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错作者:未知
当时错第49部分阅读
。”
小厮还以为是自己耳虚,听岔了,等回过神来,才才愣愣地问道:“
换成何种?还请老爷示下。”
“府里还有什么好茶?”孟良胤状似闲散地拿杯盖刮了刮茶沫子,漫
不经心地向小厮问道。
小厮思索了半刻,垂手答道:“府里还有昨日新到的苏州的碧螺春。
”
孟良胤暂不答话,复又刮了刮杯盖,在将要啜饮的一刻却陡然将盖碗
放下,径直道:“下去告诉管家,到库里拿陈年的鄂伦山红茶来,兑了
柳蒿末子煮了,按着昔年的旧法泡制!人随入了关,却也不能忘了根本
!”
那小厮听得完全糊涂了,根本不明白孟良胤的话,可终究是个伶俐人
,将他的话一字不差地记下了,鞠了个躬告退下去。
红茶叶子碾碎了跟红柳蒿拌在一处,加青稞马奶一起煮,这是关外鄂
蒙人的特殊茶品,这些年段氏定都长安后,几乎已经没有人喝这种昔年
旧茶了。
孟良胤今朝却忽然要他喝这茶,霍纲心中繁繁复复,也只静静坐着,
也不作声。
小厮退下后,孟良胤方端起茶碗来,轻啜了一口,道:“杭州的龙井
,苏州的碧螺春,都是名茶,奢华娇贵,不是柳蒿,红叶这些苦寒之地
的植物可比。听说,江南有句古话,叫做‘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二
者可谓相近相似。我年少之时,遍下江南游历,也曾到过苏杭。正所谓
浮于表而象于形,一两日处下来,确是像极的。可是,若是假以时日,
终究还是本源有别的,倘若把杭州当了苏州,或把苏州当了杭州,都是
对不起苏杭风物了!”
小书房是孟良胤在府中的机密重地,他的一切重大的治国方略,军事
部署一般都要在这里思虑研究,所以,周围的环境是极安静极安静的。
只有东向窗子外头,三棵排列的高大的水杉树,投下颀长的影子来,浅
浅的墨色,铺在霍纲整张脸上。
孟良胤说话的时候,他始终微微低着头,静静听着。他自然听懂了孟
良胤的话,借着苏杭来暗喻慕容桑儿与袁泠霜,他拿了其中一个,当了
另一个,这样,确实是谁也对不起!想来流言蜚语已经盛极,传进了他
老人家耳里,也实在是看不过去,才专为这事费这番口舌周折。
书房里静默了一阵,忽然门上传来了敲门声。霍纲想大概是方才上茶
的小厮回来了。
孟良胤高声道了句:“进来。”
却不是那个青衣小厮,而是一个头发花白的长者推门而入,向孟良胤
与霍纲行礼完毕,便恭敬地把霍纲的茶奉上。
霍纲见这个仆人却不似一般下人,身穿锦绣,腰束玉带,气宇不凡,
想来不是仆婢之身。正要站起身来接过,孟良胤却率先出声,道:“这
是我家中的老人了,从拉沃建城,到定都长安,也算是立过几次军功的
人,那年班朱尼河,还是他背着先帝游过的河。”
霍纲一听,果然浑身一怔,不敢迟疑,忙站起身来接过。
那人却也不再回礼,只转身向孟良胤微微一躬身子,自顾退下去了。
倒看得霍纲有点摸不着头脑。
孟良胤示意他归座,又继续道:“他本是我的家仆,随我一起跟着先
帝南征北战。天和元年,论功时,先帝想给了他个正四品,可是他不愿
意受,说自己不是当官的料,还是愿意留在府里。”说到此处,孟良胤
不禁慨然一叹,道:“这么些年,都是他在替我当着家,约束骄横的家
仆,也难为他,从来不曾出过半分错!”
孟良胤不禁顿了一顿,复又端起手边茶碗,啜了两口,慢吞吞地叹一
声:“有宠而不骄,有功而不傲,有爵禄在前而犹能泰然处之,进退有
度,自开朝以来,如斯人,绝矣!……”
起风了,水杉的影子,微微颤颤的晃着,晃得他眼前有些缭乱。他定
定地望着手中这盏茶,幽幽袅袅的暖气浮上来,缭绕在鼻端,将所有的
思绪,在这顷刻间,都拉回了当年。
黄沙,烈日。
当兵,鲜血。
饮水思源,人不忘本。不可忘,不能忘!
可他霍纲,确实从来没有过要取段氏而代之的念头!
“先帝创业艰难,霍纲从不敢忘却。先帝临终受命,更是日夜忐忑,
未尝有一日图安逸……”稳稳地端着那杯茶,看着水杉树影倒映其上,
一片冥灭间,霍纲沉痛地一字一顿道。
孟良胤幽幽地抬起眼来,细细地审视他,没有说话,良久,终是一叹
,道:“陛下年幼,皇太后正当盛年,你我虽受命先帝,可也要谨守为
臣的本分。当年先帝崩猝,四方不稳,才在不得已之下于禁宫之中设置
了内阁值房。如今四方安泰,局势也不似当年危急,从今以后,宫内的
宿值轮守就撤了吧!有什么急递,直接送到府上,若真危急,则连夜召
开内阁会议也不迟,总好过如今总要夜宿宫内,也有损伦理纲常,冷落
了家人!”
霍纲沉沉低头不语,只是死死盯着杯中树影,良久之后,终是一闭眼
,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告辞而去。临走,也终不肯给孟良胤一个
肯定的答案。
元和二年五月,太子太保兼内阁首辅孟良胤上疏幼帝,恳请恩准其告
老。
同日,内阁颁旨,言孟老乃国之基石,驳回辞表。
三月,孟良胤称病不朝,再次上表。
内阁二次驳回。
如是再三,孟良胤仍是继续请辞,同时长期称病,不再过问朝中之事。
权力的天平再次失衡,‘孟党’相干官员,被罢黜的罢黜,流放的流
放,‘霍党’势力独霸朝纲,如日中天。小皇帝如同傀儡,百姓皆只知
国有霍宰辅,却忘了还是一个步履蹒跚牙牙学语的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大家都非常心累,急于想看到结尾所以今天我会放下一切,争取再更新一个章谢谢大家如题,而今才道当时错。
这一番谈话,是落幕,下一章,大家应该也能猜到
是春儿终于被霍纲与慕容桑儿的j情给逼死了。。。
她死的,也确实挺冤枉的。。。唉。。。
好了,终于要写完了。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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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错》阿黎v而今才道当时错(中上)v
孟良胤彻底退出了政治舞台,作为一个历尽三代兴亡的政治家,于耄
耋之年,彻彻底底地闭门修身养性。
至此,霍纲终于从真正意义上成为了这王朝的无冕之王,大权独揽,
日复一日,渐渐地,变得越来越刚愎自用。
可是,与此同时,霍纲却并未把他最终的那一番话听进耳去。
九城之内,禁苑之中,内阁的值房里,那一盏风灯,犹自点亮后宫的
漫漫长夜。
从天和五年算起,霍纲与春儿成婚已经有八九年光景。府中所有下人
看来,两人的感情虽算不得你侬我侬,可也是相敬如宾,是朱门大户里
头少有的了。进府多年的老人,都不曾听到过他们夫妻间有半句吵嚷的
,便是有时候夫人发脾气,也是老爷再三让着,从来不曾听到过老爷对
夫人有什么数落之词,更别说斥骂乃至动手。所以长安城里,老老少少
无不深知,宰辅霍大人是难得的好男人,治国有道,为官清廉,体察民
情,又疼爱夫人。
曾经也有霍纲的反对派大肆造谣,说他尊重自己夫人是因为自己是攀
附裙带关系才能被委以重任,毕竟,他是当朝第一郡马爷,先帝的妹婿
,名分在。
但是这种话虽然闹腾了一阵,却也没有什么人真的信,毕竟他是劳苦
功高,众望所归的。
何况如今先帝驾崩,他根本没有必要因为皇室压力而继续担着‘惧内
’的名头,大可以大肆豢养姬妾,以图欢乐。可是,事实证明,他并没
有这么做。
如此,谣言也就不攻自破,百姓也就更钦佩羡慕霍纲夫妻情深。
春儿自下嫁之日起,便倾心竭力,恪守妇道,清修己身,做好一切的
本分,认认真真地当起了贤妻良母。
她虽然与帝国权力中心的人物关系亲密,可是,终究只是个丫鬟出身
,自卑的心理,也不是没有。她很清楚,如果不是袁泠霜的极力撮合,
她也不能嫁给霍纲。凭着他的功勋和在皇权内部的卓越地位,完全可以
娶到出身尊贵,家境优越的女子为妻,便如当年,孟良胤就曾有意要将
自己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他。而其他的亲王贵族,更是争相与之结亲。
所以,在内心深处,春儿总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因此,从她嫁给他
开始,便用心地学习一切事务,读书,练字,仪容,谈吐,她要求自己
必须具备所有贵族女眷该有的修养,也努力地与贵戚家的夫人们常常来
往,增进彼此之间的情谊,希望借此能在后方对他有所帮助。可是,霍
纲却并不鼓励她做这些,他总想着她自己开心顺心就好,别的事情一概
不用管。因为在他的理解中,让她活得畅快安逸,才算对得起袁泠霜的
托付,才算是‘照顾好她了’。
春儿平时闹完脾气,她总是会用不同的方式来弥补认错,纵使嘴上从
来不说,可是愧疚之情,溢于言表。霍纲也从来不怪她,无论她做什么
,都没有怀过半分怨念,甚至于夫妻这么多年,她连个孩子都没能替他
生,连府里的下人们都暗地里在嚼舌根子,唯独他,从不曾说过一句。
这些年,前前后后不知请了多少名医,吃了多少古方偏方,内医院的
太医每旬都来,可是所有人都说他们两个都没有毛病,身体都很正常健
康,至于怎么就没有孩子,实实让人不解。
最初大夫问到她□问题的时候,她还会害羞得手足无措,到现在几
乎都能主动求教怎样能便于受孕,可是,偏偏好像是老天故意刁难一般
,肚子就是一点音讯都没有!
时间一年年过去,她也越来越心急。有好几次,她都发自肺腑地劝他
再纳一方姬妾,如果他觉得别扭,可以不必从外面去物色,在自己家中
这些丫头里,挑个模样品性好的,收房就是了。可是他总是那一句话: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不必过于在意,宽心些,顺其
自然就好。”
按照常理,这样的夫君,实实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她从一个卑贱的
丫头,到今日的郡主之尊,又是当朝一品,位极人臣的宰辅之妻,况他
待她如此恩重,做女人的,能到她这份上,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不幸福。
从先帝驾崩之日起,内阁匆忙中拟定入宫值守制度,由阁臣每人轮流
住在朝乾宫外角门下的值房,以防边关或各州有重大事情时八百里急递
送来却没人处理,耽误了时间捅出大乱子。这个制度被称作‘守阁’。
正常情况下,只留一人‘守阁’,每半旬(即五天)轮一次。因为凡
事有资格守阁的大臣,都是朝廷股肱之臣,有一定的决策权力,只要不
是用兵,大额税赋等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一个人就可以做主,所以
,这个制度一直从元和元年起保留到现在。
霍纲第一次进宫‘守阁’的时候,春儿前前后后派了不少家人递东西
进去,一会是衣服,一会是吃食,甚至连他平时用的枕头被褥都送进来
,以至于当时内阁的几位同僚常常开玩笑说:“郡主怕是把郡马爷当成
要去戍边的,连寒衣都预备下来,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啊!”
霍纲自然也不予置评,由他们说去。回头只得交代奴仆们不必再送东
西来了,宫里专门给守阁的阁臣配备了一应所需。
可是,虽然曾经闹过了这个笑话,春儿却依旧如临大敌,每回轮到霍
纲要进宫了,她都提前早早地一样一样给他预备。
第一次听到那些谣言,正是在她给他叠衣物的时候。
朝廷上的消息,最灵通的便是这些达官贵人们的夫人,宫里头这一亩
三分地里,连哪位娘娘养的一只鹦鹉说了句什么话,她们都知道得清清
楚楚,太后宫里的事情,千万双眼睛都在那里死死盯着,又怎瞒得过去
?
凭着一个女人的敏感直觉,她又岂会觉察不出来。可是,她却什么都
不说,依然故我,为他收拾行囊,亲自送他到家门口,微笑着看着他上
轿,目送他的坐轿离开。
分别时,她看着他恍然欲言又止的表情,心中鼓噪难安,她多么希望
,他可以对她说,跟她解释,哪怕,他说,他实在是情不自禁,她都能
体谅,可是,终究,他还是没有说出口,依旧是那句‘好好照顾自己’
,拂袖,离开。
一个女人的忍耐力可以有多久?
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清和宫里的芙蓉帐,已经暖了整整三年。
这一次孟良胤‘告病’前,派人来找她,隔了这么多年,她又见到了
这位当年她怕得要死的‘恶人’。因为孟良胤素来严厉,当年对袁泠霜
又那般薄鄙,所以春儿一直不喜欢他。
可是,十数载流光飞逝,他不再是当年那个‘致君尧舜上,半生为公
图’的孟先生,她也不再是袁泠霜身后,战战兢兢捧着一盏香茗的小丫
头,恍然,还是壅城里明媚融融的春光,那个坐在躺椅里,悠闲地侍弄
花草的白发老翁却不再是当年的疾言厉色。
正应了那句话:物是人非事事休!
他的话,向来不多,也不似外面那些人,这个称你霍夫人,那个称你
做郡主,只是叫她坐下,微微浮出一抹笑容来,指着身侧那绿篱里圈着
的一丛开得繁盛热闹的金钟花,道:“到底是要年久根深,前院里也是
种的这品种,日照肥料都不比这里差,可开得那个势头,却是有天渊之
别。”
她似懂非懂地听着,浅浅地抿嘴一笑,回道:“是大人侍弄得好,家
里也有这样的花,可是却委实开得颓败,比不得这里的茂密鲜艳。”
孟良胤听了,但作一笑,连连摇头,道:“你们年轻人,还是做不来
这些,这花花草草,看似是凡物,可实际上,学问大着呢!沉不下那个
心来,开始看不透的!本以为你是个心细之人,原也辨不出这花的区别
!”
春儿听到这里,不禁越发迷茫,脸上却轻轻笑了一声,道:“眼拙之
人,哪里知道什么学问,还请大人不吝赐教,让我也长些见识……”
孟良胤本是微微阖目了一会,到这里,睁开眼来,敛了脸上笑容,拈
须看着那一丛金钟道:“这结藤的黄花,相像者甚多,于天地之达变,
万物相似者,何其多也,就如你府中的那丛,我是知道些来历的,本是
‘迎春’,乃前朝旧邸时就在的,后来先帝赐给了霍纲,就保留了下来
,可却不是与我这里的‘金钟’一个种,世人都不仔细看,所以辨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