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那个,”渺渺嘴里塞满了美味的醉虾,用没有沾到油的手指戳戳傩洛的胳膊,“你记不记得有哪个女人没被你感动过?”
傩洛单手支着下颌,装作努力思索,“好像还不曾有过。”忽而恍然大悟,眼睛一亮,凑近渺渺笑盈盈地问:“你是在告诉我,你被我感动了么?”
渺渺用力吞咽下口中的食物,“嗯,有一点。谢谢你的晚餐,很好吃!”
吃饱肚子渺渺马上感到了困倦,看看天色,似乎已经可以钻进被子睡觉了,极为不雅地打着瞌睡,连小小的臼齿都看得一清二楚。“我要睡觉了,晚安,哈——”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就拔脚走人。
“渺渺?”
“嗯,什么事?”
“寝殿在另一边。”
“哦,好的。”向后转,迈步——
“渺渺?”
“还不对吗?”
傩洛语塞,他也不明白自己叫住这个小丫头究竟是为什么,可是,他们好像是新婚呢……
“我、我有些事,你先歇息,不必等我了。”
渺渺含着食指,好奇地盯着傩洛不自在的神色,他在害羞吗?稀奇!
话说回来,她本来就没打算等他……
直到少女摇摇晃晃的背影消失在芳草香花后面,傩洛才收回视线,慵懒恣意地躺倒在树下,双手枕在脑后,对着高空的虚无说:“既然来了,为何躲起来?”
浓密的树冠中一阵清风吹过般的声响,接着一道漆黑的身影鬼魅样飘至傩洛身侧,“王爷内力精进不少,风某自叹不如。”
“不必谦虚,时间紧迫。”傩洛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半盏茶的时间后,黑影冷漠而随意地问:“新过门的美娇娘怎么办?”
傩洛洁净的手指掩了口吃吃地笑,“看来你是改不掉江湖流氓的脾性了,我的王妃被你叫得好似市井里卖茶的农妇。”
“王爷刚说过时间紧迫,这怎的调笑起来。”
傩洛的笑容凝在脸上,声音冻成了冰,“若她少了一根头发,我便将你活剐,然后挫骨扬灰!”
黑影不屑地冷哼一声,“常言道英雄气短为红颜,想不到王爷游戏万花丛中,如今竟然也为了一个女人说出这等话来!”
“她不同。”
“有何不同。”
“……你不懂。事不宜迟,你马上去办。”
黑影不再答话,如来时一样深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树木的阴影中。
狂风平地起,一道电光突兀地撕裂暗沉的天幕,不多时东边传来隆隆的雷声,傩洛起身,拂去无意沾到的泥土,抬头望望,自语道:看样子要变天了。
山雨欲来。
“娘娘,起风了,回去吧!”丫鬟忧心不已,早晨出门时自家主子还精神饱满的,怎的过午一回来就跟丢了魂似的。
“不要叫我娘娘!我怎么会是娘娘!”夏荷尖声斥责,猛地站起身来,脸上挂满了清泪。
丫鬟困惑不已,直叹自己命苦,为个称呼接连挨骂。“主子,回吧,身体要紧。”心中涌起怜悯,丫鬟忍下委屈,夏荷,也是个可怜人啊……
“身体……我跟老天抢了这么些年,够了,若是他要收回这具躯壳,拿去便是了。”夏荷幽幽叹息,狂风吹得她一阵踉跄依旧不以为意。
“主子可不能这么想啊,王爷当年多么艰难才保住贵妃娘娘和您,您若是不爱惜这身体,王爷看了也是要心疼的呀!”丫鬟没办法,只得搬出傩洛来。这一招最好用,往日不管夏荷如何任性如何闹腾,只要一提王爷,便乖巧不二。可今日——
“啪!”脆生生的响,火辣辣的疼,丫鬟尚未长开的小脸上一片红肿。
“不要提那件事!”夏荷怒火冲天,“再也不准提!”
曾经,她庆幸当年那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可如今,她不愿想起。
宁可逃避,宁可自欺欺人,宁可相信傩洛是爱她的,而不是因为那件事。
盛怒后的晕眩让夏荷有一瞬的恍惚,下意识地问:“王爷的香汤备好了吗?”
丫鬟半边脸还麻着,生怕再惹事,怯怯地退后两步,这才喃喃地说:“王爷、王爷已经在新房歇下了……”
夏荷出人意料地没有闹,没有哭,只是静静地站着。
良久,平静得毫无生气的声音传来:“暖儿,我输了,一败涂地。”
“暖儿不明白。”
“王爷爱上那个女人了。”
“可、可是……这怎么可能?”
“你可知道我今日为何失魂落魄?”夏荷螓首微垂,泪如雨落,“王爷竟然代她饮了剩下的酒。”
“什么?”暖儿大吃一惊,倒抽一口凉气,“王爷、王爷真的那样做了?”
夏荷无力地颔首,依着身边的廊柱颓然滑下,将头埋在双膝之间抽泣着。暖儿凄然靠近,陪着夏荷一同坐在地上,任凭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身上……
渺渺一回到寝殿便直奔内室而去,飞扑上床像一只乌龟一样趴在软软的床褥上,小样子分外惬意。末了还扯过一只轻软蓬松的枕头,用脸蛋来回磨蹭着,哼哼唧唧像极了懒惰的肥猫。
蓉儿端着洗脚的热汤进得屋来,喜不自胜地劈头就问:“小姐与王爷可曾尽兴?”
渺渺被问得莫名其妙,支起身子伸出脚去,“尽兴?为什么啊?”
蓉儿白眼一翻,竟然如此迟钝,没救了!“算了算了,不说这个。小姐,婢子可是听说今日王爷对您发下海誓山盟啊!”
渺渺的嘴里已经可以塞进两块桂花糕了,“哪有?我怎么不知道?”
唉,蓉儿在心里第无数次叹气,“在北瀛,大婚第二日新嫁娘受夫家人敬酒的时候,男子是不准帮扶的。若是哪个男子帮扶了嫁娘,就表示今生倾心,至死不渝!”
纵使窗外电闪雷鸣,也抵不过渺渺此时心中的闷雷来得神魂俱裂。
今生倾心,至死不渝么?
他欲语又止的脸,他含羞腼腆的脸,他深情凝视的脸,他了然沉静的脸,他……纷纷扰扰,齐齐涌出,比雨点更猛烈地击打在渺渺的心上,衣袖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飘忽清爽的味道,渺渺捂住发烫的脸,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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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众生缘聚:第二十一章夜雨夏荷(7)]
窗外雷声大作,暴雨倾盆而下,嘈杂的声响掩盖了房间里的动静。所以渺渺什么都没发现,直到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站在面前的人已经不是蓉儿,而是发角闪着水光的傩洛。所有身影凝聚成眼前氤氲着水雾的男人,渺渺乱跳的心不觉安定下来。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渺渺很自觉地挪挪屁股,给傩洛让出一块地方来。
“刚刚。雨势见大,我叫蓉儿早些回,免得受寒。”傩洛掏出一块丝帕擦去额角的雨水,渺渺注意到他的肩头后背也已经被雨打湿,心里两个小人儿开始打架:到底要不要帮他找一身衣服换上呢?要不要呢?
本着礼尚往来的良好原则,渺渺终于决定了。“呃……你的衣服湿了,我、我去找一身干净的来。”
“渺渺,不用了……我的衣服,都在清水小筑……”傩洛轻声唤住渺渺已经奔出去的身影。
……
“哦。那好吧,晚安。”渺渺友好地笑笑,两脚一蹭踢掉鞋子,从傩洛身侧爬到里侧躺好。
听见傩洛起身吹熄了灯,黑暗中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渺渺张开眼睛看着空气,傩洛究竟有多少事是她所不知道的?那些她不知道的事里又有多少是她所不能碰触的?
果然还是陌生人啊,古代人可悲的婚姻……渺渺局外人一样悲悯了一阵,终于抵不住睡眠的诱惑,小脑瓜一歪香甜地打起了呼噜。
听着女孩子轻微而均匀的小呼噜从房间的另一头传来,傩洛无奈地在逼仄的长榻上寻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佳人抱不得,温床睡不得,这日子,苦哇……
“老爷,刘方的药……”顾全端着一碗黑糊糊的汁水,惶惶不安地闯进书房的暗室。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药怎么了?”顾月廖从墙壁前转过身来,“不就是煎糊了吗?”
“不!老爷,这药……这药不是我们开的那一副!”
“什么意思?”顾月廖脸上的皱纹倏地收紧,声音里带着不能置信的惊诧。
“属下虽然不懂医理,但这药汁不论从成色还是从气味上看,都不是之前的那一副!”
顾月廖从顾全手中接过药碗,凑到鼻子底下嗅了一嗅,“没错。这药,被人调包了!”
“那可是有人要置刘方于死地?”
“不,这是一副养阳壮血的补药!”顾月廖眼中快要射出利箭来,“是那丫头回来的那晚换的方子!”
“老爷,渺渺姑娘宅心仁厚……”
“那也不成,马上想办法把蓉儿叫回来,不能等了!”
……
“怎么?心软了?”
“属下不敢,这就去办!”顾全退出房间,屋外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老天,顾全这一生是要下十八层地狱了,不求您饶恕罪人犯下的错,只希望保佑好人平安……幸福。
是夜,蓉儿做了噩梦。心慌意乱的奔逃中,流矢密密匝匝地堵截住唯一的活路。正当她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时候,一股温热的、带着血腥气的液体喷了满头满脸。惶恐睁开双眼,刚好看见一人身中数箭缓缓倒地。蓉儿惊叫出声,冷汗涔涔地惊醒。那替她挡去箭雨身死的人,正是久未谋面的母亲,她唯一存世的亲人……
而此时,在千万里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却还没有入睡。灯火通明,书房中浩瀚如海的藏典摇曳着影影幢幢的黑暗,沧鸷双手握成拳,垂下眼帘听着探子字斟句酌的来报。
“顾家的二小姐,已在三日前嫁入燕王府。据王府下人闲谈,燕王爷与新王妃的感情似乎一日千里,两人恩爱缠绵——”
“够了!”沧鸷双眼充血,厉声喝止。
恩爱缠绵……一日千里……缠绵……恩爱……恶咒一般的回音萦绕在耳边,沧鸷呼吸急促,竭力遏制住狂奔嘶吼的冲动,“威武将军那边的消息呢?”
“殿下已经方寸大乱,如何还能再听下去?”晴月严厉的声音自沧鸷身后的暗影中传来,须发花白的老者慢慢走进光亮之处,双眼熠熠地盯住沧鸷隐忍的脸。“年少情动,殿下切忌。”
沧鸷说不出话来,他懂,可是他的心不懂。夜夜梦回那落英飞舞的桃树下,少女清亮的笑语还那样亲,明媚的容颜还那样近,触手可及。她在他脸上留下的指痕还依稀可辨,她醉红了脸时喷吐的气息还残留在他鼻端,她……他的和亲文书还未写成,她却已经是别人的妃!
视线落在檀香木桌正中的镇纸上,那下面就是他倾注了情与爱的文书,只差父皇的玺印,本打算明早上朝便呈上去,可是……
他晚了一步。
心痛,剑眉拧成痛苦的线条。
“殿下现在明白为何不能动情了吧?一旦情动,心便活了软了,便撑不住这江山了。先祖为情失疆土就是血证!”晴月冰冷的声音里渗透出一丝惋惜,一丝心疼。他是看着这个小太子长大的,少年初次动心的每一个细节他都看在眼里,他是怜惜小太子的。但是眼前的江山王位又怎是儿女情长能够夺来的?王后背后的外戚正虎视眈眈,随时都会伸出魔掌至王储于死地,危局当前,如何能够动情?
不能啊!他可敬的太子,只能心碎,然后心死,才能一统山河!
“殿下,王后今日还提起您大婚的事……”晴月的声音里添了疲惫,十五年的时间,他从翩翩佳公子变成了心机深沉的老者,当年清纯甜美的王后,如今妖毒阴险,不复从前,两个人都是。
看着沧鸷,就好像看见年轻时的自己,就好像看见那一段疯狂荒唐的岁月里闪耀的希望,他只想保护沧鸷。而保护他最好的办法,或许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扶正他坐上王位!
“你退下吧!”沧鸷挥手,探子跪退。“老师,这次是不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殿下明鉴。”
……
还能如何呢?得不到了,他没有选择了。
“好吧,我答应就是了。”
就这样吧,渺渺,若是有缘,再会。
只是,我不会放弃,永远不会。
“蓉儿,你没生病吧?”渺渺伸出手去摸蓉儿的额头,“咦?不烧啊!”
“小姐,我、我做了一个噩梦!”
“所以脸色这么难看?要不要回去睡个回笼觉?”渺渺笑眯眯的,她可不认为做噩梦会让人心神不宁,一定是因为没睡饱。
蓉儿眼睛下两轮黑黑的阴影,只不过一夜的功夫,两颊便削去块肉似的清减了。由此可见保证充足的睡眠是多么必要……渺渺这么一想,自个儿也来了瞌睡。
“蓉儿,尚书府管家在前厅,说有急事要见你。”傩洛一脚闯进,脸上萧索的表情看不出哀怒,但渺渺瞌睡打到一半眼神迷蒙也能看出来事情紧急,更何况是早就如同惊弓之鸟的蓉儿了。只见蓉儿本就憔悴的脸瞬间变得苍白,身子虚晃两下,拔脚就跑,连退安都忘了。傩洛也不计较,一脸严肃地转回身来面对渺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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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还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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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众生缘聚:第二十一章夜雨夏荷(8)]
“我猜,一定发生了什么……”
“渺渺,你可知道蓉儿最亲的人是谁吗?”
“唔……”渺渺隐隐感觉到什么,谨慎地说出自己的答案,“是她娘亲吧……莫非——”
傩洛点点头,摸索着绣墩坐下,“这次蓉儿若是告假回家,我绝对不会横加阻拦,只是你少了贴心的人照料,我有些放心不下……”
“告假?”渺渺的睡意彻底蒸发,许久不曾活动的大脑此时重新吱吱嘎嘎运转起来,“蓉儿的娘亲害了急病?”
傩洛露出些许哀伤,“怕是还要糟糕些。”
渺渺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刚刚她还毫不在意地劝蓉儿去睡懒觉,不过片刻的时间,房间里暖融融的气温却好似直接从赤道摔进了北极。或许,即使蓉儿昨夜一晚不曾合眼,当下也睡不着了吧!
“全叔,”蓉儿提心吊胆地靠近前厅中垂手而立的中年男子,顾全眼角的皱纹蕴了一颗泪,哀伤而痛惜地看着大惊失色的蓉儿。
“这里有老爷赏的银两盘缠,门外有府上的马车,”顾全递给蓉儿一个小包裹,“里面是大夫人命随身丫鬟连夜赶出来的孝服,你这便启程吧!”
蓉儿没有血色的嘴唇哆嗦着,“孝服?我娘她……”
“殒啦!”顾全摇摇头,瘪下去的嘴角和两腮让他看上去苍老了许多。“你放心上路吧,王爷和二小姐那边我去说。”
蓉儿听闻娘亲辞世如五雷轰顶,六神无主之际根本无暇思考这其中的蹊跷,恍恍惚惚接过包裹,由着顾全将她掺着走出前厅,王爷府的侧门外,果然停着一辆马车,蓉儿想也没想便钻了进去。一脸络腮胡子的车夫狠狠一抽马鞭,马儿惊跳嘶鸣,飞一般奔了出去。
“什么?蓉儿被带回尚书府问罪?”渺渺“腾”地站起来,厉声喝问,“为什么?!”
“回王妃的话,”顾全低着头,不敢看渺渺盛怒的脸,“蓉儿对三驸马不敬,老爷被有司责难,只能将蓉儿找回去澄清——”
“蓉儿怎么会跟什么三驸马扯上关系!”渺渺急促地喘息,这件事,实在很蹊跷!
“小姐,三驸马,便是柳莫闻柳御史啊!”
渺渺脸色依旧愤慨,只是住了声,闷闷地坐在石头上胡乱拨弄着脚边的花花草草。
“小姐未出阁之时,蓉儿可曾擅自用小姐的笔墨写过情诗?”
“这么荒唐的事是谁编造出来的?”渺渺哭笑不得,她自问记忆力不差,到现在也不过学会几十个复杂繁琐的北瀛文字,蓉儿只怕仅仅会写四个字。等等…?br/gt;
妃舞倾城第1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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