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星没敢看。所以她不知道里面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但她更加不敢直接对李楠竹说我没看。
李楠竹轻而易举地看出了唐星的为难,他别开脸看来来往往的车辆和霓虹灯,天几乎要暗下来,越显得这座城市灯火辉煌。不难看也不好看,冷冰冰的样子,行人们都走得火急火燎,这座城市是很好,却也无情。
就像任何事都有两面一样,相对而无绝对。
李楠竹双手插着口袋,呵出的气弥漫成白雾,心里不经意有些闷,他说不出这种郁结的情绪摆放在心里到底有何意义,只不过唐星的犹豫让他觉得难过。
她没看过那封信,所以对他的心情自然也就无从所知。
唐星看着自己的鞋子,毛茸茸的流苏鞋带随便晃一晃就会抖动个不停,她不敢抬头面对李楠竹,只是低声抱怨了句:“这车子怎么还不来。”
李楠竹摇着头笑了笑,他突然想像班级里的其他叛逆男生那样点一根从父亲那里偷来的烟来抽,可他不能。
他抽出放在口袋里的手,理了理掉到额头上的碎发,赌气一般地问,“你没看吗?我是说那封信。”
唐星差点跌了个趔趄,她没想到一向喜欢迂回的李楠竹居然这么直接,她回头看他,吞了口口水,支吾着说:“对,对不起,我……我还没来得及看。”
唐星不理解,重生到现在,她和李楠竹没打过几次照面,见面时也没有发生闪电之类的超自然现象。她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那是看对眼,但李楠竹对她有没有意思她是一丁点也没看出来。
因为在平时,他对女生都是这么体贴的,无论是谁。
唐星觉得伤心,她喜欢他这么多年,依然摸不准李楠竹的心思,她为此沮丧了很久,纠结了很久,其实一直都是她追随他的脚步向前看,即使每次的关键时刻他都主动地挺身而出。李楠竹和唐星两个人,保持着清清淡淡的恋爱。
世界上有一个词,叫做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地恋爱,理所当然地同居,理所当然地谈婚论嫁,只是时机到了,就那么做了。
发生了莫宋宋的事后,唐星一直想,是不是自己太过于平淡了,才让宋宋有机可趁地抢走李楠竹。恋爱六年,值得纪念的事明明就很多,可唐星自己没太当回事,是不是她自己也有问题呢?
一定是这样的。
“学长,对不起,我回去就把它看完。”唐星慢慢抬起头,惭愧地苦着脸说。
李楠竹没吭声,似乎在想些什么,眉头紧皱。
思考了半晌,他才回说:“不用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信的内容。”
唐星“啊”了一声,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嘴长得老大动作也夸张,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回过神来唐星才自知出了丑,连忙傻笑着掩饰尴尬。
“我想说……”
“我车来了……学长,我回去一定看,你相信我吧,我会看的,真的真的。”唐星的声音还在反复强调,人却已经奔向车子驶来的方向了。
李楠竹抿着唇把欲言又止的话重新吞回肚子里,低头抬手扶了扶眼镜,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却让人猜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抬起脚步,将包扣扣在自己的胸口处固定好,开始往前越走越快。
遗忘在时光宝盒的潘多拉
唐星上车时发现车上的人一反常态的居然很少,只有区区十几个人,零零散散地坐在各个角落。她选了车上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上——因为最后一排有对如胶似漆的情侣正在互蹭耳语,她不便打扰。
唐星如释重负地坐下,吁了口气,庆幸车子实在来得及时。
她从包里拿出cd机,换下了王菲的专辑,在包里翻了翻,终于抽出一张周杰伦的,插上耳机,忽然就听到《星晴》。
不知不觉就想起下午的时候和那个脾气火爆的男生差点打起来的事,唐星自嘲地觉得好笑,怎么就和一个少年较真了呢?而且自己好像也很失态,很生气来着。
但是,苏彻……这名字真的是……很耳熟啊。
唐星皱眉,轻轻地揉着脑袋,那种令人讨厌的昏昏沉沉的感觉又来了,仿佛眼前的什么事都慢了半拍,让人集中不了精神。最后她把头斜靠在把手上,眯着眼睛想要稍微休息一会儿,好缓解这折磨人的头痛。但偏偏天不从人愿,在她还没来得及靠下去之前,车子忽然打了个急刹车,唐星整个人一弹头撞到了扶手杠子上,闷闷的一声,但疼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愤怒地捂着额头瞪向驾驶员的位置,却没料到李楠竹出现在她面前,并且旁若无人地走过来,在她旁边的位置上从容地坐了下来。
不,不从容。
唐星呆滞地睁着大小眼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楠竹汗滴滴的额头和微弱地喘着粗气起伏不定的胸口,愣住了。
“你……”唐星不知该给什么反应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攻势。
李楠竹还在断断续续的喘气,胸口挂着包,颇为狼狈地侧着身体面向唐星,他一只手撑在唐星座椅的把手上,另一手则横跨到窗杠子上,把唐星围了个结结实实。
她逼不得已往后退,老实说被他吓了一跳,唐星不明白李楠竹出现的原因,她试图推他,可对方却纹丝不动。唐星为难地瞅了瞅四周的人,只可惜这窗杆子很矮,旁人根本看不到他们俩之间的对峙,旁人或许只以为他们熟人意外相见罢了。
“不用看信了,我喜欢你。”
“啊?”唐星眼前一阵阵天旋地转,“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李楠竹无奈地把手抽回,略微松弛地半仰躺在座椅上,面朝前方不看她,疲累的闭着眼睛,话从口中不急不缓地溢出,“我想过了,虽然我也说不出为什么,但我喜欢你。或许……”
“……所以?”唐星不敢置信,颤抖着问。
“所以,等你中考完了,考进玉宜后,就和我交往看看吧。”
唐星没回答,她收回落在李楠竹身上的目光,转头看向窗子外面的世界,流光溢彩,攒动着源源不断的活力,行色匆匆的行人,风衣围巾手套,无一不是缩着脖子向前走。
大家都在为了生活拼命。
忽然感到不踏实。
“我……可不可以想一想。”唐星绞着衣角,低着头轻声道,气势虽然不及李楠竹,却坚定,让人感觉仿佛容不得拒绝。
“当然,”李楠竹感到有些失落,眼神一黯,一刹那他怀疑自己的冲动行为到底能够为其带来什么,但他还是耸耸肩,装作不在意,“如果有答案的话,就写信给我吧,我等着。”
跟着,车停下来了,售票员正在报站:漪木路到了,漪木路到了,到站的乘客请下车,到站的乘客请下车。
唐星这才发现,原来李楠竹也可以乘这辆车。
那他是一路奔过来的吗?他的腿怎么长的,会比车还快?难道走了捷径?
一时之间,各种千奇百怪的疑问布满了唐星的每个脑细胞。
“我到了,这给你,”李楠竹起身,塞了一样热乎乎的东西到唐星手里,还不及她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他就落下一句:“希望很快就能让我等到你,bye。”
然后……
然后呢?
然后李楠竹就手插着口袋下了车。末了,还在站牌下对着唐星坐着的位置抬头朝她笑着挥了挥手,尽显绅士风度。
唐星低头,才发现手里是热乎乎的关东煮。
她失声笑了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怎么变出来的。
下次,一定得问问看。
※
唐星一路狂奔回到家,鞋也来不及脱,就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跑了进去,爸妈还是没回家,想必看天色太晚就索性在外头去吃了。
她喘着气,白色的雾不断从口中喷出,唐星也顾不得,把抽屉里锁着的日记本翻了开来,由于太过匆忙,她用力过猛把锁给扯坏了。
靠,真脆弱的锁。
她小心翼翼地翻到日记本的中间一页,把那封折叠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还未拆开的信给拿了出来,这一连串的动作让唐星觉得胃在微微抽筋。
她手里拿着那封茶色信封,眼一闭直接仰倒在了床上。
唐星觉得自己开始犹豫,原本以为真的很庆幸,老天能够让她重来一遍自己的青春岁月,挽回多少多少的后悔莫及耿耿于怀,但好像现在的一切都不对劲了。
她回来,确实一切都不一样了,出现了新人物,发生了新鲜事,可她的到来,所做的一举一动全都改变了后来的日子。
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到现在的患得患失,唐星失眠时总会想到这一点。
她现在又后悔了,后悔来到这里。
李楠竹对她告白了,他又抢先自己一步,这下和阎伶的赌约怎么办?阎伶万一告白失败怎么办?唐星担心的不止是她自己,还有阎伶,阎伶从没和她提起过米林的事,但现在阎伶却告诉她她喜欢米林。
乱套了的时空,一切都失去控制。
明明被告白了,她却越来越苦恼于李楠竹对她的喜欢,是不是打了折扣?还是受到了未来的影响?莫宋宋还会出现吗?或许隋蕾是不是也会成为另一个莫宋宋,还是郝静这样性格的女生变成了唐星和阎伶的三人帮。
一大堆的疑问,她比还未重生前更恍惚,更不安。
老天为什么要她重来?要挽回什么?
她对此一无所知,只好靠着本能,走一步算一步。
唐星深深地叹了口气,手脚不自觉地冰冷,她回到家根本还来不及开灯,屋子里漆黑一片,分外宁静,静到她几乎要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
“唐星,回来了吗?”
唐妈的声音回荡在唐星耳边,钥匙的开门声咔嚓咔嚓,打断了唐星的思绪。
她从床上蹦起来,做贼一样把信收回抽屉里,整了整面部表情扬着嘴角出了房门来到客厅迎接凯旋而归的爸妈。
还好,有他们在。
“恩,你们怎么知道我出去了?”唐星疑惑道。
“我们回来看过了,见你不在想你大概是出去吃饭了,所以我们也出去吃了一顿,空调买好了,明天下午工人会来装的,唐星再忍一天你就爽啦。”唐爸一边收雨伞,一边对唐星说。
唐星歪着头看了看,问:“爸你干嘛带伞?下雨了?”
“下雪了,这座城市今年的第一场雪呢,很漂亮。”唐妈笑着走到房间把围巾解下挂到衣架上去。
“真的吗?”唐星一听到这消息,阴霾的心情顿时拨开云雾,欣喜地跑到窗口去看。
果然,眨眼间的功夫,天空就飘起了雪花来。
唐星兴奋地打开窗子,寒气和冷风扑面而来,冻得她整个满怀。
可她对此却不甚在意,把手伸出窗子外面,才一两秒就有许多星星点点的||乳|白色小雪片落在她手里,唐星眉眼弯弯地回头招呼唐爸唐妈。
“看来这雪下得还挺大的呢,真是难得。”
这座位于南方的城市一到冬天却很少下雪,只有在十二月底,一月和二月初的时候才会“意思一下”下一两场小雪,今年倒是来得早。
“唐星,快洗澡啦。”
“哦,来了。”
外面天寒地冻的,过了个把小时,等唐星洗完澡再出来看的时候,地面上已经堆积了一层不算薄的雪。
天地间一片白雪皑皑,像是被冰封住的纯白世界,浮尘浮躁全部消失,被压在一大片纯洁的白色之下。
唐星快要看呆了。
看着外边不断飘忽着的小雪丁,不禁有种心灵被净化了的感觉,跟着唐星的心一起沉沉浮浮,可最后却回到了原位,不安稳的心情奇迹般的镇定了下来,连头痛的痛苦也暂时消却了。
唐星甚至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雪是来拯救她的,把她从困惑的泥潭连根拔起。
她脑子里灵光一现,吸吸鼻子,从衣橱里拿出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对唐爸唐妈说了声去书房练琴,就一溜烟关了书房的房门。
唐星再次把琴盖掀起,坐在琴凳上弹起琴来。
是那首《星晴》,那个臭小子断断续续弹奏的曲子,周杰伦的歌里,唐星很喜欢的一首,很轻松的曲风,和情人在耳边厮磨情话,听的人心情大好。
原来她还记得琴谱。
她并没有忘记。
那些曾经被遗忘的,被放在时光宝盒里深藏于此,没有消失,只是等待被唐星亲手再次打开。
苏彻,她终于想起为什么这个名字听起来这么耳熟了。
她记起他来了。
爱情病毒
唐星不知道原来耍忧郁会造成这么大的反效果,当天夜里她半夜失眠,晕晕乎乎地起床上厕所,结果在马桶上迷糊地摸了摸额头,如此烫人的温度吓得她的脑子霎时清醒了一半。
唐星哆嗦着身子,先去房间披了一件厚厚的大风衣,接着赶紧开灯把家里药箱里的体温计和酒精棉拿出来量体温。
不测不知道,一测就把唐星的三分魂魄唬去了两分半。
398度,哎哟妈呀,都快要烧成傻瓜了。
唐星从来没这么病过,都怪自己把自己的身体当玩笑开,本来想的挺好,回家要吃药的,可琴弹啊弹的有点兴奋就找不着北了,把这件事完全给抛诸脑后了。
唐爸唐妈也没发现不对劲。
现在可好,东窗事发,都烧成这样了必须得跑医院了,多此一举。
哎,倒霉。
唐星觉得自己烧得有点精神错乱,吃了药原本想要赖赖的,心里祈祷自己吃了药睡一觉就没事了,于是重新躺回床上,闭着眼睛热得睡不着,失眠了。生病的难受是一波一波的,感觉就像是被巨浪推着不得已的向前。
可到了大半夜,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来回跑厕所——唐星拉肚子了。
过大的声响把浅眠的唐妈给叫醒了。
唐妈跑进厕所一看,自家女儿在马桶上低着头狂吐,惊得傻了眼,赶紧把唐爸也叫起来,两人连夜把烧得不省人事的唐星送到了急诊室。
万幸的是,唐星经过一夜的折腾,烧终于退下来了。诊断后确认说只是扁桃体发炎引发的发烧,先是受凉感冒了,后是用嗓过度。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说这几天要充分休息,要多吃清淡的,要少说话,可能还会因为喉咙发炎引起反复发烧,要多注意之类的话。
唐星隐约听到医生在责怪唐爸唐妈怎么这么不小心,唐星想其实责任在她,人不管到了什么年龄,总都是不怎么会照顾自己,更何况身边还有自己一向依赖惯了的父母。
有他们在,真好。
和李楠竹分手的那段日子,唐星过得很痛苦,可远离了原来的城市,在陌生的地方工作,长时间一个人,即使生病了身边也没有人照顾,是多么凄惨和寂寞。
这种寂寞她无法抗拒,尽管连接受也显得心不甘情不愿的。
※
第二天,唐爸本来想替唐星去学校请假,但被唐星拒绝了。
唐星觉得自己好多了,除了嗓子有些疼,鼻涕多了些其实其他的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唐星得赶紧去和阎伶说说昨天发生的事。
她踩着点来学校,大家正好在自习,孙家良对唐星冒冒失失闯进来的行为感到十分不满,她把孙家良吓了一跳,对方手一抖把放在桌子上的茶杯给弄翻了。结果唐星被当成罪魁祸首被孙家良骂了个劈头盖脸,她满腹委屈,嘟着嘴想哭,想想看这是多少年没被人这么骂过了?
果然人生病的时候小神经总是最脆弱最敏感的。
好在唐爸跟着进了教室和孙家良说明情况,他才尴尬地摆摆手不再追究。
即使知道自己错了,也硬着脸说自己没错。孙家良老是这样,样子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看着这样的班主任,唐星转念一想,反正都习以为常不以为然了,他就这德性了她还能怎么着?
于是瞬间释怀了,觉得刚才自己的较真完全没必要。
面对孙家良,认真你就输了。
唐星苦着脸回座位,阎伶用安慰的眼神关照了唐星,还悄悄递给她纸条,问她好不好之类的——上个月的模拟月考唐星得了全班第四,和第三的阎伶又坐在了一起。
唐星摇摇头,默声对阎伶说:没事。
然后她放下书包拿出语文课本看预习过的古文。
唐星因为有了唐爸的支持,孙家良特赦她不用下去做广播操,于是唐星一个人就被留在了教室里头,唐星的鼻子堵得难受,想吸吸不进去,想擤擤不出来,眼睛也因为缺觉而倍感酸涩,喷嚏一个接一个的打。
最后在无奈之下,只能用纸巾捂着鼻子,额头侧躺在桌面上,准备闭着眼睛睡一会儿。
就这么的,竟然也睡着了。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唐星睁开眼一看,居然被送到了医务室的小型床上,身上还被体贴地盖了棉被。
睡觉真的是人生的一件美事啊,不但可以培养体力,还可以美容。
唐星下意识摸摸脖子,觉得喉咙不太难受了,干咳了几声。
她摸着脑袋一时之间颇有些神志不清,从窗外洒下满室的刺眼阳光让她瞬间产生了些迷蒙蒙的晕眩。细小的灰尘悬浮在无形的空气因子中,随着微风吹动,树叶柳枝在摆动着的同时也造就了医务室内映射成的阴影,室内开着暖气。
唐星下意识抚上脸颊,热乎乎的有些上火。
“有人在吗?”她掀开被角下了床,脚下一冷,低头看去才发现连鞋子也被脱掉了。
于是唐星又重复了一遍:“有人在吗?br/gt;
给我一颗后悔药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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