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尹见我又狠狠落泪,有些慌乱无措的把我搂到怀里,一边拍着我的背柔声哄我,一边带着我往回走。
雪似乎又有变大的趋势了,尉迟尹把我护在怀里,撑着披风为我挡掉了大部分风雪。来时的路上,清晰的印着两行脚印,一大一小,紧紧依偎,就好像我和他现在的姿态。
屋里燃了几大盆炭火,热气腾腾,和外面的天寒地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大群婢女围着我来回折腾,把身上的雪屑清理干净后,麝烟吩咐人给我准备姜汤,自己端了一盆温水给我泡手。
麝烟一边帮我轻轻揉搓着冻红的双手,一边忍不住语气心疼地埋怨——
“王妃也不好好爱护自己身体,大清早的一个人到雪地里吹风,这要是冻坏了奴婢们可怎么向王爷交待?”
温温的水在手上流动,加上按摩让血液循环通畅了不少,我觉得比之前舒服多了,抬起头歉意地朝麝烟微笑——
“对不起,又让麝烟姐姐担心了。”
麝烟听我这么说手上动作一顿,张着嘴支吾几声却又说不出话,僵着手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我和一旁的尉迟尹。
“这里就交给我吧,把药留下,你去给若儿准备些她爱吃的点心,其他厨子做的我不放心。”
见麝烟局促的样子,才收拾停当走过来的尉迟尹出声替她解了围,伸手接过麝烟手里的毛巾,动作轻柔的开始替我擦掉手上的水。
麝烟应声福了福身子,留下两个小玉瓶便带了其他婢女退出房间。
擦干我的手,尉迟尹从玉瓶里挖出些药膏抹在我手上,滑腻沁凉的感觉立刻缓解了手上的不适。我看着身边尉迟尹动作细致,眼神专注的样子,心里忽的溢满感动。
“有没有弄疼你?”擦了一会儿,尉迟尹抬头询问道。我正看着他出神,被他突然抬头吓了一跳,没来由的一阵心慌,连忙摇头否认。
见我摇头,尉迟尹笑起来,嘴角勾起的好看弧度仿佛冬日暖阳般温暖人心。
“没有就好,我第一次帮别人擦药,下手不知道轻重。疼了你就说,可别忍着。”
说完又低下头继续抹匀我手上的药,那动作不像给人擦药,倒像是为一件贵重装饰品擦洗维护。我沉溺在他的笑容和话语中,内心某一块地方渐渐变得柔软。
待尉迟尹帮我擦完药,麝烟也带了一盒点心回来。接过麝烟手里还冒着热气的八宝粥,尉迟尹舀了一小勺吹了一会儿,递到我嘴边。
看着尉迟尹手里的粥,再看看身边婢女们的暧昧神情,我立时窘迫不已,又不好当众驳他的面子,张嘴喝了一小口便急忙伸出手去——
“还是我自己来吧。”
尉迟尹见我一脸窘相笑得开心,避开我的手轻巧的把我圈到他双臂之间,又舀了一勺粥,温热的气息吹拂到我的颈间——
“手上全是药,怎么自己来?若儿还是乖乖吃东西吧,本王可是不轻易伺候人的。”
耳边传来麝烟和其他婢女低低的笑声,我脸上烧起来,看着自己涂满药膏的手又的确无可奈何,只好老老实实地吃着尉迟尹喂过来的粥和点心。
好不容易吃完了东西,我的脸也热得快要煮熟了。让人收拾了碗筷后退出去,尉迟尹没有松开手的意思,继续圈着我,疑惑的声音从我头顶上方传来——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难过成那样?”
尉迟尹的问题把我稍稍缓解的心情又推入了谷底,我垂下头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天才闷闷地说:“昨晚拿了水镜才知道……老爷子已经……不在了。”
尉迟尹自然知道我说的是谁,闻言顿了一会儿,像是沉思了许久才慢慢说道:“如果真的如此……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便吧……”
我静静的坐着,心里乱糟糟的,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便扭头问尉迟尹——
“那个,小……呃……尉迟朗,如今可有下落?”
小朗果然就是扈国那个下落不明的太子,这个答案既让我觉得在情理之中又让我有些不能接受,一时心绪混乱。
“这个……虽然皇兄一直在四处寻找打听,可至今还是没有九弟的下落……许是已经……”尉迟尹有些奇怪的看着我答道,“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若儿是知道九弟的下落了吗?”
我摇摇头:“我也还不能知道,只是突然想起,有些好奇罢了。”
若是让尉迟桓知道小朗的下落和现状,他会不会做出什么对小朗不利的事?我虽暂时预测不到小朗今后的遭遇,可毕竟天家无情,皇族王室里兄弟相残的事例多得数不胜数,纵使觉得尉迟桓是个明君仁君,我还是不愿让小朗冒这个风险。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沉默不语,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听到炭火燃烧时发出的啪啪声。
“皇兄已经照你提的意思着手安排灾区百姓过冬的相关事宜,相信这个冬天应该不会太难熬。”沉默了一会儿,尉迟尹转开话题打破沉静,
“皇兄也已命人开始做立春求雨的准备,观天象求吉兆这些你都无需担心,你只要在祭天仪式时以司命先知的身份带着水镜出现在百姓面前,为扈国带来救命之雨就万事大吉了。”
祭天求雨吗……我微微眯了眼睛,差点儿都忘了还有这茬了。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以司命先知的身份在公众面前出现,竟会是求雨这样重大的场合。
心中隐隐悸动,又一场戏要拉开帷幕了……
祭天求雨
“祭天时你不需要做什么特别的,不用太紧张,随着大祭师的做就是了。”
平稳前进的马车里,尉迟尹握住我的手,手心温热有力。
我瞟了他一眼,没有答话,继续盯着随车摆动的布帘。
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又一个异世的冬天,就在我的百无聊赖中度过了。下雪天寒,我每天不出门就窝在房里烤火,把弄一下水镜、练练字和琴,闲空时想想小朗和祁慕萧的近况,偶尔也和每天都到我房里转悠的尉迟尹拌拌嘴聊聊天,因为老爷子的事而沉郁的心情也渐渐缓过来。
而今天,立春,就是祭天求雨的日子了。
尉迟桓早在十数日前就放出了消息,这场祭天也由于有了司命先知和水镜的名号,使本已对求雨失去信心的百姓们重新燃起了希望,早几天就开始有人陆陆续续赶往祭坛了。
为了掩人耳目,尉迟桓作了周密安排——我以尹王妃的身份和尉迟尹到达祭坛处的行宫后,对外称身体不适要在行宫休息而缺席祭天仪式,然后我再打扮成司命先知前往祭坛,祭天结束后再换回来。
尚带着料峭寒意的风从窗外吹进来,我呼吸着新鲜空气,轻轻摩挲着手里已经被捂得暖暖的玉镜匣。其实去祭天对我也没什么损失,而且借机宣传炒作一下也许还能让祁慕萧知道我的下落……虽然我并不指望这样会有什么结果。
“若儿?”
尉迟尹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回过神来,朝他笑了笑,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还没到?我都快要睡着了。”
尉迟尹有些无奈的笑着看我:“已经到了啊。”
到了?我突然意识到马车已经停下来了,刚才一直心不在焉,都没留意是什么时候到的。
放下面纱,我扶着尉迟尹的手下了车,在仆从的簇拥下走进一座看起来像道观的房屋。
因为是祭祀时才使用的行宫,故而平时也用作皇亲国戚上香许愿的地方,里面长年住着一些尼姑和掌管祭祀的礼官。这里平时虽然清静,但现在已是热闹非凡,许多皇亲国戚和朝中有地位的大臣都已经聚集到了这儿,左一群右一帮的寒暄得不亦乐乎,就等祭祀开始了。
“尹亲王,尹王妃到——”
身边的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宣布尉迟尹和我的到来,原本喧闹的大堂里立刻安静下来,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到站在门口的我们身上。
随即又传来一大片行礼问安的声音,我隔着面纱看不清,只觉得眼前呼啦啦一下子来了好多人,五颜六色的衣服,高低不一的声音,让人应接不暇。
我从没见过这种阵势,心里到底有些底气不足,挽着尉迟尹的手也僵硬起来。尉迟尹感觉到了,貌似无意的带了一下我的手,给我一个安抚的微笑,转头对周围的官员们回礼——
“各位大人不必多礼,朝堂之外,大家还是轻松些好,不要拘于虚礼。”
周围响起一片应承声,见面的客套过后,大家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我身上。
“那时王爷的婚宴推迟,今日下官有幸目睹王妃风采,果然是仪态万千,婉约端庄,难怪王爷对王妃一往情深啊。”一个中年发福的官员向我行了礼后率先发表言论,又引出其他人接连不断的赞叹恭维。
由于场合庄重,我今日穿的是王妃朝服,梳妆打扮也均是照着王妃的品级,之前没什么感觉,但真正到了这里,我也被气氛感染,不由自主就收了性子,把自己当作名门闺秀大家淑女了。
现学现卖的照着刚跟麝烟学来的礼仪,我故作庄重的微微点点头,伸手在空中虚抬一下,声音尽可能的柔和——
“各位大人都是为国效力鞠躬尽瘁之精英,为了这次旱灾更是奔波劳累,本宫敬重不已,只希望今日能求来大雨,解了扈国的燃眉之急,也不枉各位大人辛苦这么久。”
这段时间里尉迟桓尽一切可能的给灾区百姓补助粮草饮食,还颁布了许多应急措施,以求让多数灾民能撑到春天。
虽然这些政策在我看来都是短期内应急的极好办法,可对于朝中不知情的大臣们来说,尉迟桓的做法完全是不顾后果的瞎折腾。无奈君令威严不得不从,所以他们对这次祭天也寄予了极大的希望——若是还没有雨,扈国怕是真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各个官员听了我的话以后又开始虚虚实实地客套推辞起来,什么托王妃吉言定会下雨他们为家国天下死而后已要为国家效犬马之劳的说辞此起彼伏,听得我一个头两个大,只想快点离开。
“四哥果真是好福气,娶到这么一位知书达理的嫂子,日后的婚宴我们哥几个一定要好好地闹闹洞房,四哥可别不乐意啊。”
人群中一个戏谑的少年声音打断了那些大臣们的慷慨陈词,拯救了身陷“水深火热”之中的我。我扭头寻找“恩人”,却只看到一个个模糊的身影,听声音应该是个年轻的贵族公子吧。我看到尉迟尹朝某个方向感激地笑了笑——
“七弟这么说可就生疏了,四哥还就怕你们不肯给我这个面子来喝喜酒呢。只不过——”
他语气稍稍一变,竟有些调侃之意,“千万别吓着你嫂子,哥哥我心疼着呢。”
周围的人闻言都哄笑起来,气氛立刻又变得轻松活跃起来。我不禁也有些脸红,就算是演戏,这些话是随便当着这么多人也能说的吗?
见众人不再像刚才那样虚言托辞的应承,尉迟尹便笑吟吟地向四周虚行一礼,声音爽朗大方:“各位大人还请自便,本王失陪片刻,稍后再来陪诸位喝茶。”
见尉迟尹扶在我臂上的手,众官员了然的笑着让开一条道,纷纷伸手做出请的动作,嘴里不约而同地说着王爷王妃慢走。尉迟尹也不推就,带着我从人群中往后院走去。
穿过前厅,走在简朴但不失大气的回廊上,身后的喧闹声渐渐听不到了,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一直挺得直直的身子立马跨下来。这官方应酬还真是不好对付,才这么一会儿我就已经不行了,装模作样也是需要技巧和实力的。
“怎么,还没开始就已经累了?”尉迟尹看着我软绵绵的脚步好笑地问道。
“这王妃真不是好当的,多累人啊,我可学不来那些大家闺秀,多来几次这样的场合,我不疯也非露馅了不可,你们抓紧时间赶紧换人吧。”身边没有其他人,我望着天,夸张地叹气摇头。
由于尉迟桓的安排,进了后院靠里处的院落以后就没有仆从跟着我们了,走到专门为我准备的院门外,两个穿着宫装的太监迎上来行礼——
“请王妃随奴才到屋里休息。”
我回头看看尉迟尹,见他笑着点头确认后,便抬脚跟着太监进了房门。屋里还候着两个穿着宫装的婢女,见我进来立刻跪下行了礼,随后便开门见山的说:“请王妃梳洗更衣。”
看来是尉迟桓安排好的人,我看看紧闭的房门和门边低眉顺目的太监,没有多说,换下身上繁复华丽的朝服,拆掉头饰,洗去妆容,开始重新打扮。
不出多时,镜中那个端庄华美的宫装丽人就摇身一变成了一袭白衣的清秀少女。我又最后检查了一下身上的服饰,让婢女帮忙系上面纱。
为了贴合司命先知的形象,尉迟桓让人为我准备的是一袭纯白纱衣,头发只用一根古朴的木簪松松挽起一半,其余的随意散在肩头,除了面纱,再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
看到自己清淡的妆容,我很满意。戴的面纱比之前的厚,估计是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不过这次的面纱只遮住了半张脸,不至于遮住我的视线。
把凤剑挂在腰上,手里捧着装了水镜的镜匣,我的先知打扮终于大功告成。两个婢女把我打扮完毕后便和太监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退到外间。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在屋里站着发了一会儿的傻,又从屋后的偏门里进来两个中年尼姑,向我双手合十举了一躬,语气温和有礼——
“先知请随老尼这边走。”
我点点头,抬脚刚跟着尼姑从偏门走出去,就听到门外传来婢女的说话声——
“……去通报王爷,王妃突然觉得身上不舒服,正在屋里歇着……把王太医也一道请来吧……”
跟着尼姑在空无一人的后院走了一会儿,我被带到一处小而清静的院落前。这是为司命先知准备的院子,也是行宫里离祭坛最近的院落之一。
把我送进屋里,两个尼姑鞠了一躬便转身离开,又留下我一个在屋里发傻发愣。
搞什么啊,这么神秘兮兮的……我不以为然的捧了茶撑着下巴无聊,周围静悄悄的,只有窗外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
今天还没见到尉迟桓,他应该是直接到了祭坛接受百官朝拜了。作为尹王妃我正因为不舒服在行宫里休息,作为司命先知我要到祭天开始时才出现,所以就很幸运的逃过了拜见皇帝时繁琐的跪拜礼节,我不由得在心里庆幸。
不过转念一想,百官朝拜之后就要开始祭天了,到时候我该怎么做呢?虽然尉迟桓和尉迟尹都说不需要做什么,学着祭师的样子烧烧香什么的就过了,可这样岂不是太白痴了,祭师选的“吉时”比预知中下雨的时间要早,这之前怎么也得干些什么过渡一下吧……
我绞尽脑汁的回忆着看过的古装片里求神拜佛的场面,想着能套用些什么情节,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人敲门——
“吉时已到,皇上恭请司命先知。”
我回神站起身,收起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心跳开始由于紧张而加快。深呼吸几口气压住活蹦乱跳的神经,我推门走出去——
偶终于要华丽丽的登场亮相啦!!
坐在支支呀呀的轻便小轿里,没一会儿就到了祭坛。从窗缝里向外一望,我原有些兴奋的心情顿时被背脊冒出的冷汗压了回去——
还真是人山人海啊。
祭坛外围结构和北京的天坛有些像,但在三层圈形的汉白玉阶梯中央,高高耸立着的是一座石砌祭台,远远望去,祭台上似乎已经准备好了香案和其他祭祀用品,风中飘散着淡淡的香火气息。
尉迟桓和皇宫贵胄们的坐席就在祭台正前方,此时已经坐满了华衣锦服的人。离得更远的外围场地上,则挤满了前来观看的老百姓,摩肩接踵,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见到我的轿子,尉迟尹站了起来,底下的文武百官也立刻跟着站起来,周围围观的百姓更是一下子安静下来,祭坛上只听到风吹在旗帜上啪啦啦的响声。
又一会儿,轿子停下来,一个太监上前替我掀了帘子,
陌上花已开第24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