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桐倒并不介意这个,她咬着唇,很想追问一句“二堂哥后来可好了吧?没伤心太久吧?”,可又不敢露出端倪来让慕容氏知道:慕容氏自己嚷着要和离是一回事,这完全是另一回事。想了想,还是把话题绕回了宗子的事。“我这倒无所谓,大不了我回天水去。可这宗子的事……听大嫂的意思,是想在二哥定亲前再说?”
慕容氏本要答话,见丫头们端了炒面茶上来,便先住口,等人都退下去了,才呷了一口面茶,让善桐道。“你也喝!——可不是?我们耽误了二弟这么久,这回可不能再耽误了,是不是宗子,说亲的分量差得大了。因此想的是这几天得空了就说……到时候,可有一场热闹看了!”
善桐垂下眼啜了一口面茶,虽然口中香甜,但心中却不期然有几分不祥的预感,她轻轻地嗯了一声,低声道,“是啊,到时候,可要闹了……”
179、解放
这两个桂家少奶奶虽然出身迥异,性格其实也是迥异,连身份处境都是迥异,但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彼此间就很有话说,头碰头吃了半盏面茶,那边桂太太果然派人来喊。两个人过去陪桂太太娘家来的婆子说了几句话,自然面上也都是客客气气的一团和乐,连慕容氏和桂太太这对妙婆媳彼此都亲亲热热,桂太太又把善桐介绍给娘家打发来请安送生日礼的老嬷嬷认识,因她是新媳妇,含沁和老九房的关系,桂太太娘家人肯定也是知道的,这老嬷嬷就问得细了,“是哪家的闺女?看着倒是怪可人意的。”
只要是高门大户出身,不管是主人还是下人,一旦听到善桐的出身,再想想慕容氏的出身,表情自然都是很精彩的,就连这位稳稳重重的老妈妈也并不例外,她闪了慕容氏一眼,又看了看善桐,显然是愣了愣才笑道,“那真是亲上加亲了!两家都是西北有名的世族,听说贵族里的另一位大爷,现在是大有升为首辅的意思,才五十岁多一点的年纪,真可谓是天纵奇才了。”
大家便彼此客套了一番,桂太太也算是撑得住——她是足足大半天粒米没粘牙了,直到把人给打发走了,看了两个媳妇一眼,才要说话,那边又来人,“账房那边来问太太得空不得,有事要请太太的示下。”
她索性没好气地一挥手,自己站起来出了堂屋。慕容氏冲善桐满不在乎地一吐舌头,低声道,“去年来送礼的时候,还是那个老妈妈自己说要见我,不然,她连我都不叫。”
一个外人都不让见,显然是怕慕容氏丢脸。善桐一面觉得桂太太对这个长媳也实在是太苛刻了点,一面又从理智上也多少有几分认可桂太太的决定:慕容氏虽然性格爽朗,又有几分乡间特有的飒爽辣味,但的确也不是一个可以骄傲地介绍给亲朋好友的宗妇。她要么就过分沉默,要么一开口就显得和场合格格不入,不要说宗妇,就是大家媳妇的标准,她也是有点粘不上边的。因此她便不曾附和慕容氏话里的埋怨,只是笑道,“家里还有事呢,等婶婶从账房回来,怕不都要打初更了?我和你们可不一样,我要是不回家,黑灯瞎火的,含沁一个人回来也没意思。还要带累大嫂陪我,那我就先回去了,等婶婶要是问起,你帮我告个罪。”
慕容氏自然爽快地答应下来,两个人又拉着手,善桐还和她约,“过了这一年,我三婶再来西安,到家里来吃饭!”这边自己套车,一路上想这想那,回到家天色已经侵晚,果然院中只有寥寥几个丫鬟站着,显得很有几分冷清。
善桐就算有千般的兴奋,看到这寂寥的景象,也不禁有几分惆怅。想到桂太太生日,娘家千里迢迢都还每年打发人来送礼,自己今年生日,恐怕娘家是不会有什么音信的了,便在窗口坐了,托着腮只是出神,望着那一轮小小的、通红的太阳慢慢地落了下去。身后又有人点了油灯送上来,六丑还笑着说,“现在天凉了,夜就来得快,倒显得姑爷每天回家是越来越晚了。”
正说着,那边院门吱呀一响,含沁手里提了个气死风的灯笼,也不要人前后服侍,自己大踏步就进了院子,还在院子里呢,就笑起来说,“你倒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在那边,特地绕过去了,又说你半下午就回来。”
一个院子,不大不小也有数十丈方圆,含沁一个人而已,也填不了多少地方,可不知怎么回事,他一回来,善桐就觉得全院子都是声音动静,就觉得心思安宁下来了。她跳下炕跑到外间去迎含沁进门,笑嘻嘻地道,“我就是不想在那吃饭,我就回来了。在那边吃饭都吃不香,饿了没有?厨房下午炖的牛肉,现在该香出来了。”
含沁抽了抽鼻子,面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就逗善桐,“刚进大门就闻到了,你没闻到?”
善桐抽着鼻子闻了半天都一无所获,派人去厨房问了,得知半下午就炖得了,两个主人还没到家呢,就都已经熄火了,这哪里还会有什么香味出来。善桐恼得去锤含沁,“你就糊弄我吧!非”
“都说你聪明伶俐,我是真没看出来。”含沁笑得扶着肚子,一边说一边挨善桐的粉拳,两个人打打闹闹进了里屋,“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厨房跟这十万八千里呢,就是还煮着,你能闻得到味道?”
善桐白了含沁一眼,不免气鼓鼓地作出小儿女姿态来,含沁便又要赔不是,小夫妻之间拿着肉麻当有趣的事迹,自然是不消得多说了。两个人对着吃完了晚饭,又洗漱过了在灯下说话时,善桐才把今日在桂家的事备细告诉含沁,一边笑道,“婶婶可别饿出病来才好——啊哟,我忘了,按她脾气,恐怕是气也都气得饱了。”
含沁却没跟着她笑,他撑着下巴想了想,便低声道,“那改天还是要上门赔个不是的,免得婶婶对叔叔说起来,又有话说。”
这赔不是是真赔不是还是假赔不是,善桐自然心中有数,她点了点头,不免也有少许不安,又看了含沁一眼,低声问,“你是不是嫌我做得不好呀?”
“你因为我这不尴不尬的身份。”含沁却反问她,“要到元帅府去受人的拿捏摆布,你觉不觉得我做得不好呢?”
善桐虽然没有说话,但面上表情已经说明一切,含沁看在眼里,不禁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道,“那我也肯定不会觉得你做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当我的媳妇,是要吃苦,可也有别人家的媳妇比不了的地方:自在。你爱干嘛就干嘛,就是要由着性子乱闹,那也随你的便!”
这还是善桐生平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从前不论是在祖母身边还是在母亲身边,她所听到最经常的训诫,都是以这句话为开头——“你也不小了,你以为什么事都能凭着你自己的性子办?”久而久之,就连她也忘了自己有任性而为的权力,就好像什么事都必须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因素,再选择出一个最佳的结果一样。今天的事,往大了说那是让桂太太知道知道她的厉害,往小了说,那也是出一出自从见了桂太太开始,心头的那一股闷气。但这小的理由,肯定是上不得台面的,就是善桐自己和自己对话的时候,也是泰半不肯承认,她之所以选择这么刁钻的手段反抗,还是因为她的的确确,从一开始就看不惯桂太太的做派。只是从前的那些年她一直在委屈自己去无视、去漠视,甚至是去迎合、去讨好这个西北的土皇后。而从来也没有人像含沁一样,这么真真切切地告诉她,“你就是要由着性子闹,那也随你的便。”
“你就会说些甜言蜜语!”这句话不知为什么触动她比什么话都更深,善桐一时间倒有些动情绪了,她抽了抽鼻子,猛地将这酸涩的泪意给压了下去,白了含沁一眼,轻声道。“你难道不知道我天生牛心古怪,你越这么说,我就越是想要顾全大局?”
两人对视了一眼,忽然间又都有了几分不好意思。含沁羞红了脸,却依然是认认真真地盯着善桐,轻声道。“我是说真话……跟着孤寡人家有孤寡人家的好处,有钱没娘最出败家子儿,我们当然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但你也不用为了我去委屈自己,讨好你不想讨好的人。咱们该办事的时候,拉下脸来求人那是没有办法——那也是男人的事,你呢,这辈子就什么都别管,就把家里的事抓起来,安安稳稳的享享福就行了。”
善桐便板起脸来,学含沁逗她的样子反过来逗含沁,“话是这么说,我今儿还不是要去元帅府受你婶婶的揉捏?什么享福,你也就是说好听的罢了。”
含沁一怔,他看了善桐一眼,略带试探地道,“怎么,是真被婶婶给气着了?”
善桐故意不说话,含沁沉吟了片刻,便断然道,“那这样,我做完这个月,就和叔叔说一声,不进军中了,我们回天水去——”
“哎——”善桐一时不禁大急,“这怎么能行!什么事都不能半途而废,以后对你叔叔、哥哥也不好说话的。”
见含沁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她一下又明白了过来,捶打了几下含沁,喊道,“你最坏,我才不要理你!”又被他拉到怀里来耳厮鬓磨。
含沁在她耳边轻吻了一下,得意洋洋地道,“你还和我做戏?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她要是能为难得了你,你还是杨善桐?”
“身份摆在这里。”善桐不服气地道,“难道她就真没法为难得了我啊?”
“身份算什么。”含沁却有几分嗤之以鼻,“你知道我为什么从不和她计较?人还是脑袋好使那最管用的了,就她那点脑袋,她……也就只能乘我还小的时候为难为难我了,现在要为难你我,难了。”
他似乎也有几分感伤,顿了顿又道,“再说,其实她人也不坏。想一想,过去的事也就过去了,就是看在哥哥和叔叔的份上,我难道还能和她为难?只是不要再为她拿捏,双方相安无事也就算了。元帅府那里再应酬个一两次,我看她也没办法拿你怎么样,她知道了你的厉害,久而久之,自然也就不理你了。”
善桐一下又想到了今天在厨房里遇到的那个老刺头儿——她和含沁叙述时,自然是隐去了这一段的——她有几分想问问含沁的身世,又怕触动了他的隐痛,只好踌躇着又放下了这个话题,和含沁说了几句私话,便吹了灯上了床,至于什么时候睡觉,那就曲笔隐去不提了。
第二日起来,善桐还是有点腰酸背痛的,倒是含沁得意洋洋,对她格外的体贴,显然已经能从这种事中发觉出极大的快感,善桐见他开心,自己也只好叹了口气,尽量去期待姐姐说的“渐渐的你也就高兴了”这一天尽早到来。这一天桂太太未来生事,大家安安分分的又过了几天太平日子,遇到假期含沁休沐了,他便带着善桐上门请安,向桂太太赔罪。
这个时机选得好,桂元帅今天也难得在家,侄子上门自然是要出来见的,含沁就当着他的面给桂太太赔不是,“三妮娇生惯养,小家里什么事都不用操心,头一回上手这样的家务,难免过分慎重,结果弄巧成拙,倒耽误了一家人的午饭。这里给您赔个不是了。”
桂太太看着善桐的眼神都变了,要说从前还勉强要做出和气的样子——毕竟从明面上来说,她从小就特别得到桂太太的喜欢,现在更是亲上加亲,成了桂家人。桂太太是只有欢喜,没有讨厌的道理。可现在她看着善桐的眼神里就盈满了愤怒。显然对于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桂太太来说,饿上这么一顿,可不是什么轻轻一笑就能放过的小事。
桂元帅却听得很仔细,他看了妻子一眼,张开口想要说话,略一寻思,又断了语气,过上一会才笑道,“小事情,你也是的,这种事还是要交给慕容氏去办。姑娘过门没几个月,你舍得使唤侄子媳妇?”
这话是有丈夫身份,也有家长身份的,桂太太当着小辈的面,又怎么会和桂元帅顶嘴?她眼珠子一转,也跟着笑道,“我也是着急得!你不是不知道,家里里里外外这么多事,我哪里忙得过来,可不是病急乱投医了?再说,那天慕容氏也有事,家里女眷少,是真的顾不上!”
她就和气地把善桐叫到身边,握住她的手笑道,“孩子,你在娘家没学多少管家的事,这倒是不怨你。你们家门第高呢,这么琐细的事用不着你学。但我们家家风不同,和你明说了吧:讲究的就是朴素刚硬。家里使唤的人不多,有些事你自己必须上手,不然回到天水,和妯娌们格格不入不说,将来有一天你也是要带孩子管灶上的事的,这些事我不能不教你——”
她略作沉吟,便商量似地问善桐,“这样吧,从下个月起我得闲了,你天天过来,我手把手教你管家?”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桂太太始终是占了身份,这句话是又黑了善桐的家教,又显得自己白莲花一般纯洁无辜,即使是善桐也不禁大为倾倒。不过她片刻后就又想起了一事,顿时平静下来,也不为桂太太这一招所惑,扫了含沁一眼,见含沁也是气定神闲。善桐心里有数了:自己都想得到的事,也瞒不过这个聪明得像是多长了一颗心的丈夫。
她就又看了桂元帅一眼,作出喜悦的表情,又有些不好意思似的,一口答应了下来。“我不懂事,还要请婶婶多教诲了。”
180、一会
虽说做好了被桂太太折腾几天的准备,但出乎意料,善桐第二天一早还没打扮好呢,就等来了元帅府的婆子:“家里最近有事,请侄少奶奶在家多歇几天。什么时候太太得空了,自然给侄少奶奶送信儿。”
这忽然的变化倒是激起了善桐的好奇心,“怎么,家里是出了什么事,不方便让我们过去——”
那婆子也有几分茫然,“并没有什么事,除了打发少爷们换防,给二少爷洗尘,为三少爷收拾行囊之外,并没有什么可忙的。账可不是都结完了——”
善桐倒是明白过来了:桂含春到了家,肯定是要在元帅府出没的,桂太太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就不想让桂含春和她接触,倒是免了她一场折腾。她便高高兴兴地给婆子打发了赏钱,自己又坐下来看账本,越看越觉得不对,心里总算是惦记起来问含沁钱的事情:一两个月就是一两万,除了印子钱,她还真没想到有什么买卖会比这个更赚钱了。
不过,她今晚是注定等不到含沁的了——到了傍晚,含沁就遣人送信回来,说是边境有急报,自己要跟在桂元帅身边参赞,不能回家吃晚饭了。
善桐一个人在家,就觉得闷闷的,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叫六州、六丑陪着吃过了晚饭,又和她们计较一番两人的亲事,许了她们自由择配。和两个丫鬟说笑了一番,等到三更还没见含沁回来,自己再熬不住,迷迷糊糊就先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悉悉索索的动静,因自己一直没有睡实,便一下醒了过来,却见窗外天色已经微曙,含沁怕是才洗漱过,正站在柜子边上悉悉索索地翻找着什么,便揉着眼睛问,“回来了?怎么还不来睡一会?”
这两个人在一起生活起来,润物细无声的,平时真不觉得,昨晚含沁没有回来,她就硬是睡得不舒服。此时见到含沁,巴不得先过去腻糊一下,挨挨蹭蹭地撒撒娇再说,可含沁却没有依言过来,而是依旧在往外抽衣服,一边说,“西边情况恐怕不是很好,叔叔让我和含芳一道去武威看看情势。要是再弄不好,可能要小小打一场,军令如山,我一会就走,也没时间歇了。”
善桐顿时没了睡意,一股不舍之情立刻升了起来,她从前虽然也能理解征妇的情绪,甚至也惦记过在战争中的家人,但却是直到此时此刻,才明白夫君要上战场,对做妻子的人来讲会是一种什么心情。她一下有了几分泪意,不过所幸还能被理智压住,平复了一下情绪,才道,“你、你要小心……要常给家里送信!”
含沁肩头一动,这才回过身来。他心底显然也是不平静的:这几年内他肯定没有上战场的打算,要不是桂元帅心血来潮的安排,西边动静闹得再大,和他有什么关系?但世事就是如此,就是他本来有辞职的心思,现在出了事,肯定是不能轻举妄动的了……但让善桐心里好受一点的,还是他毕竟
嫡女成长实录全第6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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