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元妃三日丧礼已过,贾母等亦从宫中回来歇息,贾政自回退了下人,坐在书房思虑,不想贾赦贾珍等忙忙地跟了进来,贾珍道:“有些私下的话想与老爷说说。”贾政道:“唉,多事之秋,只管说来就是。”贾珍看了看贾赦,贾赦道:“珍哥你说就是,这事自与二老爷有大大的关系。”
贾政听了此言,顿觉诧异,只听得贾珍说道:“咱们两府依仗祖宗光荫,得保如此,只是今娘娘突逝,若得保长久,总该寻个万全之策才是。”贾政道:“你此言何其对也!只看这府里上下,哪有一个成器的,叫我指望哪个去?”贾珍笑道:“眼下倒有一法,只是要委屈了三妹妹。”说着附耳悄与贾政说了。
贾政听了半晌不言,贾赦见此,劝道:“此亦是无奈之举,有此缓和,府里方能有闲余结交当朝,以得上进。”贾政叹道:“此事且容我思虑一下,再说也要听听老太太的意思。”贾赦、贾珍听话里有些松动的意思,对视了一眼,齐道:“这是自然,只此事托不得多久,这几日倒是要定了信的。”贾政无奈地点点头,长叹一口气,挥了挥手,道:“知道了,自会加紧。”那二人这才去了。这正是:为保荣华费尽心思,欲享富贵不顾骨肉。
第四十回(上)相对无言回峰转,脱得浊世自请离
且说玉林因黛玉之事这几日心灰意冷,加上那日血虚,故王妃命太医细细调养,玉林却全然不当回事,满心满肺里只是黛玉黯然离去之影,白天黑夜均是难眠。本来依黛玉心性,遇到此事早已不能支撑,但因她时叹孤女之命,又恰逢此突变,顿觉此乃命中使然,故虽心中清苦,却亦是无奈。只知玉林因此而焦虑,不由心疼加剧,方悟玉林待己之心之厚。
紫鹃亦是知晓黛玉得圣命远嫁北寒之事,更是为她心痛,只她一个下人,能做的不过是好好照料黛玉身子罢了。前儿接到管事刘老婆悄递进来的书信,原是探春托人捎来安抚黛玉,黛玉看罢,长叹一口气,道:“所谓闺阁知己,亦是探妹妹了。”想到不日将远去,抛知己,别家人,骨肉从此分离,顿时热泪滚滚。
紫鹃见此欲劝,却听得外头雪雁回道:“世子爷来了。”黛玉听了,忙拭了泪珠儿,站了起来,玉林闪身进来,见黛玉眼珠儿通红,泪痕未干,心下痛甚,扶着她的削肩道:“妹妹,这是何苦?”黛玉道:“瞧你,不过是中午吃少了些,哪就这些话出来?”
玉林知她心性,那日一番话而出,似是欲顺应天命使然,不由劝道:“妹妹可还记得那日衍静大师的话,他嘱咱们凡事虽顺其自然为好,却仍要顾及人事机缘,方为天意。今日妹妹如此,虽顺了局势,岂知亦非上天之意?”玉林这番话本是强压住心底之痛来慰贴黛玉,不料偏又勾起了黛玉的一番心事。
黛玉幽幽说道:“我本孤女,幸得姑母姑丈怜惜,这些年又与你相惜,已是上天待我不薄,本欲多求一些福分,偏遇此事,可见上天待我已至极致,我又何必妄自强求?”玉林听了黛玉心灰之语,不觉一双男儿热泪涌下,叹道:“想我堂堂男儿,又为北王世子,竟对此无能为力,要这副皮囊又有何用?”
黛玉见玉林如此悲切,亦是心疼难依,泪珠儿不断,只道:“二哥哥,只权当咱们从未相识,你身子尚虚,还是回去歇着吧。”玉林欲语还言,见黛玉梨花带雨,心下更酸,忽想起那日衍静大师之言以及所送之物,似是遇到救星一般,只对黛玉道:“妹妹且宽了心怀,眼下似有一法可行,待我去问了母亲便罢。”说着便拭泪飞奔而去,独黛玉听言疑虑,却并不抱甚希望,只叹他对己之情深厚,今世却无以相报,故仍自去呆坐,紫鹃欲劝却无言,亦只能看着黛玉痛心罢了。
第四十回(下)相对无言回峰转,脱得浊世自请离
过了两个时辰,黛玉探得玉林仍未回转,不由焦心起来,正欲与紫鹃去别院,却见玉林匆匆而来,汗意深深,面上却有喜色,只冲着黛玉道:“妹妹且安心就是!”
黛玉闻言疑虑,紫鹃却喜道:“定是王妃与世子有了法子,这下姑娘可安心了。”玉林拉着黛玉道:“走,咱们进屋里说去。”
且不说玉林有了何法,亦不提黛玉是否能解开心怀,只说那贾府众人因元妃已去,惶惶中不知后世如何,那日贾赦贾珍露了远嫁探春已助皇亲之意,贾政亦是思索半日,方硬着头皮见那贾母去了,贾母闻言大怒,只道:“何苦打她们的主意?你们这些爷们却不知何为,如不能保我们娘们儿过活,我们自去就是。”
只吓得贾政忙忙叩头,道:“母亲保重身子,儿子岂敢?只今时不同往日,思来想去,只有此法。”贾母气着让贾政速去,王夫人等忙劝慰,贾政恐贾母气着,亦先去了。
王夫人、凤姐听了此事,亦是深感突然,凤姐暗叹三丫头之命,王夫人却心下暗思,她本欲借探春与忠顺府联姻以平和两府之交,却因元妃之事又淡了下来,忠顺府如今亦不再有音,终是见府里有落败之势所故。今有此事,亦是好的,只恐日后少了一个臂膀,这府里杂事还是要依仗凤姐之流,不知何时才能收至自己手里。
这府里向来嘴舌口杂,一时这贾政所提之事便传了开来,或有婆子道,前儿尚说与那忠顺府,怎的突成了北去了?亦有人为那探春惋惜,终是她庶出之命所致。且说侍书得了这准信,亦忙忙地告与探春,她素知探春心思细密,定会有缓解之法。孰料探春听了,却笑道:“果是我命使然,此举倒比那忠顺府好上千万。”侍书劝道:“姑娘,你可是糊涂了不成?一旦北去,再见不知何时何日啊!”
探春冷笑道:“自二姐姐出门子之后,我何曾没想过自己?只不知这一天终来得如此之快。人人都道咱们享尽富贵,岂知这骨肉之情竟是如此轻薄?也罢,抽身离去未尝不是一个办法。”说着起身便与那贾母处去了,侍书知她的性情,此时是九匹马亦拉不回转,故亦忙相跟着。
话说贾母听了探春愿以己身力保两府之言沉默半晌,搂着她流罢番眼泪,方对贾政说道:“我知你支撑府里亦是不易,此举虽骨肉分离,终是能可保祖宗爵位,不致日渐消没,只是但望你奏请时能与我多留探丫头几日。”
贾政听了心下亦颇不是滋味,叩头应了贾母自去办理。果如贾珍所料,当今本因黛玉是皇后干女,又是北王府的亲戚,使她北去本是无奈之举,今忽有贾府自荐之女,又令人探听得贾探春才貌双全,故亦准奏,大喜当下便赐了郡主之名,令南安王妃收为干女,加赠各色金银珠宝等,又应贾政之言,准予贾探春留府与家人共叙半月,可先遣去来使叙谈南安王爷并休战之事等。
且说贾府接了旨意,众人均是欣喜,府上又出一位娘娘,着实是可喜,日后保不住当今又会有何恩宠,着实荣光,诸如贾赦、贾珍之流等早已大摆宴席,召来莺莺燕燕,把一干大事早就又放到脑后去,贾政虽有些心有不忍,却眼见得重得依靠,亦不觉欣然起来,独宝玉宝钗等一干兄弟姐妹闻听此讯,都觉惊心,再料不到她那样儿的人物,竟会落的如此!这正是:弃骨肉保得富贵平,岂他朝落得惨欺凌。
第四十一回(上)惊闻知音抛家园,急走贾府意阑珊
只说玉林那日与黛玉说的可解之法,正是应了那日思林所想,他料知贾府因元妃薨逝定会另寻他门,故只说放心无恙之言,果不其然,玉林本欲去求王妃商讨衍静大师,或是佛家可有解救之法,不料想尚未坦言,却听得长史官探来的消息,荣国府主动请女和亲,以尽国道。
玉林听言烦恼尽释,再想不到会有如此之救命讯息突至,他因黛玉之事伤心劳力,故对朝廷局势看淡许多,今贾府请缨,倒是大大地免除了黛玉危机,故喜上心头,急急跑来告与黛玉。
且说黛玉闻言竟喜极而泣,心头大石终落地,玉林劝慰她半日这才止了泪,紫鹃亦拿来洗漱之物,替她梳洗,黛玉捋着发尖问道:“二哥哥,可知那府里是哪位姑娘要去?”玉林顿足道:“唉,只粗略听了,来人亦是没多说,我只想着早些说与你,是谁嘛,还不详知,待我去问问就是。”
黛玉合掌道:“但愿并非我心中所想。”玉林听她如此之说,便劝道:“你且安心,她亦是政公之亲女,万不会的。”说着又扭头对紫鹃道:“怎地忽然饥饿起来?烦劳紫鹃姐姐找些充饥之物。”紫鹃道:“倒是难为世子爷,这几日只怕你没填补多少,那些参汤药膏虽是好的,终不及家常的菜蔬呢。”
黛玉笑道:“你这蹄子,就是个话口袋。罢了,让雪雁弄些来,我与二哥哥一起用些。”紫鹃笑着去了,玉林见黛玉有了吃饭的心思,心下高兴起来,又想起适才之言,不知贾府会举荐何人,料想那贾府三春,迎春已出,探春向来受到钟爱,惜春到底是宁府的人,年纪亦小些,究不知这贾府从哪儿弄来一位佳人方得以周全。
正寻思着,却听得雪雁来回:“刘管事家的来了,非要见姑娘。”黛玉道:“让她进来就是,想必有什么话要带与紫鹃。”一时雪雁带了方氏进来,这婆子因生得胖些,加上天气转暖,不知何事闹得她气喘吁吁,见了黛玉忙忙地叩头,只道:“公主万请见谅,只这话不得不说与公主。王妃适才差我出外打听是贾府哪位姑娘北去,我回了王妃,她老人家命我来回公主。”
黛玉与玉林齐齐站起道:“快说,到底是谁?”方氏起身回道:“正是与咱们公主交好的贾府三姑娘,听说已经定了日子,半月后就动身呢。”黛玉闻听顿了半天,一包眼泪滚滚,方道:“竟是她解了我的围,竟是我累及了她!”
第四十一回(下)惊闻知音抛家园,急走贾府意阑珊
玉林亦知黛玉与探春向来相惜,又恐黛玉伤身,故劝道:“妹妹这话错矣!三姑娘有此一着,归是情势使然,想那元妃一去,贾府必然要另寻对策,此亦是无奈之举。”黛玉泣道:“虽如此说,她终是代我而去,此一去,再见面尚不知何时何日。”紫鹃亦在旁嘤嘤抽泣,想她出自贾府,虽对贾赦贾珍等作为不齿,独对贾母探春等尤为尊敬,加上探春与黛玉知交,更是替她惋惜,这么聪秀的人物,不知到了那北寒之地,要受多少罪去!
玉林叹道:“既是木已成舟,妹妹无须再过伤神,想探妹妹历来心高,此一去有另一番作为也说不定。不如明日咱们求准了母亲,去那府里瞧瞧她如何?”黛玉闻言哪能不应?故吩咐紫鹃找出素日自己的爱物来,想着送她件可心之物,玉林亦自去向北王妃请命,派人准备轿马等。
再说那宝玉原知黛玉北去,今突成探春,更觉五雷轰顶,到了探春屋里,亦只是默默流泪,闹得侍书劝也不是,说也不是,探春却道:“二哥哥,你这样岂不生生惹人伤心?”宝玉使箭袖拭泪道:“何苦来着?你们都去了,我自不必留在这里。”
探春长叹道:“二哥哥,你又说傻话了,一大家子的指望都在你身上,我劝你还是收收心吧。”宝玉道:“怎的三妹妹也会说这些劳么子话?倒又是一个宝姐姐了!”探春道:“你素来如此,听不得这些世故之言,若非我不日就要去了,万不想说这些的。”说着亦是硬忍不住落下泪来。
恰宝钗从门外进来,见这兄妹如此,忙拉着探春劝道:“好妹妹,宝兄弟历来如此,何苦与他计较?”探春拭泪道:“宝姐姐快坐。我哪里敢与他计较,只心里悲苦罢了。”宝钗知她意思,看似是大家里的小姐,平日里亦被众人高看一眼,再想不到会有此之局。宝玉则默看着探春,不作言语,心下里却如刀割一般,家里这些姊妹,与他交心者唯有探春,今她一去,尚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忽又想起前日迎春回府的哭诉,更觉揪心,只叹这上天造化如此轻灵女儿,何苦会个个如黄花凋落?
众人正默默感伤,鸳鸯带着一众婆子急急而来,回道:“北府公主并世子爷来咱们府里看三姑娘来了。”众人闻听忙迎出去,却见黛玉与玉林已至院门,贾母、王夫人、王熙凤等相陪,黛玉见探春之影,忙上前拉住她,泪珠霎时滚滚,二人只相对呜咽,却不作言,众人亦是相陪落泪。半晌,黛玉方抽抽噎噎着道:“好妹妹,是我的不是了。”探春亦泣道:“此事与你何干?只怪我命使然。”
贾母闻听探春如此说,亦是悲从心来,因玉林在此,不好轻易造次,只忍住泪,王熙凤见贾母情形,知其心思,便吩咐道:“世子公主一路劳累,快泡上好茶来。”说着上前拉住宝玉道:“宝兄弟也是,青天白日的,怎的和乌眼鸡似的,一天大似一天了,倒越发孩子气了。快,小心扶着老祖宗,仔细苔滑。”
王夫人闻言亦道:“宝玉,老爷就要回朝,一会子要问你书呢,快扶着老太太回去,这里有你凤姐姐,万不会怠慢了世子公主。”宝玉却是极不愿的,他原就替探春伤心,今见黛玉前来,又如此伤痛,心下里更是痛甚,他向着黛玉欲语还言,因见玉林在旁,竟不知说甚是好,又听得王夫人如此说,只好不情愿地随她们去了。这正是:闺阁知己相拥泣,焉知此祸非好局。
第四十二回(上)泪涟涟叙罢别离,别依依不同往时
只说黛玉玉林见了探春,虽相对无言,却对彼此之意已了然于胸,贾母王夫人去后,几个人低低说了诸多衷肠,宝钗又见玉林,更觉胜于宝玉,亦是一反往日躲避闲事之态,留下劝慰。一时叙罢,玉林见天色已晚,便催黛玉回府,探春只携着黛玉,泪眼汪汪,道:“此一去,不知何日才能相见。”
黛玉刚止了的眼泪亦猛然下来,亦道:“妹妹且莫焦心,咱们尚有时日。”宝钗亦在旁道:“林妹妹说的是呢,三妹妹一向大肚能容,瞧此时天色,还是送林妹妹出门吧。”探春亦止了泪,先使翠墨说与贾母王夫人等。
行前,黛玉将一锦盒递与探春道:“留着做个念想,万不要嫌弃才好。”探春含泪打开,竟是那支九头吐珠金凤,映着夕阳之光灼灼发亮,宝钗亦暗叹此物造工之妙。探春知其造价不菲,忙道:“你我相交,何故如此贵重?”
黛玉道:“你说的是,相交之情本勿以此而论,只我想妹妹往后一行,合该应了此物才好。”探春微微点头,明了黛玉之意,遂命侍书仔细收着。宝钗见黛玉今日如此之举,不觉心内略有一失,想她亦是富贵家的小姐,自觉悦人无数,见过不少世面,却鲜能结交此良友,究是上天弄人或是自己遇人不淑,谁又知晓?
一时,玉林黛玉出了府门,回至北王府中。却见府内外多了不少小厮,原是思林与兰香知黛玉无须北上,特特来此。又听得那贾探春终成钦点之人,亦是为她惋惜,思林那日见识了探春之才后,更觉造化弄人,暗叹是贾赦贾珍一昧托赖裙带之故。
北静王妃此时亦放下心来,又见兰香思林回府,这才有兴致使人弄些精巧糕点,众人用罢饭,自是围坐夜话。王妃因此一事亦有所警惕,依黛玉的才貌,还是速速成事为好,否则唯恐深闺有女万家求,此事虽要等王爷南巡回来尚可,她亦要事先讨定皇后的话才好。
正寻思着,听得玉林说道:“如今那贾探春成了南安府的郡主,倒是与咱们亦有亲了,况她与林妹妹一向交好,趁着还有些时日,妹妹若然舍不得她,倒亦该请了来叙叙才好。”王妃听了此言点头道:“说的是呢,那孩子我见了亦喜欢,那日南安王嫂亦是倍加称赞,再想不到竟做了她的姑娘。”
兰香笑道:“瞧瞧,倒显得咱们家只有他为林妹妹想了。”玉林亦笑道:“公主嫂子又取笑我!这我倒是不怕的,所谓行由心生,此乃正礼,倒只有你能说出这些来!”思林道:“罢了,又闹你们的口角官司!依我看,玉林所说亦是对的,不若请母亲下个帖儿,请南安王妃并探春姑娘来府一聚,算是双贺之谊。”
第四十二回(下)泪涟涟叙罢别离,别依依不同往时
北静王妃哪能不应?立时派了人去办。她思虑了一会子,又道:“如今你父南下,又惊了这么一场,倒是他们二人的事亦该加紧才是。”思林道:“母亲不必过虑,前儿父亲来信询问妹妹一事,倒亦提到半月后北归,此时和亲北战想必已结,若然再提,可是再无不成的了。”王妃点头应承,又听兰香笑道:“这下某人再也不用睡不安稳了!”此话一出,倒是惹得黛玉与玉林均是羞赧,相对笑而无言。王妃见此,不觉心下俱甜。
忽见黛玉起身叩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9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