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就更明白了,对于这个小外甥一时不察语出无状,周家人说这是他年小无知,可姜氏多多少少还是觉得受了伤,在她
看来,这是文简说漏了嘴。孙豪来探望儿子,她在一旁认真打量,尤其是文箐也过来后,窥其蛛丝马迹。文箐与孙豪之间说的
话不多,可是孙豪在与文箐说话时,却是半点儿无拘束,而文箐对着孙豪笑时,眼睛能直视过去,格外的明亮。而文箐对着自
家儿子沈颛时,说话时却没有在孙豪面前那份自在。当然,这一切可以归究于因文箐与沈颛有婚约,故而便有了羞涩与拘谨,
也勉强说得过去。可是,对于孙豪与文箐这几个月的同路而行,姜氏终究是再难放开情了。
文箐此时还蒙在鼓里,她认为自己已经尽力按古代礼数在行事了,尤其是孙豪来探望沈颛,她本意不想如此,故而更是在
姜氏面前不要流露出对孙豪的那份亲近。孙豪一走,她松了口所,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这样别扭,不过是朋友之间来往罢了,偏
偏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环境中,便有如作贼一般。
“箐儿,如今你不作男儿装扮,同孙家少爷相处,可是有些为难?”姜氏如是问。
文箐带着一点平淡至极的笑,道:“是有些为难。不过我与他之间,本就是萍水相逢,虽历了些患难,一场朋友,兴许少
不得场面上的往来,但是,如今既归了家,自是省得男女多有不便,不会再如先时一般相处的。”
姜氏见她有自知之明,倒是不好指责她了,反笑道:“大舅姆说这些,自不是疑你。他于你姐弟有恩情,咱们焉能做那忘
恩负义之人。该往来,自是需得往来。如今你表哥在这养伤,你又晓得些医理,舅姆便将他拜托于你了。”
她说得直白,出乎文箐意料,忙答:“照顾大表哥,本来就是箐儿该做的。舅姆无需这般客气。何况,还是因为文简淘气
不听话,连累了大表哥如此,外甥女本是惶恐。”
姜氏得知儿子伤得不轻,也没追究文简的责任,半点儿没说文箐姐弟如何,虽疼儿子,可大面上却作不在意。这姐弟二人
,在长辈眼里,本来就十分可怜了,就算行错事,说错话,亦是打不得,骂不得。姜氏更是深谙其理。当日她嘱咐了儿子好些
话,便返家去了。
文筜却是十分殷勤地跑到沈颛屋里,见沈颛在打谱,于是便闹着要学,沈颛耐性很好,不管是前一句才告诉她落子不当,
接下来她马上又犯,也仍是好言好语地再次提醒,这让文筜觉得这个颛表哥非常好。回屋,她十分羡慕地同姆妈李氏道:“唉
,四姐命真好。颛表哥多好啊,文简还想让孙豪来做姐夫……”
李氏骂她说话不知羞,更不许她胡言乱语,生怕家中再传出丑闻来。可文筜这话也落在她心里,训斥道:“你也是女儿家
,成日里去他屋里作甚?你再去,仔细我打断你的腿!”
有些事,不得不防。她此言一出,便让雨涵跟紧了小姐,莫再让她单独去见沈颛。
心中只盼这沈颛快点复原,好打发了去。
文简那一言,文筵也知,他现在情愫已开,也渐懂人事,将孙豪待文箐的情意瞧在眼里,虽说那之前孙豪或许是把文箐真
当庆北,当兄弟朋友论,可这种友情也太深了,着实难安。于是几经思索,便将文简那句话说与了雷氏听。
雷氏一听,立时心里一惊。邓氏说文箐的一些风言风语,她有所耳闻,不过她认为那是邓低因徐姨娘而迁怒于这对姐弟,
此时听儿子这话,方才晓得是“无风不起浪”。对于亲事,因为徐家闹出的那点子肮脏龌龊之事,给她恶心到现在但凡诸如此
类事体,一概便十分反感。眼见要上京了,对于这个侄女照顾不到了,便亲自到文箐屋里,提及孙豪,试探文箐。
文箐虽不明其故,可但凡涉以前归家的事,都以淡淡的语气简略答之。她心中有隐密,连自己早就不是本尊了,而且还杀
过周成,害章三淹死,那些以前从来想都不敢想的事发生了,连她自个都觉得是恶梦,偏生说不得。许多事终究是要设防,睡
卧尚不宁,焉能在清醒时,将所有的事全交付于人?
雷氏察看不出别的隐情来,又想终归文箐还小着呢,哪会想到那些事,思来想去,认为文箐与孙豪之间要有什么情愫,应
该是庸人自扰。于是暗里安慰自己:多心了。对于邓氏在背后说的一些话,她也动气,却不能与文箐当面说出来。只恨邓氏可
恼。最终,仍免不得提醒,道了句:“你同孙家少爷交好,这本是好事一桩,或你真是男子的话。只是,如今既归了家,你又
是女儿身,同沈家有婚约,终究与孙家亲厚不得。”
文箐点点头,道:“多谢大伯母提醒,箐儿谨遵本分,对孙家自是无他想。”
雷氏该嘱咐的都嘱咐了,该提醒的也提醒了,自认做了一个伯母力所能及之事。她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晓得,孙家前
儿个再来,也晓得你小姑姑的名声差点儿被孙豪给毁了,于是……”她看一眼文箐,没往下说。
文箐听到这里,讶道:“大伯母,您是说,孙家要娶小姑姑?是孙豪?”紧接着,她想到孙豪这人要真是做为一个男人来
说,或许也不错。一路上,孙豪要她娶自己堂妹,自己说不能三妻四妾,对配偶就该专一才是。孙豪那时道:“若是我来日娶
得女子有庆弟这一半本事,我也会死心踏地,再不娶劳什子小妾。”当时她心中暗笑,黑子失忆,又面临苦难,自己是趁人之
危,就尽情地在改造他这张白纸。浑不知,患难之中确实容易动真性情,而孙豪当时十足感激文箐,说此话时想的却是文简口
中的姐姐,那个敢说敢做敢当未曾昧面的一个影子。
“这是好事啊。”她感叹道。
雷氏一撇嘴,不满道:“甚么好事?你以为孙家提的什么好事,他们家想让你小姑姑去作妾呢!害得你伯祖父动气。”她
认为孙家是给三分颜色,就开了染房。如今孙家起复了,虽是感激周家,可又摆出一副盛气凌人之态来了,着实让人难受。
文箐张大了嘴,这主意肯定不是孙豪出的,那便是其父孙振之言了。“他家既瞧不上咱们,作甚还这般埋汰人?!”文箐气愤地说。
雷氏在侄女面前方才露出了些怒意,此时收敛了,道:“他家倒是好借口,说甚么因为孙豪早与旁人结了亲,悔不得。若
不然,自是要娶你小姑为正室。既是悔不得,还说这些有的无的,岂不是伤人?你瞧,武人便是莽夫,行事说话是半点儿不顾
忌妥不妥的。你与孙豪便是再论朋友,也需得想想孙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才是。”
这话有些重了。但是实话。文箐也明白,很多时候,一个人本来是极好的,偏有一个令人十分厌恶的家庭,让他人在感情
上舍不得,又不得不抛弃。
孙家这个提议,周叙没有当面发火,却是冷淡仍以家中守制为由,拒了。孙振提完后,也晓得自己言出不适,事后带了儿
子,赶紧地回了凤阳。
友情付了出去,他也珍惜,偏偏是其中夹杂一些谁也不希望发生的事,然后,这段友情,不得不埋下去。她联想到雷氏的
提醒,暗叹孙豪是个麻烦,而且是自己这一世中最大的一个麻烦,想甩,甩不掉。
雷氏临走时交待:“这事我也只说与你听。你婶子们都不晓得,你小姑那边,更是未增提及,你可万勿要与她言说。”
文箐点头答允。周珑这些日子十分低沉,听小月道,饭食有时都不曾下咽,一反前两月出风头的意气风发状,让文箐也跟
着提心吊胆儿。
方氏却着急那宅子快点修完,面对邓氏有时的挑衅,躲也不是办法,远离这些人,到得乡下去避一避,或许是好事。
文请安慰道:“莫急。只待伯祖母一上京,咱们那宅子该怎么修,便立时修。再说现下虽未动工,可周大管家已按尺寸请
了木匠,正忙着雕刻门窗呢。”
盖房子不是三两天功夫就能办到的,周德全想着这是小少爷的宅子,便非要将门窗雕花镂空,要依文箐在常德庄子来说,
就是平板门,几个简单窗棂子花样装饰一下就凑合了,周德全大提反对意见。面对他的热情,文箐只能替弟弟心领了。
这一切,自是瞒着周家其他人进行的。魏氏反对眼前起屋,周叙也不支持,他认为文箐姐弟一旦真分宅而居,这个家便是
散了。而李氏那边知文箐要建屋,仅是五千贯钞那是远远不足的,可是一旦同意她动工,那欠下来的工钱料钱终归自己得掏钱
出来,她心里可不乐意,便也积极地反对,劝文箐眼下不要动工。
而盖房子一事,也只有姜氏十分支持。如此一来,文箐姐弟离自家更近了,而且来往也十分方便了。可她一时也拿不出银
钱来,沈家外面还有若干欠债呢。
2、学作画学相处
周叙与魏氏带了大儿子小儿子他们,于四月十八日,同周赵氏他们一起,返京了。文筵仍如当初所言,留在了苏州,以应
考试。
可以说,魏氏一走,李氏邓氏她们二人皆感到头上大山移除,大舒一口气。
嘉禾有了雷氏先前之语,果然魏氏病好便嫌其貌,没带到北京去,文箐姐弟也终于有了专人服侍了。她也大大地松了一口
气,悉心照顾地沈颛来,又因姜氏与雷氏之语,不得不慎重地考虑未来婚姻之事,故而对着沈颛,总是用某种考究的眼光看待
。
文箐因为文简那句话,被长辈们训斥,被姜氏试探,心里窝火,轧神仙出事那日说了文简几句,此时想起来,还是得与文
简说说,口风一定要守紧了,以前路上的事莫再多与其他人说。
文简很疑惑,他对于姐姐为何要嫁大表哥不解,明明姐姐与黑子可更玩得来,他也更喜欢黑子可在自己身边。他问道:“
姐姐,你为何要嫁表哥呢?”
文箐无语,婚姻之事是周夫人早先定来的,但凡她能作主,谁想小时候背个娃娃亲?至少她不想。
“母亲定下来的,姐姐违不得母命。那姐姐问你,你又为何不喜表哥呢?”
文简为难地道:“表哥不好玩。”究其原因,为何不好玩,除了是因为沈颛不太会逗小孩以外,更是因为当初文简想与沈
颛打交道,拿了个文箐给做的华容道玩具与沈颛玩,结果沈颛反应快,仅是一见之下,立时便完成了。
惊得文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觉得表哥太厉害了,自己要想许久的事,却难不倒他。想当初,自己可是逗了黑子哥许多
,才告诉他秘诀的,这让他有非常大的成就感。
文箐听完,要替沈颛哭笑不得,高智商的人吓坏了文简,所以文简认为这样的表哥不可亲,不好玩。
沈颛言拙,这种人,其实是内秀得很,也敏感得很,可是有时真是一根筋,想事不会转弯儿,每做一事,则非常专注与投
入。而文简那日的一句问话,给沈颛带来了很深的影响,当时谁也没察觉,连他本人也没有察觉到,他只是为自己在表妹面前
总是放不开而烦恼,不能做到孙豪那般任性而为。文简喜欢这样的人做姐夫,可他这十来年养成的恬淡的性子,凡事以家人为
重,半点儿洒脱不起来。
孙豪说文箐喜欢下棋,其实也是误会。文箐略会下围棋,却也只是花把式,就如下象棋一般,仅懂得“马走日象飞田”等
一些概念,在孙豪那个“白丁”面前自是显得高深。可要在沈颛面前显摆,那纯粹是现丑。不同的人,境界不一般,评价也自
是不同。沈颛发现文箐的围棋下得还不如堂弟沈周呢,怎么会让孙豪那般赞誉?是孙豪言过其实,还是文箐故意为之?他很苦
恼。
一旦在意一个人时,便时时关注其人一言一行,明明是简单的一事,却偏偏要去钻研其有何深刻内涵,于是作茧自缚。可
以说,本没开窍的沈颛,从那时起,开始自寻烦恼了,偏偏他是个只在心里想事,面上却半点儿不曾流露出来的,否则文箐定
会与他解释这些原委。
文箐陪着沈颛下棋,下得难过,因为老输。沈颛这人不会“放水”,常常没一盏茶的功夫,就让文箐一败涂地。任一个人
心绪再心,在每次都被杀得片甲不留的情况下,以极其惨淡的败局告终之后,也难以坚持屡败还屡战,否则只能说是受虐狂。
而文箐此时对沈颛不是狂热的恋爱,她也做不到如此,下得便有些兴味索然,同文筜那种对沈颛五体投地的佩服感完全相反。
沈颛也下得没有成就感,可他乐意与围棋打交道,并且信以为真,以为文箐十分钟爱围棋。可怜的是,文箐根本不知道孙豪那
日对沈颛说的那句话,否则一定会想法子澄清。
如此,两人相处似乎很别扭,可是沈颛不会开口说心事,却十分希望能让文箐留下来陪自己。
最后还是文简缠着沈周学画画,这才解了二人的困局。文简现下正在练字,很是苦恼,因为一个字,先生要求写上千八百
遍,而沈家兄弟写得十分漂亮的一手字,这令文简十分羡慕,有心求问。问着问着,便说到了沈家的长处,作画方面来了。
沈周道:“学画,得先观物。”他能对着一盆兰花或者一株树,坐在那一动不动,观看半天,下笔运力,一气呵成。而文
简傻呆呆地跟着坐在那儿发呆,毕竟他孩子心性,虽经了些事比同龄来来得沉稳些,终究是活泼的天性难抑,哪里坐得住,没
一刻钟,就闹腾。
沈颛也会画画,文箐陪他下棋时,发现他一下棋,就沉醉其中,简直可以说不省世事。她陪得辛苦,因为她一天可不是只
有下棋这一事,她还得有时间读书,另外也想学学绣花呢,有操不尽的心,每日只觉时间不够的,实在是拿这种消遣不好作主
业。寻思着,又不想伤了他,便道不如自己且与他学作画。
沈颛好不容易从棋盘世界中走出来,表妹能求教于自己,他十分高兴,虽有心施教,却又道自己画得不好,欲推却。
文箐故意激他道:“咱们又不是作书立传,为后世留传千古,仅是陶冶一下性情,且打发时光。”
文筜学棋学得迷糊,老是摆错位置,还屡教屡犯,她十分不会布局,文箐好歹是下一步想后面的五步八步如何,她却只下
当前那一步。她没心机,连文箐都轻而易兴地看透她的动机,败得比文箐更惨,输得也没精神再学了。此时听说要换一样玩,
便十分积极地道:“是啊,是啊,现在园中的美人蕉都开得格外好,还有月季都开始爬架,开得好些……”她一张嘴,便如泄
洪一般,停不住了,把园中各花名一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2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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