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打开门看到立在门外的披星带月前函烟苑的他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吃了一惊。
莫说函灯苑素来是他不爱来的地方,现在的他不是应该在悦儿身边好好地守护着她么?
不过我很快便回过神来,转身回到房间里点燃烛灯,然后坐在床沿上静静地坐着,像是他不曾到来一般。
他有什么事,自然会主动说。
如果没有事,他自然会主动离开。
我已经没有什么话想要对他说。
“将这颗药丸吃下去!”他随手抛给我一金黄|色的药丸,靠在门边并没有进房,也一直低头不看我。
我靠在床头,手里把玩着被他扔过来的药丸,“为什么我要吃这个?”
要我吃下这样的药丸,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这颗药丸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得香味,而根据药的形状颜色和香气,我能够确定的是——它是一颗毒药。
因为师父曾经说过,世间最工序的药,通常都有鲜艳的色泽和怡人的香气。
更何况,我已经在这颗药丸的香气中闻到了毒药黄泉碧落的香气。
黄泉碧落,是毒圣萧落烟除了阎王夺命散之外最烈最毒的毒药。在阎王夺命散还未问世之前,黄泉碧落被视作是世间最狂霸的毒药。
师父曾经救过一个中过黄泉碧落之毒的人,他的全身都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气——也就是我现在闻到的气味。
毒药……
他却要我吃下去……
我缓缓地抬起手压在自己的心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让自己的心能够继续地跳动着。
不给我任何理由便想要我吃下毒药吗?
“不敢吃?”安凤準挑了挑眉,笑得不无嘲讽。
激将法?
我的嘴角勾出一道浅笑,没有必要为了一时的气愤而乱了自己的思绪。因为悦儿的挑衅而扰乱了思绪之后换来他的一巴掌,那样的教训一次便已经足够了,不是么?
“我为什么要吃下这颗药?”我冷冷地再一次问道。
“王爷,姐姐不肯吃么?既然这样,那就不要勉强姐姐了!”悦儿的声音忽然从安凤準的身后传过来,我这才发现,原来他是与悦儿一起来的。因为他高大的身形一直遮住了悦儿,所以我才没有发现悦儿的到来。
他们两人,还真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呀!
我冷冷地笑着望着他们两个,并不言语。
“吃下去!”安凤準的态度在刹那之间变得凌厉,眼神像是一把狠厉害的刀子凶恶地剜向我。
我冷笑了一声,随即扬起手将手中的药丸抛了出去,只见那颗药丸从我的掌心飞落,划过一道金黄|色的耀眼弧度,只朝一旁的角落飞去。
而原本站在门口的安凤準的身形竟然也飞快地一闪,划过一道深蓝色的弧度,快速地追着那道金黄|色的弧度而去。
原来站在安凤準身后的悦儿也露出了身形,只见她的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容,“还真是任性啊!”
这样的语气,竟然让我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我的手悄然紧了紧,眯眼静静地睨着她,不解和疑惑在我心底像是滴入了水里的墨滴,慢慢地淌开,扩散,蔓延。
她先前不是一直在安凤準面前假装出一副乖巧善解人意的模样吗?她先前不是一直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么?
为什么现在……
难道说是……
“将它吃下去!”安凤準不知道何时走到了我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我,低沉的声音下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我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却发现在他的眼底闪现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
像是请求,像是担忧,像是无奈……
吃下药……
我的心剧烈的痛了起来,因为他这般冷厉的态度而跳动着伤痛,因为他这样复杂的神色而心疼,因为他所作的一切而心疼!
我颤抖着指尖,缓慢地接过他手掌上的金色药丸,然后将药丸放进嘴里,淡淡的甜香在舌尖漫开,我猛然仰起脖子,那颗药丸顺着我的喉咙滑落,最后被我咽了下去。
毒药……
致命的毒药……
原来是这样……
如果这便是你的希望……
如果这就是你所做的一切的目的……
如果这样会让你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你们可以走了!”我冷冷地说道,可是在看向安凤準的时候眼底却不自觉地浮现出了悲伤。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就算是死……
我也不想要你做出这样的事情呀……
你素来习惯光明磊落,现在做这样的事情,你不会觉得委屈么……
安凤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地转身,揽着悦儿的腰肢离开。
他的背影,像当初从刘家村带走我的时候,在那家客栈里给我留下的那道背影一样。
寂寥而又孤单落寞。
伤害明明是自己想要守护的人,自己的心里,怕是更伤吧?
夜,渐渐地安静了下来。烛灯中晕黄的光芒轻轻地摇曳着,空气中偶尔能够听到扑哧一声灯芯跳动的声响。
我躺在床上,轻轻地闭上眼睛,默默地理顺自己所有的思绪。
安凤準那一日那般迅速地便选择了相信悦儿,那么快得便给我定下了罪名,认为是我伤害了悦儿,那般酌定的口吻和伤人的语气,以及那狠狠的一巴掌,莫不是让我以为悦儿的计谋成功了……
他的表演是那般真实,真实到让我都相信了他的绝情,相信了他的怀疑,对他产生了深深的绝望。
可是直到这一刻,我方才恍然大悟。
他是那样聪明的人,又怎么会那般轻易地便相信了悦儿的小手段呢?
我与他经历了生死最后方才走到一起,他又怎么会那般轻易的怀疑的我呢?
其实比起我们对彼此的信任度,他对我的信任度怕远远超出了我对他的信任程度吧。
我一直告诉自己要相信他,要坚定不移地相信他,可是当他将一切虚假演绎得那般真实的时候,我心中的信任便轰然破碎,名为怀疑的藤蔓渐渐地蔓延扩散。
浑身上下形如剧烈地痛了起来,像是一根根的刺刺入了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我甚至可以听到自己身上皮肤开始碎裂的声音。
我的身子蜷缩了起来,紧紧的咬着被角,不让自己痛苦地叫出声来。
承受这样折磨人的疼痛……
我宁愿死掉……
这是深入骨髓的疼痛,仿佛被放在了炽烈的火焰上烘烤,仿佛被人剌进了利剑将浑身的骨头都砍得粉碎……
最后,不知道是因为太过于疼痛而导致我昏厥,或者是说太过于疲惫而失去了意识,我沉沉地低睡了过去。
等到我醒过来的时候只发现,被褥已经完全被我的汗水打湿,竟然像是从水里刚刚捞起来的一般。
身上的衣服,便是汗涔涔地濡湿,紧紧地贴在我的身体上,极度不适。
“王妃,您醒了?”听到我掀开被子下床的动静,在屏风外守候着的晚晴走了进来,可是在她抬头看向我的那一霎那,竟然呆愣住了。
那神色,竟然像是看到了世间不可能会出现的人或者物一般。
我微微蹙了蹙眉,没有理会她那般神色是何寓意,浑身的粘湿感让我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低声命令道:“晚晴,去给我准备热水,我想要沐浴净身!”
“是!”晚晴的脸色微微一变,飞快地低下头,然后转身离开。
直到我泡入氤氲着||乳|白色水雾的热水中,我才终于意识到昨夜那样的疼痛意味着什么。
我身上的肌肤竟然像是褪去了一层一般,白嫩而带着诱人的光泽,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竟然完美得好像是刚刚剥开了壳的熟鸡蛋,那样的光滑细腻。
我伸出手抚了脸颊,前些日子凹凸不平的脸蛋竟然也滑溜水嫩,没有一丝不平的迹象。
起身,穿衣。
坐在梳妆镜面前收拾打扮,发现自己的容貌比起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白嫩的肌肤如凝脂一般滑嫩水润,红唇漾出如樱桃一样的光泽,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更加水润,像是一汪清泉点缀在巴掌大的脸颊上,熠熠生辉。
昨晚的那颗黄泉碧落……
莫不是解了我体内的阎王夺命散与百合迷香之毒?不然为何毒发的迹象在历经一个晚上的疼痛之后便消失无影像呢?
“王妃,您准备好了么?爷和悦夫人在前厅里等着您呢!”万管家从门外走了进来,不疾不徐地问道,口气却像是在催促着我。
我浅浅地笑了笑,很快地用银色的发带将乌黑的秀发高高地束起,望着镜中清艳绝伦的脸,看着秀美无双的镜中人,竟然有了片刻的恍惚。
看惯了自己在为阎王夺命散之毒爆发时候的无颜姿容,现在在看到镜中自己这般脱俗的模样,竟然感到了一股奇怪而又陌生的感觉。
“可以走了!”我站起身来,转身朝门外走去。
在看到我的容颜的时候,万管家与晚晴先前的反应一样,古怪而又诧异地盯望着我的脸色发呆,怔愣不语。
王府里其他的下人也都是这样的神色。
可是安凤準与悦儿却一点儿都不惊讶。
“你终于来了?”安凤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快些上车,本王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浪费!”
他没有看我的脸,瞥都不曾瞥我一眼。
我竟然怀疑他因为我的容颜不再而对我那般怀疑那般冷厉。
可是现在却是再一次证实了当初我的错误。
“王妃姐姐今天可真是漂亮呢!”
马车上只有我和悦儿两个人,安凤準骑着马在前方引路,所以马车里的悦儿越发不加掩饰,对我的态度是极尽嘲讽。
我不在意地浅笑,“悦儿的打扮也不差!看来王爷可当真是对你疼爱之至呢!”
如果这样错误的以为会让悦儿得到满足,我不介意装作一无所知。
虽然我不知道安凤準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那颗黄泉碧落,但是却至少可以知道——这颗黄泉碧落与悦儿脱不了干系,而且安凤準已经知晓了她真正的面貌。
悦儿对我的憎恨来自于安凤準的宠爱:如果安凤準待我不再如先前那般,她就一定会极尽心思想要对付我了吧!
这样的想法,的确是安凤準那样的男子会做出的选择。
以为这样便是对我好……
以为这样才能够让我活下去……
可是,就算这样的选择不是我想要的,可是却不得不接受。
就像当初我对安凤準所说,他要为了我而珍惜他的性命,我也会为了他而更加珍惜我自己的性命。
“王妃姐姐该不会以为王爷待姐姐不好,是为了让姐姐更好地王府里生活下去吧?”悦儿忽然靠近我,咯咯笑着说道,只是那双阴鸷的眼神,竟然像是看透了我的内心中的想法似的。
我心中微微震愕不已,可是却极力保持着冷静,“悦儿想太多了!我可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王爷当真有多么怜爱!”
虽然我的心里有着那样的想法,可是却绝对不会告诉悦儿的。
我选择了去信任安凤準,只是因为我相信我与他生殖相携的感情,相信他对我的爱是真实可烤的。
“王妃姐姐不会这么想就好!”悦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低头娇笑着说道,“不然的话,我可就为难了呢!”
我淡淡地笑了笑,掀开马车的窗帘看着窗外的景致,不再去理会悦儿的话语。
栽赃陷害,挑拔离间……
这样的事情,不是一向都是她最擅长的事情么?
徘徊在心头的愁云在看到窗外的景象只是终于消散了。
如红血一般的枫叶在高大的枫树上摇曳着,手掌形状的宽大梧桐叶被染上了一层金黄|色的色泽。秋风袭过,卷起了红的枫叶和黄的梧桐叶,在空中翻飞舞蹈。一排排的枫树和梧桐树像是长了脚一般飞快地朝后退去,最后消失不见。
在枫树和梧桐树的尽头处,原本急速前行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在车外,我听到了一位公公高亢的尖利同传声:“安陵王爷到——,安陵王妃到——,悦夫人到——!”
“我可真讨厌安陵王妃由你来做呢!”悦儿朝马车门口走过去,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我低头浅笑,装出没有听到她这句话的平静模样。
在她的眼底,大概除了是她做安陵王妃,所有的人都不配做安陵王妃吧!
马车门被打开,安凤準站在门口等着悦儿。看到悦儿走到了门口,连忙腾出手将她抱进了怀里,抱着她下了马车,像是忘记了我的存在一般。
我将心头略有不适的感觉压下去,然后径自走下了马车。
人很多。男男女女,莫不是打扮地光鲜靓丽,男人们大多都穿着劲装,头发都高高的束起,想必是为了秋狩的时候方便骑马射箭吧;女子则大部分都穿着繁复优美的华服,看起来不像是参加秋狩,反倒是更像前来观赏秋游的。
安凤準带着悦儿走进了人群中,与他们寒暄着;悦儿似乎也很开心,融合到了那群人中。
看着人群中低声细谈、又不时相视一笑的安凤準与悦儿两个人,我心中不由得了起了怀疑。
安凤準当真只是为了我而与悦儿佯装交好么?那样的默契,那样的温柔,明明是那般真实……
我想,我还是被悦儿的话影响到了吧!
“青鸾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含笑的声音兀自自我的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带着陌生的语气,让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安逸王爷!”我缓缓地转过身,抬头望着一身黑色劲装的安凤翔,微微暗自一惊。
从前我一直认为他是一个非常适合穿白色衣服的男子,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将纯净的白色穿的那么好看。映衬着他如桃花一般娇艳的容颜,白色的美全然可以发挥到极致。
可是现在才发现,原来他最适合的不是白色的衣衫,而是黑色,这样深沉如夜的黑色。
因为黑色不仅仅可以勾勒着他的妩媚,更可以将他最深刻的邪魅勾画凸显到最高点。
“青鸾现在也被人抛弃了么?”安凤翔的双手搭在我和双肩上,俯身靠近我,带着幸灾乐祸地语气道,“原本应该是身为王妃的你与安陵王爷一起携手,可是他却偏偏和别的女人牵着手亲昵地笑着。青鸾,你会伤心难过吗?”
我淡淡地拨开他的手,“这是我与安凤準之间的事情,不劳你过问!”
虽然我对他心中尚存歉意,可是却容忍不了他这样的干涉。
“恼羞成怒吗?”安凤翔的樱唇缓缓上扬,狭长的眼眸绽放出异样的神色,“你也终于体会到了这样的锥心之痛了,是不是?本王所做的一切,看来可当真没有白费呢!”
话毕,他竟然得意地对我眨了眨眼,然后转身对我挥了挥手,“你慢慢地欣赏他们的亲热吧!”
我连忙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胳膊,“等等!”
安凤翔站住,回过头来看我,咧嘴嘲讽笑道:“怎么?被四哥抛弃了,现在想要重新回到本王的怀抱里么?”
“谁会做那样的事情?”我有些生气地对他吼道,对他刚才的那一番话气急,厉声说道,“我只是想要问你,你刚才说你所做的一切没有白费,你究竟是做了什么?”
为什么他会说这样的话?
安凤準反常的表现,究竟与他是什么关系?
安凤翔扬起手扶了扶额头,“青鸾,这就是你想要问人时候的态度么?”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心中的怒火压抑着,低声问道:“请问安逸王爷,先前你说过你所做的一切没有白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安凤翔伸出手托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对上他的桃花眼,笑的诡谲,“青鸾,为了四哥,你竟然可以向我低头!这多么不容易呀!”
我用力地别过头,不去看他的眼睛,“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安凤翔松开了我的下巴,故作不解的问道:“什么话?”
“你说你所做的一切没有白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极力隐忍着自己的怒火,低声再次问道。
“我说过这样的话吗?”安凤翔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反诘道。
“你说过!“我咬牙切齿地说道,心里却已经不再对他会解释这句话抱任何希望。
他,果真已经变了!
如果这样嘲讽我会让他得到报复的快感,我就让他嘲讽,就算是我当初伤害他的亏欠!
“哎,可惜我已经不记得了呢!”果然如我推测的一般,他只是在戏弄我。看到我任你拿的模样,他笑得好不开心,好不得意。
“小七,你怎么在这里呢?”安凤準竟然搂着悦儿走了过来,随他而来的还有其他官员以及官员的内室。
安凤翔对安凤準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看到你似乎忘记了你可怜的王妃,所以想要过来帮你带她过去呢!”
那些随安凤準过来的男女莫不是低声议论了起来,有的是因为我的容颜,有的是因为方才安凤準与悦儿之间的亲昵。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很吵!
安凤準的眼神冷冷地扫过我,看向安凤翔的时候说道:“小七以前痴狂地迷恋过一名青楼女子吧?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喜欢她呢?”
安凤翔含笑看了我一眼,笑着说道:“四哥说的是青鸢姑娘么?可惜青鸢姑娘现在退出了烟雨楼,不然的话……”
我冷冷地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看明明知道一切的他们却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究竟想要做什么;想要看看安凤準究竟想要做什么!
“青鸢姑娘当然退出了烟雨楼!”安凤準的声音更加低沉,“因为真正的青鸢竟然佯装成沈侍郎的女儿嫁进了安陵王府!本王竟然娶了一个人尽……青楼女子!”
人尽什么?
人尽可夫么?
为什么不将这样伤人的话说出口?
既然想要伤害我,为何不做得彻底一些?
“这样呀!”安凤翔的手当着从人的面抚过我的脸颊,还暧昧地凑到我面前细累地盯着我看了半晌,这才转过头望着安凤準,“四哥的意思可是要将她送给我么?”
安凤準垂下眼眸,声音却很大,“本王的王妃,本应该由一个有教养的大家闺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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