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子指着他道:“怂货”可是毕竟被他们这一拨人说得一愣一愣地,心想:难道真是找到自个儿家,不成?心里一阵狂喜,也不再与那二人计较了,反而一蹦而起,在空中跳腾起来,大笑道:“哈哈,老天爷开眼啊,终于让我找到家了我终于……”
其他人都傻头傻脑地看着这表少爷,好似发狂的模样。管事的哪里还能让他们看热闹,忙让这些下人快快行路。
小定在一旁亦是十分欣喜地看着表少爷,笑得合不拢嘴儿。“表少爷,你且同我去见少爷吧。”
小黑子发过疯后,定了定神,刚同他走得两步,才想起庆弟来,眉间喜色飞扬,便同拉着自己的小定道:“你且让我去找个人来,再说。”
管事的扫过了其他人后,殷勤地走过来道:“表少爷,你这是去了哪里?”
小黑子被人突然一口一个表少爷,颇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莫要叫我表少爷。我还不识得你,可莫要认错亲了”
小定可是半点儿不放手,道:“表少爷。你且与小的先去瞧过少爷再说。要不,转眼你再不见了,我们去哪儿找你?”一边拽着表少爷往后面走。
小黑子不乐意了,道:“找我?怎的此前不见你们找我了?”
小定停住脚步,直叫冤:“表少爷,天地良心啊便是年初,我们家少爷都找你找得大病一场,如今都没好呢”
小黑子听得有人为了找自己还大病一场,不感动是假的,只是毕竟只言片语,晕头晕脑地,这时又不免狐疑地问道:“我说,你们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我哪里同你们表少爷像了?”
小定被他这般说完,也再次好好看看他,讶道:“表少爷,你别捉弄小的了。你不过是比先时瘦了些,便是瞎了小定这双眼,你这声音可还是从前的。你再变,咱们少爷可是明眼人,待会儿一瞧便能认得清的。”
小黑子仍是犹疑地道:“府上是富阳的?不是杭州的?我家不是杭州的吗?”
小定看眼前的表少爷样子确实太像了,可彼说话的方式再无从前的那番气势,要是一年前,一条鞭子早便抽将下来了。“咱们府上最早祖籍自是富阳的,只是如今都搬去杭州罢了。再说,表少爷家也不是杭州的。”
小黑子一把勒住他衣领,迫不及待地道:“那我家是哪里的?”
小定被他这一抓,透不过气来,憋了气,喘道:“表……少爷,小的……”
小黑子一松手,小定差点儿跌在地上,咳了几声,仍是气息不稳地道:“表少爷?你祖籍凤阳的,只是现在住在京城……咳……表少爷,你差点儿憋死小的了……”
小黑子怒道:“谁叫你卖关子的?”
小定这会反而再无怀疑了,这活脱脱就是以前的小阎王少爷啊。忙低头哈腰认错:“是,是,都是小的错。”
小黑子心里松了口气,看着旁边的管事早撵了车夫与猴脸上车赶咱,便又抓过小定,在他耳边小声道:“那我问你,我姓甚名谁?”
小定瞪大眼睛,觉得表少爷不可思议,道:“小的哪里敢直接叫表少爷的名讳”
小黑子再次勒住他衣领,眉毛竖立,道:“我让你说,你便说。哪个敢怪你”
可是他这厢正逼问着,后面那马车去已上得前来,适才那丫环绢儿在停车之际,掀了帘子,同另一小丫环扶了一个面色灰白的年轻人出来。对方未下下得马车,迎风喝得一口咳了起来,只看得小黑子一眼,大叫了声:“豪弟”便急切地挣扎着要下车。车上的人却拦着他,只道小心,急不得,且让表少爷靠近说话便是。
绢儿下得车来,小跑几步到小黑子身边,推了他往马车边走,道:“表少爷,别发愣啊,。快,快,我们少爷身子不适,喝不得风。”
小黑子脑子一片空白,不敢相信眼前之事。想先时自己找家找得那个辛苦劲儿,如今是喜从天降,突然来一声“表少爷”,就有一位大少爷亲迎上车,急切唤自己“豪弟”,这是何境况儿?
小黑子糊里糊涂地走到马车边,被丫环在一旁推了一下,道:“表少爷,莫要站风里了,且上车与少爷说话吧。”
小定甚是机警,道:“少爷,我看表少爷是见到亲人了,一时喜糊涂了,都不知说甚么好了。”
小黑子被人推搡着,道:“且慢,且慢。我记不得了。你们且容我想想,容我想个明白。唉呀……”人已被糊里糊涂推上车了。
年轻少爷咳得几声,面上潮红一片,捂了一根帕子,过会儿放下来道:“豪弟,你这一年多去,去了哪里了?叫我们好找啊……”
小黑子认认真真看向他,二十五六岁模样,本来他生得极好,只是一副病态,可惜了。想了半天,脑子里似有若无,这人,自己好似没什么大的印象,记不得。捶了一下脑壳,道:“那个,我,我记不得一年前的事了。我只记得这一年来的事。我也不晓得我姓甚名谁?更不曾见过兄台。兄台是不是认错人了?”
对方听得,愣住了。
倒是旁边绢儿惊道:“天啦表少爷怎的连咱们少爷都记不得了?那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你这不是往咱们府上找吗?”
小黑子突然想当去年雪地里被人捉弄认亲最终被驱赶一事,此时听得对方的话,自是以为是质疑,一时莫名其妙恼了,发火道:“我是不记得了。是你叫表少爷的,要是你认错人了,且放我下去,我可没想攀这门亲”
他这嗓子吼得大,把旁边另一丫环吓了一跳,呛得少爷又咳了两声。
只是那小定倒是拉住他,不让他下车:“表少爷你不记得我们了,可是少爷还记得你啊便是你这性子,只过得一年哪怕是七八年还是这般,我们怎么会认错”
少爷喘息既定,道:“正是。豪弟,你记不得我,可是家里一干人等可是日日念着你,姨妈与姨父可是惦记得紧了……咳……”
小黑子听得,心里一酸,道:“豪弟?我名豪?你们莫要再诳我记不得先前事。我看你们是非富即贵,平白认我这个亲,想来也不是贪我有甚便宜之事。我思来想去,也不认得你们。你且容我再想想……不成,这事得等我庆弟来本斟酌一二……”
“庆弟?”少爷诧异地问道。“他是何人?在何处?”
小黑子这时才想起来,自己耽搁甚久,只怕庆弟等急了。越发着急下车,道:“庆弟……便是我的生死交。算了,我不同你说了。庆弟必然等我急了,只怕又以为我出事了,我且去与他说一声便是了。”
这位大少爷却不放,生怕他又消失了,道:“你那甚么庆弟,且让小定去知会一声便是了。咳,你且同我说一说,你这一年又是在哪里过的?”
小黑子此时找到亲人的感觉虽然内心狂喜,可是在晕晕乎乎过后,稍一冷静下来,又怕真是对方认错人了,那岂不是白高兴一场?越发挂念庆兄弟,要是他在身边,必然能出得一两个主意,便道:“我说了,你们走你们的,我跟上便是。再说,我还不定是你们的表弟呢?你们也不验看验看?万一你们认错人了,怎么办?到时再说我诳了你们,打将我出来,送我到官府,我岂不是倒霉?”
他这话说得甚是有几分冒犯,可是在他看来,也差不多得亲身遭遇。大少爷听了,却有几分担心地道:“难不成,先时你到过我们家,有人赶过你不成?”
小黑子道:“我还没到贵府上呢。只是我先时以为找到家了,便是被人打将出来的。我说,同你们这般人说话怎的这般费劲?你既说我是你家表弟,那要是你们认错了,可别怨怪到我头上。反正,我不管这么多了,我先去找我庆弟要紧。我这人脑子有时笨,想不到的事,我庆弟机敏,你们要是想欺负我,定是瞒他不过的。不成,我且得先去找了他来,帮我谋断谋断才是。”
绢儿觉得自家少爷反而受表少爷冷脸子,忙插上来道:“表少爷,你那位庆弟在何处,我们派人去找来,同我们一道回府,这江风大,少爷受不得这风寒。”
旁边一丫环道:“表少爷,你那庆弟我们让他在前头同我们一道往府里去便是了。这车又坐不得这多人……”
小黑子听了,这不是说现下找到了家人,便要抛弃兄弟不成?误以为人家推却,恼道:“你怎么这般无情无义?这一路上要是没他,我怎么能找到这里来?你这般让我舍他,岂不是我连畜牲都不如?你这里既然再多坐不得人,又何必强行拉了我在此?”抬头见“表兄”一脸焦虑忧心状,可自己是真没多少印象,哀怨道:“我又不跑。我也想找到家。如今好不容易你们认了我,我自是高兴的。不过让我舍了庆弟,却是不行。我说到做到,你们在前头走,我便在后头随着你们。”
这位少爷长叹一口气,想来他必然是真记不得以前的事了,遭了大难,便似换了个人一般,只是性情中仍是同往常一样,直来直去。道:“既是如此,当好生相待才是。快快去请来。”
小黑子刚要下车,便听到庆兄弟的声音:“黑子哥”一急,忙掀了帘,也不顾江风急涌进来呛了“表兄”,探出身去,果然见得庆兄弟拉着小文简,一脸焦虑状:“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又出事了。适才这管事说得不清不楚,我以为……没事就好……”
管事的在一旁点头哈腰。原来他是个会来事的,既然手下得罪了表少爷,别想法子将功补罪。
小黑子一跃而下,有点喜又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哪里晓得,平白了来一群人,愣说我是他们的表少爷,又有人说他是我表哥……我还怕他们认错人了。庆弟,你上次不是说天上掉馅饼嘛,看来这回,砸的是兄弟我了”
文箐听得,一时说不清心中的感受:他,终于找到家了
突然又觉得高兴,末了,又有几丝说不出来的别样滋味涌上来,最终还是笑道:“这不是好事么?恭喜黑子哥”
才说着话,黑子哥的表兄便让让他们上了车。文箐冲小黑子那病态的“表兄”略一施礼,道了声:“在下苏州人士,姓周名文庆,多有叨扰。”
那少爷亦是回了礼,道:“敝姓郑,行二。你既同我表弟相称,便叫我一声郑二哥,即可。想来我这表弟,一路给小兄弟添了不少麻烦。”
文箐客气又感激地看向小黑子道:“我是承蒙黑子哥,啊,是贵府表少爷相助,一路从南昌府护送过来的。”
小黑子却不满地道:“庆弟,你怎的突然同我生分起来了。什么贵府少爷不少爷的,我再如何,你还是我救命兄弟。你再客套,我便生气了。”说完,又同自家“表兄”解释道,“幸亏有庆弟,要不我到不了这儿,还不定在哪儿当着花子呢。”
郑二少爷闻言一愣,旁边小定搀着他,亦是张大嘴儿看着表少爷:他们真是情义深重,反观自家少爷在表少爷心中连路人甲都不如。
文箐见他兄弟相认,必然有得聊,不想多扰,忙告辞道:“黑子哥,你便在这陪了令表兄吧。”
郑二少爷觉得这“庆弟”果然人小机灵,说话办事极到位,难怪自家表弟要如此倚仗于他了。再次盛情相邀。
文箐见小黑子左右为难,也只得受了这人情。
小黑子坐定后,叹口气道:“唉呀,表兄,你这马车确实稳当得多了啊,坐着躺着都舒服啊。”说完,又后知后觉地道了句,“我是该叫你表兄吧?如果没认错亲的话。是吧?”其实,他先时早便在心里认可了这个表兄了。
郑二少爷点了个头,咳了声,道:“坐着舒服,那便好。”
文箐见他表兄弟之间别扭着劲儿,也觉得好笑,尤其是黑子想认亲又不敢认的模样。只是文简听得黑子哥找着亲人了,却是挂念一事,问道:“黑子哥,那你找到家了?便不同我们回去了么?”
黑子一愣,道:“那怎会?我自然要送你们到杭州才是。”
文箐对弟弟道:“以后不许这般叫黑子哥了。”
黑子哑然,文简有些发傻,“那叫什么?”
郑二少爷在一边听得,也算是真明白表弟是完全记不得以前的人与事了。道:“豪弟,你是真连自己名字也忘了?你自是姓孙,名豪。”
黑子道:“我姓孙?名豪?”欢喜地冲向文简道:“简弟,我有名字的”
文简想起以前姐姐笑话他姓孙,名悟空的事来,道:“我哥早便说你姓孙了,你还说不是。”
黑子一摸后脑勺,道:“你哥能掐会算,赛过活神仙。以后都听你哥的。”
郑二少爷在一边,只觉自己原来混世魔王般的表弟,居然被一个小童子收服了,服服贴贴的毫无半点儿脾气儿,哪里还有先前的骄狂?当真是奇事一件。不禁再次多打量那一对小兄弟。只是看着看着,便有些发傻,觉得那两张脸,似有相识。
姓周,姓周,苏州人氏……
慢慢的,变成一张脸来……突然,便急得再咳起来,随着车轱辘滚动,身子亦是一颤一颤地。旁边丫环大惊,忙着去抚背。一边急声叫道:“少爷少爷”
正文86伯爵后人分别
到得郑宅,才一下车,自有一干人等围了上去,一过垂花门,又有郑老太太等一干女人早早闻讯,便都围了过来,那动静,大了去了。文箐闪在一边,看着他被一群人包围,猜测他或有忐忑,或有欣喜。最后小黑子愣是抹着眼泪,同着一干女人哭哭啼啼的,呜呜咽咽的……
唉,喜极而泣。
孙豪,原来真是大有来头,居然还是应城候孙岩的子孙,虽然到得他这一辈,他本人不是嫡长子,未曾得袭伯爵位,可是,那也毕竟是伯府后人。郑家同孙家是姻亲,郑家管着江淮盐场,也是极有油水的富贵人家。
郑家几十年前便已在杭州买房置地,而此次来富阳,乃是族里祭祖,因郑二身子不适,所以晚出发,次日便是祭祀日,且预备在老家过得小年。
而孙伯爷府上,却是去年孙家府上犯事,孙豪堂哥,孙杰,也就是现任孙家伯爷下了狱,如今爵位亦被取消了。孙家老祖宗才想起当年在黄山许的愿未偿,小黑子便着急赶往黄山还愿,乃是郑二陪同。
哪里想到,在黄山便遇了大雪封山,郑二一场大风寒,原来的寒病发作,高烧不退。小黑子——孙豪骑了马,带了两个随从,便从黄山往下赶,准备买药请了医生去救表兄。哪里想到,抄近路,遇了虎。坐骑受惊,孙豪被摔下马去。一随从当场被虎咬了脖劲,另一随从马惊之后,伏于马背上掠跑而去。等那个随从制住马匹后再返回到原地时早过了半天光景了,发现少爷已不知去向,受伤同伴亦无影踪。
至于后来的事,是无人知晓得。事发之地,同孙豪被赵三救的地方,相距两座山不止,亦不知他如何便一个人去了那里。猜来猜去,便是可能孙豪一个人爬了两座山过去,最后摔倒,失了记忆,被赵三救起。
文箐听完,也傻愣了。自己家遭遇不幸,没想到他孙家一个伯爵府也是连遭不幸。便问道:“虽是你家事,作为兄弟,不好多问。不过,听你这般说来,还是想多嘴问得一两句:那你家大哥现在安好?你家眼下又如何了?”
孙豪闷闷地道:“庆弟莫要同我客气。有事只管直言便是了。难不成我找到家了,你便不要我这个黑子哥不成?”见庆弟低头不语,摸不清他心思,便又道,“至于我家,现下大哥是被放出来了,既被革了爵位,如今一家人也离了京城,听表哥说,已是回了凤阳。也算是圣上开恩,至少没有家破人亡。”
文箐也道一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家人俱全,便是幸事。”
“是啊,敢只能如此想了。只是,庆弟,今日我找得家人,被他们围着,实难脱身,若是冷落了你,兄弟别往心里去。”孙豪想想,今日自己为了应付外祖家的一干亲戚,自顾无暇,对庆兄弟便没顾及上,心里颇为过意不去。
“你同我还真客气,你也晓得我这性子,不喜与人应酬。我见你既是寻着亲人了,自是有得长谈。此乃人之常情,我怎会怨你呢?我只说身子略有不适,没想到令表兄便已让人安排了住处,实在是妥当得很。我且略歇一歇便好了。其实我是怕人多不会应酬。我也有胆怯的时候,向来一见到这等阵仗,便不知所措,怕丢人现眼,再说,你们眼下有事,我要掺合,多有不适……”文箐对着他挤眉弄眉,坦率地道。她先时见到郑家那一干人的客气劲儿,男人们听得小黑子简单陈述,半信半疑于他嘴里的庆兄弟能有那等本事?既然是人家帮着把自己外孙找到家了,自然是十分客气,盛情相待。文箐却是推却不已,再加上人家要祭祖呢,自己一个外人,哪里好意思去凑热闹的?人家给竿子自己难道真就不顾脸面往上爬?到了郑宅,自是以身子不适为由推却一切应酬,客居于此,惆怅难安。
小黑子孙豪别扭地道:“我就知你是拿我当外人了。庆弟,你还是叫我黑子哥吧,听你这么称呼,我也浑身不得劲儿。你既觉不适,寻个清静地儿也是好,我倒是羡慕你起来,不用应酬那些人。从前盼着找到家,如今自己是想不起来,厅里那一干人等抱着我哭,问东问西,我便是生有七八张嘴也答不过来。都道是我至亲,只是我却一个人也认不得,隐约有点儿印象,难免就尴尬,说不得其他话来,象个傻子一般听他们说这是哪个表兄,那个又是我哪房舅母的……寻思着,这要是见了自己家人,想来也是一大家子,还是同陌生人一般,这……好不容易脱身,感觉还是同庆弟在一起,痛快”说完,竟是拧了酒壶灌了一口。
孙家,郑家都以为这孩子必是被虎咬死了,哪里想到过得一年后,还回来?岂不是惊喜一场?如此,见得他回来,自然是都追着问经历了。
文箐生怕他这样喝酒,闹出事来,忙制止,笑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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