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医?”那拉氏略一思索,对乾隆道:“皇上,当日我曾嘱咐太医院每日为塞娅请脉调理并呈上脉案,这应是来回禀塞娅伤势的。您看?”
“哦?”乾隆扬眉。
塞娅到底是女眷,皇后此番作为应是能够安抚巴勒奔二三。如此看来,那拉氏确是长进许多,作为中宫之主行止是越发有度了。
他浅笑道:“甚好,景娴有心了。这两日朕挂心着紫薇的事儿,倒有些忽略了咱们‘尊贵’的西藏公主。宣。”
容嬷嬷自去宣召,帝后二人整整衣冠,入了正殿,听取孙太医的呈报。
据孙之澄所言,塞娅额上的伤确是要留疤,哪怕有回疆贡来的圣药水晶白玉膏也是罔顾。只是这除了伤口过深外,竟还有救治不及时之故。
乾隆脸黑了,沉吟片刻,阴沉地看着孙之澄,道:“可曾会诊?”
孙之澄额上冒出几滴冷汗,战战兢兢地回道:“回皇上,确是臣与张、胡二位太医会诊的结果。”
“可是张西同和胡明全?他二人何在?”乾隆眸光一闪,继续问道。
“回皇上,正是他们二人。两位太医尚在驿馆。”迟疑了一下,孙之澄又谨慎地道:“臣等认为此事事关重大,会诊后便商定由他二人留守驿馆,微臣进宫禀请皇上圣裁。”
“可有第四人知晓?”乾隆脸色稍霁,满意于三位太医的知情识趣,却还是不放心的追问一句。
孙之澄的心提了起来,心里寻思着皇帝杀人灭口的可能性,嘴上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的回道:“回皇上,会诊完毕后微臣就即刻进宫了。张太医与胡太医想必也会守口如瓶。”
乾隆点点头,半嘱咐半威胁地道:“如此甚好。你即刻返回驿馆,告诫胡明全和张希同,此事最好烂在肚子里。若走漏半点风声,你们仨就自己把脑袋呈到朕面前吧。”
孙之澄暗暗叫苦,冷汗涔涔,却也只得谢恩退下。
待孙之澄退下了,乾隆阴着脸,手指轻叩桌面,半晌才道:“福尔泰倒也罢了,毕竟自己也受了重伤,只那福尔康,真真是……”
对福家倒霉,那拉氏自然是喜闻乐见,不过好歹也已向芝麻包进化多时,面上倒是丝毫未显,只道:“坠马的地方毕竟是城外,想必当时他们已经尽力了。三位太医又都是机警的,请皇上宽心。只紫薇的安置,还需先禀与皇额娘才是。”
“这是自然。”乾隆点头,便也不再多留,径自出了坤宁宫,转道去了慈宁宫。
对弘昼的请求,钮祜禄氏有点惊讶,不过也并没有多说什么。虽对夏紫薇并无好感,但她对弘昼倒是确有几分真心疼爱。
当年乾隆将和婉接进宫的时候,看着弘昼嬉皮笑脸却难掩失落的神态,尽管心疼,但她却始终没有起过阻止的念头。
帝王多疑。历经三朝,她再明白不过。
弘历对弘昼,虽说比其他兄弟亲近,但又何曾真正放心过。把和婉接进宫来,虽有皇帝女儿少的缘故,但又何尝没有对弘昼敲打告诫之意。
何况,她比谁都清楚,皇太后,说起来是这宫中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但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自己的皇帝儿子。她,先是皇帝的额娘,尔后才是弘历与弘昼的额娘。她不能因自己的一丝不忍,给皇帝带来任何不安因素。
和婉逝去的消息传来时,她正在五台山礼佛。看着院子里尚未消融的白雪,她唯有一声长叹。
也罢,就让夏紫薇全了弘昼两口子的一些遗憾吧。
钮祜禄氏表示对这个决定没有任何意见,最后又问:“这品级?”
乾隆黑线了一下,他还真没想过这么深入的问题,沉吟了一下,道:“既是老五与她嫡福晋收的义女,自是和硕格格,额娘您看如何?”
钮祜禄氏略微皱眉,在她看来,是有些高了。不过想到和婉,又想到夏紫薇到底是弘历的亲女,她还是点头称是,道:“你有计较就好,切不可像当初小燕子那般儿戏就是了。”
乾隆老脸发烫,应是应不是都觉得不对味。心底的小人撅着嘴,对着小手指,已经无力再对自己遭受的这场尴尬发表任何意见。
转了话题,和太后话了几句家常,又叮嘱慈宁宫众人好生伺候,很是母慈子孝了一番,乾隆才慢悠悠地回了养心殿,埋进折子堆里。
咱们再来看看有些时候没出场的巴勒奔与塞娅。
不得不说,坠马的那一刹那,福尔泰确实是拼了命去保护塞娅的。除了额上的那道口子,还有胳膊膝头的那点淤青,塞娅没有再受任何伤,是以几日下来,便又活蹦乱跳了。
这日,吃过早饭,塞娅忽然对巴勒奔道:“阿爸,我想去看看福尔泰。”
巴勒奔有些惊讶,皱眉道:“看他做什么?”
虽然理智告诉他知道女儿坠马是意外,全怪福家那两个小子不厚道,但新仇加旧恨,巴勒奔仍然对福家的怨恨不已。如果不是看在福尔泰舍身相救的份上,哪怕福尔康是乾隆许下的驸马,他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到底救了女儿。我向那些太医打听过了,据说伤得挺重。咱们过几日也该回去了,于情于理都该去看看。”塞娅知道父亲护短的性子,并不奇怪他会迁怒福家两兄弟,但每每想到当时几乎是毫不犹豫飞身接住自己的福尔泰,她就各种滋味在心头,总觉得应该去见他一面。
“那是他该。”巴勒奔虎着脸:“就算救了你,也只是将功补过。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福家早就被大清皇帝厌弃了,福尔泰一个不入流的什么伺读,哪儿当得起你亲自登门道谢。”
巴勒奔不傻,这么些日子下来,乾隆和大清打得什么主意他也能猜度出个几分。不说他对福家的成见,就福家如今的门第,哪儿值得他的宝贝闺女纡尊降贵。
其实这倒是巴勒奔过于托大了。他一个部落土司,在永琪内核的乾隆眼里,也就和个尚未敕封的蒙古台吉差不多,不然之前也不会只授福尔康蓝翎侍卫。
之所以对他们的接待还算重视,不过是在藏地局势复杂巴勒奔又是打着朝拜的名头进京的情况下做出的选择罢了。
“阿爸……”塞娅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巴勒奔见她如此,狐疑地道:“乖女儿,你莫不是看上了那小子?”
塞娅脸上染上一抹红霞,跺着脚嗔道:“阿爸!”旋即,她脸上的羞意褪去,低头道:“阿爸,你放心吧。”
巴勒奔叹了口气,半晌才道:“现在皇帝尚未下旨,如果你想改主意,还来得及的。”
塞娅抬起头,看着巴勒奔写满沧桑的脸和发见隐约可见的银丝,几次张口,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塞娅最终还是去了福家。
对她的到来,福家上下欢欣鼓舞。塞娅懒得跟满脸喜色的福伦夫人虚以委蛇,茶刚上,便直接道明了来意。
一听她是来探望福尔泰的,福伦夫人更是喜笑颜开之前对塞娅坠马害得小儿子伤重卧床的那点小怨气全没了,忙不迭地派人前往福尔泰的院子报信。
差不多等那边安排妥当了,她这才喜滋滋地带着塞娅去见福尔泰。
福尔泰用过早饭,本来正卧床小憩,忽听院子里传来额娘房里大丫头子乐的声音,片刻之后,贴身小厮双喜便进来道:“二少爷,夫人刚才使人传话说,塞娅公主来看您了。这会儿正朝院子里来呢。”
福尔泰吃了一惊,蹙眉确认道:“塞娅公主?”
双喜点点头。
福尔泰环顾了一下内室,挣扎着坐起来。双喜被吓了一跳:“二少爷您这是做什么,大夫说了,您伤了骨头,可不能乱动。”
福尔泰摇摇头,道:“去,多找几个人来,在院子的酸枣树下安一张软榻,再给爷换身衣裳,把爷挪出去。”
尽管不解,但在福尔泰坚持的目光下,双喜还是去了。
福尔泰望着窗外,眼神复杂。耳边回响的,是当日酒楼里塞娅的那一番话。他,不过是为了避嫌罢了。
毕竟,塞娅,将是他的嫂子。
塞娅在福伦夫人的带领下,跨进福尔泰的院子,一抬眼,便看到了那个坐在树下眉目清秀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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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探视与赐婚
阳光透过枝桠和树叶,洒下一片碎金。
赛娅忽然觉得院子里安静下来,福伦夫人满含兴奋的招呼声,仆从布置桌椅的声音,蝉噪鸟鸣,瞬间都消失了。
“公主,请上座。”福伦夫人的声音忽然传来。
塞娅转过头,看着她难掩谄媚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厌恶。那种表情,那极力掩饰却仍赤裸裸地写在脸上的欲望和算计,她在很多人脸上看到过,却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恶心。
“夫人,我想与福尔泰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勉强朝魏氏扯出一抹笑,轻声道。
福伦夫人一怔,旋即笑得更灿烂了,迭声道:“当然可以。那你们慢慢谈。”
塞娅点点头。
福伦夫人告退,一转身走了,走时还带走了身边大大小小的丫头小厮。塞娅带来的人没走远,就守在院子门口。
等人都撤出去了,塞娅才隔着一张酸枝木茶桌在福尔泰对面坐下来。
福尔泰请过安后便未曾再开过口。
他早已不复之前跳脱的性子。小燕子的死让他见识了人生无常,也让他见识了皇家的手段与无情。如今再回望从前那个与永琪“亲如兄弟”的自己,他只觉得可悲可叹可笑。
“福尔泰,你——你现在怎样了?”赛娅打破了二人之间诡异的沉默,蹙眉问道。
福尔泰转头看了赛娅一眼,敛眉恭敬地回道:“回公主话,并无大碍。”这一眼,让他更清晰的认识到,赛娅就是赛娅,永远不会成为小燕子。
虽然她们一样活泼,一样坦率。
“那就好。”赛娅微微笑了一下,沉吟半晌,才轻声问:“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救我。”
福尔泰闻言皱了下眉,愈加谨慎地答道:“公主身份尊贵,保公主周全自然是——是尔泰分内之事。”
塞娅静静地凝视着对面恭谨地低着头的少年,闻言暗自松了口气,却又隐隐觉得有些莫名地失落:“不管怎样,我都谢谢你。你,和你哥哥很不一样。”
很不一样吗?福尔泰心内自嘲,不过是终于认清自己的身份罢了。努力坐直了,他略带惶恐地向塞娅一拜:“尔泰只是尽了本分,当不得公主一谢。”
塞娅觉得有些自讨没趣,叹了口气,起身道:“也别说什么当得当不得。我塞娅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你这份搭救之情,我记下了。福尔康的事,就此作罢,我不会再为难她,你也转告他,以后不必再来驿馆。”
这几日福尔康频频来探,对她的伤势表现得万分关心。只是他的关心,有多少是为了她,又有多少是担心自己和福家受到责难,他自己知道,她也知道。
“是,公主。”福尔泰眉梢稍展,仍旧恭恭敬敬地道。
“你好好养伤吧,我就不打扰你了。”塞娅说完便径自往院外走去。
福尔泰还是忍不住抬起头,看着塞娅的背影,心头忽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快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塞娅停下脚步,转身,微笑着对福尔泰道:“你自己好好保重。”语落,也不待福尔泰回应,便一转身出了院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福家,走的时候甚至都没跟福伦夫人打声招呼。
不过福伦夫人对此是丝毫不介意的,对身份尊贵的远方来客,她表现出了充分的理解和宽容,而且,现在的她完全沉浸在了自己家的小算盘即将如愿的喜悦里。
塞娅造访福家的事,很快便被呈到了乾隆的案头。
手指轻叩桌面,看完密折的乾隆那不甘寂寞的内心小人儿撇嘴不已:现在事情是怎样?一场“英雄救美”后,要再来一场“以身相许”的戏码么?
他忽然觉得这塞娅和巴勒奔真的很有意思。
他一开始就知道这父女俩选择福尔康的原因,更清楚他们对福尔康并没有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欣赏,甚至还有些愤恨。撇开大小金川问题不谈,他还是比较欣赏塞娅这个小姑娘的,那福尔康又实实在在地恶心了他一把,而且塞娅也一直知道分寸,即使对福尔康百般折腾,也始终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因此对她的小动作他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得看戏。
当然,换福尔泰去做那“西藏驸马”也不是不可以。对乾隆来说,福家两兄弟一个样,都是恶心人的存在,只是福尔康危险级别更高罢了。虽然现在这福尔泰貌似是福家上下难得的清醒人,但此前种种依旧摆在那里,欺君罔上、不知尊卑的烙印,哪儿是那么容易就从他心底抹掉的。
只是若真是这样,乾隆多少还是觉得有点可惜的,毕竟他最想打发的是福尔康。
且看巴勒奔父女如何选择吧。打定了主意,乾隆将密折弃之一边,开始批阅奏折。
除了土司来朝,最近前朝后宫都相当平静,连令妃——不,令嫔都一门心思安心养胎,永琪内核的乾隆爷有点小得意也有点小失落。
几日过后,塞娅和巴勒奔进宫,向乾隆辞行,同时婉转的表示,要将“驸马”带回西藏再行婚礼。
乾隆闻言,微微敛了笑容,兀自蹙眉不语。倒不是意外或不满这二人要将“驸马”带回西藏的决定,他只是要让这二人明白,是否能将大清男儿带回西藏,选择权在大清。
让他们带回“驸马”,是他,大清乾隆皇帝给的恩典。
至于回藏后再完婚,乾隆眯了眯眼,心底冷笑不已。
将近半刻钟过去了,巴勒奔和塞娅虽仍恭恭敬敬地等着皇帝的回话,心思却越来越忐忑。
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乾隆才状似遗憾地笑道:“塞娅公主天真活泼,甚得朕心,朕本还想着看着她在京城风光大婚呢。可朕也深知,巴勒奔你身为土司,塞娅身为你最得意的女儿,俱有各自的责任,万没有离藏太久的道理。若要他们二人在京城完婚,怕是于时间上有碍,若赶了,又恐会委屈了公主。如此看来,倒只有让他们回西藏完婚一途了。”
时间上来不及?托词而已。照理说,“驸马”这大小算是为国献身,是入藏非是入赘,哪怕时间上再赶,迎娶仪式还是要进行的。不过是乾隆不想给福家这个体面罢了。
对于这一点,双方都心照不宣。
作为一方土司,巴勒奔确实是个精明人,也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率部归附大清,对大清皇帝俯首叩拜,对他来说,都不过是藏区各部落复杂形势之下所取的权宜之计罢了——当惯了土皇帝的人,怎么可能甘愿俯首称臣。
根据探子原来陆续传回来的消息,他自认对大清皇帝有个比较清晰的了解:文治武功都不错,也称得上勤政,却算不得有道明君。原因么,光是好大喜功、极度爱面子这两条便足矣。
但是对乾隆的爱面子,他是万分满意。爱面子好啊,照顾好皇帝老爷的面子,大金部的实惠便接踵而来,当然好啊。
面见乾隆后,他发现自己的探子好像并不那么专业。乾隆没他想象中的那么好左右,好面子也许不假,却没有好到昏头的地步,这从比武大会的安排上便可以看得出来。
隐隐的,巴勒奔觉得自己的满腹算计怕是要竹篮打水了。不过也正是如此,他觉得自己这次没有白来,成功联姻是一个方面,最重要的是对大清及大清皇帝的情况有了更客观的认识。
正因为如此,虽然一早就决定了要把选定的驸马带回西藏,却并没有一定要把婚礼也搬回西藏的意思——毕竟,这多少有些打驸马的脸。对福尔康所为的厌恶和乾隆对福家的态度,使他恶向胆边生,试探地向乾隆提出了上述要求。
对巴勒奔的小心思,乾隆看在眼里,却并不点破。对巴勒奔的野心,他也一一记在心里。
现在还不到跟大小金扯破脸皮的时候。
如果他没记错,巴勒奔那个叫朗卡的侄儿可也不是什
还珠之荣纯亲王的吐血之旅第1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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