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嫣过去,给母亲捏脚,柔声哄道:“是,女儿错了,下次谨记。”
沈吴氏觉得背后衫子似乎湿了,探手一摸,果然。“以你性子,向来稳重,如何便不在自个屋里,非凑到你表妹屋里去?怎的同你弟一般,那般好听故事不成。”
华嫣被姆妈误会,也不辩解,只称错了,又想想,觉得还是该说得一两句。“只是昨夜事出有因。箐妹作得恶梦,连着惊叫声不断,吓得表弟亦惊醒哇哇哭,我才过去。”
沈吴氏看着女儿蹲下的身子,道:“我说呢,昨晚我哄着小楫儿,也听得有些动静,还以为我是瞌睡做梦了,误听着了。她怎的做恶梦成这般光景了?”
华嫣一边揉一边道:“只怕是想起了姑姆还有她姨娘,我问她,她亦是紧张得直喘气,吓得厉害。听小表弟道,平素里也老做恶梦。这样下去,只怕她身子便熬不住了,我瞧她那状况,每日里虽也能同我们说笑,其实眉间忧丝不减。我实是担心得紧,咱们可想个法子?”
沈吴氏眉头紧锁,道:“既是这般受吓,看来是该想想法子了。只是这事却声张不得,莫要再让你祖母晓得,否则只怕会大搞一场,家里没得安宁了。我且想想吧,只年前实在是来不及做法事类的。若是你们都怕,那让铃铛也来给你们这边,给壮个胆儿,多少有个照应。楫儿大了,我一个人也能忙得过来。”
华嫣摇头,道:“不妥。小弟还要起夜,姆妈日夜忙碌,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是受不了。铃铛还是在姆妈房里吧。表妹里屋大床够我们三人躺下的,我只需把被子搬过去便是了。”
沈吴氏想了想,道:“也只得如此。如今,家里人口多,干活的少,你也只能多劳累些,分担点儿,且过了这年兴许便好得。幸而有你,要不然,为母哪里忙得过来。”
华嫣见沈吴氏要起身,忙站起来,退到一旁,恭敬道:“这是女儿份内的事,何来劳累。”又见母亲脸上颜色恢复过来,便放了心,道:“只怕还得让吴婶他们着紧给表妹置衣,我见她就那两件外袍,年前可得穿新衣才是。”
沈吴氏点头,起身来,道:“已让他们连夜做了两套给简儿的,箐儿的再是赶功夫也得三四天才能做得两套。我让他们去铺子里找绣工做,只说是年前都在赶活,只怕也得好几天。且都做好,再与他们吧。昨日里,我让阿惠将你的袍子改了一套,到得今晚差不多能做好,我到时再给她做一套,且等春节里再穿。”
华嫣生怕母亲操劳过度,担心地道:“要不,从铺子里拿来布,我学着给她做一套?”
沈吴氏应允:“你试着做一套,也好。先时你给小弟做的,针脚倒也平整,我看再有过两年,只会比为母的要强。甚好。”
华嫣走过来,要扶她出门:“姆妈,也是未睡好吧,且回屋再歇会儿?”
沈吴氏却见得女儿走路姿势不对,问道:“你脚怎的了?”
华嫣生怕母亲担心,忙道:“大约是昨夜里拧了筋,过几日兴许便好了。”
沈吴氏却是十分不放心,急切地道:“你且拖了袜儿我来瞧瞧。”
华嫣自是不想再让母亲为自己分神,忙说不打紧,可是沈吴氏却是越发肯定她脚受了伤,更是坚持让她脱下来。母命不能违,华嫣无奈,只得松了裹脚布。沈吴氏让她两只都解了,且莫要另一只也伤了还硬撑着。
这时,文箐已经梳好头发,带了弟弟走了进来。却听得沈吴氏对女儿道:“傻女儿,哪有你这般,肿得这般高了,还诳我无事的这要是脚毁了,你日后可怎办?我且找医婆子来帮你瞧一眼,可伤着里面的骨头了。”她一稍用力往下按,华嫣一个没忍住,叫一声痛。“叫你忍,这种事竟也敢瞒着我?如今可晓得痛了……这脚伤得厉害的话,日后你成了瘸子,可如何嫁得出去?你这不是令为母担心,要命了嘛……怎的一个两个三个都不是省心的,你爹如今不在了,我这简直是……”一边说,一边便掉眼泪。
“舅姆,早安。”文箐请过安后,伸直腰,只见表姐那三寸金莲的脚背青紫一片,本来是细为缠脚而象肉包子模样,现在肿得更是汹涌,瞧着尤为惊心。“表姐,这脚……”
沈吴氏见得外甥女进来,一见自己衣衫不整还被请安,也有些慌乱,忙抹了一下泪,没好气地拧了一下女儿小腿,道:“这不成器的,没良心的,昨夜里磕在门槛角上,都肿成这样,愣是说不打紧。脚都要毁了,真是不省心……”
“舅姆,都赖我。要不是我,嫣姐的脚定是好的……”文箐心里万分过意不去,既说是昨夜,那必然是自己连累的,十分愧疚地对华嫣道:“嫣姐,都是我不好……”
华嫣就怕多想,打断给妹的道歉:“无事,无事。都是我自己走路不瞧脚下。倒是让姆妈和你都担心了。过几日就好了。”一抬头,却见简弟亦是张大嘴瞪着自己的脚,便觉得难堪,一下子就用被子盖了起来。
沈吴氏没留意到这些,仍是忧心不已,偏捉了脚出来,怨道:“还嘴硬。就你这脾气,十足你爹的个性,有了痛偏憋在心里,遇事也不说一声,且看这拖不过了,闹一个大闷雷出来……真个不打紧,痛了你莫要吭声今日再莫多走动,早饭我让吴婶给你端过来,老太太那边请安,我还得想借口。你瞧,这事,闹得一家子都不得安宁。日后,可记得小心行事……”
华嫣看向表妹,见她直低着头,冲母亲呶呶嘴,撒娇道:“我晓得了,再不敢了。定遵母命。表妹,今日就劳烦您了,且陪我在屋里多聊聊。”
沈吴氏也想起来,自己训女儿,又怕外甥女误会有别的心思,也住了嘴,道:“箐儿,你在倒也真好,我也省了心,不用陪她说这些不爱听的。你且帮我看住她,再要有不听话的,敢乱下地活动的,就知会我。”
文箐点头,答一声“是”。
沈吴氏想着小儿子也快醒来了,心里放心不下,忙对文简道:“简儿,在这陪你姐姐。吃得早饭,再去找你楫儿弟弟玩。”
文简也脆脆地应了。
沈吴氏正要走,却瞧得外甥女的鞋,竟比自家女儿的还大。难道不曾缠脚?自己第一天见她男童模样,未曾留意到;第二日见她自己换了女装,加上家里一系列事,又忙着给儿子打点行李,都晕晕乎乎的,哪里瞧箐儿的小脚了。如今这一看,心里一惊。“箐儿,你可缠过脚?”
文箐头皮发麻,没想到这双脚如今再度引起他人注意了。故作平淡地道:“回舅姆,还未曾。只因家中频发事端,故而未来得及。前几个月里,一路往家赶,箐儿还庆幸,自己未曾缠得脚,否则路途中,只怕走不得十丈,更是不能从贼人手里逃脱了。箐儿想,这也是因祸得福,没想到,大脚倒是极方便,走起路来,也是快的。有了这两回事端,我倒是极喜欢大脚的,自在不说,走路也稳妥。”
沈吴氏本还想说马上就缠,被她这般说来,反倒是没缠脚成了一桩好事。可是作为长辈,却不得不忧心,想着嫂子们那边,个个都缠,只怕她要是这般,日后不得喜爱。便劝道:“先时那般未曾缠得,如今既归家了,日后便是安然呆在家里,也无须再受奔波之苦,还是得好好缠了才可。既然请婆子来看你表姐的脚,我且让她帮你一起瞧瞧。这事,却是马虎不得,便是年底要是她忙,节后也得办了。”
文箐恨不得那缠脚婆子年底最好没得闲,年后最好也是别来。只是舅母这么说来,自己却不能再强硬驳斥与反抗。嘴上道:“那劳舅母费心了。我就怕缠了,走不得路了。”
沈吴氏叹一口气,道:“我记得,大姐与你姨娘都缠过的。听大姐说,你姨娘那脚便是缠得极好看。你现在还不懂得这些,自然只图走路快。他年自会明白……”
文箐一下子没了精神,心想我当然晓得,不过是为了哄得男人的开心,说下流点儿,便是在床上把玩罢了。“只是,我都这般大了,是不是缠起来格外痛?要是痛得受不了,能不能不要缠了?”
沈吴氏这时却坚决摇头,不同意:“年岁越大,缠脚越是受痛。你莫要以为现在缠了,会痛。再过些日子,你骨头越大,缠起来不好看不说,痛得更是厉害。听舅姆一回,舅姆绝不是害你。”
文箐想,如今真正是躲不过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道:“我晓得,舅姆同母亲一般爱我。舅姆安排便是了。劳烦您了。”
“我且回屋里找找,可有药给你敷敷。怎的就不消停呢,这年节也真是……”沈吴氏叹一口气,急着回房,又不放心地交待女儿几句,匆匆离去。
正文98主仆风波训婢
文箐过去要关房门,对着华嫣道:“嫣姐,你是何时缠的脚?”
华嫣对此记忆犹新,道:“六岁上的那年。”说完,惊觉受伤的脚露在外头,凉得厉害,便要裹脚。见得表妹一脸凝重悲伤表情,便道:“莫要怕。其实也不怎么痛。过些天习惯就好了。你要是缠了,我来教你一些裹脚巾的缠法。”
文箐极不自然地同她道一声谢,抱了弟弟,坐到床沿上,“多谢表姐。我再瞧一眼你那脚,伤得厉害不?家里可备有跌打药油类的物事?”
华嫣见表妹极不放心,自己此时倒是不认为伤太重,免得对方更难受,便又将缠了几圈的裹脚布解开来,准备去缠另一只好脚。
哪里想到,文简见得白白嫩嫩的小脚儿,想着了姨娘的小脚,一时便起了意,手便摸了上去。
华嫣一个激灵,脚就噌地缩了回去,脸上涨红。稍后,发觉自己失态,表弟不过是五六岁的孩子,哪里懂得这些。自己昨晚还同他们同榻而卧呢。只是这回也不好意思伸出来缠上了,只别扭地让表妹察看另一只伤脚。
文箐暗骂了一声,弟弟冒失,心想难不成打小便是色鬼一个?转念,又觉得自己也真是到了古代,都变得这般防范了,不过是小孩子好奇罢了。
要说小脚儿,沈吴氏说得没错,徐姨娘的那小脚真个是玲珑小玉一般,极白又有肉感且精致,从观赏角来看,文箐也不得不认为一个“妙”字。华嫣的脚自是比不得徐姨娘,只是因为打小缠上的,倒也真是漂亮,秀气得可爱,尤其是年少青春,故而那只没受伤的脚,让人感觉肌肤格外润洁光亮。
她以前也崴过脚,仔细替华嫣看了以后,又按得她伤处,问她哪地方痛。后来终于大致判定为扭着筋了,稍微严重一些,肿得厉害罢了。好在没伤着脚踝,不幸中的大幸。若是脚踝伤了一次,下回亦是容易再度扭伤。
铃铛提了水过来,却是再度感激小姐,适才替自己在奶奶面前求情。一边说,一边哭道:“小姐,你长得这般美,我真以为你被那什么狐仙类的掠了去……这才去唤了奶奶来的……”
华嫣暗恨她笨嘴拙舌的,心里想甚么非得这般说出来,自己听得又羞又恼,训道:“姆妈都说了,这年节莫要说这等话,你怎的还这般多话来……我看你便是听多了你那陶真妹子胡编出来的故事,哪里来的那么多狐仙与怪事的你怎的竟往不好里想我……你自个儿觉得受了吓,找我姆妈之前,怎么不想着她更会受吓?你行事以后多长个脑子,莫再大惊小怪的”
铃铛委屈地嘀咕道:“我,我没想到会这般,只是吓得不成,才想到请奶奶来帮着想法子。这也是想着小姐怎么会好好的不见了,一时急了才……先头几年,小姐不是讲得那个新娘坐轿里,大风吹完,其他人发现没了……”
华嫣听得,直皱眉头,也有些心烦,见她提以前的故事来开脱,还道是自己讲的,毕竟年少,也不过十二岁,自觉下不来台,故而嘴上也没好气,失了往常沉稳,不顾措辞,怒道:“哦,我说的?那是狂风大作,昨夜里哪来大风?你莫要听得一个故事,便脑子里尽想这些没影儿的事。万一我家人吓出个好歹来,你能如何?日后你再要这般,我也懒得帮你遮掩与求情。你且等着吧,今日这事我与姆妈不说,自有那阿惠哪天便会说与你姆妈听,瞧她是不是大棒子挥过来,我到时才不去拉扯,你也莫要受了痛再到我面前哭。依我看,且得让你再大痛一回,有了教训,才能晓得厉害。”
文箐见华嫣板着一副小大人面孔,训起话来还真象那么回事。又因为不懂她们家里先前的事,这时也不好插嘴。听到中间一段,原来是铃铛听多了鬼怪狐独的故事,也难怪一早见得屋里小姐不见便大惊小怪起来,疑神疑鬼的,也怨不得她愚昧。虽是忠心为主,情急之下,便没个主张,倒也可以见谅。只是确实是如表姐所言,铃铛这般冒失的性子,早晚会闯出大祸来。如若惊的不是沈吴氏,而是沈老太太的话,吓出个病来,不说其他人,只铃铛这一桩,便消遣不了。
铃铛这下子便急了,晓得个中厉害,自己姆妈打起人来,那是烧火钳子抡起来便不管不顾的,急急跪在地上,磕头请罪。只是奈何她言语表达有误,认错却没认在本质上,反而让人觉得她避重就轻,这下子倒是火上浇油了。
华嫣怒其不争,多少次了她说改却仍是歇得三天又会犯些错来,在自己表妹面前这般行为便觉得有些丢了面子——居然调教出来的丫头如此不济事。故而,仍是冷着脸孔,挑她痛处威胁道:“你莫要在我面前这般可怜样,我也不是怪你今早这一桩,你想想,到我身边来,毛毛躁躁的丢三拉四不说,只是这般没带脑子的事,出了多少次了?一个巴掌可数得过来?你再要这般,我身边容不得你,楫儿弟弟那边更是容不得你,你且想好了,是不是眼下就着急嫁人了?”
铃铛闻言“嫁人”,脸色惨白,便道自己定改,小姐万万莫要将今日这事说与姆妈听,否则到时真给她嫁了人,反倒不如死了好……
她这边越说越快,华嫣听得实在别扭,也是心堵得厉害,本来就脚疼隐忍不发,只道:“你莫要吓我,动不动便说死啊死的,难不成你犯了错倒是我的不对?”
铃铛见小姐越发生气,便没了主张,不知该如何表达才好,越是着急,越是表达不妥,那些话在华嫣听来,自是一派胡言,无理得很。仓惶之下,她更是赌誓,见小姐仍是不信,便突然起身奔向柜子,拿起了剪刀……
她这动作太突兀了,吓得华嫣与文箐都心里直打哆嗦,以为她要寻短见。
华嫣本在床上躺着,这时便要起身,只是脚下疼痛得厉害,唤一声“哎哟”,又跌坐在床上,本来不是个胆大的,这会子,腿吓软了。
文箐惊得亦站起来,把弟弟往旁边一拉,也没管力道大小,是否弄痛了弟弟,只叫道:“铃铛姐,那剪刀可是利器,快快放下有话需得好好说才是,莫要着急。你若在你们家小姐面前寻死闹活,岂不是更为难你们小姐?今日不过是小事而已,莫要闹出人命来”
铃铛流着泪,持了剪子,奔着左手小指头便要剪,道:“小姐,我晓得我屡犯给您添了麻烦,这一回,我便是要长个大记性,我只剪个小指,盟个誓,我再不改,日后便同这指头一般……”说完,又哭,只是剪刀也没剪下去。
文箐吓得本来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趁她抹眼泪的时候,抢了剪刀,打开屉子,放了进去。
只是文简一见姐姐奔剪刀而去,生怕伤着姐姐了,吓得便小声哭起来。
文箐顾不得这些,为避免激发矛盾,只缓言劝道:“铃铛姐,你要是立誓改掉毛躁的性子,也不是这般要见血的。你闹出血来,只怕年节下不吉利,再说,如今家里还要你忙上忙下,你要生了病,可就不好了……”说完,见她已没了先前自残的念头,又忙着哄弟弟莫要哭。
华嫣气得嘴上都打哆嗦,道:“你……你竟这般……你……”又气又吓,竟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眼里也掉泪。
文箐见了,也怕她气出个好歹来,忙冲铃铛大声道:“铃铛姐,你不是说要好生服侍你们家小姐么?你且瞧瞧表姐,都说不出话来了,快快取杯热水来,快啊”
铃铛先时拿剪刀要自残,也不过一时头脑发热冲动下的行为,此时见小姐这般,亦是吓坏了,急急去倒热水。
华嫣开始仍不想接她递过去的水,可一见对方脸上满面是泪,眼睛实是无助得很,心里便也是一软,脸色亦缓和了些。接了水,放在床头几上,也不喝,待自己顺了气,想想铃铛性子这般烈,直叹气。
抬头,见她仍是发傻,便也没先前的怒气,道:“你啊,我不过是说你办事毛躁需得改了,一言不合,你竟拿剪刀自残这要传出去,岂不是说我竟要逼死人早上那事,我还都揽到我自个儿身上,姆妈才没说要惩罚你。瞧我这好人做得,真正是大错。你不领情不改过也罢了,现在又给我闹这一出,真是会给我脸色看了。今日这事我且替你瞒过,你表小姐亦不会张扬。指头你自个儿留着,你谨记了,你适才是发过誓了,我也不再提这事。日后你再犯事,莫要来求我替你去说情。”本还想训她几句,最后心又软了,真正是板子重重提起,轻轻放下。
铃铛脸色惨白,眼泪直流,又得了小姐一句“莫要再哭了”,只赶紧擦干了,心里惶恐不安。
文箐见状,暗悔自己此时在这里,要不然表姐也不会觉得下不了台,她们主仆二人之间也闹不成这样。这时见表姐放过铃铛,便也在一旁安慰了几句。
打发走铃铛,华嫣打了泪,对着表妹,一脸无奈状,道:“今日让箐妹也跟着受吓了,简弟都给吓哭了。适才你去抢剪刀,吓死我了,可有伤着?”
文箐伸出手来给她看:“没伤着呢,嫣姐莫要这般客气。其实,说起来,源头在我这。我昨夜要不做恶梦,表姐便不用过去陪我,也就不会有铃铛姐的事,更不会让嫣姐受伤……”
华嫣生怕表妹因此生隙,忙道:“箐妹,莫要这般说。作梦能由得了自己的么?那要是这般,人人都可以只做好梦了,每日都能笑口常开的。”
文箐知道自己这是忧丝过重,毕竟自己杀过人了,难以放下。想当初六神无主,茫然不知所措,到现在踉踉跄跄走得每一步,其实也是日夜难安,生怕自己会崩溃了。身边是没人能明白杀人后的感受的——永不得开脱释放那种压抑。此时,听得表姐担心,便勉强挤出笑来:“那好,日后我定只做好梦,每天高高兴兴地陪着嫣姐。”
华嫣努力想冲淡适才的气氛,这时亦强颜作笑道:“这才好,要不然我总认为我帮不上表妹的忙,也心里难安。如今你既答应我说往开里想,我可是记在心里的。”
说归说,可是她终究年小存不下事儿,过得一会儿又叹气,想着铃铛的事儿,自己也没个商量的,还是只能同表妹说得一两句。寻思着自己今日处事,反省起来:“今日,箐妹是不是觉得我这人不好相处?是不是我待铃铛有些过了,无事挑事?先时确实在气头上,如今冷静下来,我也是冲动了,气愤一来,专挑她的痛处说的。”
文箐想到铃铛被小姐说到“嫁人”脸色立马就死白的,可能这就是她痛处吧。不太明白内里缘由,故而只能向着表姐道:“嫣姐与人为善,又喜自省,你这般待她,处处替她着想,她犯错了你在舅姆面前求情,自是好的。再说,她做得不当,言行有失规矩,犯了错,你教训她也是应当的。只是她那性子既让表姐头痛,为何不索性差了去。”
华嫣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你不晓得,她也是可怜得紧。当日她家极穷,差点儿卖儿卖女的。她又是长女,自然是首当其冲。幸而那时遇得我爹,给了他们家钱财,打发了债务。可是毕竟要讨生活,没有钱来,她姆妈便要让她嫁人,那时她也不过十二岁,听说对方家里也不过是有两亩地,能出得一百贯钞,只是人却是个瘸子,脾气特别不好,常打人。她路上遇得过一次,自是吓得不成,便死也不嫁,却又没有出路。求到我爹面前,晓得她家会做素菜,然后她爹娘带了一家人,便到了我们家。去年家里遇事,祖母彻底只吃素了,姆妈便作主留下他们一家子跟了过来。如今,想差了她出去,她爹娘在我家做活,吃住自在我家,别的没有容身之处,她能到哪里去?除了嫁人。只是自此,她一听嫁人,倒是成了心病,我也极少在她面前提这事,就是怕伤着她了。今日没想到,我竟也提了,唉……”
文箐已见识过章三家的惨状,故而已晓得贫户人家过的什么日子。这么说来,铃铛家幸而是遇到三舅了,要不然,只怕也是挣扎在三餐不继的状态里。“既是三舅行的善事,她们一家自是该感恩了。再说?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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