虽美得很俗气,但不得不承认,长得十分标致。
白苏微微蹙眉,十三见状,立刻道,“小姐,这妇人是原本罗镇亭长家娇娇的侍婢,被亭长所辱,生下来的孩儿被亭长夫人抱了去,她却被赶了出来,流落街头,奴婢见她算是干净,便将其带了回来。”
白苏点点头,心里知道时间仓促,十三也定然费了不少心思,才寻着这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
“你叫什么名字?”白苏问道。
“奴婢叫冬香。”妇人躬身答道。
“香蓉,去唤医者前来。”白苏往几上靠了靠,淡淡吩咐。
举善堂的那名医者一直都住在别苑之中,随时候传,香蓉只去了片刻,便将那名医者领了过来。
白苏道,“请先生为她诊脉,看看身体如何。”
“是。”医者应了一声,在侧坐上跪坐下来,香蓉则领着那妇人到侧坐前,将手腕伸了出来。
白苏静静的等候着,目光不自觉的便被医者所吸引,他明明是平凡的面孔,身着平凡的袍服,却有着一种和煦如春风的气质,他的一举一动,却无比引人。
一番望闻听切,医者转向白苏,似乎是欲答话,却再看见白苏的时候微微怔了怔,旋即才道,“此妇身体康健,无病。”
“甚好。”白苏弯着眼睛,又多打量冬香几眼,除了对她与亭长之事不满之外,其他方面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医者忍不住看了白苏一眼,他第一次为白苏诊脉时,还不知道她就是举善堂暗中的主人,只觉得她说话的声音过于闲散慵懒,而在来姜国的路上知道自己的主公竟是个妇人,而后又听见了这个熟悉的声音,那时候,他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白苏自然也察觉了医者的目光,但也不曾怪他无礼,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冲他微微颔首,“有劳先生了。”
然后她便示意香蓉送他出去后,便领着冬香去了nei室。
顾翛在床榻上被小七逗的依依呀呀的哼哼,小七拿着荷包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小家伙抓不到,气的满脸通红。
“夫人。”小七看见白苏领了个陌生妇人进来,便下意识的将顾翛往怀中搂了搂。
顾翛看见白苏,连忙张牙舞爪的要抱,亮晶晶的大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她。
白苏伸手接过顾翛,抱到冬香面前,笑吟吟的道,“这便是你的小主子,他中午时没吃,你喂他试试。”
冬香小心翼翼的接过顾翛,看见顾翛的小脸时,不由怔住,她不是没有见过婴儿,却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婴儿,如玉雕似的小人儿,一双墨玉似的眼睛润润得,瞅着人的时候便能让人连心尖儿都化了。
冬香连原本的一点点害羞都忘记了,不由自主的扯开衣带,将胸脯凑到他跟前。
顾翛顿了顿,愣愣的看着冬香,又看了看凑在嘴边的东西,皱了皱眉头,小拳头收了又放放了又收,终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白苏在思绪还未反应过来时,人已经伸手过去,把顾翛给抱了过来,之后才轻斥道,“有的吃你便吃着,我若不在,你还要把自己饿着不成?”
顾翛回到白苏怀中,立刻便停了哭声,他哪里能听得懂白苏说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又回到了母亲的怀里,一凑一凑的便往白苏怀里拱。顾翛每次想吃乃的时候,便会做这个动作。
但是这回拱了半天,也没见白苏有动静,便可怜巴巴的望着白苏,小嘴一撇一撇,说不尽的委屈。
白苏本想把他饿上一饿,然后在让冬香喂,终究是没狠下心来,令小七把冬香领了下去,扯开衣襟给他喂乃。
顾翛吃的欢快,白苏却烦恼了,这个样子,怎么能她放心离开呢?从姜国到宁国的都城建邺,往返都需要三日的时间,若是再耽误几日,可不得把顾翛给饿死。
但能不去吗?万一妫芷没死,却又陷入困境怎么办?妫芷身中相思缠,思维很有可能不清楚了。
只是白苏想不通,妫芷身上的巫命已经全部耗去,按她之前的说法,应该相思缠之毒不出半月就能使她毙命,现在已经六个月过去了,她真的还活着吗?
“小姐,举善堂来消息了。”香蓉进来道。
白苏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香蓉道,“这次大宴是祝宁皇登基......各国使臣都已经陆陆续续到达建邺......”
香蓉很想告诉她,这次雍国的使臣是顾连州,而且他是自请前来,估计目的也不在宁国上,而是奔着白苏和大子来的,只是白苏下令过不许她们任何传递关于顾连州的消息......
白苏听着香蓉略有些迟疑的声音,不由抬头道,“有什么事就说吧,莫要吞吞吐吐。”
香蓉心道知道总能有个心理准备,一咬牙便道,“顾......顾大人,他也来了。”
白苏心中猛地一跳,这几个月来,她刻意不去听那个人的消息,不去想那个人,也很少再做梦了,可见这段时间来,确实是忘了这个人的,然而,再一听见他的消息,依旧不能自己。
“或许,我真的不该出去这一趟。”白苏垂下眼眸,轻轻拍着顾翛的身子。
香蓉看着白苏明显黯然的眼眸,轻轻咬唇,心中后悔这么鲁莽的就把消息说了出来,连忙转移话题道,“小姐,小主子吃饱了还有些睛神头呢,院子里的石榴树开花了呢,火红的一片,像是彩霞,不如抱小主子出去瞧瞧?”
白苏顿了顿,道,“好。”
这厢还未站起身来,便听见急急的脚步声,白苏转过头,便对上了十三几乎揪成团脸。
第二卷强强相遇第258章他就在门外
第258章他就在门外
白苏心中隐隐冒出一个想法,可是却始终抿着唇,没有出声问。
十三努力的松了松表情,平静的道,“顾大人来了。”
屋里面一时静的落针可闻,每个人似乎连呼吸都刻意放缓,许久许久,白苏才艰难的开口道,“你,你问问他......”
白苏哽了哽,“问一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妫芷会死......”
她眼睛里有些空洞,其实事情不是不明摆着的吗?可她想听他的解释,心中某个角落也隐隐有着一种期待。
期盼着他说不是,哪怕是骗她。
十三顿了一下,应声转身出去。
雍国已经平静几个月了,顾连州应该早就知道她匆匆离开的原因了吧,所以才给她一段时日的平静?
顾翛在白苏怀中睡着了,丝毫不知道他的父亲现在就在大门外。
低头看他握着小拳头,蜷缩在胸口,偶尔小嘴还会吧嗒吧嗒几下,白苏不禁微微一笑,心中暗暗道,儿子,母亲只要你便足够了,而你总有一天会渴望父亲,那时你会不会怪我?
过了一刻,十三再次回到寝房,忐忑的看了白苏一眼。
便是这一眼,已经将那个知道了的答案又重复了一遍,白苏淡淡道,“你们都出去吧,我谁也不见,让他走吧。”
十三看白苏在顾翛身边躺了下去,只好转身出来。
香蓉随之走到院中,看着她犹豫的样子,不禁问道,“如何?可是有难处?”
十三叹了口气,“我想,你若是看见主...顾......顾大人那个样子,定然也说不出什么绝情的话来,他一人一骑,风尘仆仆模样......实在令我不敢对他转述小姐的话。”
香蓉神色黯然,言语上却宽慰十三道,“想必小姐不去亲口问他,也是怕看见这样的场面,又动了心伤。小姐心中也艰难,既欢喜自己的孩儿能生,又心伤医女因此陷入绝境,她心中,对顾大人必然是又感激又怨恨的吧,若是医女没死,小姐想能宽心些,你且去劝劝顾大人,让他去寻一寻医女。”
“也只好这样了。”十…点头,转身往外去。
十三沿着树根埋下隐秘记号,在绿树丛中穿梭,不到半刻,便出了林子,面前没有绿油油的树墙阻挡视线,柳暗花明,豁然开朗,一棵亭亭如盖的大榕树上攀援着许多火红的凌霄花,远远看上去,在苍绿色之下,竟如红霞一般,染红了周遭的景致。
便是在那树下,立着一袭苍青色的大袍负手而立,在他身边一匹枣红色的马正俯首吃草,夏风徐徐,带着微微的湿热拂起他的衣袍,即便只是个背影,也令人心颤。
“主。”十三还是不想用生分的称呼,伤害这个俊美无铸的男子。
顾连州转过身来,沉吟一声,道,“她不愿见我。”
清贵的声音,是陈述而非询问。
“小姐说她谁也不想见......”十三知道跟顾连州这样一个睿智的人说话,根本隐瞒不住什么,况且这是主人之间的事情,她也没有权利隐瞒,只能把白苏的话转述了一遍。
“你回去吧。”顾连州淡淡道。
“是。”十三欠了欠身,正要走时,想起了香蓉的话,便大着胆子道,“主还是寻一寻医女吧,若是医女回来了,小姐定然会欢喜,也定然会带着大子找您。”
“嗯。”顾连州淡淡的应着,可是他了解白苏,她见了医女会欢喜,却不一定会原谅他。
十三听他应了,也就放心不少,还没走几步,便听身后那个清贵的声音略带些迟疑的问道,“她近来如何?大子......也还好吧?”
十三再次转过身,躬身如实答道,“小姐在听闻医女死讯时吐了几口血,来姜国的路上日日梦魇,心口发疼,后来好些了。大子已经能坐在塌上自己玩耍了,大子很乖,甚少哭闹......大子的容貌生的与您有七八分像,尤其是一双眼睛。”
顾连州听着十三公式一般的禀报中,心中时而忧,时而欢喜,然而从始终那双淡漠如沧海的眸子始终平静。
“嗯,你去吧。”顾连州的声音漠然依旧。
十三离开,顾连州依旧在树底下站着,便如一幅永恒的画卷,鲜艳却悲伤,炙热的夏风在吹近的那一刻惆怅。
白苏头脑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两个时辰,半睡半醒间看了顾翛还没有醒,竟又沉沉睡了过去。
直到傍晚时分,才清醒过来,方欲张口唤人,却听外头香蓉低声道,“还未走?”
十三道,“在外面站了一天了,可要送些食过去?我见主消瘦不少,想来在尚京累得狠了,这样站下去,怕是会伤到身子。”
香蓉叹道,“这些事,不是我们能草心的,小姐怕是快要醒了,我视小姐方才有些恍惚,会不会再郁结了,可要叫医者来看看?”
“却是我逾越了,等小姐醒了再说吧。”十三道。
十三是个恪守规矩之人,她今日屡屡逾越,也是替顾连州和白苏着急,她是亲眼看着白苏费尽心思的想要成为顾连州的正妻,洒脱懒散的个性也可以变拘谨又小心翼翼,眼看着便要成功了,却又不得不亲手掐断,十三光是看着心里就难受。
白苏睁着眼睛躺在榻上,看着木色的房梁在夕阳的映照下发出木质特有的温暖柔和光芒,心中却是一片苍茫。
外面静了一会儿,香蓉又道,“医女既然决意这么做,怎的也不同小姐说清楚。”
十三答道,“医女和小姐,何曾对彼此说清楚任何事情?更可况,医女也定然以为主会寻个借口将此事瞒下来。”
“却也是,只是小姐这样睛明之人,又岂是能瞒着她一辈子的。”香蓉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白苏静静躺了个把时辰,直到顾翛闭着眼睛瞎嚎了几声,以示他醒了,香蓉才推门进来,笑意盈盈道,“小姐可睡足了,晚上失眠了,正好和小主子一块玩。”
婴儿夜里常常会醒,需要换换尿布什么的,顾翛是个不爱哭的孩子,香蓉几人便只好轮流值夜,时不时的去检查一下尿布。
白苏知道香蓉这是想让她开心点,也就遂了她的好意,道,“晚上正好带我儿子去看星星看月亮看雪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香蓉张了张嘴,惊讶道,“马上就三伏天了,能有雪吗?”
白苏扯了扯嘴角,她这个笑话又冷场了,想当年,紫薇姐姐除了那句“你无情,你冷酷,你无理取闹”,可就属这句最经典了。
第二卷强强相遇第259章疯魔
第259章疯魔
晚间,果然是应了香蓉的话,白苏失眠了,倒是顾翛白日睡了那么久,刚吃完晚上这顿,便又睡过去了。
白苏拿着建邺城的地图,就着两盏牛油灯,将原来计划的几条路线都一一仔细回忆了一遍,确保一切没有遗漏后,已是夜漏更深。
苦活于世,白苏头一次感觉到了生之艰辛,前世的她因着心脏病,被捧在手心里护着,那二十六年里头,除了病痛之外,她那短短的一生,却活的比旁人舒坦的多,大抵的上的伤情,也多半是因为父母后来对她的冷落,如今想来,却是太过天真了。
她早已能够体谅父母,唯有的,只是遗憾罢了。
“外面月光甚好,我出去走走,你留在房里看着阿翛。”白苏话音未落,人却已经向外走去。
香蓉应了声是,拿起外袍给她披上,道,“外头虽不冷,但谷中露重,还是披件外衣吧。”
这院子中四处布满了暗卫,周围还摆着迷宫,泛泛之辈断然是进不来的,所以香蓉便也就没有执意跟上去,她也明白,白苏心里难受,需要一个人静静。
白苏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衣,步入院中。
院子里月光如水般流泻,花木扶疏在地上落下浓浓的音影,参差斑驳,影影绰绰,夜风中带着浓重的湿气,渗入毛孔。
穿过一片梅林,便到了断崖前,白苏借着月光在梅花树上找标记,那标记很明显,树干上系了一根红色的绸缎,不知因为月光清冷,还是系了太久,绸缎的颜色有些淡了。
“这酒埋了很久了啊。”白苏喃喃自语。
她话音方落,乍然听见断崖之上传来曲声,白苏凝神听了半晌,奏的是《碣石调幽兰》,那奏琴之人直接略过前面三段,直接开始第四段。
琴声清澈,明朗悠然,宛如光明来临,仿佛看见了一个充满了希望的未来。空谷幽兰那清雅素洁及静谧悠远的意境,在琴音中缓缓流泻。
《碣石调幽兰》总体上是一首幽静且抑郁伤感的曲子,若单单听这第四段,那意味便很是不同了。
roushuwu.
琴音一落,白苏问道,“何人?”
崖上的建筑很高,山路又陡峭,一般人很难上去,而且这院子中,除了几个侍婢之外,也没有一般人,所以即便白苏声音不大,若那人身怀武功,也听得见。
白苏仰着头,便看见一袭黑袍,从那半山崖上宛如蝶一般,轻飘飘的落了下来,青丝飞扬,黑袍上银色的巫咒在月光下盈盈发亮,那人怀怀中竖抱着一把琴,翩然落在了白苏的跟前。
白苏在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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