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蘅不敢与刘曜对视,不知怎得,心里似还有些发虚:“其实多亏了永明君,你又救了我一命。若日后有机会,定当报答。”
刘曜张张嘴,不知为何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下头,然后便也出了门。屋里静了下来,司马蘅心里却难以平静。脑子里都是三五的话:为了你,他不顾安危,为了你,不顾安危-----
司马蘅只觉得心越跳越快,到最后只得用手紧紧按住胸膛。这时又想起甘棠的话:你也是喜爱公子。
喜爱?是喜爱么?这就是喜爱?
司马蘅疑惑了,在这时她不是应该担忧远在南方没有消息的景文兄长,还有母亲与姐妹们吗?怎么在这时却对一个陌生男子念念不忘,心里想的都是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为了别人的话,这样心浮气燥?
“姝女,你这是为何如此苦闷,你已两日都一声不响,就这样躺在床上。”甘棠本不想理会司马蘅,可却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次把碗往床边一放,便开口疑惑的寻问道。
司马蘅只是摇头,并不作声。
甘棠一见,便觉得有些委屈,自己如此好心,她却不当一回事:“你如今住我屋里,不动一根手脚,却是要我侍候于你。如此下去,我可不愿意。你这样不死不活还要多久?我欢你还是快些好起来,早点离开此地为好。”
这话终于让司马蘅回过了神,她看了一眼甘棠,才想着如今以不是从前,并没有专们侍候的仆人,她顿觉歉意:“是我劳累了大家,如今也已大好,你不必再理会于我。不多时,我自会离开矣。”
甘棠本是气愤而出的话,并无多大恶意,这会听了司马蘅的话,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可张着嘴却不知再说些什么,只好跺了跺脚,转身出了门。
司马蘅可以出屋子后第一件事,便动手煮了些热水,然后去冲洗了下身子与头发,然后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不等头发晾干。便走出院子。周围都很安静,不止甘母一家出去做农活,村子里其他人都亦如是。
司马蘅便信步往村子外走去,她来时第一日只路过,并没有看看这里的景致。然后便病倒在床,如此过了七八日才再出来。
秋日里的阳光晒在身上正合适,让人不觉得热。走出村口,便有一条河流,那日里在山顶便看过,那时在看时觉得它如白玉腰带,这会看更觉得河水清澈。顺着河水往下而去,便要路过大片的田地。
那村里的人便在这田地里劳作着,不知谁首先发现了司马蘅,紧接着便有更多弯着腰的人直起身子来看向司马蘅,目光里带了点好奇。
司马蘅坦然的接受着这样的目光,继续朝前走去,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响起一个有些气急的声音:“你身子刚好,便又出来吹风,若是再病倒,可如何是好。”
司马蘅回过头,不期然便看到刘曜那俊雅的脸庞,只是他此时的打扮让司马蘅有些瞠目结舌。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虽还是一身白衣,可此时他的袖子高高的挽了起来,衣裾也是挽起打了个结,那从来干净清爽的衣服上,此时却沾了点点泥土,看上去像在一块白布上画上了灰蒙蒙的花朵,让人看得有些转不开眼睛。
刘曜却似乎不觉得有何不妥,只是皱着眉看着司马蘅。
“你可是在关心我?”司马蘅把目光从刘曜衣裳上移到了他的脸上,与他对视着,弯嘴一笑问道。
刘曜被司马蘅问得一愣,然后眉头皱得更是紧了:“然也,有何不对?”
司马蘅便笑得更是欢了,听了刘曜的话,摇了摇头:“无事。”然后指着刘曜的衣赏问道:“你为何这副装扮?”
“帮村里的人收麸麦。”刘曜说道:“你快些回去。”
这是在劳作,司马蘅没有想到刘曜这样一个温润君子竟会做这样的事情,她这会有些明白为何村里的人都对刘曜这样热情了。
“这里景致不错,我走走再回去。”见刘曜似还要在说什么,便忙又道:“我的身子是真的好了,不像上次那般,再说,成日里躲在屋里,更是烦闷,对身子也不利。”
刘曜听罢,倒也没有再劝说,只是犹豫了下道:“那你莫要走远。”
司马蘅点点头:“你去忙吧,我自有分寸。”
刘曜看了司马蘅一会,却是把袖子一放,把衣裾一解:“不了,我陪你走走,这村里你不熟,莫要走失了为好。”
司马蘅听了先是一征,然后便心生欢喜,转身朝前走去。她不是第一次与刘曜并肩而走,但这时心情却似乎完全不一样。她觉得连风里吹来的都是刘曜身上那淡淡的青草香味,好闻得让她不时便会深深呼吸几次。
她喜爱这风,喜爱这风里的味道。
她似乎又回到了宫里时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在暖暖的秋日下,在王宫的花园里信步慢腾腾的走着。不时抬头看看天空,再采一朵盛开的菊花。没有苦难,没有离别,心里充满着的都是喜悦。
“阿蘅,在想些何事?让你如此欢喜。”刘曜转头看向司马蘅,见她嘴角含笑,整个人看上去,却是比以往都有些不同。
“想起了从前在家时的日子。”司马蘅伸手摘下一片长在河岸边上的青草叶子:“每当秋日里,我也像如今这般到处走走。”
“阿蘅可是想家了?”刘曜又问。
“有点。”司马蘅垂头玩弄着手中的叶子:“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过去之事,如这河水般,一去便不返。能做的便是好好珍惜当下,在河水流过时,好好欣赏它的美。”刘曜在一边宽慰道:“阿蘅不必想太多,顺其自然便好。”
司马蘅一笑,停下步子:“永明君想家时,是否就是这般安慰自己?”
刘曜往河边走了两步,看向那温顺朝前流去的河水,挺拔的身影在河水的映衬下更显得俊雅:“家中已无父母,却是很少想起。”
这是司马蘅第一次听刘曜讲自己的事情,却是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件悲伤的事情:“如此,永明君才四处游历?”
“大好江山,总是比一方院庭更吸引人。”刘曜慢慢踱回步子:“得闲时,便会四处走走。”
司马蘅见刘曜转回头,便看向他的表情,却见他一脸平静。本想找些话安慰他,可刘曜似乎并不需要,他走回司马蘅的身前,又开口道:“再往前便是河流之地,已无出路,我们回去吧。”
“那,永明君是否也未曾婚娶?”看着刘曜直视着她的那明亮的双眼,司马蘅不由开口就问。
刘曜又是一愣,似未想到司马蘅会问这样的问题,但还是回道:“然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无父母,亦无媒人作保,自是还未婚娶。”
司马蘅听了,便把手中的叶子一丢:“如此,既前无路,那便回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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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南山
更新时间201273122:54:26字数:2874
司马蘅的病不知是因为涪翁的诊治,还是有足够的时间休息,却是好得很快,不像前些日子,虽说好了些,但总是觉得身子倦倦的,一不小心就会头痛咳嗽。
“我们应该去拜谢涪翁。”司马蘅如是说道。
“本应该去的,却是一直等你身子大好。如今看来,倒是时候矣。”刘曜看着司马蘅,眼里露出满意的笑:“你一直病,我总是放心不下,总觉得是我耽误了你。”
“永明君说哪里话,我还是你救的呢,怎么能说耽误了我?”司马蘅觉得有些好笑,病好后,她心情似乎变得舒畅了许多。出宫后一直以来的那种担忧与烦闷,却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变得少了。一路来的那种懵懂与迷茫,在与刘曜的相处中,也渐渐变得淡了。在不知不觉中,司马蘅觉得自己似乎长大了一些。
“若不是我急着赶路,你能多些时间休养,病便好的快些。”刘曜说道。
去涪翁的住处,要经过那条白玉腰带般的河流。白日里风平浪静,泛着一条小舟,迎着微风,却是有说不出的惬意。
司马蘅看着脚下缓缓流过的河水,却想到,病发那晚上虽说有月光,但要经过这样一条河流,却还是充满着危险。想着他们说刘曜不顾安危,帮她请来涪翁的话。这会看着,心里更是感激。
思绪间,司马蘅不由把目光看向船头的刘曜,他举目若有所思的看着远方的山脉。身边的三五不知在跟他小声嘀咕着什么,他都没有什么反应。说到最后。三五便一脸不甘的走到划船的壮年身边,去跟他说着话。
那壮年就是那日里陪刘曜进院子的那位,也就是甘棠的兄长,甘木。应是常年划船,司马蘅看他的动作显得娴熟无比。
“姝女为何盯着我兄长看?”一边的甘棠用手肘碰了碰司马蘅,轻声问道。
司马蘅回过神,转头看向身边坚持要跟来的甘棠,她心里明白她要来的意图,无非想跟刘曜亲近一些。
见司马蘅不说话,甘棠便捂嘴一笑:“兄长乃是村里最出色的男子,村里的女子们见到他,都会盯着他看的。”
“那夜里,也是你兄长划船送永明君过河?”司马蘅不理会甘棠那自得的笑意。
“然也,兄长技术也是村里最要好的,若不是他,那样的夜晚,谁又敢过河?”甘棠笑意里都是骄傲:“也还得多亏我兄长。”
与甘棠说了好一会话,眼看河岸便要到了,三五兴奋的大叫了两声,一副还是孩子模样。那甘木憨厚的脸上,也是笑意,显然能把大伙安全送到对岸,他心里也是高兴。
只有刘曜还再看着那远方山脉,自上舟后,他便是这个样子,一直未动过。
“永明君在看些什么?如此出神。”司马蘅走到他身后,有些疑惑的问道。
“当年越国被吴国打败,越王勾践便在这南山生活过一段时日。他在这南山中磨砺志气,不忘耻辱,最后反过来才能打败吴国。每当经过这时,看着那遥遥在望的南山,总似乎能从中感受出一些不一样的情绪来。”刘曜轻叹了一气,把目光收回,用手遥指了下那远方朦胧的山脉。
对这样国恨家仇的事情,司马蘅接触的少,在宫里无人会跟她讲这些。因她是个女子,这样的事情与她无关。就是如今,她虽是晋朝公主,但若说报家仇国恨,似乎也轮不到她。可这会,不知怎么的,她竟希望详细的听听这样的故事。
“能通否给我讲讲那越王的故事?”等上了岸,司马蘅便紧跟在刘曜身边,不理会三五投来的不满眼光。
“你想听?”刘曜有些意外:“那并不适合你。”
司马蘅昂起头:“我觉得越王是个英雄,这应是英雄的故事,我很想听听。”
“越国被吴国打败,越王勾践发誓要报仇。于是他与另一大臣甘当人质留在吴国,服侍吴王夫差。后来过了三年,吴王把越王放了回去。越王思安居危,他把苦胆挂在室内,吃饭前一定要先尝苦胆。睡觉时候身下垫着柴草,以使自己警惕,不丧失报仇雪恨的决心。可是吴对此却毫不警惕,最终越王大败吴国,吴王不得不与越王议和。”刘曜慢慢的讲来。故事简短,但却把甘木兄妹都吸引了过来。
最后,甘木冒出一句话:“那如今我们汉王打败了晋王,也得警惕,不能让晋国再来把我们打败。”
甘木的话让刘曜与司马蘅都是一愣,然后两人齐看向他。
甘木无心说的一句话,他说完也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是抬头看刘曜与司马蘅都停下来看他,便也一愣,不安的摸了摸头:“我,我可是说错了?”
刘曜看了一眼司马蘅,然后微一咳嗽;“无,只是不想甘木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甘木咧嘴一笑,不再多语。
这只是前人的一个故事,至于里面究竟经历了怎么样的磨难,在后来评说时,也只是用简短几句话概括,这让司马蘅觉得有些悲凉。但她还是被这样的故事打动,于是若有所思的又问:“越国虽说先被吴国打败,在养精蓄锐过后,吴国却败了。世事无绝对,那么败的一方或许有一天也会赢,对否?”
“然也,若晋国再出一个勾践,那么,也许有一天也能打败我们胡人。”刘曜回过头,嘴角含笑的看着司马蘅:“但勾践终归只有一个,哪能轻易又再出一个来?”
司马蘅被刘曜的笑意刺得有些眼痛,她第一次觉得她与他是不一样。他是胡人,而她是晋人,两人的立场本就不一样,虽日常相处不碍,但真正国家利益时,就显出异样来。
“然,晋国还有一人,相信能比勾践。”刘曜却是话峰一转。
“谁?”司马蘅一惊,忙问道。
“宰相,司马睿。”刘曜回道,他的神色平静,似乎只是以事论事:“晋朝司马睿素来有美名,他的聪慧能干,乃晋朝希望所在矣。”
司马蘅心跳如雷,她也知她这个兄长能干,但不想被刘曜给予这么高的评介。她有些雀跃起来,若真是这样,她晋朝复兴便有望。只是转念一想,她的君父已被送到极北之地,那晋朝已无国君。她的君父先前又无立太子,这晋朝就算复兴,那国君之位又当如何?
“阿蘅,你觉得我说的可对?”刘曜回头看向司马蘅。
司马蘅有些心虚的摇头:“我一介女子,哪知这些。”
“是我愚昧了,以为你姓司马,就会认识晋朝司马睿。”刘曜又笑了起来,他的笑一如以往的温和淡定,似真的只是无心。
刘曜虽这样说,但司马蘅总觉得他话里似乎有深意。他没有过多的追问她的来历,只能说他君子,但不能说他是傻子。
涪翁的屋子如村里的屋子无两样,但可能因一人住,却是要更小一些,只有两间土屋,但屋顶却建得高了一些,使屋里的光线亮堂许多。
对刘曜与司马蘅的到来,他并不意外。他招呼司马蘅坐在他的身前,然后帮她把了把脉,最后道:“嗯,恢复的不错,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最好不碰凉水为好。等过一年半载,身体里寒气才会慢慢被祛退干净。”
司马蘅点点头,道了声谢。
“听涪翁之言定不会错,他的医术可是少人能及的。”刘曜似怕司马蘅不把涪翁之言当回事,便又这样郑重的叮嘱了一翻。
“姝女。”甘棠却在这时探头探脑的看向屋里,叫了一声司马蘅,似有话说。
司马蘅便行礼退了出来,把屋里的空间让给了刘曜与涪翁,她看得出来两人之间似有话说。正打算找个借口出来,甘棠来得正是时候。
“姝女,山后有一小潭干净清幽,我们去那里玩耍会吧。”司马蘅一出来,甘棠便拉过她的手,细声细气的说到。
司马蘅忽然想到她曾说过贪凉玩水的那事,便惊讶道:“你不会又想下水?”
甘棠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然后附在司马蘅耳边道:“我们去清洗下身子再回来可好?”
“你不怕再被水草缠进水里?”
“那只是个意外,这次,不是还有你吗?”
“然,涪翁刚叮嘱我不能碰凉水。”
“啊,那太可惜了,这样,你在岸上看着可好,也以防万一。”甘棠眼巴巴的看着司马蘅。
“如此,也罢。”司马蘅知甘棠心意已绝,怕是她不答应,也会前去的。能看顾着倒也好些,但点头应允了。
第三十五章故人
更新时间20128123:30:17字数:2355
那小潭在离得并不算太远,甘棠似未来这里许久,所以看到潭水时,便欢呼一声,把手里拿着的竹篮往地上一扔,快步跑到潭边。不顾初秋的凉意,把身上的衣裳一解,边解还边回头对司马蘅说道:“姝女,你不能下水,真是太过可惜了。到这里水潭一游,那真是舒服至极。”
司马蘅只是弯弯嘴角笑了笑,她并不会水,对这样看上去有些黑幽的潭水,更多的是恐惧,没有甘棠那般欣喜若狂。
说话间,甘棠已把身上的衣裳解开,光着身子便扑进了河水里。那光滑的背影,让一边的司马蘅看得瞠目结舌。最后反应过来时,忙转头四周望了下,还好一个人影也没有。
真是个胆大的姑娘,司马蘅拍了拍胸口,再看向潭水中,只见甘棠正用双手泼弄着潭水,却是顾不上看司马蘅一眼。
司马蘅站在潭边看了一会,顿觉无趣,在看甘棠只在潭边边沿,并未往潭中心去,便又放了一半心。于是,转头不再盯着她,却是朝周边看去。
只见潭周边都高耸的山壁,只余一条来时的小路。景致也并无多大看头,便更觉得有些兴味索然。
“姝女,帮我采些卷耳,可好?”甘棠不知几时转回了头,一脸期待的看着司马蘅:“阿母交待我,多采些,可我这一玩耍定是会误了不少时辰,你帮帮我可好?”
司马蘅把地上的小竹篮提了起来:“你,一个人在这可行?”
甘棠点头:“不往深处去,不会有事矣。”
司马蘅从未采过野菜,至于这卷耳也还是来这村里后才认识的。她学着甘棠的样子,把篮子挎在手臂间,另一手微提起裙裾,按着甘棠的指点,往来时那条小路的右边走去。走了不远,果然看到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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