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作者:未知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84部分阅读
“姨娘,您身子不适,怎的也起来了?”
周腾则立时让人在桌子正中央的椅子上放了靠垫,道:“四弟妹,快让姨娘坐好。”又吩咐婆子端上热水来,双手奉上,道:“我不是让人给您送到房里嘛?你这一出来,病才好几分莫要……”
太姨娘接了热水过去,道:“唉,这不是箐儿简儿回来了嘛。我这好歹也是长辈,总不能不闻不问吧。”
周同亦让人取了靠垫放在旁边另一椅子上,道:“三姨娘,你也请坐啊。”
三太姨娘在女儿搀扶下,亦小心落了座。
这般阵仗,哪里还用得上别人介绍,很显然,居中的便是二太姨娘,旁边的自是三太姨娘与小姑姑周珑了。
文箐忙上前去行礼,二太姨娘只让身边婆子快快扶起来,拉了她的手道:“哎呀呀,几年不见,箐儿竟出落得这般标致了。这再大过几年,定然不可方物啊。你瞧,可是?”这话却是扭头问三太姨娘。
三太姨娘微笑着点头,道:“甚是。”又看向文简,也只是微笑,道了一句:“简儿比去年高了小半个头了。”
二太姨娘道:“是吗?我这老眼昏花的,倒是没注意到长高多少,不过这年纪,正是长身子的时候。”
文箐只是微笑以对,也不多吭声。二太姨娘放开她的手,指着身边的椅子道:“今日既然家里团聚,不讲那些规矩了。且坐我旁边便是了。先时你祖父在世时,大家便同桌吃的。”
文箐忙推拒,二太姨娘道:“我也是糊涂了,我身子不适,莫要过了病气与你。”
文箐忙道:“二位婶子在,箐儿这般,怕是要逾矩了……”
二太姨娘便收了笑,正色道:“几年不见,箐儿早没了顽皮,倒是甚懂规矩了。”
文箐一愣,嘴上道:“太姨娘过誉,箐儿这边实是诚惶诚恐,对家中一切甚是不熟,生怕言行有失。请太姨娘多多指点。”
二太姨娘瞧她那神色,倒是认真,便点点头,看向儿媳,催了句:“且快上菜吧。”
她这话才完,周邓氏已经领了三个婆子开始端了菜,立时八个菜便上了桌,热腾腾的。
这一顿饭,分成两桌,男的一桌,女的一桌。桌上,文筠吃饭倒是极香,只是她姆妈在一旁仍教导莫要失了礼仪。倒是文筜吃得极秀气,很是斯文模样。文箐也不饿,主要是没顾得上想饿不饿的问题,只由着二太姨娘吩咐周邓氏与周李氏二人一个赛着一个地往碗里夹菜。她先时既不敢吃得太快,又不敢吃得太慢,好在因为被夹菜,要不时道谢,倒是让她不用太费心琢磨这吃饭速度如何。只这样一来,她碗里的饭便剩得比文筠碗里的还多。
周李氏嗔道:“箐儿这吃得跟猫似的,难怪这几年一下子瘦这般了。日后可不成,这要出去了,旁人还不以为我们家如何了?”
三太姨娘看一眼文箐低头红脸,道:“想来是舟车劳顿的,这会子一到家,也吃不下吧。”
二太姨娘责道:“就她这张嘴,不会说话。你瞧,这说出来的话传到外人耳里,成何体统?”
“三嫂也不过是想让箐儿多吃些罢了。”周邓氏笑着,给二太姨娘夹了个蒸软的芋头,道:“箐儿要向你妹妹学,你瞧,筠儿可是不挑食,甚么都吃。”
周李氏见得四弟妹先下手,自己夹着的芋头没处放了,便放到女儿碗里,道:“筜儿虽有些挑食,不过还好,至少身子没走形。”
周邓氏脸上笑便有些讪讪地,道:“筠儿这是随父。”
二太姨娘咳了一声,道:“胖些也无事。先时文箐不也胖嘛,如今哪里还见得嘟嘟肉?”
周李氏便又夹了一筷子菜给女儿道:“你再挑食,仔细明日饿你几顿。饿死你算了。”
二太姨娘把筷子往桌上一放,道:“甚么死不死的?这大过年的,你也是读书人家出身,怎的还不晓得忌讳的?这不存心给我找气?”
几个孩子便都停了筷,三太姨娘同周珑只低头盯着碗,也不参与这中间的任何话题。
周邓氏笑着道:“哎,三嫂向来性直口快,这话自是无意的。只是,三嫂,怎么好端端地倒是好似同哪个闹脾气一般了?箐儿简儿回来,咱们一家团聚,且吃好,且吃好。”
周李氏见男人那边都往这桌看,只好认错,道自己今日是忙糊涂了,一时口误。
二太姨娘重新拾了筷儿,便道:“饭后到你大伯那边,可莫要口误了……”
旁边两个男人亦一边吃一边给孩子夹菜,那边却是安静得多。周腾道:“食不言寝不语。莫要再耽搁了,今日开饭本来就晚,如今冬日天又黑得早。莫让大伯那边久候……”
周李氏却小声嘀咕道:“既便这就去,长房那边怕是吃过了正要歇息。平日里过去请安,这个时辰哪敢去的?且得半个时辰后方才合适。”
周邓氏不说话,二太姨娘瞪周李氏一眼,也不说她。周李氏说完,没人回应,便没了兴致,一时女人这桌便不再吭声,都只听得男人那一桌传来轻轻咀嚼声。
一吃完,各自回屋洗漱。
文箐问了郭董氏两句大伯祖父那边可有哪些规矩,郭董氏却道自个儿一直在厨房,也不太晓得。她一时打听不到详细的,只匆忙间从随身带的包裹里取出一件舅姆给做的新袍子,再套上新外衫,小心地问道:“这般,可妥?”
郭董氏此时倒成了专门侍候她的婆子了,也细细打量四小姐,虽然自己嘴拙赞不出个花来,只道:“甚好。这要是过两年,且换得那花花绿绿的好看衫子,四小姐可就跟个仙子似的。宅子里,先时只得四奶奶好看,如今,倒是要轮到四小姐头上了。”
文箐拿着铜镜,左右照了一下,镜里并不十分清晰的人影,她甚是不满意,不无担心地道:“我要的倒不是好看。只是既要见伯祖父他们一大家子,他们在京城为官,我这厢可莫要失了规矩。也不知到底哪样才是既不过份又不失了礼。”。
郭董氏只道:“不会不会。这般正好。”
女人一化起妆来,时间过得就快。文箐也不敢再抹润手药膏,急急地拾掇好便又给弟弟换了件外衣方才算是打扮妥当。
只是待她见了文筜之后,才发现自己这打扮绝对没错,因为三太姨娘带了女儿周珑,周邓氏带了一对儿女过来,周李氏带了三个儿女过来,个个好似都换了衣衫。
周同周腾把男孩都叫了过去,只留了文箧仍由着韦娘子抱着,同一干女眷走在一起。文箐本想认真瞧眼文箧,只见他连进到屋里都被包成一团,那小脸几近被遮盖,看不出具体模样来。
长房大伯祖父的院子同周家二房这边仍是相连着,中间只一爬满藤蔓的矮墙隔着,一个门连通,旁边仍有门扇与带锈的锁。
文箐也不想郭董氏背着自己,只自己努力踮着脚后跟走路,行得一刻半钟,方才到得大伯祖父的正厅。
正文144济济一堂3不痛快
周叙是一个六十出头的胡须飘飘的老头,面容清瘦,脸色略有些苍白,看来在养病而未及时返京也不是托辞。此时一副居家打扮,着的是道袍,若是细瞧,四方平定巾下的鬓角处略有几根发丝银亮。
大堂伯父周荣不胖不瘦,亦是个容长脸,同周叙轮廓很象,只眉眼,似其母,典型的中年人,带着一点微笑,很是平易近人,和周同周腾相谈时,声线低沉。
周赓好似同陈管事一道出外寻文箐姐弟来着,而周正,过了孝期,已返京了,好似要考取甚么国子监之类的。还些信息还多托赖文筜这个快嘴。
文简很乖巧地随着姐姐一起,给众人行了礼。
周叙招了文简过去,同他小声说些话,很是温和态度,眼里流露了对小辈的宠爱。细细瞧过文简后,感慨了两句道:“这大一岁,果然比去年懂事多了,也没先前那般胆小了。唉,这双眼,同弘儿一般。”说完,叹口气。
文箐给他行礼时,他倒是格外打量了一下,方道:“你倒是受苦了。也真难得,这么远还能带着弟弟找得家来,不亏你亡母一番教导。”
文箐也不知该如何回他,最后道:“侄孙女儿也不晓得苦,父亲与母亲还有姨娘俱不在身边,只知此乃是不得不为之。”
周叙听了,微蹙了一下眉,道:“日后在人前,说父母,要称为先考先妣。记住了。”
文箐一愣,经他这一说,只想到一个词“如丧考妣”。“多谢伯祖父教导。箐儿谨记了。”
大伯祖母娘家姓魏,如今也是虚岁马上六十岁,过了年,便要作寿,保养得不错,比二太姨娘看着差不多,气色上好多了,一坐那,官家夫人气质自显。
按理来说,二房的男丁去世,于长房这一家子来说,便是不杖期齐衰期,只需守制一年便成;只是没想到周夫人四月份又没了,如今长房这一干女眷需守大功九月,算来却还需得再守制一两个月,故而在衣着服饰处均同二房一般,除了服色略有些微不同。文箐看着满满一堂女眷,好似一群古代穿了浅色制服的人。
下人搬来不少椅子,把花厅亦挤得满满当当的。周魏氏让立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儿媳亦坐了下来,又指了位于周李氏与周邓氏,还有周珑。晓得文箐是伤脚,便也指了旁边的座位与她。
文箐有些受宠若惊,因见得文筼文笒还有文箮都分别立在她们母亲身边,这会子她自然有几分为难,不知该坐下来好,还是不坐下来好。觑得周珑好似朝自己轻微地点了个头,文箐忙答谢:“多谢伯祖母的关爱。”拖着伤脚走过去,坐了下来,只当身边充满好奇的目光不存在。
除了小辈的,其他人都有座,只有三太姨娘没有座,立在一旁。周珑此时垂着头,看着脚边。周李氏与周邓氏在自家院里还似有几句话扯淡,此时只唯唯喏喏,长房的两个儿媳亦是轻声细语,屋里的小孩个个都大气不敢喘。文箐亦屏息静气,唯恐漏了谁的问话。
行礼落座过后,让文箐记得最深刻的当为下面一段。
当时周魏氏对着侄媳妇不经意似地问道:“听说,你们家二姨娘又病了?”
周李氏很是恭谨地小声道:“姨娘前阵子身体不适,拖到现在,也没好起来……”只她素来说话拖着长尾音,听在周魏氏耳里,直皱眉头,便看向周邓氏。
周邓氏接着三嫂的话,道:“只今日晓得箐儿姐弟回来,一时心情也好些,才起来同我们一起吃得些饭。姨娘本要过来,只是我们劝了,怕过了病气于大伯母家,故而未来给大伯母请安。且待明日好了,定扶姨娘过来。”
周魏氏哼一声道:“早分了家,我也没指望他们来请安,先时弟媳在世时未分家,我也没让她来请过安,如今更用不着来这一套,又不是我家的姨娘。”
这话,说得周李氏与周邓氏脸上差点儿白一阵青一阵的。
文箐心想:这唱的哪一出?
幸好小人端了瓜子茶点过来,周荣的娘子周雷氏忙道:“唉呀,这瓜子还是自家种的香啊。二弟妹,你在家可是辛苦了,我这里给你道声:受累了。”
周赓的娘子周彭氏亦笑道:“大嫂喜欢,且多吃点。过些日子上京了,多带些去。母亲,你上回道这瓜子很是饱满,见得便有了食欲,我呢,让下人无事时,且多剥些,母亲吃起来,也省事。”
周雷氏笑道:“还是弟妹会办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母亲。瞧,我可得学着点儿,莫要在母亲面前,被你比了下去。我这厢亦剥来,且让文筼与文笒帮着我,看你奈何……”
周魏氏笑着骂道:“你们两个,成日里只晓得吃,吃吃,小心成了吃货了。说话亦没正经的。好好儿的,没个正形,孙女儿都看着呢。我要吃,我自会剥,何劳你当着这么多人作模作样的。”
周雷氏笑道:“母亲,这能吃方是福。来,五弟妹六弟妹,你们亦吃啊,珑妹,也抓些罢。”她说的五弟妹六弟妹,自是指的周李氏与周邓氏,按这一家子排行来说的。
周彭氏便让女儿立时端了另一个碟子,让她递给其他人。
周魏氏任由着儿媳给自己剥瓜子,二房的两个不好闲着,亦不能直接剥了往自己嘴里送,纷纷低头为她剥了起来。文箐闲着无事,也只好剥,只是却感到身上的目光并没有半点儿减少。
一屋子,剥瓜子声音甚响。
周魏氏见文箐小手指修长,剥得瓜子皮也不象文箮掉得满地都是,连碎屑亦不沾身,真是做事细致得很啦。方才见她请安后直立的身形,倒是赶得上自家二孙女了,不禁有些纳闷:这是九岁的孩子吗?见她头顶发髹大而光洁,看来头发甚密,尤其是那额顶发际线,明明就是一个美人尖嘛。美人尖,命相上却是与父无缘,可不正是?娘俩皆如此。越瞧越觉得似徐姨娘,那个自己见过两次面的女人。真正是红颜祸水。周弘若是没碰上她,又如何会丢官丢性命的?筼儿她祖父又哪里会受牵连?明明要升为少詹事的,如今好了,千里奔波返家守制,病累加身……
周雷氏见舅姑不语,生怕今日的主角受了冷落,便冲文箐略略一笑,道:“这么多人给你伯祖母剥呢,倒是你,才到家,且尝尝你二伯母种的瓜子,香得紧不?”
文箐亦回她一个笑,道:“不用尝,这还没剥壳,便是香满鼻了。我看,不仅是二伯母家种的瓜子粒粒饱满,便是这厨子,甚是会炒。这香味,只怕人人闻得,都垂涎欲滴。”
周彭氏笑道:“哎呀,原来我们家最能言会道的不是大嫂啊,我瞧着,箐儿倒是那个甚么来着,青出蓝,而……”
文箮在一旁替姆妈补充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周雷氏笑道:“明明能说会道是的你们母女,倒是把这名头愣是挂我头上。我这,真正是好生冤枉啦。”
周彭氏冲着舅姑道:“你还喊冤?且让母亲公断如何?”
周魏氏眼光不似方才那么犀利了,开口道:“口才倒是好,只是要是象她大伯母一般,是个有福的,那才是好。”
周彭氏放下一把瓜子,便对大嫂道:“瞧,母亲大人都这般公断了,你还要狡辩不成?”
周雷氏道:“母亲这是偏袒你,我自是要给母亲这面子。我便勉为其难认了吧。”说罢,对着文箐道:“先时虽听得你们家的一些事,可惜也是只言片语的零乱不堪的,如今你在这里,不如给我们细细说说?”说时,笑亦收敛了,端正了容色。
一时之间,家里的那几个小的便再也憋不住了,七嘴八舌的问东问西,个个好象力求证实之前的猜测一般。文箐都有些招架不住。
关于之前在归州事的,以及大部分岳州的事,周宅中众人显然都是耳熟能详,只是有些事却是放大了些,或者变成别的模样了。比如文箮就问:“你怎么会想到还要打官司,去告状的?赖二家的老婆子是不是凶得狠?”文筠问的则是:“你怎么敢杀死三个拐子啊?”文筜第一句则是:“他都敢拿刀去砍强盗呢……”
文箐头大,她们这一连串发问,听在自己耳里,好似有些事,经过嘴口相传,传来传去,自己在苏州这地界竟成了杀人如麻的人?
周魏氏嫌吵,忙打发女孩们回屋,只留了文箐。她自己也是核查了一下旧闻是否属实。文箐只好谨慎地将归州岳州的一些事简明扼要地讲出来,处划澄清先时的一些不实传言。
边听唏嘘感叹,念着周夫人,思着周大人,垂泪,好似同沈宅差不多情形。只是,她们对于姨娘,却是不多大意,只偶尔问得一两句。更让文箐意外的是,所有人都绕过了周成那一段,绝口不提,倒是问起文箐第二次从拐子手里逃出后,又是如何把家寻的。
文箐来之前,还愁编瞎话编得心里愧疚,此时心里却满不是滋味,心头感受发生了很大变化,故而,再说起事来,也敷衍着,只轻摸淡写说得遇到裘讼师后的一些过程。
周魏氏听着听着,也抹着泪,渐渐地问得少了些,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眯着眼睛沉吟。
周彭氏却是一再安慰道:“莫伤心了。如今既归了家,家中上下自是关照于你。可怜的箐儿简儿,竟受了这多罪……”
周雷氏抚着文箐的手,道:“归家了,自是再无人欺负你。若是有哪里为难,尽管说出来……”
周邓氏道:“箐儿这般胆识,又这般机智的,谁个敢欺负与她?在家里,就更不会了,若是姐妹间哪个欺负你,你只需同婶子说,我定替你作主……”
文箐只一个劲儿道谢。
“你四叔去接你的?”周魏氏这话问完却是下一句问周邓氏道,“怎么派个厨房的婆子去接?难不成你们身边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