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就算经你这番苦心安排,她能真心喜欢剑舞,她的眼中也有恨。”
“我是说如果!”
“嗯,如果好吃么?”
“……”
慕容云随无奈叹气沉默良久,才微微正色道:“下月便是娘亲的生忌,到时云随再来请姑姑。”
萧寒烟皱了皱眉头,手底微微抖了一下,没有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慕容云随静静行礼离开。
萧寒烟缓缓抬头,望着慕容云随离去的身影,轻声道:“如果?如果你和依兰真能让她开悟,那也算是很好吃的如果。”
……
……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莫非佝偻着背,胳膊抵着双腿,身子僵硬,连发抖都不会了。忽然感觉有视线盯着自己,迷糊晕沉中咬了咬牙,缓缓抬头看去,院门内,慕容云随手打着竹伞,立于雨中,一袭白衣耀得莫非快要睁不开眼。山门口一别三日,再相见竟是这般模样。
隔着漫天风雨,隔着敞开的竹简院门,莫非根本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却感觉到了他有些愤怒恼火的视线,两人默默凝视着对方。昏暗天色中,墨黑的伞,月白长袍,苍白的脸。
慕容云随听慕容蓝说过莫非的状况,但他并没有想到,现在看到的莫非确实比他能想到的更加惨烈一些,左手臂无力软软垂在身侧,浑身湿透,却依旧能看到背上和身上许多血迹。他忽地猛一转头又迅速转回来,扬手扔掉伞,一步步走过来,静静立在莫非身前。弯下腰,捏起莫非的下巴,冷冷凝注着面前的脸,道:“马上给我离开这里。你忘了么?你的命是我的,怎么可以随意糟践?”
雨点打在莫非扬起的脸上,生疼生疼。慕容云随的手并不重,莫非轻轻一偏头,救出自己的下巴,静静看着在地上摇摆不定的黑伞,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雨势凑热闹的更大了些,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抽打着天地万物。只须臾,慕容云随的身子便冷透,莫非看着袍脚滑落的水滴,心里却渐渐泛起暖意。这漫天风雨,终究还是有一个人敢来陪她骂她!终究不是孤单的一个人!
莫非嘴角露出一抹笑,抬头望着慕容云随的脸,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阴沉晦暗的眼睛,冰冷一如此时的老天,莫非道:“谢谢你肯过来。回吧!”
慕容云随定定地看了莫非一会,冷冷道:“该回去的人是你,你眼中有恨,萧宗主绝对不会收你入门。”
一道闪电狂厉地在头顶裂开,莫非一惊,顿然回过神来,脑中一片茫然,定定看着慕容云随:“萧宗主都知道了?”
慕容云随点头。
莫非拼尽全力将慕容云随推开,大声道:“是你说的么?你什么都告诉萧宗主了?我误会你了!我以为你会怜悯我,会来帮我求情!原来你竟是,你竟是……你怎能告诉她?你就是见不得我好么?那你当初何必要救我?为何要救我?你凭什么认为我是为了报仇才入剑宗?你很了解我么?你很了解我么?……我是不会走的,我死不会放弃的!我早说过,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与你无关!你走开,你离我远些。你走啊!”眼泪即将夺眶而出,莫非连忙深深的吸了几口气,紧紧咬住下唇,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在这个人面前掉眼泪,不能哭……
慕容云随骤然眯起了眼,神色变了几变,片刻又恢复冷冷淡淡的神情,深深看了莫非一眼,缓缓立起,转身。面色沉静,姿态漠然,便在这雨中默默离去。
……
第二十二章温泉山小院花瓶碎了
慕容云随移步离去,莫非才看见院中站着洛依兰的身影,粉色长裙,在白缎绣荷伞下,如夏雨中的一株初开莲花。眼神紧紧追随着慕容云随渐渐淡去的身影,直到他最终隐入风雨中。这才渐渐转开目光,一步步地走到莫非身边,抑着声音道:“你,你怎么敢……”话刚起头,却停了下来,只是手将伞抓得紧紧的,青筋隐现,缓了片刻,方才平静了声音说道:“他那样帮你,你不领情便算了,你怎敢,怎敢……”
莫非抬头,隐了心中的怒,淡淡目视着她,道:“帮我?他认为对的便是帮我么?省省吧!是他斩断了我最后的希望!”复又低头木然地跪着,慕容云随将自己的身世告知了萧寒烟,莫非便知道自己绝无能入剑秀的可能,可赌着心头的一口气,她偏偏不放弃,如今身心疲惫,一切都好似无所谓,干脆沉默不语。
过了很久,洛依兰叹口气,缓缓蹲下身,道:“你果真是误会他了。我本不想同你解释,想来想去,有些事还是应该告诉你的。他的确是来为你求情的。之前拜托过我,我没能办下来,他便亲自来办。可笑你还如此误会他?”莫非心中一紧,猛的抬头,不相信的看向洛依兰,洛依兰续道:“他缠了师父的默许让我剑舞一曲。”洛依兰低头莞尔一笑,“我本来很高兴的,因为许多年没有听过他的箫,可终究是要给你看的,就显得美中不足了。如今你这副样子,不但屈了他的心意,也负了我好好一场剑舞。”她冷了眉眼,“我现在告诉你,即便是你跪死在这里,也可以做个明白鬼。”
洛依兰的话如同惊雷般在莫非耳边炸开。她下意识的想去扯洛依兰的衣角,洛依兰一皱眉迅速挥手打开了莫非的手,“啪”的一声,莫非的手凝在半空滞住,莫非想问一句:“是真的么?”却始终无法开口,她害怕听到肯定的回答,那么她便狠狠的伤害了云随,但她更害怕听到否定的回答。所以她只能咬唇不语。其实何必问,她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她不知道洛依兰什么时候离开的。她思绪纷乱,慕容云随离去时的神色清晰浮现在她眼前,她的心莫名的收紧,这样被误解,纵然他淡泊冷漠惯了,心里也必定是极为憋屈难受的。可他并没有解释,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是了,他是高高在上的少主,根本不削于同她解释什么……在雨水和身体的折腾下,她渐渐没有办法思考,只有无数的片段闪过脑海,强撑跪着的气势渐渐有些弱去。
雨没完没了地下着,时不时的划出一道惨白的闪电,天地间又只剩下哗啦啦的雨滴和莫非作伴,只见她身形晃了几晃,身子忽冷忽热,意识逐渐恍惚,心里模糊想起了一些事,恍惚是姐姐在岸边大惊失色的呼唤,一个小男孩在水中扑腾,眼看就要溺水而亡,她没有呼喊,没有害怕,只是跳下水,朝那个小男孩游去……画面渐渐变成纯白的颜色,最后只有耳边越去越远的雨声,然后身子一软,一切陷入黑暗沉寂中。
……
……
慕容蓝在温泉山道口守候了大半日功夫,终于见到慕容云随的身影在雨中渐渐清晰,只见他全身湿透,头发细碎的贴在脸上,眉头紧皱,一脸寒霜,不由吓了一跳,连忙举了伞迎了过去。
“少主,你怎么这样回来了,你忘记你体寒,不能淋雨受冻的么?”
慕容云随并不理会慕容蓝,举步便朝山上走去。慕容蓝不敢上山,只得站在山下跳着脚大声急喊道:“少主,少主,事情怎么样了?不成么?”
慕容云随身体一僵,冷冷道:“不许再提这事。”
“少主,即便是不成,也不能淋雨,知道么?”
“别喊那么大声,我没聋。回吧。”
“少主上山了记得先去药理温泉泡一泡,寒气入体可就麻烦了。”
慕容云随突然站住了,静静站了片刻,转头对慕容蓝说道:“准备一下,我明儿就走。”
慕容蓝傻傻愣了很久才道:“少主这是去哪儿?按惯例不是要呆两月余么?”
“不呆了!你让洛依兰给姑姑回话,她不收了那臭丫头,我以后再不来七秀了。”
“……,……,……,少主,这么拙略的威胁,我说不出口。”
慕容云随冷声道:“让带话你就带,哪那么多废话。去吧。”
也不管慕容蓝是否领命去了,慕容云随快步朝山上走去,山林间隐隐传来一句狠狠的嘀咕:“只要不用让我在慕容府再看见那张令人生厌的脸,便是再拙略的威胁手法也是值得一用的!”
是夜,温泉山小院的瓷花瓶碎了,好在并不是名贵的物件,也没有人追究,只是打扫的人眼神透着难以掩饰的惊疑。那位向来温和冷漠的少主,为何会一进屋便静默的将花瓶抚落地上,若是不满意这花色,着人换了便是,何必呢?何苦呢?(20120107初修)
第二十三章又见雪衣
身子彷佛被火烧,又彷佛置身于冰窟中,浑身没有一处骨骼肌肉不在疼痛着,连抬一抬沉重的眼皮也需要使很大的力气,正在挣扎,一个女声轻柔地说:“水来了!”原来无意识中,莫非已经喃喃要了水。起先说话的女子将她慢慢扶起,喂了几口水。
莫非慢慢睁眼,那女子的样子渐渐清晰,莫非楞了半响才道:“雪衣?”
那女子嘴里不知嚼着什么东西,满脸喜色的望着莫非,不正是七秀各宗抢着要的天才雪衣是谁?见莫非清醒过来,她欢喜道:“看来我的药还是蛮有效的。你的身子太差了,要不然半日前就该醒了。”
莫非有些迷茫的看了看屋子,疑惑地看向雪衣。
雪衣耸了耸肩:“这是我的房间。跟着春香婆婆在她的药房混迹了几日。婆婆觉得我太过痴缠,非把我赶出来……”雪衣顿了一顿,得意笑道,“亏得如此,若不是我,谁敢救你。”
莫非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失败了,心中空落落的,勉强笑道:“谢谢你了。我怕是没办法报答你了……总是欠下许多恩情。”
雪衣有意思的望着莫非,笑道:“你很傻。执着、大胆、自虐……”又望着莫非默默出了会子神,“不过我喜欢。你不用担心没办法报答我,以后我弄出什么新药丸子,可以先让你试试。”
“……”
“你不用担心,我可是天才,你看这次,我给你内服外敷的药多有效,这么快就醒过来了,嘻嘻。”
“……”
“你为什么一定要入剑秀?那花拳绣腿的东西有什么好?”
莫非想到杏花村,想到小牛哥哥,本来略微放松的心情突然收紧,立即又悲伤起来。
“算了算了,别这副要死不活的表情。我不过好奇一问,你可以不用答。不过你若是想习武,倒不如我教你,剑舞有什么好学的。虚有其表而已。饿了么?我去找点吃的。”也不等莫非回答,雪衣自顾自说完便开门而去,留下莫非还在傻傻呆呆的想她说的话。众人敬仰羡慕的剑舞被雪衣说得如此不堪,但莫非竟然不敢完全当成笑话或是大话来听,因为雪衣给她的惊喜确实有些多。
不过一刻钟功夫,雪衣便端了一大锅清粥过来,莫非闻到饭香,才觉得极饿。待莫非吃了小半碗后,雪衣竟已经吃了八碗,毫不理会莫非难以置信的表情,一面又舀了一碗清粥在碗中,一面含糊不清的说道:“其实说起来,你到底服了什么药?挺霸道的。我看到你时,你躺在雨中,早已昏厥,身子冰冷,我还以为你死定了……把脉一听,发现你体内竟然有一股奇怪的药力,新旧相合,一直保着你的心脉五脏,让你不至于丧命。即便如此,你还是昏迷了三天,身子烫如火炭,真是有够刺激的!”
莫非惊道:“三天?”突然惊叫出口,才发觉喉咙暗哑疼痛,咳嗽好几声后才停。
雪衣点头道:“你不感谢我么?若不是我新研制的退烧药丸起效迅速,你怕还昏着呢。嗯,虽然你之前吃那玩意儿能让你不死,不过掉层皮总会有的。你吃的到底是什么药丸?”莫非见雪衣一说起药丸便两眼发光,心中不由有些吃惊,脑中浮现出唐风儿肉痛的表情,试探道:“难道你说的是什么九什么丸?”
雪衣略一沉思,嘭的将碗掉在桌上,难以置信地截道:“九花玉露丸?”莫非大力点点头。雪衣忙问:“你是唐门的人?不会,你不会武功。你是慕容府的人?”莫非心中顿生惊疑,说:“我不是什么慕容府的人,不过碰巧被一群贵人救了一命而已。”莫非并没有说谎,她确实是被一群贵人救了几命,不过多加了碰巧二字,在雪衣听来,很容易便想成了一场英雄救美的路遇,不由大为感慨道:“我到底要怎么说你好啊?姐姐你真是很傻啊!你遇见的贵人可是北庸第一世家的少主呢。啧啧,慕容少主可真是大方啊!这什么九什么丸可是,可是……”一眼瞥见莫非茫然的表情,不由肉痛道:“说了你也不明白,给你吃了真是浪费。你体质这么弱,也亏得这次一番拼命才能完全激发药性,改善体质,否则,可真真白白浪费这药力了。也算是因祸得福。所以中原人常说,福祸两相依,果然是有道理的。”雪衣向来痴迷医道,听闻九花玉露丸竟然被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吃了,只顾感慨,全然不顾自己话中透露出的信息。
莫非一味沉默着听雪衣说话,面上虽然平静,心中却翻起了惊涛骇浪。她猜想过九花玉露丸的珍贵,只当唐风儿小气,哪里知道竟然是这般宝贵的东西。慕容云随为何要将这么贵重的药物给自己吃?只是为了给自己一次公平参加秀选的机会么?那这代价是否也太大了些?听雪衣的口气,竟仿佛不是中原人,那么她到底是司兰、燕地、大理还是南水的人呢?七秀的人知道她的身份来历么?
这些疑问,莫非并没有寻求答案的打算,至少雪衣对她是无所图的,她也喜欢雪衣的真性情,这就够了。只是听到雪衣对慕容家的态度,莫非心中却没有办法不扯起一道浅浅的戒线。毕竟她和慕容家,是无论如何也撇不起关系的。
……
莫非早早喝了三碗清粥,便静静坐看着雪衣。雪衣将整整一锅清粥全数收入腹中后,扶着莫非坐上软榻,叮嘱了几声,三两下收拾了桌面便又跑去药房沉迷。
床很软,手轻轻抚在锦被上,一刹那,莫非想着,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既然入不了剑秀,又得罪了琴秀,七秀必然是呆不下去了,又不愿意回慕容府,那么这天下,哪里又是容身之所?以后的日子,自己应该怎样过呢?又该怎样寻找小牛哥哥?报仇,更是遥遥无期了……
还没来得及好好感慨身世策划人生,却被一个不速之客生生惊醒。
第二十四章记名弟子
“你是莫非?”
门前忽然多出了一个人,那双眼睛里全是冰冷的颜色,甚至全然不掩饰眼中的鄙夷,一看便知道对方不怎么待见莫非。
很冷的一句问话,但莫非却不好意思在别人的地盘扮冷漠,彬彬有礼的道:“正是。”
那女子骄傲的眼中鄙夷更深,冷冷道:“跟我走。”
莫非咳了两声,强抑住内心的不痛快,微微笑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那女子回头,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面带轻蔑之色,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嘲笑道:“还装什么蒜?靠自杀搏出位,做得出就不要怕人说。师父要见你,走吧。”
……
莫非震惊的看着眼前的织布机,以及织布机前认真劳作的女子。那女子看不出年纪,仿佛很年轻,却又明明透着一股子沧桑的意味。纺线被一双纤长的手拨弄成粗细奇怪的布匹,莫非除了傻傻站着,实在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时间仿佛静止。织布机笨拙的动着,莫非静静的站着。过了许久,萧寒烟停了手上的活,冷冷问道:“你就是莫非?”
莫非连忙恭敬道:“小女子莫非,拜见萧宗主。”
“你有什么和我说的么?”
莫非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萧宗主为何要见她,她猜了很多可能,一路上也设想了很多自己应该说的话,是该解释自己没能准时上山的原因其实是因为鲜伶俐的陷害?还是应该解释在门口跪着并不是逼萧宗主收她。可眼下萧寒烟问了,话到嘴边,她却始终出不了口。就算鲜伶俐没有陷害,她能保证准时上山么?在门口朝死里跪着,难道不是一种最无力的胁迫么?解释,会显得很苍白。所以莫非只能沉默。
萧寒烟静静看了她一会儿,道:“莫非,莫毅的小女儿。有些本事。”她冷哼了一声,理了理手里的线头,教训道:“有本事就该用在正道上。修习剑舞讲究心境平和,你这般牵挂俗世,任意妄为,一生都不要想触摸剑舞之奥妙!”
莫非不知萧寒烟所指,不知该做何回答,只能继续沉默。
萧寒烟继续训斥道:“自己做些幼稚的事,还教唆着别人做些幼稚的事……真是胡闹台!”她走到莫非身前,静静盯着莫非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问你,为何要入剑秀?我不想听谎言,你可以选择不回答。即便你不回答,我也会收你做记名弟子,你尽可以想清楚。若是废话,不如不说。”
记名弟子?莫非喜出望外,难以成言,连忙拜倒,向萧寒烟磕头。连连磕了八个头,萧寒烟坦然受了,冷冷道:“我这么做可不是为着让你给我磕头的。”莫非蓦然抬头望着萧寒烟的眼睛,萧寒烟眼中冰冷得没有一丝情绪,莫非刚刚涌起兴奋之意瞬间被萧寒烟眼中的冰冷
莫妃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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