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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他只觉得像在做梦一样,但是这样可怕的梦,他还是头一回做,这么多这

么多的血,不停地从她嘴里流出来,雨打在她脸上,刚刚将血痕冲淡了,又有

新的渗出来,这到底是怎么了?!谁可以告诉他。

“陛下,夫人应该是中毒了……”看着段潇鸣这样失控,霍纲立即开口提醒道。

“中毒?!”段潇鸣听见了霍纲的话,喃喃地呓语了一声,又蓦地猛然惊醒过来一般,转头歇斯底里地冲身后众人吼道:“太医呢?!太医呢!!传太医

!快传太医啊!!!”

侍从们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从来没有见过段潇鸣这幅样子过,双眼通红

爆凸着瞪着,脸色铁青,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腻腻地贴在身上,落拓而狰狞

,如一头发狂的濒死的野兽一般,顿时吓得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段潇鸣不禁气得血脉贲张,打横抱起袁泠霜,几步奔向楼梯口。因为四处都

站满了侍卫和士兵,把路几乎都堵死了,段潇鸣完全陷入了癫狂,看也不看便

是当胸一脚踹去,那侍从一下子便被撂开了,旁边人见了,忙立马让出一条道来。

段潇鸣不顾一切地在雨里狂奔,一路愤然狂吼:“太医!太医!快传太医!”

这下总算有人醒了过来,忙朝太医院的方向跑去。

从宫门穿过朝乾宫,再去到太医院,差不多要绕过半个宫城,段潇鸣一直紧紧地抱着泠霜,不停地对她说:“再坚持一下,就要到了,就到了,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定没事!……”

“盎……”泠霜微微昏迷了一阵,幽幽醒转过来,便觉得这个人都在颠簸,浑身剧痛越发严重,忍不住叫他停下来,她实在受不了了。

段潇鸣见她吐血不止也害怕起来,不敢再颠她,只得听她的话停下来,自己跪坐下来,把她抱在怀里。

‘轰隆隆!’雷声滚滚,他们此刻正停在朝乾宫前的那片汉白玉广场上,阴

霾的天空,黑得像是晚上,阵阵雷电,撕裂一般的巨响,近的就在耳畔,两人

好像是被罩在了这雨幕里,四周围都空荡荡的,只剩下雨水疯狂地冲击地面所

发出的沉闷苍凉的声响,就像她小的时候,祭祀宗庙,那座最尊贵的古老的编

钟,乐府的官员穿着古板宽大的礼服,按部就班地敲奏着一些她根本听不懂的

音符,那些铸刻着饕餮图案的青铜器,老得不知岁月,就像她此时对自己身体

里这些强烈的变化冲击的感觉,恰似宗庙里那些锈蚀地面目全非的古老器皿。

她原以为,这一生,袁泠霜不会怕死,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值得

她留恋的东西了,这是从十二岁开始,她对生命意义的忠实解读。她把对死亡

的渴望看成是一种向往。只因为她太了解这个世界了,了解地仿佛已经活了几

辈子,活够了,活腻了,在我眼里看到的全数都是丑恶与肮脏!

她一生致力于与这肮脏与丑恶划清界线,可是,她却从来不知道,她本身就

是因为这肮脏与丑恶才出生的,那是她生命的本源,要舍弃它,就必须同时舍

弃自己的生命。

对于袁泠霜来说,从来不吝于死亡,便如那根鸿毛,轻飘飘地,轻飘飘地,

落到地上,悄然无声,谁也不惊动,什么也不影响。这是她最理想的结果。

她本以为,她不会有遗憾了,怀抱着段潇鸣的爱,坦坦荡荡地步入另外一个

世界,就像在最后一名侍卫倒下,她终于被王顺生擒的那一刹那,她毫不犹豫

地要破了藏在舌下的毒囊,无色无味,几乎没有感觉,就像最平常的吞咽唾液

一样,轻松自在。

诚如她所说,她结束自己生命的理由,是为了使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可以威胁

段潇鸣的东西存在,她不会容许自己给段潇鸣带来伤害,正如她明白自己一直

是段潇鸣的污点,在他一生的军事与政治生涯中,只要她活着,她便是污点,

便是天下人拿来明讥暗讽他的佐料,他应该成为开天辟地的英主,他有这个念

头,更有这个能力,所以,她应该离开了,就像草原上的过冬的草,只要那霜

覆在上面,就永远没有春天,必须得等到那薄霜消融了,草头上爆出青绿来,

那才是真真正正的伟大复苏与崛起!

你一身的伤,换来这满目疮痍的天下,如今才刚刚起色,怎可以再让马蹄践

踏?!我知道,那马蹄踏在这江河上,就好像踏在你身上一样!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用我的生命,为你肃清宫闱,为你扫平最

后一个步向制高点的障碍!

我的出生,为袁家带来了和平安睦,尽管是表面上的暂时的。但我希望,我

的死亡,也能够像我的出生一样,为这世间,带来太平,即使是一时的……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母亲临死时的那个绚丽的笑容。梁上挂着那三尺白绫,

有清明浩荡的风,丝丝缕缕地从窗外拂到面上,那白绫迎着风飘扬起来,仿佛

有了神采一般,绽出妖娆的弧度来,好似平日里,她的大礼服上的飘带一样,

华贵而美丽。她似乎是怀抱着无比的激|情,把自己的脖子套上去,她似乎已经

感觉到那是一个比现在所处的这个维度更加优美的所在……

她颤颤地伸出手去,极其吃力地覆上他的脸,满手的鲜血,随着那掌印,在

他脸上化开一阵夺目的殷红,隔着茫茫的水柱看去,这一幕,仿佛是那年,她

出塞和亲,满目的苍黄的沙漠,寂寞地荒凉,他这般嚣张跋扈,一手扯了她的

盖头,习惯了的满目的艳红色,揭下的那一刻,那一张脸,正映着头顶暮穆苍

然的天,依稀有鹰盘桓而过,那是一种久违了的属于大漠的声音。

“盎,我好疼啊……好难受……好委屈……”她哭了,不想掩饰也不需要掩

饰,这最后一次,就允许自己好好放纵吧……

袁泠霜把笑留给天下,把眼泪留给你……

袁泠霜的痛,不为了天下,只为了你……

袁泠霜宁可负尽天下,也决不负你……

这样深切的悲痛,最后一次,我,只对着你……

段潇鸣死死地抱着她,就像当年父亲死了,他什么也没有,被自己的异母兄

弟和鄂蒙贵族们四处追杀,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只知道逃命,骑着雪影,

不辨方向地日夜狂奔,最后,他到了当今山,那天地尽头的苍凉荒芜,他终于

体力不支,从马背上摔下来,整个人栽在黄沙地里。当时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

了,背上的箭伤还在潺潺地流着血,没有吃的,没有水,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

有,只是微微地动了动手,下意识地抓了一把流沙在手,可是,那沙子,却见

缝就流,他怎么努力,也抓不住,终于,都流散了……

袁泠霜从来没有听见过他哭的声音,那种近似于绝望的忧伤与无助,咽咽地

悲鸣着,声音全都哽在喉咙里,徘徊在胸臆间,却是吼也吼不出来,只知道抱

着她抽泣,脸部狰狞扭曲,嘴巴张着透气,那雨水混着血水,都流到了嘴里去

了……

段潇鸣的眼睛是忧伤的孤独的,这也是她这些年来一直依依不舍要留在他身

边的原因。

彷徨不知所往,这飘零的浮生,茫茫红尘里,等待着你我的那一个不可解,

不可消,不可避的劫!

‘情’之一字,只因当时已惘然……

空灵碧落,澄澈湛碧,似一汪千年难遇的老坑玻璃种的翡翠,这样绝世的珍

品,碎在那一双慑人的眸子里,碎成千丝万缕的依依别情,凝眸处,但伤情;

疏离婆娑的重重花影里,芳菲倾霜,霁雪素鬓,还是那一根素雅的银簪子簪

在头上,回首间,似乎阳光依旧明媚,她就在那团团光影里,翩翩回眸,依稀

还是那样俏皮地轻颦浅笑。

“盎,如果……有来生,你……还……愿意……娶我吗?”

这不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但是,她却依旧想要听到那个答案。还记得上一

次问的时候,他以命护她,那一口血吐在她身上,她流着血,那么那么害怕失

去他……

“这一世都没有过完,这么着急想着下一世做什么?!”

雨声里,他的喉音越听越渺远,远得像隔了千万重山,杳杳地抓不住,触不

到,叫她心慌。

“但是……我却是……很想……很想要……嫁你呢……”他把广袖兜在她头

上,整个身子倾下来为她挡雨,她虚弱地睁着眼,只觉得自己下一瞬就要离开

他一般,仿佛朝乾宫后殿里廊子下面的那一排琉璃宫灯,罩子罩着,珊阑的一

片灯火,昏黄晦暗,风一吹,巍巍颤颤地,仿佛下一瞬就要熄灭了一样。

十年相携,缘梦尽,繁华灭,当终于不得不要放手时,她竟然是这般不舍,

这般眷恋,原来,袁泠霜也会害怕,害怕孤独,害怕离开,害怕失去……

她的爱情,从那一首缠绵悱恻的诗开始,一笔一笔着色,一遍一遍渲染,一

刀一刀刻画,到终于成果时,却淡成了沧海帆舟,千秋基业。凭栏处,总是萧

瑟萦怀抱。

“真怀念……在,当今山……过的那一日……”茫茫腾起的水汽,将天地连

城一片,就像一副水墨背景的画卷,氤氲开往事如烟,幸福的回忆,在脑海里

呼啸而过,终是凝成了唇畔眼角,那一抹微弱到极致的会心的笑容。

“好!那我们就回去!回当今山去!现在就启程!”段潇鸣颤着声音低吼道

,四处望了望,只看见一片迷蒙,远远地黑压压一片全是带刀护卫,他的嗓子

已经喊哑了,却依旧铮铮有声,急促地吼道:“备车!快备车!”

话音一落,又立刻改道:“不!备马!即刻备马!备最快的马!快……!”

泠霜的眼皮几乎已经完全合上了,她只看见,他的脸上,身上,都是斑斑驳

驳的血渍,合着雨水,晕开成团团簇簇,仿佛暗纹织锦的大幅图案一般,就像

那夜,他满身风雨推门而出,却始终站在那架《簪花仕女》屏风前,隔着薄薄

的绢面,朦朦胧胧的一团影,他的指尖正触在仕女发间的那一朵红牡丹上,茜

素红的染料,一点一点化开来……

她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了,连雨声也一并在这漫天茫茫里隐去,她只能这样

秃秃地看着他的嘴唇急迫地上下翕动,一张一合显得错乱杂章,那喉结一停不

停地上下滚动,纷繁地就像这一世的纠葛……

她染血的手,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襟,她很想说,她舍不得他,真的舍不得,

千千万万的舍不得,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开口了,而且,她知道,如果她说

了,只会让他的余生更悲哀,更寂寞,所以,她还是宁愿不要说。

当最后一线光影消失,眼前只剩下空洞的黑暗,她终于完完全全地闭上了,

薄薄的一道眼皮,隔断了沧海桑田。

隐约中,是谁在唱那一首《蒹葭》?

眼前漫无边际的血红色缓缓地褪淡,深秋的清晨,寒露之后,霜降之前,起

雾了,只听见隐隐的船家摇橹的声音,水色柔和,歌声酝酿在晨雾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那歌声极为缥缈,荡荡地散在朝气里,眼前都是高过人头的瑟瑟荻花,一路

分开道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却似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一般。耳边,尽

然是风吹动芦苇所发出的簌簌声,久违了的淡泊宁静,朴素如农田桑竹一般,

透着幽幽的稻香。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她可以断定,那个男人就在她的身边,那样接近,她几乎可以闻见他温柔湿

润的鼻息,只要再往前一步,便可以看见,就像当年,这诗歌的创作者,只要

走出这一片芦苇地,便是如黛青山,便是一江秋水,便是香草美人……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最后一次,终于在她将要放弃的一刹那,遮天蔽日的芦苇消失了,那尽头,

绵延不绝的山峦,广袤无垠的蓝天,秋天的朝阳,火红而灿烂,驱散了这重重

迷雾,江面上踏歌而来的那个人,有麦色光泽的肌肤,有暖心祥和的笑容,有

深情款款的双眸,只觉得阳光灼灼,照得他整个人晶亮起来,熠熠生辉,江面

上波光粼粼,浮光跃金……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背景音乐:韩红《剑侠情缘》,我选这首歌的原因,主要是其中的几句词:

谁等谁等了一万年只是等来一个错

谁对谁凝望一秒钟于是留下了传说

他等她等了一万年只是等来了寂寞

她对他凝望一秒钟转身带走了传说

有的时候我写的虽然比较混乱,但是是因为根据当时整个人融入那种氛围中,真的有点下笔有神的感觉,写起来觉得很流畅,其实一直觉得很蒙太奇(电影专业术语不明白的请百度大婶吧,我也解释不全面。)。。。但是却又想把脑子里的画面写出来。。。要是我会画画就好了(orz)

可以说,这一章,所要表达的感觉已经不是悲伤了,而是从心底里憋着那股气……想发泄出来却总是发泄不出来,知道憋到内伤。。。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

华丽而cj的分割线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虐才刚刚开始(殴~~~)华丽丽的狗血也才刚刚开始~~~童鞋们一个一个排队,轮着虐过去,不着急,真的不着急,来来来,大家坐下来,泡杯奶茶,慢慢喝……咱耐心虐……(殴~~~)窃以为,后面虐霍纲小朋友的桥段更雷更狗血,是某黎刚刚去洗澡的时候想到的~~~(请不要做任何不cj的联想。。。是因为洗澡人好多,要排队,反正干等着也没事,索性就来构思情节。。。就这样orz)偶发现偶果然是大叔控,嘿嘿嘿嘿1

《当时错》阿黎v从此无心爱良夜v

马牵来了,站在雨里。

夏天的雨,来得猛,去得也快,所以,没几个时辰,就已经小了下来。

朝乾宫广大幽深的重檐庑殿顶,黄|色琉璃瓦当,最是尊贵,那屋顶的积水,就这样,静静地顺

着瓦缝里向下淌着,越来越缓,直到最后,一滴一滴地从檐滴上滴落下来,叮咚一声,在地上的

一滩积水里,激起一圈涟漪来。

时间仿佛就在此刻凝固了一般,没有一个人动,也没有一个人敢动。太医已经来了,却不敢上

前,就地跪着,不用把脉,他也知道,皇帝怀中的女子已然没救了。

霍纲直挺挺地跪着,全身都在滴水,发上,眉上,眼上,襟上,袖上,滴滴嗒嗒地,大红色的

喜服,湿透了,变成了赭红色。

春儿死命地捂着自己的嘴,只这样跪着,眼泪和着雨水一起流到嘴里,她不敢哭出声音来,不

敢去打扰段潇鸣,她现在只恨自己,恨自己为何没有阻止她……

朝乾宫前,甲胄寒光,帝国最精锐的武士,默默地跪着,等待段潇鸣的号令,这里有千万人,

却是连呼吸声都这样渺小微弱,整座宫城像是一座死城一样。

袁泠霜的尸身已经冷掉了,但是没有人敢说,更没有人敢催,安静,死一般漫延。

段潇鸣还是这样抱着她,一如方才,他不敢动,怕一动,便惊着她了,恰如当年,他为她栽培

那盆昙花,脆弱地不堪一击,须得每天小心翼翼地护着,浇灌、室温、土壤、养料……事诸糜

细,仿佛是那最精贵的琉璃,薄而脆,轻轻一触,就碎成了齑粉了。

袁泠霜没有死……

袁泠霜不能死……

他不允许袁泠霜死……是的,他不许!

他轻轻地举起袖子,用湿透的袖口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拭去她满脸的血污,他相信,等他拭干

净了,她就会醒的。

“你不知道,你真的吓到我了,刚刚,就在宫门楼上……”段潇鸣痴痴地看着她,低声喃喃地

沉吟道。

暴雨可以洗去宫门的鲜血,但是洗不去那一刻的惊心动魄。王顺和慕雅先后拿着刀架在她的脖

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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