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外传(陆作者:肉书屋
花满楼外传(陆第19部分阅读
苏远山瞧着背影很有些惆怅。
——是不是因为蝶舞在她心里很像柳四儿?
她向来不喜做口舌之争,与柳四儿却每每一言不合吵上半日。
可惜,两个人都是别人的人了
“怎么每次朱堂主一说话你就不吭声了?”花满楼又坐在了摇椅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苏远山有一种被道破心事的心虚:“有么?”
“记得那时听赵兄说,”花满楼悠悠道:“你小时候对朱堂主很是仰慕?”
“不是。”苏远山摇了摇头道:“是对朱堂主那一类的男人很是仰慕。”
“……”花满楼摇了摇扇子:“还有哪一类的男人你仰慕呢?”
苏远山在心中过了一遍……坚定地开口:“东方不败。”
“……好极端的孩子。”花满楼心里感慨了一回:“还有么?”
“其实这镇上那个捕头杨铮也是个好汉子。”苏远山皱着眉道:“虽是其貌不扬,武功平常,但做起事来很有风范。”
“还有?”
“……”苏远山只好再想了一想:“从小身边倒是很多人喜欢楚香帅的,只可惜我对这一类的一直提不起兴趣。”
“没了?”
“对了……”苏远山灵光一现,很是惊喜地唤了一声:“还有阿飞!”
“……飞剑客?”
“……”
如此往复了几回,花满楼把苏远山由小到大的花痴史弄得差不多清楚了。
不想表面清淡的苏远山内心世界很是花哨,从先前说的朱猛这一类的到东方不败那一类的,从阿飞这一类的到熊猫儿那一类的,从余鱼同这一类的到上官金虹那一类的……涉猎广泛,应有尽有。
花满楼想着她从小便只能在晚上偷偷溜出去几回,白日漫漫,无聊间对着这些书卷里画本上叱咤风云的人物们仰慕一回,实在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只不过这其中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就是没有他这类的???
连个挨着边的都没有,花满楼想着——你就说个花无缺也好阿,好歹五百年前一家人……
这一纠结纠结到了很多年后,他忽然想起问苏远山这个问题。
“因为花满楼就是花满楼,不是哪一类的阿……”苏远山很温柔地回答:“世上就一个花满楼。”
花满楼很是欣慰把她搂了过来,在额角亲了一亲,又马上想起了一个问题:“你也可以就说你喜欢花满楼,不必非要说喜欢花满楼那一类的阿。”
苏远山动了几回唇,最后什么也没说便起身要走了。
花满楼疑惑:“做什么?”
苏远山无辜:“我一天只说得出一句肉麻话……”
第十四章前尘梦回
次日,花满楼一睁眼,便知道有旁人在一边了——或者应该说,才知道有旁人在一边了。
这身子,当真虚得很,虚得很……花满楼在心中叹了一回气,竟然还没想起这个人是谁。
“花公子,你醒了~”很好听的声音。
花满楼皱了皱眉:“杨姑娘?”
昨夜苏远山回房得很早。他知道,她又要犯病——一路上也犯过好些次了,由于每次都是那么个全身冻僵的事情,也不必赘述——却没有想到苏远山找来照顾他的人竟是杨镰??
她虽则从不会主动替他挡桃花,也不至如此煽风点火添油加醋罢?
花满楼于是问道:“杨姑娘可曾见到一位四十出头的大婶?”
那是邻家的曹大婶,是个和蔼而能干的主妇,一向很喜欢他们这两个小辈。那时花满楼刚被咬时,那些送饭的人里便有她一个,并且是坚持到了苏远山做饭前的最后一顿的那一个。
“有,她比我来得还早些。”杨镰乖乖道:“只不过我瞧她笨手笨脚,便先让她回去了。”
花满楼在心里“哦”了一声,又微微皱眉道:“曹大婶是我的朋友,并不是下人。”
“我……是我不对。”杨镰小小声道:“你渴不渴?我去倒杯水罢。”
于是花满楼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听见了倒水声,听见了端杯子声,然后是尖叫声:“阿!好烫!”混杂着瓷器破碎声。
“……笨手笨脚?……”花满楼想着这四字,甚无奈。
于是这一天,花满楼都在苦恼着如何避开这桃花。
看她是个温柔和顺又颇有教养的姑娘,花满楼于是用了好些个颇诗意颇含蓄颇意蕴美妙的隐喻。
——一概被无视了。
最后花满楼直接说出了口:“花某心中早已有人了。”
杨镰微微一笑,柔声道:“我怕爹爹责罚,需得走了。你莫急,我过两天有空了便再来看你。”
花满楼听着她袅袅婷婷的脚步声渐远,心中有些哀怨。
那时已是黄昏将近了,花满楼兀自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便起身进了隔壁房间。
……哗……好凉爽……
他径直拄着拐杖坑坑洼洼地到了床边,很是自然地躺了上去。
“虽然有点交情……这也太自然了吧?”苏远山默默。
“我知道你不喜欢发作时有人在旁。”花满楼轻声道:“我到此时才来看你,你不好再赶我走了吧?”
苏远山当然说不出话。
花满楼微笑:“默许?很好。”
苏远山在一旁蜷着身子缩成个小球,觉得有点想骂人。
花满楼身子一侧,手臂一搭,很方便地围住了那个小球。
……哗……当真好凉爽……
他的牙关不由颤了几下。
“你……有病……”苏远山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
花满楼想了一会儿,也不知她是骂自己有病还是提醒自己这身上确实有病,于是什么也没说,专心被冻僵。
苏远山倚在他怀里,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感觉。
这是她身上被那吞肉虫吞过后第一次犯病,她很忐忑,不知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情状。
果然,很不一样。
很疼。
虽则不至于像当初那么样疼,但疼了大半个白日后,她确实也虚得很。
她满手心里都是握拳时指甲掐进肉里留下的印子。
她的嘴唇也被自己咬破了。
她纵然担心花满楼的身体,纵然想将其一掌拍走,也确实没什么力气。
于是纠结了一会儿后,就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睛。
还偷偷往里面蹭了一蹭……
花满楼把她抱在怀里,心中滋味也着实复杂。
回忆着过往一路,滋味越来越复杂。
——他抚过她的脸,但彼时,她毁容了。
他抱过她很多次,但彼时,她肿得好似个馒头。
他甚至偷偷亲过她,但彼时,她满头满脸缠着纱布。
终于到了此刻,他好好地抱着她,她全身都好好的。
他可以抚她的脸,也可以亲她,反正她没有力气反抗……咳咳……
可是纵然没有那九个月的诅咒,纵然没有当年应下的一句“可以娶,不许有染”,纵然他肯舍了那些操守道德做个监守自盗的衣冠禽兽……
却也已经被冻得动弹不得了。
这个人生……当真好坎坷。
夜是静的。
这个身影也是静的。
苏远山没有听见声音,可一颗心忽然凉了下来。
她一睁眼,只瞧见了花满楼的白色睡衣,便又闭上了眼。
眼一闭上,心又一点一点往下沉去了。
她只好挣扎着抬起了头,越过花满楼的肩看了出去。
那一个身影便立在水一般的月华中。
他斜斜靠着窗台,一双桃花目上挑,懒懒望着她,似笑非笑。
好一个漂亮的出场。
好一个漂亮的大叔。
苏远山终于明白,当那柳梦璃出场时,自己害怕的是什么——那三个少女腕上的小伤口,是谁割下的。
不是妖精,是他。
她伸出手,绕到花满楼的脖子后,很麻利而用力地点了他的睡|岤。
花满楼闷闷地“哼”了一声,便没有动静了。
“找来找去找不见你。”大叔微微笑道:“果然还是要月圆时好找。”
“她们身上并不凉,你该知道那不是我。”苏远山也微微笑道:“何必验血?”
“我自有别的用途。”大叔挑了挑眉:“你知道我是谁?”
“爹。”
“你只怕从来没有见过我。”苏爹爹笑了笑:“这一声叫得很自然嘛。”
“不过是生下我的两人中那个男的罢了。”苏远山淡淡道:“没什么好不自然。”
“我到了这儿,见了你很多次,却没有想到是你。”苏爹爹敛了微笑,缓缓道:“你娘并不是个美人。”
“想是随了你。”苏远山淡淡笑了一笑。
“我真该看出是你的。”苏爹爹轻叹道:“我的女儿就该是这副样子,纵是被人要去性命,也一点没有波澜,不懂得恨的。”
“你在乎我们恨不恨么?”
苏爹爹愣了一下,目光略有黯然:“其实……我心里总是希望有人能懂我的。你娘,你哥哥,你叔叔,你婶婶……便都恨我恨得很。”
他白玉一般的肌肤在月下泛起柔和的光泽,细细的几条淡纹宛若岁月的痕。言语间的忧伤几乎要让人心疼了。
“我不恨你。”苏远山缓缓道。
苏爹爹看向她,脸上竟似有了几丝喜色。
“我从来不恨你。”苏远山又说了一次:“只要你不动他,我以后也不恨你。”
苏爹爹没有做声,像是默许了。
苏远山伏下身子来。
她闭上眼,轻轻地,在花满楼额上吻了一吻。
那冰凉,好似自己的身体。
她想着,第一次阿……
却也是最后一次了。
第十五章再虐一回
苏远山抱着花满楼,狠狠地瞪着苏爹爹。
“莫生气莫生气。”苏爹爹干笑几声:“我怕他半路醒了追来会打扰我,带在身边比较放心。完事之后,我一定把他送回去的。”
苏远山的手轻轻抚过了花满楼的眉眼,他神色平静,似是依旧于床榻上安眠。
苏远山淡淡道:“你想要什么?”
“你的肝。”
“你从来也没管过我,如今一来就要我一条命,”苏远山笑了笑:“倒是很自然嘛。”
“你本是我生下的,你的命本就是我的。”苏爹爹也笑了笑:“没什么好不自然。”
苏远山放下花满楼,慢慢站起身。
“其实我也不愿……”苏爹爹轻叹道:“你哥哥不肯认我,你便是我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谁逼了你么?”
“只可惜你也是我唯一的女儿了。”苏爹爹摇了摇头道:“你知道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么?”
“不知道。”
“你知道你身上为什么这样凉?”
“不知道。”
“赤炼蛇的丹液、天山雪莲的浆汁、漠北寒鸦的唾液……那本是一片茂盛得呆头呆脑的草,养了三年,到头来只剩下一根了。”
“你竟然舍得就给我吃了。了不得。”
苏爹爹没什么否认的意思:“所以你该明白。”
苏远山没有回答。
花满楼静静的。
“我会把他送回去。”苏爹爹道:“我会在你身上取个贴身的东西放在他枕边。”
“……他会明白么?”苏远山目光轻颤:“他会怎么想?”
“他自然觉得你不愿拖累他便离去了。”苏爹爹道:“向来都是如此的。”
“俗。”苏远山终于开口。
“你怕不怕疼?”苏爹爹笑了。
“怕。”苏远山老实道:“你快一点。”
“这是个细致活儿,可没法快阿。”苏爹爹很苦恼的样子。
“你……”苏远山不由后退一步:“你难道要生生地……”
“人一死什么都不一样了。”苏爹爹道:“当然要趁活的时候。”
苏远山浑身都要虚脱了。
她忍不住想吐。
她慢慢坐落下来,缓缓道:“你把他移到其他的地方去。”
苏爹爹看了看周围,迟疑道:“这儿到处暗漆漆的,我怕他被猫儿狗儿叼了去。”
——原来这儿便是柳梦璃绑人的那个山洞。
苏远山勉强坐着,几乎想要笑了:“猫儿狗儿会比开膛破肚更可怕么?”
“你待会儿吃下药,便不会觉得痛了。”苏爹爹认真道:“不会很可怕的。”
苏远山懒得理他,冷冷道:“移开他。”
“……好吧好吧。”苏爹爹叹了一口气,便走到花满楼旁边,俯下身去。
他伸手一提,便将花满楼扛到了肩上,一脸无奈地看着苏远山:“看着很瘦,着实很重。移到哪去?”
苏远山伸出右手,往旁一个岩洞里指了一指。
却忽然听见一声惨叫,然后眼前一花,一个人影蹿过,她伸出去的那一只手还未及收回,便被狠狠抓住。
她一路被拽着跑了去。
身后,苏爹爹叫得甚凄惨。
“揪耳朵,快!”花满楼的声音少有的严厉——说出的却是这么个话,委实有些搞笑。
苏远山却当然没有心思笑。
天旋地转的幽暗。
手心沁出的湿意,被岩壁的寒凉浸没。
依然是跌跌撞撞。
依然相持相扶。
然最深的洞府早已不是美人幽闺。
这也不是游戏。
花满楼的身子骨如折了翼的风筝般要落下。
苏远山一惊,赶忙抱住了他,肩头霎时溅上了一滩血色。
他的身子抖得厉害,
苏远山扶他坐下,渡了些真气给他运功疗伤。
运过功后,花满楼靠在了她身上,轻咳着道:“怎么最近总是你抱着我呢?”
“因为我喜欢抱你,我愿意抱你。”苏远山把脸埋进他肩窝,声音模模糊糊。
花满楼轻轻笑了,挣扎着爬起身来,靠在了石壁上,摊开臂膀道:“还是这样好些。”
苏远山倚了过去,形态很乖。
“你当真以为我那么没用,被你两指头便点晕了么?”花满楼抚着她的头发,轻声问道。
“我……”苏远山顿了一下,缓缓道:“我心里原本也存些指望,所以叫他去抬你,你若要出手,那便是最好的机会。可我看你没有反应……”
“因为我知道,会有个更好的机会。”花满楼微微笑道:“你瞧见他是怎么扛我的么?”
苏远山想了一想,一般人扛人的时候总是抱着人的腿,把上身扔到背后,可苏爹爹却是提起了花满楼的腿往肩后一扔。
于是花满楼的正面便被搭在了他身前。
于是假装昏迷的花满楼双手自然垂下时便很容易达到一个高度。
一个很要害的高度。
一个即使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只要击中了也一样会让一个高大威武武功盖世英明决断的男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高度……
“你真是……”苏远山“扑哧”笑了出来,仰了脸望着他道:“长大了……”
“我是实在没力气了。”花满楼笑了笑,轻轻吻了吻她的头发:“要你受惊了。”
“……”苏远山轻轻摇摇头:“我再不怕了。”
“没什么可怕,我们会有法子出去的。”花满楼忽然扶开她的肩,低声道:“再过些真气给我,我没有喊停,就不能停,知道么?”
苏远山点点头。
于是直到她已经有些接不上气时她还是没有停,她眼前开始慢慢旋转时她还是没有停,她把唇上的伤口第不知多少次又咬破了的时候,花满楼终于喊了停。
她的身子一下往后落了去。
花满楼扶住了,将她好好地靠在了石壁边。
苏远山勉强睁着眼,看着眼前的情状。
苏爹爹已经站在了对面。
——他看着花满楼的眼神很是怨毒。
花满楼拱手笑道:“想不到前辈平生做了这许多亏心事,竟也这么容易闯过了这幻象。”
“我从不觉得有哪里亏心。”苏爹爹冷冷地,抽了抽鼻子道:“是你们不懂我……”
“……”花满楼身上微不可察地抖了一抖,又道:“听闻前辈从来都只害自己的孩子,那劳烦放晚辈过去吧。”
苏爹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女儿。
“晚辈虽有心救走令爱,却无奈如今身有重伤,断然不是前辈对手。”花满楼转向苏远山,轻声道:“远山,我已尽力,算是对得住我们之间的缘分了。事已至此,你莫要怪我。”
苏远山不敢相信地望着他。
——她不敢相信花满楼会想出这么傻的法子???
“说的是,那你便过来吧。”苏爹爹点头道。
“多谢前辈。”花满楼又一个行礼,便缓缓走了过去。
苏远山不敢再看。
她希望花满楼是真的要走。
可是花满楼已被苏爹爹一掌打在了地上。
“小鬼头,你那一出戏演得不错。”苏爹爹笑呵呵地扔掉了手里几枚暗器,摇了摇头道:“可惜你这小子一看就是个情种,我是万万不能相信你会这么就走的。”他说着又叹了几回气:“还有这手上功夫也着实不济了点,看来伤得不轻阿不轻。”
那几丝银色扎进眼,像鹤顶红的毒。
后来的事苏远山都不记得了。
江南的五月。
烟花凋零的季节。
记起的,只有血的味道。
第十六章想不出来
苏远山醒来时,眼前是一个很亮堂的房间。
身边坐着的,是……是谁?
苏远山支撑着抬起头,眯起眼睛,想仔细认一认。
“山姐姐!”那人一下迎了过来,一口气道:“这里是聚贤庄,小楼哥就在隔壁,他失血过多身子很弱,但是大夫说了没有生命危险,好好调养个把月便没有事情了!”
苏远山又一下摔了回去,轻咳着笑了笑:“太……太自觉了罢。”
“书上都是这样写的么。”单冰冰难为情地揪了揪衣角:“你一醒来,肯定就要死命摇晃着我问‘花满楼呢花满楼呢’。我这人一晃就晕,不如先告诉你的好。”
苏远山又笑了笑,掀开了被子,便要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单冰冰赶忙扶住。
“书上没有告诉你,我一定会不顾自己身子虚弱,爬也要爬去看他的么?”苏远山一边说着,一边爬下床来——那姿势当真是爬的。
“我还没看到那儿……”单冰冰哀怨地叹口气,只好搀着苏远山到隔壁去。
花满楼就躺在了那儿。
你若是想被人称赞温润如美玉,就千万不能让自己瘦成这副模样。
你若还想要你那一面笑靥如花,喷血流血失血时一定记着悠一点。
否则后果是毁灭性的。
是亲者痛仇者快的。
是很容易出现狗血剧情的。
——苏远山伏在了他榻边,手指轻轻划过他额上被冷汗打湿的几缕散发。
单冰冰小声道:“大夫说,他还要几日才能醒。”
苏远山点点头:“我在这等他。”
“孤男寡女,不好阿……”单冰冰弱弱地抬眼看了苏远山一下,继续小小声。
“我们都是半死的人,不算的。”苏远山安慰道。
单冰冰想了一回,不情不愿地点了个头。
于是苏远山便天天在床榻前顾着,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