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多久,浴桶的震颤忽然变得异常强烈,不禁突如其来叫人措手不及,而且来势汹汹力量张狂。
我一怔,这是什么样的力量?竟然强烈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恐怖百倍!
迅速收回微微发散的思绪,敛起心神,不由地加重了指尖弹奏的力度,更多更明亮的光束从凤鸣琴弦上迸裂而出,一同投射向表情纠结的尤磐的眉心。
一方面在琴弦上托勾抹扫,一方面两眼一瞬不瞬地紧紧盯住尤磐脸上的变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动都没有将其错过。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黑,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抿住下唇,额角暴跳的青筋清晰可见,一副痛苦不堪。却又找不到发泄口的表情。
不愧是无极魔gong,魔性之强之坚韧简直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不知不觉之间,背后早已是一片湿凉,不断往外冒出的冷汗沾湿了衣衫,贴在我的后背上没有一丝空隙。我用力咬了咬下唇,用轻微疼痛的感觉,逼着自己必须集中精力,对抗从尤磐体内逸出的强大魔性。
只是,让我没有预料到的是,这一回,他的魔性非但没有被压制下去,反而愈演愈烈,其劲头势如破竹,着实让我吃惊不浅。
手上的弹奏更加不敢怠慢了,曲调一转,由方才的一曲《高山流水》,借由简短精炼的承接小曲,变为了《寒鸦戏水》,而且,由于对抗的激烈程度逐渐超出预想,指尖的跃动频率也不由地加快,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不已。
幸亏这三个月的每日奏鸣,已在潜移默化之中提高了我自己的琴技,要不然,若是凭借着从前那点技术,方到今日来助尤磐度最后一个大关,估计不出几个回合就会败下阵来。
手指的指节已经泛起隐隐的轻微酸痛,咬了咬牙。绝对不能在这最后的关头掉链子,已经坚持了整整八十一天了,怎么可以因为这点小伤小痛就轻言放弃。我说过,一定会让尤磐安安稳稳地走出这间药庐。
琴声与魔性的对抗一步步迈向最为激烈的高(和谐)潮,指尖在琴弦上掠过的速度几乎已经达到了我从未敢尝试过的境界,我清楚的知道这已然是自己的极限了。
然而,魔性仍然在源源不断地向外涌溢,并且,与我的后劲不足相比,它却是始终呈现想上疯长的趋势。我的整个手臂止不住地细颤,额上也已沁出细密的汗珠。
好在经过了前几次大关时刻的磨练,我林珑也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被击倒的。拧起眉梢,深深吸了口气,正打算再一次扭转局势,一口气将那该死的魔性压制下去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唔……”腹中传来一阵翻江倒海般的疼痛,这种痛楚与指尖因力道不济而被琴弦反弹的疼痛感不同,剧烈、突然、没有规律,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我腹腔的内壁。
该死!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胎动了?小东西,算为娘的求你了,至少现在,给我安分一点。
明显是看出了我的不适,璇玑老人一脸紧张关切地问:“丫头,怎么了,没事吧?”
我强忍住痛意,摇了摇头,实则却已痛苦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可是那还能怎么办呢?唯今之计,只能硬撑下去,不,不是只能,是必须!
然而,这一切的勉强最终还是徒劳。
连绵不绝的疼痛感搅得我心神不宁,再加上尤磐身上的魔性爆发得越来越厉害,我渐渐感到有些体力不支,就快要扛不住了。
见状,璇玑老人立刻又往浴桶中加入药汁,总算是对眼下的情形起到了稍稍缓和的作用,就在我以为时来运转的时刻,只听得“咔”得一声,用绷带与手指缠绕的假指甲,突然断裂,琴声受此影响,戛然而止。
就在这曲调停下的当口,浴桶猛然间震颤起来,随着尤磐双目的忽然睁开,整只浴桶在顷刻间分崩离析支离破碎,变成了一地残骸,上头还淋洒着黄黑色的汤药。
尤磐瞳仁通红,面色阴沉冷冽,缓缓站起身来,暗红色的光晕在他周身逐渐形成,变为了一道保护膜似的存在,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
糟了!在心里大呼不妙,尤磐体内的魔性竟然趁着琴声中断的短短几秒钟的间隙,冲破了这八十天来我们苦苦在他体内设置的一道又一道防线,闭关浸浴,在这一刻,宣告功亏一篑!
这个时候再想阻拦他,光凭我和璇玑老人两个人的力量那决计是不可能的了。璇玑老人用眼神勒令我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他自己倒是紧紧咬住了牙关,惊恐中带着一丝早已觉察的了然。
“果然是天意么……”璇玑老人的喃喃自语落入我的耳中,字字清晰。
难道说,他早就知道会横生变故,所以,方才在进来药庐之前,才会露出那般迷茫神伤的表情——提早知晓未来的轨迹,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现在当然不是给我思考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的时候,尤磐身形一晃,如一道鬼影,再出现时已然砸开药庐的大门,正打算往外头去。
一直在门口守着的浚墨,见到尤磐突然出现在眼前,也不由地愣了一愣,但随即很快反应了过来,知道必定是出了事,想也没想,直接拔出腰际的长软剑,往尤磐的面门刺去。
银光一闪,浚墨的长软剑虽出招奇快,却还是被尤磐轻轻松松地闪过,暗红色的光晕形成一道刀状的气雾,缓缓在尤磐掌心凝聚成形。随着气刀的成形,巨大骇人的杀意气场也压得人透不过起来。
我刚想起身,浚墨的余光瞟到了我,大声制止:“清苑!待在里面别出来!”那一声大喊,失去了平日里的淡然,显得有几分焦躁。果然入了魔的尤磐并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么。我在心里暗自揣测。
思索间,两人已从门口,缠斗至药庐外头的空旷地带,这时我才勉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跑到门外的时候,那两人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在浚墨周身,包裹着一层浅蓝色的光晕,相较尤磐身上的暗红色光晕,两者的气场有着明显的不同,前者清冽明澈,后者肃杀残暴。两方势均力敌,你来我往,难分高下。
这就是传说中的仙翁传给浚墨的功力吗?飘逸得如同蓬莱仙境走出的仙人,在浅蓝色光芒的晕衬下,显得烨烨生辉,分外夺人眼球。不仅仅是赏心悦目,洒脱俊逸的招式中,透显的确实招招致命的杀机。
手掌不知何时已悄然握成了拳,指甲深深嵌进手掌,但这样的疼痛仍是不能缓解我内心的恐惧和挣扎。看今天的这个局势,难不成两人非要斗到个你死我活不成?可是,这并不是我,乃至我们所有人想看到的结果啊。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最近写得我好累啊……打滚……请不要霸王我……
最近因为临近收关,情节上面有点慢了,许多之前埋下的伏笔什么的都要一一理清~
明天将有三更奉送哦~大家敬请期待~\(o)/~
番外:往日恩今日情(璇玑老人)
“这两个孩子今后还劳烦老先生费心照顾了。”
“夫人大可放心,只要在我这璇玑谷之中,老夫定能保护令公子周全。”
初遇尤家两个孩子的时候,是他们的母亲千里迢迢将他们送来我这璇玑谷,适值他们的父亲受到当朝皇后的阴谋迫害,刚刚经历了丧父之痛的兄弟二人,在母亲的怀抱中,显得有些瑟缩,眼神无助地望着我。
我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两个少年,虽然拥有一张相同的面容,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是截然不同。
眼光从哥哥尤霖移到弟弟尤磐的身上——这两个孩子的命运……
我不由地微眯起双眼,仿佛透过这两个稚龄孩童,看见了日后叱咤风云的人中龙凤,一为将相,一为帝王。看来,将来从这璇玑谷中走出去的,必然是两个风华卓越的男子么。
在看他们的眼神,虽然仍是一副没能走出年幼丧父的阴影,但眸光之中隐隐闪现着一丝叫人为之震慑的精芒。是仇恨的火苗正在萌芽吗?
可以预见,未来的某个时刻,这兄弟两人必将为了“复仇”的目的,被卷入一场纠葛万千的漩涡之中。
接收下两个孩子之后,他们的母亲转身便离开了。不日传来消息,她已跳江自尽,为夫君殉情而死。
并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两兄弟,他们毕竟年幼,父亲被迫害身亡,已经让他们承受了同龄人不能想象的痛苦,若是此刻再得知连母亲也殉情自尽,这样的打击,对两个孩子来说实在太过残忍。不过即便如此,仇恨的种子也早已经深埋在他们年幼的心灵。
我不知道就这样接收下他们,并且教导他们医术和武艺,究竟是对,还是错。
果然是将来会有一番大作为的人,这两个孩子可谓天赋异禀,是我见过所有的求艺者当中,最有悟性的两个。特别是弟弟尤磐,原先跟随身为御医的父亲所学习的药理,为他医术的研习奠定了良好扎实的基础,另外,在武学方面,不得不说,他要比他的兄长来得成绩斐然。
我在尤磐的眼里看到的是熊熊燃起的炙热火光,是日复一日愈渐疯长的暴戾冷冽。相比尤霖的洒脱飘然,我实在担心总有一日,他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在智能方面,明显作为哥哥的尤霖更胜一筹,看得出来,他是属于大智若愚的类型,所有的心机城府统统隐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而尤磐,从他的表面,到他的内心,有的只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凛然。
十六岁那年,我曾问过他们兄弟俩:“当你们学成出师离开璇玑谷之后,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我说:“报仇。”
仇恨的种子在他们内心经历了这么长岁月的洗礼,已然长成了一株难以拔除的荆棘,一面刺伤着周围意图接近他们走近他们内心的每一个人,同时,也一面伤害着他们自己柔弱却故作坚强的心灵。
“那么,报完仇之后呢?你们又有什么打算?”我继续追问下去。
他们面面相觑,想了好半天都没有回答上来。
对于未来,他们唯一的目标就是报仇,可是报完仇之后呢?难道就是漫无目的的人生,浑浑噩噩地了却残生?
作为他们的师父,我能够交给他们我自己毕生所学,无论医术也好武功也罢,都不过是浮云一般转瞬即逝的东西。而那些无形之物,即便我的修为再高,也无法教会他们。
有些东西必须得由他们自己去接触、去感知、去领悟。
比如情感。
或许他们自己并不知道,在长年累月的学习之中,所谓的亲情早已变得淡漠,对他们来说,复仇成为了他们生命的全部意义,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过也就是他们活下去的动力。
对此,我不止一次地感到悲哀,但却无能为力。
因为我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出现一个别样的女子,进驻他们的生命,改变他们原本的轨迹。
始终觉得,尤磐的性子过于内敛,冷漠得叫人不能接近,我时常提醒他,身上的杀气不能总是这么毫不顾忌地向外漫溢,不是每时每刻都只想着复仇。
“这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他冷冷地望向天边,“如果不是秉持着这个信念,我早已经死了。”
说这话的时候,尤磐只有十四岁。
某日夜观星象,惊现百年一遇九星连珠——是那个将要改变历史轨迹的孩子,终于出世了么。
“玲珑出世,宏图难至。”
当朝的太后招我进宫后,我唯一对她说的,就是这句话。
只是我并没有告诉她,宏图难至,只是她太后的宏图难以达成,那个女子的命运是我唯一不能观测预见的,大概,就连我师父也未必能够说得明白。
越是不能够预测到的未来,其实才越有趣、越令人期待不是么?
当年且二十的尤家兄弟二人,终于决定离开璇玑谷,回到天元向当朝的太后为自己的父亲报仇雪恨时,我并没有阻拦。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只是,所谓的将来到底是怎样一番模样呢?就连我也十分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我只是想证明,璇玑老头真的是有预言能力的。。。真的真的。。。tt
话说这是今天第一更,第二更稍后奉上~!
第23章逆袭
不远处尤磐和浚墨二人激战正酣,二人你来我往,红与蓝的交相呼应,人与魔的针锋相对。
从来没有想象过,这两人竟然能够强到这个地步,他们……还是人类吗?
这一场大战谁都无法介入,黄越也好,天络也罢,一干人等只能呆呆地站立在药庐旁,为他们的生死捏一把冷汗,却任谁都束手无策。
原本曾有过担心,万一在闭关浸浴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我一定会在心里将自己千刀万剐,悔恨到死,但是,果真到了这个时候,最后关头功亏一篑,面对眼前的这一幕幕,心中唯一的想法只剩下了——即便拼尽全力也不能让尤磐走火入魔!
就在如是思忖着的当口,只听得“铿”的一声,听上去像是某种金属物件剧烈撞击的声音,定睛一看,不远处爆发出一阵强烈炫目的光芒,巨大的紫色光晕不断升腾向半空。
尤磐与浚墨二人的武器狠狠相撞,剑与刀相抵的声音竟是如此巨大骇人。
二人相互撞击之后,再没有分开,死死抵抗住对方给自己造成的压力,即便隔着几丈之远,仍是能清晰地感受到如同一阵又一阵浪潮般传来的腾腾气场。
静心凝神地感受,不难分辨出两人不同的气息。尤磐杀意肆意张扬,似乎要将眼前一切统统摧毁,而浚墨的气场明显与之不同,虽然狠意决绝,却并无必杀之心。
并无必杀之心。
仅是这一条理由,便足够预示了此战浚墨必然毫无胜算。试想一下,一个无心绝杀之人,即使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敌得过一个丧失心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魔?
当浚墨逐渐落到了下风,终于证明自己心里的担心并不是空|岤来风。
好几次浚墨其实都有机会直取尤磐性命,但他偏偏剑锋微转,避开命门,这样一来不仅不会给尤磐造成多大的危害,同时也使得他自己露出了不少空门。
几个回合下来,浚墨一次次避让,尤磐一次次得寸进尺,使得此战之中的浚墨愈发吃力起来。
是的,只因为对方是尤磐,那个曾与我们共同进退荣誉与共的尤磐,浚墨才会如此招招留情,到了还是不忍伤其性命。
换作是我,想必也是与浚墨一样的决断吧。
但是,这样一味地忍让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眼看着浚墨处处留情渐渐趋于下风,而魔性大发的尤磐又是六亲不认一招一式皆欲取其性命,握成拳头的手掌不由地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微微刺痛的感觉从掌心沿着手臂攀爬向上,一直传递到心脏,忽然一个激灵,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
然后,不顾天络黄越惊讶的目光,一转身回到了药庐之中。
再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然抱了一把凤鸣琴,挺着个大肚子还要拿着这么一把笨重的玉琴,着实有些动作缓慢。亦步亦趋地从里头走出来的时候,往远处观望了一下形势,眉心微蹩,再这么下去,恐怕浚墨就快要顶不住了。
璇玑老人看穿了我的心思,赶紧回身进了药庐里将琴架子搬了出来,在一片平坦的地方将凤鸣安置好,随即又搬来了一把凳子。
“如果觉得勉强,千万要及时收手,切不可逞强。”在我做到琴前的时候,璇玑老人叮嘱我道。
向他露出了一个“不用担心”的笑容,回观战?br/gt;
玲珑纪第1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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