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已开作者:未知
陌上花已开第25部分阅读
了帘子,我弯腰走出轿子。抬头却见尉迟桓和尉迟尹已经走过来,停在我面前向我极为恭敬地行了一礼,其他官员看了也纷纷跟着行礼,围观的百姓见状更加直接,行礼还不算,干脆有跪倒地上去了的。
“此番有劳先知了,懿德在此先代扈国子民谢过先知。”
我看着尉迟桓和他身后的尉迟尹一脸的敬重庄严,好像完全不认识我一样,心里努力憋着笑,这两人真是太能装了啊。
不过他俩今日穿着最正式的祭天朝服,脚踏乌底镶边皂靴,头顶镂空金冠,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好歹是受人所托,我怎么也要配合一下他们嘛……
心里坏笑一声,我面上浅浅一笑,盈盈的屈膝回了一礼,语气清淡:“皇上不必言谢,若瑶只是不忍看苍生百姓受苦,并不求其它。”
这装腔作势的话说得我自己都心里泛酸,抬头看到尉迟尹眼里快要藏不住的笑意,我更是有些忍不住嘴角抽筋,险些就要笑场。什么叫官方交谈,像这种能把人活活憋死恶心死的就是啊……还好尉迟桓处事不惊,立刻开口转换场景——
“既是如此,那我们就开始吧?”
我点头,尉迟桓走回首席就坐后一扬手,身后的礼官便高声叫道——
“乐起!”
一片庄严肃穆的乐声响起,整个祭坛便顿时被笼罩在神圣庄重的气氛里,我在乐声中跟随着大祭师缓缓走向祭坛中心的祭台——
趁着祭师在台阶前停下做什么拜礼时,我又深呼吸几下调整心绪。虽然知道这只是一场戏,不过毕竟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要是做不好,ng了这脸可还是会丢大的。
一会儿工夫,祭师已经起身从我手里接过玉镜匣,极为谨慎的走上了祭台的阶梯。我稳了稳心神,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刚才想好的做法,才跟着一步一步缓慢地拾级而上,生怕踩着裙边被绊倒。
当我有些气喘的站在祭台最高处时,心中突生旷达之意。站在这里放眼望去,可以俯瞰整座扈国京城,无论是宫殿民宅还是山林丛野全都尽收眼底,仿佛一切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耳边还隐约的回荡着祭祀的礼乐,面前的香案上飘起阵阵清烟,加上眼前开阔的视野,我心情也不由得变得悠远肃穆起来,接过祭师递过来的香,恭敬的拜过天地后插到案上的香炉里。
直起身,我看到下面的百姓有的已经跟着在跪拜了,宽广视野中他们虔诚膜拜的姿态竟让我顿生指点江山的豪迈心绪。历来想要夺王登极者,也许就是为了体会这样高高在上众人敬仰的权力顶峰的感觉吧,纵使需要鲜血和生命来祭奠也在所不惜……
转眼瞟到身边的祭师脸上略带忧虑的神情,我突然又有些担心起来,虽说离下雨的时间还有一阵子,可现在这天晴空万里的,哪里有半点要下雨的迹象?要是我真的预知错误,这场雨下不下来,危害的可就不仅仅是尉迟桓的皇位威信和我的面子了,更是扈国千万百姓的性命。
压住心里泛起的紧张不安,我故作镇定地吩咐祭师先按常规的方法开始祭祀,自己退到一旁默算着时间。从没想到自己一个品行端正的无神论者也会有这样装模做样替人宣扬封建迷信思想的时候,政治老师要是知道是不是要气吐血了……
一套常规祭祀程序下来,天空依旧万里无云,底下的人群里开始马蚤动。大祭师的手都有些发抖了,这已经是他大旱以来第四次站在这个祭台上求雨了,要是结果还是和前三次一样,他也就打算和皇上请罪告老还乡了。
时间快到了……我在心里默念着,一遍遍地向玉皇大帝各路神仙祈祷,一定要下雨啊,不然我可担不起这么沉的责任,直接从这台子上跳下去得了……
让祭师退到一旁,我转身去拿香案上的水镜。借机往尉迟尹他们的坐席上瞟了一眼,尉迟桓早已经站了起来,一会儿望天一会儿望着我这边不安的踱着步子,尉迟尹在他身边好像在说什么,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下面也有不少大臣站了起来朝祭台上焦急地张望。
还有时间,相信自己,我的预言从来没出过错的……我在心里暗暗鼓励自己,虽然有一个预言我是那么希望它不是真的。走到祭台边缘,我定了定神,慢慢捧起手中的水镜,闭眼唱起恩雅的《ayitbe》。
唱歌是为了拖时间,也是为了我自己私心的祈祷。悠悠的旋律中,我闭目虔诚歌唱虔诚祷告——为远离已久的至亲家人,为已然逝去的老爷子,为遥在异乡的小朗,也为了我未知的前路……——
逐渐开始躁动不安的人们正以为这次求雨也要以失败告终时,突然看到祭台边上出现一个纤细的白色身影,她手中捧着失踪了四年的镇国宝镜,嘴里唱着沉美安静的歌,随风飘来的旋律古怪却又宛如天籁,似乎能抚平灵魂里尘世的躁动。风吹动她的衣袍,乌发翩翩若飞,在光亮天空的背景下她圣洁如同神女,高贵神圣不可亵渎,让人不敢直视。光是这么遥望着她,就有许多人忍不住跪下朝她拜起来。
尉迟尹亦凝神望着祭台上那一抹纯白的色彩,不由得有些痴。看她之前紧张不安的样子,还以为她只会跟在祭师后面烧几柱香就了事,不曾想她竟会以这样镇定的姿态站在祭台上,幽幽唱着听不懂却让人心生沉静的歌来安抚人心。原本因担心下不了雨而悬着的心也不由得安定下来,恍惚间真的以为她就是那降临人间的神祗,正在为她的子民诚心祈福。
呵,她是司命先知啊……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吗?或者,这只是他没见过的她的姿态中的又一种?尉迟尹又觉得那祭台上的身影离自己遥远起来。像自己这样的浊世俗人,怕是没资格拥有这样的女子吧……——
在歌曲的尾声中,我终于欣喜地看到万里晴空渐渐变成了灰沉阴暗,乌云密布,冰凉的雨点随着最后一个曲音由小到大,由疏到密打到身上,土地上。空气里瞬时扬起一股灰尘和湿润泥土混合的特殊味道。
我心里重重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把水镜放回镜匣里,耳边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喊声。
雨越下越大,我瞬间就被雨水打得浑身湿透,水雾朦胧中只看到刚刚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雨水震惊中的人们,此时已经反应过来,发狂一般欢呼着,跳跃着,有的伸手接了雨水送到嘴里,有的脱了外衣要和雨水来个亲密接触,有的甚至就躺到地上淋雨……总之那欣喜若狂的场景,任何亲眼见了的人都会忍不住为之动容。
他们盼这场雨一定盼着很苦吧,我能从他们的情绪中感受得到。我也忍不住眼睛湿润微笑起来,虽然自己没做出什么实质上的贡献,但看到他们这样喜悦,我从心底感到宽慰和幸福。
顶着一身泥水狼狈地从祭台上下来,我看到贵宾席上的皇宫大臣们也是激动万分,虽然不会像平民百姓那样忘乎所以,许多老臣们还是流下了不可抑制的眼泪,年轻些的就直接扔开雨伞站在雨中,张开双臂好像要拥抱这姗姗来迟的雨水。
看到我走下来,人潮开始纷纷向我涌过来,我还没看清尉迟桓是什么表现就被急步赶过来的尉迟尹用伞护着进了来时坐的小轿,只听到身后一大片先知、菩萨的乱糟糟的呼声,几乎要把滂沱的雨声掩盖过去。
回到小院,在先前那两个宫女的帮助下,我又反着顺序重复了一遍之前的步骤,变回了扈国的尹王妃。
感觉好神奇呢,好像超人变身一样……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我有些白痴地傻笑着,在小院里那两个太监的带领下回到前厅,尉迟桓还要按规矩独自到庙堂里斋戒,这边厅里被人群围住不知在问什么的的尉迟尹看到我立刻走过来扶我。
此时的厅里早已沸腾得一团糟,那场面……我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形容,虽然喜庆的味道很浓烈,可我还是接受不了这种热闹得有些癫狂的气氛,不由得看向尉迟尹求救。
尉迟尹了然,脸上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不着痕迹的脱身:“各位大人,司命先知生性恬淡不喜他人打扰,适才就已经离开了,皇兄定会将大家的谢意转达给先知的……早时王妃身体不适,如今仪式结束,本王想带王妃先行一步,改日再和各位补喝这杯酒,还望各位大人海涵。”
听他这么说,周围的人自然不再相留,抢着把我们送往门口,还争先恐后的说着王爷深情一片体贴王妃啦,旱灾结束了该大摆婚宴啦之类的废话,听得我直想发作。
好不容易摆脱那一群磨叽得要命的中年大叔,我和尉迟尹终于坐到返回的马车里。少了外人,我再也装不下去了,直直往靠垫里一瘫半天不想动弹。这不是要人命吗,我突然很佩服尉迟尹,整天对着这么一群喋喋不休唾沫星子横飞的大叔居然还能礼数周全不破功,他涵养实在是太高了。
尉迟尹看着那个趴在靠垫里长吁短叹的娇小身子,有些哭笑不得,却又不自觉的欣喜,她不再是祭台上遥远陌生的女子,那个活蹦乱跳的疯丫头又回来了,就在他触手可及处。他忍不住伸手把她抱到怀里,拍拍她的小脑袋——
“这么点就受不了,就累了?”
我突然被尉迟尹抱到怀里,本来以为他会说些类似于“做得很好”,“很成功”之类嘉奖的话,谁知他竟拍拍我的脑门说出这么一句话,语气里好像还带了些轻笑,我心里有些气恼,挣脱开来瞪着他——
“我一整天都没好好吃东西呢,折腾了半天又淋了雨还要听那些大叔念经,不累才怪!”居然一句好听的话都没有,好歹你是求我办事的吧……
尉迟尹好笑的看着我发飚,随即压住我乱舞的手,把我围在两臂间,下巴抵在我肩膀,语气异常温柔——
“乖,别闹,回家就让麝烟给你作一大桌好吃的,好不好?”
我心里陡然一顿,立刻涌起复杂的情绪。
回家……多么暧昧而又温暖的字眼……
第40章承诺
回到王府门前时,倾盆大雨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麝烟早就拿了伞在门口焦急张望,看到我们的马车,急忙撑了伞迎出来。
尉迟尹把我扶下马车,接过麝烟手里的伞,一边走一边吩咐着大大小小各种事宜,无非就是旱灾结束以后要做的事,我没心情听,只想赶快回到琉璃阁洗澡吃饭倒头睡觉。
由于我的身份问题,麝烟这个不知情的局外人自然被留在了王府里看家护院,好不容易等到我回来了,她当然是不放过任何挖取消息的机会,回去的路上就一直缠着我问这问那——
“王妃,祭天的场面是不是很宏大很神圣啊?听说皇亲国戚、高官重臣去了不少呢。”
“听说大祭师求了半天也没求下雨,结果那司命先知捧着宝镜唱了一首古怪的歌,居然就天降大雨了,是不是真的这么神啊?”
“王妃,您有没有见到那个司命先知长什么样啊?”
“王妃……”
我撑着发疼的脑袋迈进屋里,一脸抱歉的回头对身后还在不断发问的麝烟求饶——
“麝烟姐姐,我那时突然不舒服,在行宫里休息,没有参加祭天仪式。”
我真的怕了她了,果然人的好奇心上来是惹不起的,再想想她提到司命先知两眼放光的崇拜模样,心里忍不住感叹,原来封建迷信的神佛崇拜就是这么传播起来的啊……
麝烟本来还想追问什么,听我说不舒服,又开始紧张起来:“王妃不舒服?怎么回事,今早出门时不还好好的吗?”
“呃……是因为……啊嚏!”
我正在努力地想着借口,却冷不防地打了一个喷嚏。揉着鼻子,我还没说话,麝烟就一脸的了解了——
“王妃是吹了凉风受寒了吧,奴婢就说嘛,这冬天才刚过,外面还凉得很,王妃就是不肯多穿些衣服,现在好了吧……”
这样正好,省得我去找理由了。不过……见麝烟又开始念,我心里有些崩溃。在这个世界上我最怕的东西之一就是麝烟的念叨,她不念则已,念起我来时那种“怨念”可是相当强大的啊……
趁着麝烟换口气让婢女准备姜糖水的间隙,我急忙拉了拉一直站在一旁看好戏的尉迟尹的衣袖,用无比哀怨恳求的眼神看着他。麝烟施展唐僧功的时候只有尉迟尹的话才对她有效,这个时候只能把他搬来当救兵了。
尉迟尹笑容诡黠地看着我,似乎不为所动,看着麝烟转过身来又要接着发功,我绝望的低头闭眼,准备接受新一轮的洗脑攻势。
“若儿一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先给她准备热水洗洗吧,再准备些饭菜,把我的也一块儿准备了。”
麝烟正准备开口,听到尉迟尹这么说,立刻收了话,转身出去准备。我像见了救命恩人一样拉起尉迟尹的手就摇——
“大哥啊,太谢谢啦,你要是不发话我今天可就要被念崩溃掉了。”才被一群大叔念完回来还要听麝烟念,这什么世道,让不让人活啦……
尉迟尹笑着看我,眼里似有暗波涌动,却又欲言又止。
我却没有功夫管这么多,把自己梳洗干净了,然后扑到桌前就是一阵风卷残云般的大扫荡,麝烟不停的给我递茶拍背,嘴里继续碎碎念——
“我的小祖宗哟,慢些吃,当心噎着,没人和你抢啊……”
我全然不理会她的话,三下五除二搞定了晚饭,便心满意足的靠着软榻吃起瓜子来。长手长脚的瘫在软榻里放松紧张了一天的神经,我舒服得直叹气。我就喜欢这样外面下着大雨而我在屋子里优哉游哉的听雨声,感觉相当不错。
膘啊,就是这么养出来滴……我一边在心里念着罪过,一边又继续朝那盘白白胖胖的瓜子伸出我邪恶的黑手,真是善哉善哉……
“皇兄前段时间就决定了,旱灾结束后大赦天下,并举办国宴,邀请各国使臣共同庆贺水镜失而复得,还有这场大旱的结束。”
尉迟尹靠在另一边的椅子里,一边悠哉的喝着茶,一边不咸不淡的说出这句话,眼睛瞟了我一眼,“到时你也要参加。”
这我当然知道,身为皇室王妃参加国宴是再正常不过,只不过……我看了看退在门外的婢女,放轻了声音——
“你们不怕被人认出来了?”
“国宴有他国使臣参加,照规矩皇室女眷是要蒙面纱避嫌的,只要赫连丞相府上的人不来,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而且,你要是不出席,岂不是更惹人怀疑了?”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扔下瓜子去拿水镜。这是你们自己揽上的麻烦,可怪不得我,到时候别把我害了就行。
自从拿到水镜后,我每天都要拿着它把玩一会儿。不是我对它有多大的兴趣,而是心里好像已经上瘾一样,哪天没碰到它就浑身不舒服,可能是和传说里的什么怨灵相吸有关系吧……
不过经过这段时日每天的接触,初得水镜时强烈的情绪起伏已经渐渐减弱消失了,慢慢的也不会经常从中得到自己不知道的过往世事,把玩它也只是养成了习惯。
照这个样子,再过不了多久,水镜就要被彻底净化了吧……
到那时候,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了,没有了先知的光环,又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世事险恶,我该怎么办?真的就代替鸿妍在这里呆一辈子?可若是知道我没有了先知能力,尉迟桓和尉迟尹还会待我这么好吗……
想起将要举行的婚宴,我心里有些发慌。也许是因为和我有关,我只能预知道那场奢华隆重的婚宴将会举行,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
自己最终是会嫁给尉迟尹吗?我扭头看了一眼旁边坐在椅子上喝茶的俊逸男子。他的确是风度翩翩,优雅迷人,高贵的身份和地位又能给女人几乎一切想要的东西,加上他一直对我很好,相处的这段日子也确实很愉快,如果说我对他完全没感觉那绝对是自欺欺人。
可是,他这样待我,是因为我本身,还是因为我的身份?
更何况,我和他之间,还隔着另外一个人……
调转视线,帘外雨潺潺,滴滴答答的雨滴好像打在我心上开始点点泛疼。祁慕萧也将来参加国宴……
和我知道的古代社会不同,这里的社会虽然也重农但却不抑商,能把生意做广做大的商人同样受人尊敬,有很多大官一开始就是从商起家,多数经商世家也和朝堂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祁家除了泽国外,在其他各国也有许多生意,尤其是泽国的盟国扈国,说起祁家也差不多是家喻户晓了,祁慕萧就认识许多扈国的官员,故这次的国宴祁家也在邀请之列,但由于祁老爷身体的原因,代表祁家来的自然就是祁慕萧了。
想到也许还能再见到祁慕萧,我心情开始激动,隐隐也有些焦虑不安,那场盛大的宴会上,等待我的会是什么?如果能和他见面,我又该怎么做?……
“若儿?”
尉迟尹稍稍抬高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回过神,不知道他之前是否说了什么,只好迷茫地看着他:“干吗?”
“叫了你好几声了,都不回答,一会儿傻笑一会儿皱眉的,在想什么呢?”
我看到他眼中柔和的笑意,心里的情绪立刻变得别扭起来,便故意别开眼,淡淡问道——
“在想你们到底会怎么解决婚宴这个问题,要我真的嫁吗?”
尉迟桓至今没找到解决的办法,要想瞒过其他人,这场婚宴就一定要举行,可是我却是他们“请”来还给他们帮了大忙的司命先知,如果我不愿意,他们又如何勉强?
我话音才落,尉迟尹的笑容就滞在脸上,眼里的光芒开始忽明忽灭,他垂下眼眸,半晌才说话——
“目前的确是没有办法,皇兄打算先用国宴把婚宴缓过去,可这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