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作者:未知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53部分阅读
房内,赵氏终于惊醒过来,以为外面出甚么乱子了,也顾不得整理散乱的头发,只套了一件外衫,趿拉着鞋,就急急忙忙来开门。瞧见外面三人一脸急色,便紧张地问道:“怎么了?何事这般着急?你们……”
文箐见她安然无恙,只是自己想得太过于凶险了,颇有些不好意思,原来吊在嗓子眼里的心也落回原处,只应付着笑了两声,忙牵了文简去找店小二煎药与吃食。
“我……你……”裘讼师本来想责怪赵氏几句,却见她衣冠不整,一脸担心,不禁又想到自己适才的忤悔,于是再有什么不满,也不说了。只关上门,抱了赵氏道:“适才可吓坏我了。敲门你也不应,我以为你……”
赵氏闻言不明所以,过一会儿则满心欢喜,亦紧紧地贴在自家男人身上,柔声道:“我晓得了……”
二人的恩爱暂此翻过。
文箐因此事,想想后怕,见裘讼师那般紧张,不知是不是赵氏有过想不开的先例,才会令他作那般设想。只是,自此,她对赵氏的言语越发拘谨,着意小心,唯恐一时言语不慎,行为上有所疏忽,便刺伤人家。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最好的法子是:敬而远之。只不过,这是不得已的。
那个连环官司终于在几天后结案了。
汪氏果真如文箐当初所想,无罪,只是黄家多花了钱财免了一应事宜,黄家儿子当街纵马疾弛,要挨的板子也被大笔钱给免掉了;而汪家亦查无证据纵狗行凶,不过秦氏被咬伤属实,终于赔了秦家一笔钱打发过去。章三家的几个小孩也得了些钱财。
至于章母,那个瞎老婆子,裘讼师曾在文箐大病稍好后,问是不是要告官。
文箐实在无精力顾及,想着章三命没了,他本不该死,不过是当年知情不报掩盖事实——却是律法规定子不能告父母;诈死骗钱也不是他的本意;典卖妻子不过是挨板子的罪……却被自己给逼得走投无路,活活淹死。
章母呢?本来只是为了一些钱财,虽有卖人之心,却也无害人之意。只有章大,救人一命,倒真是搭了性命。
论起前因后果,如今章三再一死,最后,反而是周家欠了人家命
说到最后,好似只能怨徐氏命苦。真正的罪魁祸首呢?徐家么?
文箐觉得自己手上沾满了鲜血。不知将来还能洗刷得干净么?只怕会背负一生了。生病的时候,想了许多,人亦很脆弱,当时只觉除了痛哭以外,实在没有办法减轻心里的压力——为何穿越到这个世界,要受这么多苦楚呢?
赵氏喋喋不休地同裘讼师道:“章母要是被流罪,那章家几个孩子可就……”
裘讼师对于章三死了,他认为那是活该,想着周家姐弟可怜——自己早先并不曾晓得内里种种事,如今既知缘由,又深觉帮不上忙,免不得亦是懊恼。此时亦不免烦躁地道:“孩子,孩子,你就晓得说这个?文箐不也小吗?不也是个孩子?你怎的尽想着那一家子,难不成忘了谁才同你最亲近?……”
赵氏被他一顿数落,气弱,只是更觉委屈,哭哭啼啼地道:“我怎么了?我不过是说一句而已。章三本来不该死,不也被逼死了吗?他孩子自是可怜……我向来只听得因果报应。章家救了徐姨娘,却又害了她,文箐要报仇,可那也是恩人,却给活活淹死……文箐是可怜,可是她不是有你与我照料着?她有家有业的,到时不管回了苏州还是杭州,照样是大小姐……我哪里说错了……我只是想到甚么,便说说罢了……她生病,我还不是也照顾回去了吗?你是不是嫌弃我不识字,不知书,便认为我是不讲理的?你当初……”
裘讼师气得想捶床,耳听着赵氏要翻老帐,只能闭着眼睛,屏住呼吸,再深吸一口气……终究是气短……
马大郎被释放了,虽然挨了些板子,好在年轻力壮,皮肉伤可能亦会好得快些。马家提着一扇猪肉来致谢。
赵氏见裘讼师提着这几十斤肉,也没处放,亦想不出法子来。裘讼师只好让小二又分开剁成几大块,给袁彬初时介绍的几位老乡送过去。
女人宅在房里,自是无话找话。赵氏吃完饭后,见小二已出去,关了门,便不免小声同文箐嘀咕道:“你说,这马家老爹,人也太实在了。好好的,把肉卖了,买几个礼包就是了,非得扛着一大扇肉来。我家拿他这肉也没法子,给别人家送去,还得往里搭钱买糖包,免得让人家笑话。”
文箐一笑,点头,不接话。人家的经济帐,自己不好去算。一边琢磨着如何将银子换成钞,另外还得想想是不是曾让裘氏夫妇垫过多少食宿钱粮,总得回个礼才是;一边忙着拆了手上的纱,好换药。
赵氏凑过去,闻着药味,觉得熏得难受,忍了忍,屏息,转过头去,换了气,又瞧上一眼,道:“你还是小啊,这伤真是好得快。想来不会落了疤。”又想到武昌时见得文箐脸上还有擦伤的小痕迹,如今早没了,依然是光润如初。
文箐点头道:“没伤着骨头,只是皮肉伤,自是好得快。疤的话,可能不会有吧。”一边说着,一边将拆下来的纱布直接扔了,敷了药,又换一条干净的备上。
赵氏见她扔了那纱布,不免心疼,不过人家花她自己的钱,说不得:“还疼得厉害吗?那纱布怎么的扔了?”担心她左手不便打结,忍着药味,凑过去伤口拿了那纱布就要给她扎好。
文箐扬扬手,让她放心,装作毫不知疼地道:“其实也没多疼。那用过了的,脏了,不能再用了,手又不能下水,洗不净,自是扔了。眼下换了药还不能马上缠纱布,且透透气,这伤口一直绑着,容易化脓……”既不能不理她,又不能同她科学讲解甚么是厌痒病菌,或者直接说细菌滋生,她又听不懂,只好找最简单的道理来说。
赵氏“哦”了声,“原来还有这个说法。我真是不晓得……”
文箐一听,又来了,头大,忙转换话题,道:“这官司既了结,如今裘大哥在九江府连曾大都能打赢,便闯出些名堂来。你们只怕是要在这地头安家了吧?”
赵氏直摇头道:“曾大可不是这般好对付的。你裘大哥一个外乡人,才到此地哪里晓得水深水浅,只是懵头办事,我可是实实不想在这儿了。还是去南昌府的好,毕竟听说巡抚大人常驻那处……”说完,突然意识不到妥,又马上道:“这个,自然是要送你们回了杭州再说……你可别在意,我不懂说话,说错了,勿要见怪……”
文箐轻轻一笑,用左手牵了她一只手,看她手亦瘦得很,有点小细茧,虽然这一个月来不见她做过粗活,想来是在赖家时有的,还未消褪。“嫂子真是见外,我这是劳你们多加照顾,感激还来不及呢。只这几日,正想着上路呢,一时不知如何同嫂子说告别的话……”
赵氏一听,立起身来,另一只手差点儿打着文箐的伤手,慌了一下,急道:“你这就要着急走?那也得让我们安排安排一下啊……且等你大哥回来,再从长计议吧。这么远,总得寻辆妥当的马车,备些吃食与衣物,哪能急急上路?”
可赵氏口拙,纵是说出些理由来,也难以说服文箐,颇有些不悦地回房。一待裘讼师回来,用过饭后,免不了埋怨道:“你说,她一个小孩子,性子一来,便要风得风一般,这哪里是说走就能走的?人小主意大,又不听劝,我说一句,她有好几句……咱们也要挣点钱才是,要不这一路上送了她,还得折返回来,到时哪里还有钱傍身?我见她花钱也不经心,那些布看着明明好得很,就扔了……着实心疼……唉……”
裘讼师听了,一愣,问道:“你同她说甚么了?该不会以为是我们……”怕妻子又生气,也没说下去,只问道:“她说了哪日要动身?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赵氏说了个数字,颇委屈地道:“我也没同她说别的,只是问她身子如何了。我哪里晓得缘故,怕是在外面呆久了,想亲人了吧。毕竟咱们同她无亲无故,自是不能与她家亲戚相提并论……”
裘讼师皱了一下眉头,只是越听她说的话,越不巡。却也没说话,只端了盆,倒了凉水就要洗面,赵氏想叫小二打些热水来,要侍候着,他一摆手,自己忙乎上了。
赵氏瞄他一眼,没看出生气来,便接着钱财一事,小心地道:“咱们,接了官司,不要钱可不成。马家这案子,给的肉我们还得送人家,往里搭钱……”
裘讼师闷不吭声地洗漱完,接了赵氏递过来的帕子,末了道了声:“咱们先去南昌府,前些日子结识的一个朋友,说那里有份差使,倒是不错。我且去接了,再送他们便是。”
赵氏惊喜地道:“真的?差使定了?”
裘讼师兴趣缺缺地道了句:“去看了才晓得。现在也不是定论。这事你先别同她讲,明日我抽时间找个话题同她说了……”
赵氏剔了剔灯芯,略有不满地道:“我说甚么了?我见你同她倒是日日说得来。你也得想着,她虽是男童装,可毕竟是女孩一个,都说是十岁了,也该注意这些个,毕竟将来人家还要……”
裘讼师颇有些不耐地打断她的话,道:“你想甚么了?这话你也说得出来?常一在一个屋檐下,怎么会没话说……你也勿要胡思乱想……”
赵氏对于裘讼师忙了官司之余,就是同文箐说个不停聊甚么律法之类的,自己往往插不上嘴,好象多余的一个人。时日久了,在人生地不熟的陌生环境里,难免不吃味,自己一个人的夫君,想说会儿话却只能等到夜晚,白天哪有自己的份?不免委屈,难过。如今好意提醒一下,却被一通责怪,更是着恼。文箐甚么都懂,自己却甚么也不晓得,有她在,一对比,便如同一座山横亘眼前,让自己卑微。“她千般好万般好,又如何?还不是要靠了你我才能投亲?”
裘讼师寻思着去烧香之前,二人还相处得好好的。赵氏还直夸文箐如何一个好法,心疼她没爹没娘,可怜得紧;如今却是开始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赵氏不说还好,她这一说,裘讼师也觉这两日文箐有些冷淡,好象要推开自己一般,不象往常那般说笑了。不过他以为这是对方生病的状态,自是没精神,谁身子不适还有心情玩闹谈笑说古论今?
裘讼师摸不清自己女人的头脑,想着今日下午之所以吵,便是因为这个,下午那一吓可是自己受不了,再不敢与她争论。于是又不想夫妻失和,又不能放任周家姐弟不管,万一出了意外,自己良心不安,左右矛盾。见赵氏又堵了气,也不知她又遇了甚么事,只得温言劝了几句。且把赵氏的话再多回味几遍,才隐约感觉:是不是文箐的存在,让她不安?这就好比自己面对衙门里的官员,并不能完全直起腰来与之常久对视一般?想到这,更是软语亲厚。
赵氏得了自家男人几句软语,也没了气,立刻柔情多端,乌发散落,渐渐只化作几声嘤咛,随了烛光摇曳……
正文45毛遂自荐者
这文引起读者谈到悲文、悲情、写作心态之类的话题,我始未料及。
不过,能给我写评,这真的是对我的一种看重、一种期望。我虽仍是极想挽留跳文读者,但也同时心存感激,谢谢你们直言看法,也尊重你们的选择。评论区的回复,重在讨论。
非常感谢好了,欢快奔腾的节奏,从此章开始奏响了,或者,在席家之初,就已轻松多了。敬请关注
到了南昌府没几天,文箐一待裘讼师安定下来,听说他的差使也差不多定了,便再次提出辞行来,道是年关将近,尚还能赶到杭州过年。
裘讼师本来得了这边差事,是件喜事,文箐此时再次提要走的事,便好似泼了一盆冷水。
文箐更是感觉最近赵氏并不乐意与自己太接近,时不时地说她身子不舒服。虽然不太清楚她是真是假,不过要是与之长相处,只怕令这份意外结交的感情最后落得一个不欢而散的结果。文箐便力图说服裘讼师,让自己姐弟二人上路。
正在二人僵持的时候,来给赵氏瞧病的医生却道了声“恭喜”,原来赵氏再次怀孕了。裘讼师大喜。
只是有了上次意外失妊的事,晓得赵氏的身子却是经不得颠簸,尤其是晕船厉害。这下,是彻底不能动身启程了。
文箐先是恭喜,然后又松了口气。
赵氏此时因孕而喜上眉梢,听到文箐执意要走,亦真心挽留道:“且等我这安稳下来,便让你大哥送你们去。只是,得让你等些日子……”
文箐感她盛情,再次道是需在年关前去投亲为好,姨娘只怕亦写了信,这万一不到,亲戚家该担心不已了。
赵氏见她去意已决,反而倒极不好意思起来,口里又愧疚地道:“你看,这事赶得……我们夫妻是真心要送你的,绝不想失信于人……你再等等,且雇一个可靠人,送你投亲……”
裘讼师自己既不能离开赵氏,且得想法子,考虑如何稳妥,才能让周家姐弟安好回杭州。想着袁彬曾说过,要是他家事一忙过,自来南昌帮忙,到了约定的客栈住下来,却久不见音讯。本来还想着自己要是送不了,多少还有他可以托付。如今看来,什么打算也赶不上这老天爷的安排。
正在裘讼师叹气地时候,却来了一个人。你道是谁?
却是那日被袁彬放走的小偷。
此时的他,背了一个小包袱,着了一件新的夹衫,个条也显出来,并不矮,细瘦细瘦的,脚上穿上了新鞋,头发也梳理光整,原来黑乎乎的脸也见得个真章,长得倒是不差,只是仍比一般同龄人黑了些,瘦了些。看来受了他人的救济了。哪里还有当日那乞丐样?
“袁彬过不来了,打发我来报个信的。”这少年先是有几分不好意思,一见着文箐,便直接说明了来意。
文箐惊讶于他的变化,适才第一眼都没认出他来,以为是哪里来的一个营养不良的少年。听了这话,想来是袁彬帮了他,不免对袁彬这人又多了一分好感。“原来你去了袁大哥家了。可是有甚么事?”
裘讼师琢磨了一下,袁彬应该是喜添贵子来不了,自己如今家里也要添丁,眉间喜色不掩,不免言词之间又起了调侃之意,问道:“袁兄呢?可是家里喜事忙得紧?喜得贵子大肆宴请,派你来给我们发喜帖了?”
少年没想到他还会开玩笑,当日见他很紧张被曾无赖欺负的小郎,对他人的脸色可并不好。犹豫了一下,方才老实说道:“不是甚么好事。他……他家娘子去了……”
裘讼师立马端正身姿,为自己方才的言语颇感后悔,缓缓地问道:“那,那个孩子可安好?”
“也,也没了……他现在难过得很,还要守上一年孝,所以自是过不来……让我来说一声:失信不是本意。”这少年说得一脸郑重,哀伤之情亦有所流露,显然对袁家倒有几分感情了。
文箐想着当日袁彬听曾无赖说那个钱袋是他娘子绣的,袁彬那要吃人的样子,对于痛失爱妻,且又失腹内胎儿,想来这双重打击,那铁打的汉子亦是要咬牙挺着。
裘讼师头痛,本来还寄希望于袁彬相助。不过这事对于赵氏来说,那是慎之又慎,想着先前失去的那个,如今又听到袁家不仅孩子没了大人亦没了,于是天天只呆在屋里安胎,再也不出门,只偶尔给肚里孩子做些针线活计。
文箐坚持自己走,少年小偷知情后,道是左右自己无事,不如索性随了他们兄弟二人去苏杭转转。裘讼师犹豫,不过他却拍着胸脯打保票道:“你别看瘦,我毕竟在道外混过些日子,也晓得甚么人是j滑之徒,甚么人是惹得惹不得的,总之,我会着意小心的……”
文箐在旁边听着发笑,他要是晓得甚么人不能惹,又怎么会去掏摸袁彬的钱袋而被逮?
裘讼师上下打量他道:“你也不过比庆郎大不了几岁,三个孩童上路,还是放心不下……”
“谁说我小了我明明……”他突然停了一下,皱了一下眉,说不出下半句来,只是马上又指指文箐兄弟道:“我比他大好多你看我这个头,比他高了不少,别看我瘦,我跑起来连袁彬都追不上,唉,算了,这个……”说着说着发现自己说溜了嘴。见裘讼师仍是一脸怀疑状,就更努力找词来说服:“就算顶不了大事,至少有事报个官找个人帮忙,给他们兄弟二人壮一份胆气,还是可以的。”
文箐只想着尽快去杭州,探了亲,摸了苏州周家的底,赶快把那些旧事了结,一见他自告奋勇,便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是啊,裘大哥,你看啊,有他在,他例来混这个的,自然对于下三滥的那些门清得很,有事他也能传讯。袁大哥都托他来传讯了,肯定是信得过他办事。我看就这样,挺好的……是不是啊,小偷哥?”
小偷不乐意了,听着没一个好词夸自己,也不顾裘讼师在眼前,冲文箐瞪眼道:“你倒底会不会说话啊甚么叫我例来混这个的?我不过……”可又说不出甚么冠冕堂皇的职业来,只气得冲文箐翻完白眼,又走过去,拉了一下他的衣襟,低声道:“我看在上次的份上,替你说话。我好心帮你,瞧你怎么说话的……”
文箐记仇,想着那日他说话噎死自己了,这次他自己硬要撞上来,自然不会轻松放过,虽然这次他好象是要帮自己。不过,能得了机会刮人家一下,不刮白不刮,只是自己注意分寸就行了。“上次什么份啊?我可不晓得。你是不是自己又想着赚钱了,打我的主意啊?”也不等他回话,又高声道:“那你且说是混哪样的?”
小偷气得直叫道:“你这小郎,袁彬真是看走眼了,还道你如何如何好,心地不错。我真是……算了,不同你讲了。气死人了……”
文箐笑着道:“真是甚么了?你还一口一句袁彬的,袁大哥的名字是你这般连名带姓叫的么?适才我们问你尊姓大名,你还没报上来呢。难不成我一直就叫你的职业——小偷大哥?”
少年小偷更是气得跺脚,握紧了拳头道:“你莫要欺负人我真是,好心没好报大不了,你自己走,我不送了……当回好人,还找气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