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殇作者:未知
鸾殇第43部分阅读
三天未曾出门,只是在自己的府里守着那具已经被毁了容貌的女尸,滴水未进。
我向来相信无风不起浪,听到那么多人说楚狂南这几日的悲伤,甚至有人说他短短三日的时间里形容枯槁,仿若是亲眼见到的一般,更加令我诧异震惊。
然而,所有的一切在我站在楚狂南的镇北王府的门口的时候,皆不得不相信了。
原本就朴实的镇北王府,此刻竟然悬满了白色的沙幔。纯白色的沙幔在镇北王府门口的牌匾上扎了两朵花朵,旁边悬挂着白色的灯笼。清寒的森然以一种令人心碎的姿态蔓延扩散,使得镇北王府看起来像是一座年代久远、早已经失修了的家园。
我的心变得不安了起来,像是偷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时候的忐忑不安,害怕会被人查出了的那种心态。
从来,我都以为楚狂南对我的感情并非如我想象中的那么深刻;
从来,我都以为楚狂南对我势在必得的心态,只是源于不甘心输给安凤凖而已;
从来,我都以为楚狂南对我的爱不过是因为我曾经从他是手中逃脱,因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心态在作祟;
这样有着目的的、不够刻骨铭心的眷恋,又怎么会值得他付出性命地去珍惜疼爱,又怎么会在得知失去的时候心死如灰。
颤巍巍的伸出手,敲了敲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因为朱漆已经开始掉落而显得斑驳的大门。
“砰——砰——砰——”
像是被王府里森人的气息感染,王府的四周静得令人不敢置信。这样的敲门声,不曾用力,却像是山间响起的寺庙洪钟敲响,在寂静的四周荡漾开来。
半响,没有人前来应门。
等了又等,见还是没有人前来应门,我只好再次扬起手,正欲伸手再敲,却忽然从里面响起了一道仓促的脚步声。
大门嘎吱地响起一声沉重的响声,像是许久未曾开门而生了锈似的发出沉沉的摩擦声响。我缓缓地抬起头看去,是一个全身穿着白色孝服的下人。他并不是我几天前呆在镇北王府所见到的任何一个下人。
陌生的脸孔!
“呃,我想找镇北王爷有点儿事!”因为是陌生的脸孔,我心中不安的感觉愈发浓烈。一直坚持不要闲人住在自己府中的楚狂南,怎么会容忍不相干的人住在自己的府邸里呢?
“你?”那人不耐地眯了眯眼,眼神带着明显的鄙夷,“你有什么事要找王爷的?”
他的身材短小,可是脸上倨傲的神色却像是一个最高贵的王上,看着我的眼神更像是看一只趴在地上的小狗似的,带着无尽的厌恶。
我的脸色一沉,眯眼望着他冷冷地说道:“你是镇北王爷吗?”
他白了我一眼,像是看傻子一样地瞪着我,“镇北王爷会亲自来给你开门?你当你是什么人呀?”
我讥诮地笑着反诘:“你又不是镇北王爷,凭什么我与镇北王爷说的事要告诉你?你又当你是什么人?”
他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微微后退了一步,看样子是打算关上门不理会我。
我在他关上门之前连忙警告地说道:“这件事与镇北王爷从东盛国带回来的那名女子有关系。你可以选择不通报,不过如若以后镇子北王爷从别人那里听到了我现在要告诉他的事,到时候镇北王爷追究下来,所有的责任你来承担!”
狠狠地撂下话,我在他还在挣扎着要不要关门的时候,转身就走。
要见到楚狂南,并非只有这么一个法子。
我才不想因为这样以貌取人的下人而气坏身子呢!
“等等!”在我即将转身离开之前,那个男人终于开口喊住了我,虽然是一脸的不甘心。
我缓缓地转过身子,冷笑着望着他:“你让我等我就等,你当你是什么人呢?”
不怪我太过于苛责,只是他先前的那个眼神太过于伤人。而在被我威胁了之后,竟然还如此咄咄逼人。
“你……”他气得恨不得想要甩上门,可是却始终还是对我方才说的那一番话心有余悸,只得不甘心地望着我,“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见他已经被气得不轻,想必已经得到了教训,我便不再去计较他先前的态度,淡淡地说道:“你还不带我去见镇北王爷,还想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大概是没有想到我竟然这么轻易地便不与他计较,一时之间,他竟然呆呆地站着,半响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还是不愿意带我去找镇北王爷吗?”见他怔愣不语,我出言提醒着他。
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只是眼神之中却没有了先前的倨傲和得意,“快些跟我进来吧!只是,要是你的消息对王爷没有帮助,小心我叫人把你丢出去喂狗!”
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前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倨傲,似乎并不像是一般的下人呢!
走过花木扶疏的青石铺成的斑驳石道,迎面而来的竟然是大堂里摆着的一道棺木,以及那个大而刺眼的“奠”字,空气中还散发着香烛燃烧时候散发出来的气味。所看所闻,都令人不由自主地倒抽了口冷气。
晖阕国的王爷,竟然将自己的府邸设成了一个灵堂,为的只是一个从他国而来的女子?
看着跪在棺木前烧着纸钱的几个下人,我的心愈发不安了起来。
楚狂南,他可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不用这样,我也觉得王爷他疯了!”那个领着我进门的下人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猜他肯定是被那个妖女迷得失去了魂魄!”
我低着头,没有告诉他他口中所说的“妖女”正是我。
不过,他的这一番言语,令我愈发确定,他的身份,不是那么简单。
除了皇族众人,还有谁敢这么胆大的批评在晖阕被当做守护神的镇北王爷疯了呢?
“继续烧纸,让这个妖女在地底下过得舒舒服服的!”他走近大堂,正在烧着纸钱的玲珑等人站了起来,还没有开口说话,他就瞪了他们一眼,口气十分恶劣。
没有想到,向来嚣张的玲珑听到他的话之后,竟然连辩驳都没有,听话地又跪了下去。
“你跟我来!”他对我挥了挥手,带着我朝内堂走去。
因为我此刻穿着男装,加上脸上的红斑没有好转,就算我从玲珑身前走过,她都没有能够认出我来。
我的心里忽然有些担心了起来。
如果……楚狂南也认不出我,我会不会真的被眼前的这个倨傲的家伙丢去喂狗呢?
“等着,我去和王爷说,看王爷要不要见你!”他带着我走到楚狂南的屋子之前,指了指一侧的石凳说道,“你可以先坐下!”
我点了点头,刚刚想说出感谢的话,他却冷哼一声,身子一扭,飞快地朝楚狂南的房间里走去。
他才走进去,就听到从无力传出一声“砰”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撞倒的声音。
接着响起的是刚刚带着我进来的小家伙的声音,“皇兄,你不要急,我马上让他进来。你先躺在床上好生歇着吧!”
“那……快些叫他进来!”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沙哑,听起来竟是那般让人心疼。
那道声音是——楚狂南的。
我的心像是坠入了无底的深渊,一时之间,竟然提不起勇气进门。
这般伤害他——并不是我的本衷呀!
浴火之爱215
“你还站在外面做什么?”带我进镇北王府的那个家伙凶神恶煞地走到我面前,伸出修长的手指戳着我的脑袋,“不是说有关于那个女人的事要对王爷说的吗?”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在看到“他”修长而又白晳的手指的时候,忽然之间知晓了她的身份。
晖阕皇族,除了现在已经登基的皇帝之外便只有楚狂南一个男丁。而女子么,有一个以刁蛮任性闻名的祥瑞公主。
能够在镇北王府如此横行,而身形虽然算得上修长、但是却依旧比不上男子的粗狂,此刻再看到她剔透的削葱指,加上方才依稀之间听到她唤楚狂南为“皇兄”,此刻我几乎可以确定她便是晖阕最受皇帝与镇北王爷宠爱、却也最调皮捣乱的祥瑞公主。
“大胆!”见我尽然抓住了她的手,她气得一张小脸儿都通红通红的。或许是因为刚才在屋里搀扶着楚狂南回到床上的缘故,脸颊上渗出了点点细碎的汗珠子。桃红在如水晶一样的汗珠的映衬下,像是一颗可口的水蜜桃,散发出属于少女的娇媚可人。
“祥瑞公主,你还是让我进去见镇北王爷吧!”原来心里头因为沉重的自责和内疚,在经过她的这一番胡搅蛮缠之后,反倒是消散了不少。
她瞪着眼睛,乌黑的眼珠子圆溜溜地瞪着我,因为吃惊而结结巴巴地说道:“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祥瑞公主的?”
我笑着指着她的手指,比了比她的身材以及她的耳朵,“首先是你的身材,其次是因为你没有男儿的喉结,如果这姑且理解为你尚无发育成长好倒也情有可原;不过,相信晖阕的男人并没有打耳洞的喜好吧?”
她恍然大悟,还想拉着我和我说话,屋内沙哑的声音却打断了她,“祥瑞,快些叫他进来!”
祥瑞公主担忧地向里头看暗黑的屋子一眼,这才压低了声音与我说道:“如果那个女人要你说的是绝情的话语,你千万不可以对我皇兄说,我怕他会做傻事呢!”
我本来想笑着说,像楚狂南那样的男人,怎么会因为另外一个女人的死以及残忍的话语而想不开,可是想到方才听到的那道略显沧桑的声音,这样的话始终无法说出口,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祥瑞公主见我点头,这才带着我走进了楚狂南的房间。
房间里很暗,空气里有着浓烈的药的苦涩味道。
从屋外走到屋内向性,我的眼前忽然一黑。站了一会儿之后方才适应过来,看到了躺在订上的楚狂南。
他半靠在床头,手臂压在被子上,不住的咳嗽着。
“皇兄,就是他说,那个女人给你留话了!”祥瑞公主走上前,将被子拉了起来,把楚狂南的双手盖进了被子里。
楚狂南热切的挣扎着转身,可是却差一点就从床上跌落下来,幸亏有祥瑞公主在一旁搀扶着。
看着眼前的一切,我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形容枯槁?
市井之人是这么议论他的;
可是他的真实情况,其实远远比传言中的还要令人心疼。
形削骨立,面色憔悴,原先那张娇艳无双的容颜此刻动如已经凋零了的蔷薇,失去了生机。
这样的他,明明正值紧握成拳,手指几乎瘦削得只剩下皮包骨,像是一截失去了颜色的竹,“她……她留下什么话了?”
我站在暗处,他竟然没能认出我来。
我低下头失笑,就算我站明里,他怕也是认不出来我了吧?
“她……”刚刚开口,竟然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得嘶哑,像是被火烧过喉一般,咳了咳,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她让在下替她问王爷一句,王爷可曾看清了自己的心!”
他是否看清了自己的心,是否看清楚了我在他心目中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地位。
可是,当看到他现在的这个模样,不用问,不用说,却已经很明显了。
如若不在乎,又怎么会为了我而如此心伤而导致憔悴至此?
“哈哈……”他忽然仰天大笑,只是那笑声并不能让人觉得心头开阔,反倒是叫人的心不由得疼了起来,因为他的笑声,像极了悲鸣的杜鹃,一声一声地啼着血,“本王不知晓自己的心?”
这样的话,既像是问别人,却更像是问自己。
“她说,真正的爱不应该是自私的占有。”我的声音更低,这样的话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倒是显得有些虚伪。
或许就像安凤翔所说的,爱一个人,就是想要得到他,就是想要与他在一起。
哪怕只是看着他,就已经觉得是一种幸福了。
不是自私的占有……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有那么广大的胸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爱到那么深刻的地步的。
“不是自私的占有么?”楚狂南不再看我,缓缓地转过头,低下头紧紧的盯着他的手,仿佛那只手掌中有着神秘的秘密似的。
我点了点头,低声应道:“是的,她是这么说的!”
楚狂南没有再开口说话,沉默不语,不知道心里头在想着什么。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祥瑞公主见我们不再言语,终于忍不住插嘴道:“皇兄,你休要听他胡言乱语!什么爱不是自私的占有?爱本来就是自私的。我要是爱一个人,就一定要将他留在我身边。我要是不爱他,我才不会自私地将他留在我身边呢!”
似乎是害怕我的话惹起了楚狂南的不良想法,祥瑞公主连忙否定我的说话,还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楚狂南依旧沉默,像是变成了一座石雕,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掌心。
祥瑞公主比我还要沉不住气,一步上前掰开楚狂南的手,在看到他手掌心里的东西之后,竟然尖叫了起来。
我惊讶地大步上前,当看到楚狂南手中握着的东西的时候,也怔愣了。
那是……一根头发。
一根乌黑的头发。
“皇兄,这是那个女人的头发是不是?”祥瑞公主大概没有想到楚狂南现在竟然会凭借一要发丝来凭吊“那个女人”,出乎预料之下,竟然尖叫着问道。
我心里所受的震撼,更是难以抵挡。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在他的心底占据了那么重要的地位?
我现在甚至害怕,如果他发现这一切只不过是我安排出来,逼着他正视他内心的手段,可是却偏偏害得他如此伤心,几乎欲绝,他会不会气得想要将我丢进摆放在大堂里的那具棺木中去?
“她说得没错!”沉默了许久,祥瑞公主几乎就快要跳起来,打算冲出去将大堂里摆放的棺木推翻的时候,楚狂南忽然开了口,声音虽然低沉,却比先前要清明些许,只是多了一份悔恨,“如果不是我当初坚持要带她来晖阕,她现在还好好地活着;如果不是因为我相信了玲珑而误会了她,她不会那么伤心地离开王府,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惨剧了!”
听到他的这番话,我愈发心虚了。
当初和他一起来到晖阕,虽然说的确是受到了他的胁迫,可是更大部分的原因是我不想留在东盛拖累安凤凖。
那日被玲珑陷害而导致被他冤枉,并不是因为他所说的伤心而离开王府的。\
而被他认为的惨剧,也不过是我设下的一个计谋。
“皇兄,你这是说什么话?”祥瑞公主对楚狂南的话十分不理解,“你带她来到晖阕,甚至为了想要册封她做王妃不惜与护国长老起冲突,那是她的福气;她竟然不知好歹离开王府,天也惩罚她,所以才降了天火烧死她的!”
祥瑞公主的话叫我不由得寒了背。
楚狂南竟然为了想要册封我做王妃而与护国长老起冲突?他明明知道,我答应的只不过是采到晖阕国,用三年的时间努力地去爱他。
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一定会爱上他呀!
他完全没有必要因为我而去护国长老作对的吧?
听闻晖阕的护国长老极其残忍。如果谁想要违背护国长老做出的决定,就必须走过铺满了火炭的台阶,滚过一张钉着长约一寸的铁钉;最后还要挨五十大板方才有资格对护国长老提出异议。
看着楚狂南此刻虚弱憔悴的模样,我的心里忽然泛起一种复杂的情绪。
甚至,冲动地冲上前,掀开了盖在楚狂南身上的被子。
被子掀开,所看到的一切几乎刺得我无法正视。
他的身上,包裹着尽是绷带。
难道说……
“大胆刁民,你这是做什么?”祥瑞公主用力地推了我一把,将被我掀开的被子细心地给楚狂南盖上,然后才回过头来瞪着我,“你以为你是那个女人派来留话的人,就可以在大公主和王爷面前有放肆的资格吗?”
我忍着手掌被擦破皮的痛苦站起来,却是盯望着楚狂南那张失了颜色的脸庞,低声问道:“王爷,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的话幽幽飘落,传入楚狂南的耳朵里,像是一道惊雷。楚狂南的身子猛地一怔,缓缓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像是看着不应该出现的东西一样地望着我。
他那样执着专注的目光让我忽然一愣,心不由得飞快地跳了起来。
他,在我现在满面都是红斑的情形下,能够认出我来吗?
“皇兄,虽然这个刁民很放肆。”祥瑞公主似乎没有察觉到楚狂南的怪异眼神,却是在不经意之间挡住了楚狂南落在我身上的视线,“皇兄,你又是何苦呢?为了那样的一个女人,将自己弄得浑身是伤,只要你一勾勾小指头,咱们晖阕哪一个未嫁女子不是巴不得上前来缠你?”
祥瑞公主的话,一开口便叫我铁青了脸。
但是,她后面所说的那句只要楚狂南勾勾小指头便有无数的未嫁女子眼巴巴地前来缠他,却让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当楚狂南是那只裂了缝的鸡蛋,而晖阕的未嫁女子便是那些盯着鸡蛋的苍蝇了吗?
“笑什么笑?”祥瑞公主的耳朵尖,连我那么微弱的笑声都听到了,转过头来瞪了我一眼,厉声呵道,“你要说的话说完了,可以滚了!”
我错愕地望着祥瑞公主那张像是圆苹果的脸,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抉择。
我原本的计划是,在楚狂南面对失去过我一次之后意识到他自己的心,然后说服他帮助安凤凖。
可是现在,看到楚狂南因为我的缘故而浑身是伤,我竟然一时狠不下心来。
而且,凭我现在这个模样,如果说我是沈青鸾,都不知道楚狂南会不会相信!
“还不走?”祥瑞公主挥了挥拳头,恶狠狠地说道,“你该不是想要留在这里吃饭吧?”
“祥瑞,让他留下来!”楚狂南忽然开口了,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就算是祥瑞公主,也只是微微张了张嘴,一句反对的话也没有说出来。
听到楚狂南开口挽留,我的心里是竟然感觉不到任何欣喜高兴,反而是满心的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