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与她同来,给文箐送那钱匣子,因为三奶奶交代,这事务必告诉四小姐。房契何在?余氏仍是怀疑在四小姐手里,偏偏她没证据,此时说这些,不过是为了讨好文箐,让她帮着三奶奶这边,提醒她,四奶奶可没出力,这些一切都是三爷三奶奶的功劳。
文箐流着泪,悲悲戚戚地道:“我母亲的名声既是他们所污,就该还了我母亲一个公道!我母亲没有别籍异财,陈管事也不过是牵连其中……今次,多谢五妹妹告诉我这些。”
余氏在一旁劝了几句,道:“四小姐,莫看这事是他们家闹出来的,可是终归是三爷与三奶奶在中间周旋,要不然,哪里这般快……”
文箐点点头,腮边泪珠颤颤滴落:“嗯,余妈,麻烦告诉三婶,这事儿我自是承三婶的情,三婶这般厚爱,我心里谨记着。”
文箐没料到事态发展这么快,好些出乎她的意料。原来想着自己去讨债,在祠堂上公然反驳的没想到定旺他们竟是内斗上了。将这一切爆了出来,如此,周夫人到底有没有别籍异财,不攻而破。只要周腾这边承认,接手帐目并无分差,周夫人自是清白。
周盛那边内斗,余氏说三爷出过力,有没有他们夫妇暗中挑拨,文箐不知道。但以李氏的品行而言,就她还唆使邓氏的事,可见是恨不得天下大乱,如今给了她这个机会,焉能不破坏定旺与周盛的关系的?想来是敝会大加利用。
李氏与周腾,或许是想个个击破──先把定旺这边孤立,然后提出宅子的事,周盛同侄儿闹翻了,自是不会做帮手……再找周盛讨借的钱。
文箐这么推测,李氏与周腾却是真这么打算。他们夫妇对付一个定旺或者周盛,依靠族人对他们的不满,自认为有十足把握,先前周盛总与周成拧成一股绳没奈何,如今终于两家闹崩,周腾自是高兴不已。
李氏头疼,房契的事没着落。十八日那天,周顾的寿器运到,以入殓,要回常熟搭灵棚。意味着全家大部分的人又得反一次常熟宅子。
李氏来同文箐说这些事,让她多少也去走走过个场,因为随后还是要开祠堂,重新选族长,另外,这分家一事,族里各人皆做个见证。此外,又提了宅子的后续事宜。
邓氏或许最终还是要那个宅子,果真如李氏所言,建议定旺定祥他们娘子,请形家来瞧瞧风水,又说自家伯母亦请了道姑念经。定旺他们听得心动,可是谁也不想掏钱。李氏在一旁叹息地道:“宅子莫非真是十分不吉利?那你们分家时,哪个分到这宅子?”
一句话,挑拨得十分到位。
说到这里时,李氏一副无人能出其右的表情对文箐道:“你四婶尽坐享他人之利,就这点子事,还要我去帮衬。我真是命苦,可是这宅子,就算他们不想要了,只那房契没在我们手里,终究白搭。”
文箐小声”嗯”了句,见李氏直盯着自己,便道:“三婶,您这……您这么瞧着我,莫非以为那房契在我手里?这屋里上下,哪一件物事,不都是余娘子他们清点过的,我哪里会藏私?母亲不把那宅子瞧在眼里,我亦如是。”
李氏没想到她说话这么直接,讪笑道:“箐儿,你这事误会拟三婶了。打分家开始,我哪有说过你半点不是?我可是样样固着你的,没少妳们姐弟半点,你四婶说及哪样,恨不得全占了去,还是我在一旁说那也得有你们一份。三婶可是一片好意。”
文箐淡淡地道了一声:“谢三婶替我们姐弟打算。”其实,心里想着你在一旁说有我们一份,不过是怕四婶在太姨娘支持下而独占了去,于是抬出我们姐弟的名头来。
李氏一副落寞状:“唉,只如今眼看那宅子就大功告成,偏房契没着落。箐儿,你再细细想想,二嫂在世时,可真正是没提过?”
文箐摇摇头。李氏纳闷地道:“那,房契会在哪里呢?”
文箐问道:“当年我母亲是不是随我父亲去任上特着急?走得匆忙才忘了这小事了?难道家中掌管这些帐务的人也不清楚么?那宅子是四叔当年置备的,若是后来没有变更过房契,在官府那边定是有底的。”
李氏闻言,一拍大腿,真是个忘了:房契只要没意主,就说丢了,到官府交点钱补办一份便是了。自己还真是钻进死巷子了。她心里大喜,想着这要去办了,自己便是大功一件,邓氏莫再想拿这宅子半间。
人,得了这件,就想另一件。这宅子房契一事可以解决,可是想想,周盛那边借钱买房子,却是一大笔钱,焉能放过?不煞煞他威风,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李氏琢磨着那借据到底在哪里才能寻到。
余氏见她一喜一忧,便在一旁道:“二夫人记了帐,且查查那笔钱是哪日支出的,再找找,或许能找到些些眉目。”
她不说,文箐也要让话题拐到此处。如今,从她嘴里说出来,文箐心里乐开了花。可是,她尽量掩饰着,神色讶异问道:“母亲昔年在家记的帐还在?”
余氏道了句:“在的。”
文箐便哽咽地道了句:“我也去瞧瞧,在归州时母亲还教我记帐,我还问了些呆傻问题,母亲也不训我,只说待我返家时,看看家中账册,就明了。”
她越说,越动情。李氏与余氏皆不忍阻她。
李氏道:“左右现下无事,且去瞧瞧。”她经了余氏提醒,死马当做活马医,且翻翻旧帐本再说。
账本确实在,只是堆在账房放钱的小隔间的一个阴暗角落里,搬动时,屋角处蛛网几重,账本上面一层俱是灰,最底下有些潮润,还可见到地下的小虫子。李氏埋怨了一句:“这处也没人清扫了。”
最下面两本,翻开几页,那帐页皆被虫子吃去大半,又或者因潮湿沾连在一块,一揭,就碎成一片一片的了。实在是没法瞧了。
文箐随意地指了那几摞账册中的几本,随手抽了一本,凑到灯下认真地看起来,好似真得专心在学习一般。
余氏有目的地直接去找周夫人当年与刘氏交接的那几本账册,递于三奶奶。
李氏在心里讥笑了一声,对于翻账本,并不太感兴趣,只是文箐想”学”,她也想借机翻一翻,是不是真有猫腻。翻了几本,略瞧两眼,随意算了几笔,好似并无甚问题。
可是余氏翻到一本时,突然从账册中滑出了一页纸来,一声惊呼。”咦?”然后在众人目光中捡起来,道:“三奶奶,你瞧瞧,可是我眼花了,真是房契?”
那张纸果真是房契,因纸张较帐页厚,故没有帐页损坏得厉害,只角上稍微有些残破,幸好字迹完好无损,其它各项都没有损坏。一看上面的内容,李氏眉飞色舞地道:“果然!真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毫不费功夫。”递到文箐面前,也没让看清,又缩了手回去,激动地道:“快,再翻翻,借据是不是亦在?”
没两下,在账册中亦发现一张借据,借据有一处,不知是被何人撕扯还是甚么缘故,有些破了,但所记载事项,全都分明。
余氏道:“再不找出来,这房契与借据与这帐页一般,都被虫蛀了。”
文箐提醒道:“瞧瞧可还有些别的物事?”
于是每本账册皆翻了翻,不过有些废纸掉下来。
李氏得了自己想要的,很是高兴。此时也不耐烦再查,毕竟那账册一股霉味,熏得难受,对这些她没有再查的兴致。
周德全说的几件事,前几件都落实了,只这两件事,到今日房契与借据拿在手上,李氏终于心安,想来没有别的遗漏了。
文箐却是痛哭着不乐意走出账房,呜呜咽咽地道:“母亲真是受了莫大的冤枉……如今哪一样都落实了。族人借钱不还,为着他们的名声着想,母亲还要这般不敢张扬出去。幸好三婶如今拿到手里,否则,传出去,母亲……呜呜……”
李氏听得头大,哄道:“我晓得,晓得,二嫂是被严氏所冤的。外人说甚么,不过是瞧我们家大而眼红,我们自家人焉有跟着胡说的道理?三婶自会为二嫂讨个公道的。”
文箐一双泪眼盯着李氏,然后扑到她怀里:“三婶,三婶,如今我只求着你帮我作主了,母亲泉下有知,定也感谢三婶。房契与借据俱在,三婶……”
李氏听得她道”泉下有知”,不知为何,在余氏开门之际,一股风吹进来,她便打了个寒颤,抖索地道:“你放心,三婶再不济,二嫂这名声,我自是要讨回的。”
文箐直起身子,抹了泪,由嘉禾扶着,道:“既然找到了,四婶那里也不用天天来我屋里问这些了。嘉禾,你去告诉四婶一声。”
李氏刚高兴的劲儿,听了她这句话,又有些蔫了。自己费了这老大的劲,好不容易拿到手的,她还真得没法私吞了。文箐说得没错,早晚邓氏要晓得。
文箐一回屋,却是乐了,冲着嘉禾挤眉弄眼:“四婶是不是一得消息,就冲去三婶屋里了?”
嘉禾点了一下头。文箐环视屋里道:“没咱们的事。现下整理些衣物,明日还得去常熟。”
关于房契与借据竟在账本中夹着,这事太出乎意料了。刘太姨娘为此没少受不白之冤,于是在碗饭后,临出厅门时,便对着两个儿子儿媳提了这个话题出来。”如今找着了,你们算是称心如意了。想前两日,没逼死姨娘我。现下,谁个藏私,一目了然。”
她这话本意是想替自己讨回个公道。可是,任谁听这话,都认为她意有所指,更何况是文箐,正是为了周夫人的名声绞尽脑汁,此时家里又跳出一个人来扣一顶帽子。
周同不敢驳斥姨娘,周腾想着上次自己确实有几分逼问姨娘,可是让他当着众人的面道歉,只觉这是姨娘为难自己,便也不吭声。
可是他们不说话,文箐也不是哑巴,直接顶了回去:“太姨娘,藏私?一个私字便是诛心之词。作为晚辈,母亲蒙冤若置之不理当是猪狗不如,是故,莫怪我无视尊长,不得不辩白几句。我母亲不过是走得匆忙,又为着族人面子计,才没将这两件事公诸于众。她一心为着周家,为着族人,竟落得如今藏私这份上,真正让人寒心!这两样物事,自在账本中,若后面接替她的人,稍用一点心思,焉能见不到?”
她此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还没等刘氏发作,却哭着拖了弟弟往外走:“我母亲再有不是,她已过世,家人却这般说,置我与弟弟何在?太姨娘不喜我们,我们不出现在您眼前便是了,只是莫这样说我母亲,闲话都是这般传出来的。”她这些话有些胡搅乱缠,中间有两句没道理,可是正是这样,才让人觉得可气。
她一怒一哭,说完就走,给别人发作的机会都没有。
周珑事后说文箐这次怎么又冲动了?
文箐只不过是要从上次听了韦氏的一些话,如今偶尔从李氏或余氏这里露出来的一两句话,想到了以前周夫人同刘氏的一些不痛快,现在刘氏撞这枪口上了,她才不管这次出言不逊将会如何。反正刘氏飞正室,也不能把她太怎么样?更何况她本来就说错话了,说理说到长房,刘氏在魏氏眼里,地位不怎么样,长房那边根本不会为她说话,只怕反要说刘氏的不对。刘氏没抓着周夫人把柄,如今这么说,实在过份。
方氏回屋,吐出一口浊气,不吭声,只想着自己的心事。
文箐说完就走,刘氏给气得差点儿闭过气去,指着文箐姐弟的背影,最终吐出一句来:“没教养的!这是忤逆,忤逆!”
李氏因刘氏不公道之故而早就生不敬了,偏她作为儿媳,不能如文箐一般这么公然反抗,此使耀说文箐坏话来讨好刘氏,她觉得犯不着。毕竟文箐没少在自己面前卖乖,就是房契一事,她提出来的主张都是好的。她认为是自己降服了文箐,现下为着那宅子一事,自己与邓氏还没算清,可不能得罪文箐。文箐要说起狠话来,半点不留情面,自己何苦去自讨没趣?
邓氏假惺惺地道:“姨娘,你莫要同她一般见识。她可是二嫂一手痒大的……”
周同先时还没觉得,可是文箐说了这些话后,也觉得姨娘不该在文箐面前这般说二嫂。房契这事,二嫂还真没藏私,她又没带到身边,占为己有,放在家中账本中,谁晓得没有一个人看到呢?”这不都是找到了吗?找到了就是好事……”
刘氏恨儿子不帮自己,气恨恨地骂了几句,走了。邓氏赶紧跟了出去。
厅里周腾看一眼四弟,又瞧一眼李氏,方道:“顾叔没了,定旺他们肯定是要分家的!如今这房契来得太是时候了。”
李氏面色欣然:“若不是我们去翻旧帐本,差点儿就真没了……”
她这领功的话,没人接荏。
周腾直白地道:“四弟,你名下有这宅子,那宅子,比这个小一半还多,我想要。”
周童没想到三哥就这样直咧咧地开了此,一时没有回绝得余地。方要答应,可是邓氏却返了回来,道:“宅子三哥要,我们自是同意。那日后三哥住到那里,定兴他们的借据的钱,是不是就归得我们家了?”
邓氏什么事也没做,自己费尽千辛万苦,她却要分一半。李氏听了,很是不满:“四弟妹,你可是做了哪样事?宅子要不要得回来,还是一回事。那钱,你能讨回来?”
讨债一事,非周同所擅长,他这人,只借钱,不讨债。邓氏从来没管过这些,让她去讨债,只怕周盛那边削她几句,她就没词了。故而,李氏问的话,这一对夫妇都没了言语。
周同闷声道:“既是没分的产业,又是二嫂当日借出的债,怎么也得有文简一份。”
他不辩驳,不说反对,却是抬出了文简。周腾也觉得这事,四弟根本没出力,还不让自己得宅子,不满。可是堤道了文简,又想到二嫂,若不是她借出钱或宅子,这笔钱早在公中了,一分了事,终究是三份,自己没得半点便宜。如此,想来想去,道:“四弟既如此说,便把文简叫过来。”
李氏埋怨道:“这事你叫文简过来作甚?到头来还不说你欺负侄儿。”对身边的余氏道:“让人收拾这桌子,请四小姐到大书房来。”
这事,便挪到了大书房,下人一个也无。
文箐听着他们四个人争论不休,或许说是三人,因为周同很少说话,可是也不是不想要,只是或许在他一个读书人眼里,这事张不开嘴。
李氏问文箐意见。文箐无奈地道:“我年幼,这事自有叔叔婶婶们做主。分我弟弟一份,我自是谢谢,没有那一份,我亦不多想。”
邓氏一见她这样似乎要放弃,那哪能成?等于是她孤军作战了。于是挑拨道:“二哥若在,焉能没有一份?文箐,这是你们姐弟该得的,莫要随意放弃了。”
文箐两手一摊,道:“三婶,四婶,这事,在我瞧来,都是没影儿的事。有房契,定旺他们家不见得就马上搬走,那宅子能不能归还咱们,还得两说。借的钱,能讨回来多少?咱们家中能谓这点子钱,闹起来,定旺他们不就开心了?”
她这话不过是说:内斗之前,不如先一致对外,这宅子与钱到手了,再分也不迟。
说得四个大人没脸没皮的。周腾道了句:“箐儿所言不错,咱们不能自乱阵脚。四弟,你我终归是一家人……”
于是,一家人又暂时统一战线。次日开拔,再次返回常熟,做最后的清算。
正文第208章步步为营,万事俱备
1、嘉禾被外借
过了正月十五,确实早就有种春暖花开的感觉,甚至是连嘉禾都说:院子里墙脚下的迎春花开了。迎春花开得旺,梅花上有余苞,寒意也依然未消,不过终是春天来了,希望伴随万物生命力皆勃发。
十八日,因要返常熟,李氏忙着安排家里上下。文箐带着嘉禾去给长房众长辈请安。雷氏这两天不停歇地侍候魏氏,憔悴不少。文筼看在眼里,十分心疼姆妈。在文箐面前,好几次开口欲言又止,最后终究还是说出口:“四妹,有件事想找你商量一下。”
她吞吞吐吐地,极为难地道出自己的打算。原来是想借用嘉禾几天。魏氏这几天吵吵不乐意在床上拉撒,她身子又重,吕氏是手无缚鸡之力,雷氏与彭氏两人好几次差点儿摔倒家姑,而他们家的婆子还真没几个有力气特大的。厨房里掌厨的是个男人,不像李氏这边是两个女人:韦氏与程氏。雷氏碍于年前的事,要向李氏开口要其中一人,根本不可能。而嘉禾却是以前倒夜香出名,又一马好力气,如今跟在文箐身边,也学会如何侍候人,规矩也懂些。雷氏与彭氏从旁亦观察过,发现这人除了长得丑些,作为下人还是不错。
文筼当然说得极为含蓄:“四妹,我身边的丫环小玉是不是有机分机灵?”
文箐当然是夸赞啦,又听得她提及嘉禾,还心里猛不丁地以为长房嫌气嘉禾要让她撵人,于是忙着替嘉禾说了几句好话。文筼见文箐说得十分宝贝似的,只道她是不舍,于是越发说不出口来。文箐稀里胡涂,不知她甚么意思。出了她的门,还是文箮因为与文箐多往来几次,此时直言:想借用嘉禾一些日子,随便文箐挑些长房一个下人。
文箐这才明白原委,看一下身边的嘉禾;”没想到,你如今真个是香饽饽。”嘉禾开始也以为大小姐要遣自己走,吓了一跳,现下小姐打趣,只满脸发热。黑黑的脸庞养上了这二十天,竟也能见得些红彤之色。
拉着文箮,带着嘉禾,径直再跑回文筼屋里,道:“大姐,您方才就是想留嘉禾,帮着侍候伯祖母吧?倒是我误会了,以为大姐是发话让我赶她走呢。侍候伯祖母,这是嘉禾的福气啊,我哪能替她拒了。”
文筼脸上也流露出喜色,没想到四妹这般爽快,便道自己不会说话。文箐说自己身边也不用专人侍候,再说,伯祖母受伤,自己就该表表孝心,嘉禾能代自己侍候,最好不过了。
文筼文箮十分歉意,非让她收一个丫环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1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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