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伺候宝玉的袭人知其心思,这几日她整日整夜服侍在侧,那贾宝玉口中喃喃所喊的名字,自是进了她的耳中,她素知自己是做小的命,自然想为自己选个好主子,因此听了宝玉梦中的胡言乱语,素有打算的袭人反倒镇静下来,她着实该盘算一下走哪条路为好。这正是:痴迷人梦中呓语,精明人打算在先;焉知日后福祸,且看机缘巧合。
第十二回痴玉林感念潇湘,忠袭人自作计较
且不说贾府因宝玉一闹,上下悬心;亦不提薛氏母女为选秀之事忙活。只说北王府这边,王爷和王妃自是为黛玉和玉林一事操心,自那日驸马思林说起选秀来,北静王妃自是将这事由说与了王爷,北静王叹道:“如今那荣府已不比国公在世前,除了贾政尚知分寸其他都是声色之徒,只妄想依靠裙带得以享乐,恐难长久!思林说得也有理,亦不可断了世交,且淡淡地往来即可。”北静王妃细想也是,故那府里人过生日或打平安谯,虽收帖子,人却极少去,只派人送些礼品罢了。
话说玉林自那日与黛玉闹了个脸红脖子粗后,自觉对不住黛玉,连日来也不去别院,只在王府的花园里进进出出,不知在忙活些什么。黛玉见他一下子就如此生分,更觉心灰,越发不理玉林,就连日常膳食,也只告病在屋里饮用,雪雁劝不得,又说不得,只好偷空与王妃禀明了原委,王妃自是十分感念雪雁,连道:“玉儿有如此忠仆,着实难得!”特特地赏了她一枝珠花。
这日,黛玉正坐在窗前,看着飘起的小雪,不由感叹天地之悲凉如同己心,想起玉林,恰似多年不见似的,霎时清泪滚滚,雪雁悄悄地端了燕窝粥进来,劝道:“姑娘,好歹吃一点吧,也好叫王妃放心。”黛玉摆摆手,只呆呆地看着窗外,雪雁见她如此,只好作罢,吩咐小丫头把粥捂着,正要到外屋拿自己的针线去,忽听黛玉泣道:“雪雁,快把他打发出去!”雪雁探头一看,原是解铃人来了,忙道:“姑娘说哪里的话,这大冷的天,哪能拒客?”说着忙忙地开正屋门去了。
想那黛玉自是从心底乐意看他而来,说出此话,实是言不由衷,忙拭了泪,却不理进来的玉林,雪雁见玉林穿了银狐皮毛的雪衣进来,忙替他宽下,后头跟着的小厮青儿早猫到耳房去了,见黛玉如此,知道世子爷这一来,必是要好的了,也就放下几碟子点心果品,自到外屋忙活针线去了。
玉林见黛玉清瘦了许多,又见她两个眼儿通红,不觉心中一酸,拉起黛玉的手道:“妹妹消减了许多,何苦如此?确是不值。”黛玉摔开他的手,泣道:“果是不值,日后咱们各自过各自的,也免得见一次就烦一次。”
玉林听她如此说,忙赌咒发誓道:“好妹妹,你就饶我这一次吧!前些日子里是我的过错,我这厢向妹妹赔礼了,若然再犯,我定然不得善终!”黛玉见他的样子,顿时软和下来,猛然捂住他的嘴,大哭道:“何苦来赌这样的誓?你若如此,我又该如何?”
玉林抚着黛玉的手,只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我二人的心思,彼此皆知,何苦闹这些?妹妹前日里生我气,我确是不该情急之下说出那种话,今日见妹妹如此,方知我玉林得上天厚待至深,还是那句话:你放心!”这一番至情至性的话,一字一句点进黛玉的心里,半晌方喃喃说道:“我有什么不放心?只怕他日我去了,还会有更好的来呢!”“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妹妹实是逼我把压了多年的话给说出来了!”玉林叹道。
黛玉一怔,已然感悟到他的心思,欣慰之余忽又想起那日玉林对宝钗诗才的赞语,内心仍叹既生瑜,又何生亮!玉林见她愣愣地,只道自己一番话吓着了她,忙道:“妹妹且将就我这一番混话,自己身子要紧!”黛玉知会他的意思,又见他紧张地攥着自己的手,且屋里仅他二人,脸上顿红起来,忙摔开他的手道:“一天大似一天了,也不怕人说闲话!”玉林见她这样,知其已无芥蒂,方呆笑道:“我是不怕的,此生此世唯一所求而已!”
黛玉听出他话里的意味,俏脸更为绯红,却取笑他道:“哥哥要求什么?莫非是你百般称赞的那宝钗姑娘?或是贾府三春?”此话一出,依玉林的聪慧,方悟黛玉缘何闹至此,只因那日秉虚礼之势,说了一句比他二人都好的话,又兼这二人实是不曾真正坦诚而言,加上连日来的忙碌,一干误解上来方如此,岂料焉知非福?这一场大闹却逼出了二人的心中所想。
听这二人和好,雪雁忙进来回道:“王妃打发人来两三回了,让世子爷和姑娘去后花园呢!”黛玉疑道:“这大冷的天,去后花园做甚?”玉林却笑道:“既是母亲吩咐,我们自去就是。”说着命雪雁赶快来伺候郡主更衣。
初雪霏霏,尽管花园内青绿之色渐少,却因雪意油然多了一层春花秋月赏之不到的韵味,玉林好似知道王妃在哪儿似的,只拉着黛玉前行,小径通幽处,黛玉方见昔日竹林后面却起了一幢大屋,走向近前,方觉似曾相识,再看那正中匾额:“潇湘馆”,黛玉惊道:“这不是那大观园中的吗?”玉林却要答话,正门开来,北静王妃走出来拉着黛玉道:“这会子你可知道是谁的心了?”
聪颖如黛玉,又岂会不知这是谁作的,低低地看了一眼玉林,笑道:“自是姑丈姑母的心思。”王妃笑道:“你这孩子,既是你心中明白不想说出,也就罢了。我和王爷原本商议明春给你在府内另建一个别院,却不料有人抢在我们前面,既是如此,省了我们的银子还更好呢!”玉林忙行礼,笑道:“若无母亲帮儿子,这潇湘馆断是起不来的,母亲说这话,岂不羞煞儿子了?”北王妃让他起来,大感欣慰,两个儿子各自有各自的圆满,玉林与黛玉日渐情深,自是她乐见的,只求老天能让这一干人等都得偿所愿才好。且说这黛玉见玉林的这番心意,更觉知己,自此两人情分越发不同。
且说那袭人自从存下了心思,更是把一颗心都扑在了宝玉身上,听着府里人对这一事的论究,私下里盘算着,这日,她正抚弄着针线,真真地听到宝玉在内屋叹气,这呆子必是又在感念黛玉了,袭人素知贾母的心思,那黛玉不论长相或是才貌都如仙子一般,换了其他的王公贵族,到了这般年龄,自然是趋之若鹜,只是来府里几次,看她那性情,似乎清高得很,将来若然在一处,自己岂不是受气的命?就为人上,倒是宝姑娘要强些,宽厚许多,且不必低三下四看尽奶奶的脸色,可惜太太虽有意,人家却是要参选的。
袭人一时想愣了神,一针下去,捅到了手指头上,一滴殷红的鲜血恰巧滴在绣箍上,袭人这才回过神来,忙忙地用嘴去吮,恰晴雯进来,见她如此,笑道:“袭人姐姐也有刺破手的时候,我当你一向老实稳当,怎地也会这样?”袭人啐道:“你这小蹄子,少在这儿胡吣!前儿托你做的那肚兜可好了?”晴雯自倒茶喝边道:“什么针线偏劳动我去做!一屋子的丫头,偏我是个劳碌命不成?赶明儿你成了主子,我岂不要被你们累死?”
袭人见她心气不顺,只低了头忙活,不去理她,独宝玉在内屋听到晴雯叫嚷,加上心里本是烦躁,只穿着中衣冲出来道:“什么主子奴才,既是早晚要分开,不如眼下就走的好!”袭人忙劝道:“她平常也是这样,你又何必说这些?”晴雯见宝玉出来,俏脸越发肃静起来,冷笑道:“我素知你们是要好的,自是我这个奴才高攀不上,只是赶明儿来了什么宝姑娘、林郡主,怕有人比我的日子要难过得多!”宝玉听她提及黛玉,一股子气恼立时泄了下来,呆呆地坐下叹道:“何苦提她?你们又有谁知我的心?素日里待你们好,对她更是念念不忘,只是她这一去,许是见不着了。”晴雯见惹得他如此,忙上来劝道:“你别生气,我素来是这样,何苦和我这个奴才一般计较?”袭人方笑道:“也就是你,敢白眉赤眼地和宝玉说话,宝玉,正要和你说呢,前日里二奶奶送了一刀纸来,非要你去替她写几个字,你何不去那院问问?”到底是袭人,貌似忠良,却也很会见机行事,她岔开话头,宝玉也收起心来,往王熙凤的屋子去了,晴雯却撇撇嘴笑道:“既是主子不在家,那我可要歇着了!”说着扭着腰肢去了。
第十三回私仇易结不易解,呆宝玉曲访潇湘
且说宝玉到了凤姐那里,原是王熙凤托他写几个字、记几笔帐而已,宝玉亦不多想,只替她写了,王熙凤见宝玉懒懒的样子,笑道:“宝兄弟,可是还记挂着你宝姐姐入宫的事?”宝玉却沉默半晌,方道:“天下容身之处何其多,何苦都要去那乌瘴之地?”王熙凤啐道:“又胡说了!你且告诉我,你心里忧的是那宝呢还是那黛呢?”宝玉一时怔住了,幽幽地道:“凤姐姐,我知你素日精明过人,天大的事也能决断几分,只是这次却不能助我了。”
凤姐见他的样子,着实可怜,忙劝道:“你呀,真是个呆心根子,平日里念的书都到哪里去了,你可知朝廷律例,父母双亲皆亡的不在参选之列,你那心坎上的人,自是不用去的。”宝玉闻听,立时蹦了起来,扭着凤姐的臂膀,一个劲儿的笑道:“姐姐此话当真?若然没有骗我,改日我自是三拜九叩请姐姐!”平儿端着一碗乌鸡汤进来,闻听此言,笑道:“可是宝二爷又有什么好玩意要请我们奶奶?”凤姐笑道:“平儿可是我的证人,他日里你不来,可别说我撇下脸面上门去要!”宝玉喜得一个劲儿的作揖,只乐得说不出别的话来。
转眼到了冬至,照例各府里都要上表贺礼,各府之间也互有走动,即便是朝廷上争斗不休,私下里却仍借此缘由拉拢贵人,贾政虽嗜读,却也颇通人情世故,再加上贾珍一干人等,贾府这几日忙忙碌碌,尽是遣人送礼送物,礼单分了好几档,独为忠顺王府送的单子不同寻常,贾珍知贾政真正用意,亦不多问,只加倍打点了送去。却不料直至晚上,仍不见那边回礼,贾政心里惶惶然,知与这忠顺王府的疙瘩是解不开的了,合府宴席,贾母见他闷闷的样子,只道平时政事过多,劝他吃了酒就回去歇着,王夫人见此,忙也告罪跟着回去伺候。
到了正房,王夫人替贾政宽下外衣,问道:“老爷今日似乎兴致不高?可是有什么事不成?”贾政摆摆手,却不作声,王夫人知道他的脾气,亦不再问,命人端上茶来,方又说道:“昨儿我进宫晋见娘娘,她身子倒是好的,只是仍没个一儿半女,着实让人揪心。”贾政叹道:“儿女之事本是天意,娘娘如今上承皇恩,托赖全家如此,已然难得,万事不可过于多求。”王夫人听贾政如此说,自叹道:“老爷说的,我何尝不知?只是这宫廷里的是非多,况大选将至,多少如花似玉的要被送进去,娘娘若想有个一男半女,只怕更难了。”
贾政听了此言,加上一直惦着的忠顺府之事,蹙眉说道:“还是要府里中人自己用功才好,一味托赖裙带,恐难长久,宝玉最近似乎萎靡不振,功课也没听见有多大长进。唉!这个逆子!”王夫人忙劝道:“前些日子,他身子发虚,如今正养着呢,老爷且莫着急,我加紧督促他就是了。”贾政叹道:“合府男女,竟无一人能顶起重担!只怕我死了,也无颜见太爷去!”王夫人劝了半日,方服侍他歇息了,心里想着的那事却硬是没敢说,只自己掂量盘算。
却说北王府中,自玉林为黛玉修了“潇湘馆”,没出两日,便催着她搬过去了,黛玉得玉林如此良苦用心,更觉珍惜,她亦听王妃说了贾府薛宝钗参选一事,越发放下心来,与玉林更加心心相印。这日冬至,驸马思林和兰香公主亦来王府庆贺,北静王爷见这两对璧人,内心越发欢喜,王妃见他如此,更是高兴,笑着对思林和兰香说了潇湘馆一事,兰香听了,只一个劲儿的捶打思林,娇嗔道:“素日里只说待我好,竟及不上玉林一分!”思林搂了她,只笑不语。
玉林知兄长的性情,他洞察世情,满腹经纶策略,唯独在这风花雪月之事上有些粗木,故意施礼,笑道:“公主嫂嫂,这事自是玉林不好,他日我请了父亲母亲,为你造一个‘鼓噪之楼”,如何?”此番话说罢,众人皆大笑,独兰香愣怔了一下,方悟过来,气道:“好啊,竟敢取笑我!”忽眼珠一转,又笑道:“你无须打趣我!改日里我把林妹妹拉到我们府里去,到那时看谁会着急!”玉林忙鞠躬作揖,嘴上却不说话,只看着黛玉,黛玉被他们这一闹,脸上一红,笑道:“公主和玉林哥哥玩笑,拉上我做甚?”兰香过来搂着她,故意试探道:“好妹妹,我却也不知为何,你来告诉我们,如何啊?”说得黛玉俏脸更红,只跑到王妃身边说:“我不和你们闹,只和姑妈说去!”王爷大笑道:“好了好了,今日里合家团圆,速速斟上酒来,咱们好好地乐一乐!”王妃忙命丫头布菜斟酒,这一席家宴,人人兴致极高,北静王爷深感皇恩,有此佳儿佳女,北王妃则暗地里催王爷速把玉林黛玉之事定下。
这日,黛玉正与玉林对弈,忽听婆子来报:“荣府哥儿贾宝玉来访世子爷!”黛玉一愣,心想怎地又是他?近日里她的梦越来越少,夜里也不常醒,雪雁说是这程太医的药起了大效,黛玉虽亦推崇这程太医,但她天生敏性,故也常暗自寻思,况从胎里带来的那个碧玉镯较之以往,竟越发清灵起来,前日里被兰香看见,还特特地细细问了一番,取笑黛玉说她是仙子下凡,黛玉幼时亦听母亲叮咛,从不将这罕物离身,到了北王府,王妃更是将它看作黛玉的命根子一般,不时嘱咐雪雁和一众丫头好生照料服侍。
玉林早在黛玉发呆之时,命青儿引了贾宝玉进来,贾宝玉初入竹林小径,便暗自诧异,这地方怎与家里园子如此相像?待到了正屋,见中间匾额题名“潇湘馆”,与自家不同的是,下面多了一个副牌,上题“潇湘妃别院”,正是玉林的字迹,贾宝玉正愣愣地寻思这北王府的潇湘馆又如何来得,却见玉林笑盈盈的走来,在他身边站着的正是让他日思夜想的林黛玉,遂顾不得其他,忙忙地走了过去,行礼道:“多日不见,世兄可好?”玉林拉着他坐下,命人上茶,笑道:“前日里听说你忙于功课,怎地有闲暇到我这里来?”宝玉正欲答话,偷眼瞧见黛玉立在一旁,忙起身道:“妹妹可好?”黛玉盈盈地回了礼,只吐出一个字:“好。”方坐在玉林旁边的椅上。
玉林笑对她道:“妹妹无须如此多礼,咱们这些人,原本不用规矩来拘着的,否则若要认真论起礼来,只怕世兄要给你行礼才对!”贾宝玉方才记起如今黛玉已是熙林郡主,脸上一红道:“是我疏忽了。”玉林见他如此,忙道:“世兄切勿说这个,我言此无心。”宝玉见黛玉似有懒懒的样子,一颗心也有些低沉起来。
倒是玉林看出了贾宝玉似乎对黛玉有些别的意思,心里没来由的酸痛起来,再见黛玉,似对这贾宝玉并不排斥,内心越发难受,脸面上虽还热络,行动上却有些淡淡的,想那黛玉此时满心在他身上,哪管什么宝玉?依她的敏性,自是看出了玉林的心思,又怕他虑得太多,遂悄悄地拉了一下玉林的衣袖,玉林回首,见黛玉拿帕子捂在胸口,悄然会意,一股热浪涌上心头,真想立时冲上去与她诉说一番,无奈贾宝玉在此,只得忍住。这正是:且看真正有缘人,世人尚在懵懂中。
第十四回宝玉情失露马脚,黛玉一晋佛香门
却说贾宝玉的一番心思被玉林看穿,玉林只说前日里江南送了批新诗书来,请他去书房一观,黛玉却借故留在了潇湘馆,弄得这贾宝玉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数次看黛玉,黛玉却只浅笑,并无答言,最后只得怏怏地跟着玉林去了。想那黛玉自是感到了贾宝玉的心思,顾及着父亲那边的缘故,方不与他正面答言,只淡淡地处之即可,虽梦里有他,心却无他,既是这贾宝玉三番四次来访,虑到王府与他家世交方不好说破,黛玉见他们走后,看着他的背影叹道:“何苦如此?”
这时,王妃身边的婆子走来回道:“郡主,王妃正找呢,让你速去前厅呢!”原是北王妃因近岁末,要前去相国寺进香顺便添些香油钱,念着黛玉一向少出门子,怪闷的,想带她同去。黛玉如今心气顺和,又得玉林真心,故亦十分乐意出去,加上雪雁在旁怂恿,也就答应去了,王妃见她心性越发放得开,甚为高兴,又巴巴地吩咐小厮去叫玉林,让他明日不必去工部了,陪他们娘们儿一起去,适时,小厮传话,恰贾宝玉要告辞出门,听了他们的话,不觉一呆,此次而来,他打听得黛玉不用去参选秀女,心下一块大石放开,因此巴巴地赶来北王府,本欲?br/gt;
红楼新续之颠倒不平记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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