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作者:肉书屋
冠盖满京华第97部分阅读
竟还管着神机营,虽是在假期,也不能全不去看着。要知道,哪怕是这时候,威国公和韩国公可还都在城外……”说到这里,他突然一顿,随即自失地拍了拍脑袋,“年纪大了,记性都不行了。你是代管神机营,今天一早刚下的上谕,应国公王邕即行管带神机营。就连御马监亲军,也已经选定了两员指挥。”
此话一出,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陈澜随眼一扫,见上至朱氏,下至几个兄弟姊妹,人人都是面露惊疑,就连苏仪都是如此,立时明白这消息必定是才刚刚宣布,甚至可能是陈瑛一得知就立马赶了回来。斜睨着杨进周那张丝毫没有变化的脸,她便笑道:“原来三叔还带了这么个好消息回来。叔全年轻识浅,我一直还担心他担着那么大的职责,还要常常进宫管带御马监亲军,如今总算卸下了,还是皇上爱惜人才。”
朱氏见陈澜看了过来,顿时也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阿弥陀佛,皇上有识人之明,又有用人之明,年轻人身上压太多担子,原本也容易让人不服。你们俩新婚之后就几乎没什么闲暇,如今趁着这功夫,就该好好休整休整。”
陈衍气不过陈瑛一来就有意提这些扫兴的话题,索性接着祖母的话茬笑嘻嘻地自顾自说道:“是啊是啊,这指不定是皇上体恤三姐夫和三姐新婚燕尔却没时间在一块,额外开恩让你们能够散散心呢这离着过年还有一阵子,我想想京城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他如今可不是从前一天到晚窝在侯府很少出门的世家少爷,成日里两头转上文武课,一天到晚厮混在外头,酒楼饭馆这种地方全都没少去,一时间竟是如数家珍。什么东岳庙黄金台,什么南海子白云观,什么卢沟桥钓鱼台……总而言之,滔滔不绝的说辞把陈清陈汉也一块勾去了,还是陈瑛实在忍耐不住重重咳嗽了一声,他这才收住了话头。
陈瑛看了看对面那两对新婚夫妇,便站起身说:“叔全,还有子义,你们两个随我出来,我有些话要对你们说。”
尽管朱氏闻言颇为不快,但也不好明着反对,只能看着陈瑛带着杨进周和苏仪出了屋子。等到这三个男人一走,屋子里刚刚颇为僵硬的气氛仿佛因此一扫而空。朱氏忙示意陈澜过来,祖孙俩悄悄避到了东屋里说话。
“这是怎么回事,怎会他知道的消息,你们竟是不知道?”朱氏说着便急切了起来,竟忍不住狠狠地一合手掌,“看他那成竹在胸的样子,难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老太太,今天是小年,别再想这些烦心事了。”陈澜上前轻轻搀扶了朱氏的胳膊,轻轻松松地笑道,“外头还等着您这个老祖宗开席呢”
“澜儿,你要急死我不成”朱氏使劲抓住了陈澜的手,甚至又晃了晃,“他是虎狼之性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把他的事情解决了,咱们能吃得好这顿小年的团圆饭?你就不担心他对叔全搬弄什么是非,亦或是又砸出什么消息……要知道他可是把苏仪也一块叫去了”
“不担心。”陈澜冲着朱氏眨巴了一下眼睛,这才微微笑道,“那天他去过镇东侯府之后,叔全就对我说,如今我得把调养当成第一要务,养成白白胖胖的才是最要紧的,其他事情都交给他。他既然有这样的把握,我还去想那许多干吗?难不成我是天生的劳碌命?”
朱氏给陈澜这轻松的语气给气乐了,可话到嘴边想想刚刚那番话,她又觉得确实在理,只得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道:“也罢,想来你家叔全也不至于会被你三叔糊弄了……唉,我如今真盼望他和从前一样不在家里,那样我还能多活两年”
正堂女眷们正在开席的时候,陈瑛正在外书房中和两个侄女婿说话。他只三言两语就对苏仪许下了一个大愿,见其面带潮红难掩兴奋地走了,他这才看向了一旁静静坐着的杨进周。
“皇上闻听镇东侯次子萧朋酷爱读书,已经命召入京城延之于国子监;罗世子因此前建言有功,进了翰林院修撰;韩国公世子张炤因业已成年,酷爱国史,命其往皇史宬佐翰林院的一众人等修订《太祖圣训》;威国公夫人如今虽还是正在怀胎,宫中却已经流水似的赏赐了不少东西,甚至连她已经过世的父母都得了追封;相比之下,叔全你却什么都没得到,相反最要紧的两桩差事都丢了,你需得好好想想,为何有这样的不公平。”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再者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我并未觉得有不公之处。”
吃杨进周这话一噎,陈瑛面色不禁有些发沉。稳住了自己那暴怒的冲动,他突然轻哼了一声:“京城百姓皆道是龙泉庵结交匪类,于是在街头纵火杀人,可是那一夜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你我该当清楚澜儿是和龙泉庵主早就认得的,她可曾告诉过你这一条?不但如此,龙泉庵主还给两个侍儿留下过证物……”
他这话还没说完,杨进周却突然把他打断了:“侯爷如何知道龙泉庵主留下了什么东西,又把那东西给了什么人?”
见陈瑛面色一僵,并未回答,他便站起身来,不冷不热地说:“夫妻之间重在信赖。夫人即便有事隐瞒,我对她也并无怀疑。至于侯爷刚刚所说的事,若不是谣言污蔑,相信必有圣裁。所谓三人成虎,曾子杀人,想来皇上决不至于为这样的小伎俩蒙蔽。”
“你……”
陈瑛一时大怒,霍然起身正要发作,外间突然传来了压低声音的叫唤声。他气冲冲地吩咐了一声进来。须臾,一个小厮就进了书房,瞅了一眼杨进周,他又偷觑了一眼陈瑛,这才垂下眼睛行礼,然后毕恭毕敬地说:“三老爷,镜园打发了人捎信来,说是请三姑爷和三姑奶奶尽快回去,宫中天使来了,道是……道是奉旨给太夫人和三姑奶奶诰命封册”
此时此刻,杨进周一直冷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见陈瑛一脸意外的模样,他就抢先问道:“来报信的可有提过,前来给诰命封册的谁?还有,这诰命为何?”
那小厮的脑袋垂得越发低了:“回禀三姑爷,说来的是司礼监曲公公。至于这诰命……说是封一品太夫人和一品夫人。”
一品夫人陈瑛一时大为震惊,须知夫贵妻荣,有史以来就几乎从未有过妻子诰命高过丈夫的,低的倒是比比皆是。此前陈澜因成婚在十月,每年的诰封历来都在三月,因而并未赶得及。可是如今这却封出了一个一品夫人,那不啻是代表着杨进周必是加官进爵
杨进周没有去看脸色变幻不定的陈瑛,点点头之后方才转身向陈瑛拱了拱手说道了一声,旋即大步出门。等回到了正堂福瑞堂,他就只见上上下下都得到了风声,正围着陈澜团团恭喜,朱氏更是直接把陈澜揽在了怀里。
“好孩子,姊妹几个里头,就属你最显达了这一回是一品夫人,再接着想来就是随着你夫婿进了超品”
第一卷京华侯门第三百四十七章弄巧成拙终成真,除夕之日故人来
第三百四十七章弄巧成拙终成真,除夕之日故人来
虽说是人人高兴,可最高兴的人,却自然是陈衍无疑,笑得就连嘴角都快豁开了。只他好歹还记得镜园那边的天使拖延不得,三言两句甜言蜜语哄得朱氏松了口,竟是答应让他送姐姐和姐夫回去,顺带看看热闹。而一旁的苏仪则是再没了留下的兴趣,虽是肚子空空,却仍当即提出了告辞,陈滟原本想留下,可禁不住他的冷眼,也只得一同随着走了。
陈澜想着刚刚杨进周错过了吃饭,正要让他随便用两口再赶回去,朱氏已是连声吩咐绿萼去预备攒盒,装上几色点心留着路上垫垫肚子。至于陈清和陈汉,跟着的丫头趁别人不注意,已经早就悄悄叫了他们俩离开。而陈汐则是仿佛没看见丫头的眼神似的,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那儿,直到陈澜随着杨进周离开时,在正房门口拉着她的手低声说了几句话,她盯着那远去的背影瞧了好一阵子,这才默默地转身打算走。
“老太太,老太太,前头……前头兵部文书到了”
闻听此言,陈汐一下子停住了脚步。见是郑妈妈一阵风似的冲进了正房,她略一踌躇就站了一站,不一会儿,只见一个小丫头打起了门帘出来,郑妈妈亲自搀扶了朱氏出来,后头还跟着几个大丫头。一行人看上去都有些紧张不安,竟是没有一个注意到她。面对这样的情景,等前头人出了穿堂,她就头也不回地对身边的丫头说道:“走,跟去看看。”
“小姐,要是老爷和姨娘知道了……”
“你都应该听到是兵部文书了,除了爹,这家里还有谁会得到什么兵部文书?”
撂下这话,她再也不理会那个瑟瑟缩缩的大丫头,疾步朝前走去。沿着夹道转弯出了一扇角门,她也顾不得其他,又加快了脚步前行,终于在前头那仪门处看到了好一群人,都是些探头张望的媳妇婆子。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奔上了前,四下一看就叫了个平素最喜欢饶舌的媳妇过来,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媳妇赶紧赔笑行了礼,可听到那问话不禁有些犹豫,只是面对陈汐那冰冷的目光,她很快就败下阵来,只得嗫嚅着解释道:“五小姐,小的也不过是听到她们在议论,说是……说是兵部下了调令,甘肃那边战事吃紧,所以要调了三老爷去镇守肃州……”
那一瞬间,陈汐只觉得脑际轰然巨响,随即踉跄后退了好几步,甚至也没注意到那媳妇变幻不定的眼神。好容易稳住了身子,她呆呆地看了一眼那前头或兴奋或摇头或窃窃私语的一众人等,突然头也不回地转身朝来路走去,两只手狠狠绞住了那条帕子。
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陈澜和杨进周刚刚才出了仪门就正好遇着兵部前来传达文书。只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来人竟不是如平素那般专向陈瑛传达,而是犹如传旨的太监,一到前头就大声嚷嚷了开来,人还没到陈瑛书房,消息就已经人尽皆知。此时此刻,陈澜在杨进周的搀扶下上马车时,仍免不了往那书房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即才低下头上了车。
自打上一回惊了马,如今只要夫妻俩出门便是同乘一车,如此一来其他云姑姑柳姑姑和几个丫头之类的人便只能分乘另一辆车。车门一关,厚厚的帘帐一落,不虞被人听见车中的谈话,因而这会儿杨进周揽着陈澜,便将刚刚陈瑛说的那番话转述了一遍。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陈澜低低呢喃了一句,见杨进周诧异地看着她,她就依偎在了他的怀里,轻声说道:“和毫无寸功,仅仅是凭着走通门路才得以袭爵的汝宁伯不同,三叔毕竟是有功之臣。哪怕是我封了县主,嫁了你,哪怕如今四弟努力学文习武,终究是只在起步,除却他出身长房,并没有一条及得上三叔。三叔对长房的忌惮不过是借袭二字,可上百年来那么多借袭的勋贵,有几个还回去爵位的?他其实什么都不用做,便已经是稳操胜券,根本不必有那么多小动作。”
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杨进周方才摇摇头叹息了一声:“生在勋贵世家,从小看的就是兄弟相争父子相疑,哪怕有能力有才具,能够海阔天空,却仍要回来相争,却是何必?他提醒我的那些话,无非是想说那么多人都有了封赏,我却因为你的连累什么都没得到……他却不知道,我年轻高位,其实压根不想再进一步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语气蓦然低沉了下来:“我倒是希望,皇上只封你一品夫人,那是你应得的。”
“呆子,只有夫贵妻荣,难道你要被人说妻荣夫贵?”
“那有什么不好……”
夫妻俩在车厢中你一言我一语地低声说着,待到外头车门传来了轻轻的叩击声时,陈澜方才回过神,眼睛望了望角落里原封不动的攒盒,发觉自己的鬓发又乱了,不禁颇有些尴尬。好在已经在从前新婚后头一天去汝宁伯府拜见时吸取了教训,她立时从小抽屉里取出了镜子,三两下抿好了头发,才戴正了那金蟾分心,外头突然传来了陈衍乍呼呼的嚷嚷。
“姐,姐夫,你们不是睡着了吧?”
“开门”
陈澜闻言暗自嗔怒陈衍不知趣,随即赶紧吩咐了一声。等到从昏暗的车厢中走到了阳光底下,她本能地眯了眯眼睛调节了一会,耳畔就传来了戴总管那熟悉的声音。
“老爷,夫人,司礼监曲公公正在致远堂等候。”
“那好,咱们快去吧”
致远堂中,江氏陪坐上首,司礼监太监曲永正坐在左下首的一张交椅上,兴许因为刚刚能说的话都说完了,两人竟都是仿佛在闭目养神。直到依稀觉得背后仿佛有人靠上来低低言语了一声,曲永才睁开了眼睛。几乎是门帘高高打起的同时,他也弹了弹衣角站起身来,又自然而然地翻下了刚刚还卷起了半截的袖子,把手腕盖得严严实实。
两边相见,陈澜和杨进周自然是对此前的延误大表歉意,而曲永自然也表现得大度得很,丝毫没对此表示任何不满。香案等等都是早就备齐的,一干人依足了规矩在相应位置站定之后,便各自就了拜位,当那熟悉的开头再次在耳边响起的时候,陈澜竟是突然有一丝恍惚。
她有些失神,但江氏却不免扫了一眼那玉轴鸾锦卷,卷首尾织着升降龙纹图样,那两条飞龙中间印有奉天诰命四个烫金篆字的诰命卷轴,心中百感交集。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夫母以子贵,妻以夫荣,闻诸通古,列在方策。惟尔右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杨进周母江氏,妻海宁县主陈氏,筮惟福允,归乃庆馀,备娴《诗》、《礼》,夙擅言辞。断织捐金,道姆师之雅训;采苹铭菊,遵女史之明规。今遣司礼监太监曲永,册封江氏为一品太夫人,陈氏为一品夫人。尔其无违藩守,务於和理,而使家可长久。圣人重之,可不美欤敬之哉”
尽管和上一次的封册截然不同,但那文理仍然让陈澜听得头皮发麻,待到末了站起身的时候,她恭恭敬敬地接过诰命往一旁的供桌上摆好,可回过头时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敢问曲公公,这诰命不知道出自谁人之手?”
“这是礼部的事,先后两回都是内阁首辅,华盖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宋阁老亲自主笔。”
曲永淡淡地解释过后,便冲着杨进周说道:“这一品夫人封了,杨大人自然另有委任。只现如今皇上还不好公布,所以得迟上一阵子。想来以杨大人的大度,不至于介意被人说一句妻荣夫贵的。”
倘若不是确定那会儿夫妻之间的戏谑断然不至于被人听到,就是听到了也不会这么快耳报神地传到曲永这儿,因此陈澜虽有些尴尬,可见杨进周都是没事人似的,她自然也就当没听见似的过去了。及至把人送走,刚刚一直躲在檐下看热闹的陈衍方才凑了过来,一家人反身回了惜福居正房坐下之后,江氏遣开下人们之后,第一时间长长吁了一口气。
“说实话,这几日的事情实在是让人应接不暇,如今就连封赏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不觉没了太大的感觉。你们俩不在的时候,我陪着曲公公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他说锦衣卫已经查了分明,惊马的事,是那位锦衣卫缇帅欧阳行在杨家本家安插的暗探,喂马的时候掺了好些加了麻药的草料,还说是欧阳行为龙泉庵主勾结,所以已经赐死了,前任缇帅卢逸云亦是与那位龙泉庵主有涉,勒令自尽了。都是这些不消停的败类,生生害了多少人”
是欧阳行?连卢逸云都不曾逃过?
陈澜和杨进周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的眼睛里终于都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而陈衍则是小拳头往扶手上重重一砸,怒气冲冲地哼道:“真是便宜他们了”
永熙二十六年的除夕对于整个天下来说,都有意味非常的含义。就在之前一天的朝会上,皇帝提出要南巡江南,结果上上下下无数臣子力谏阻止,到最后总算是说动皇帝收回成命。只不过,天子在前事不成的情况下,却以江南入冬以来多地频频地震为由,命皇四子荆王前往江南巡查。这一条虽是最初引来群臣以孝道反对,可是在部阁重臣集体默许的情况下,也就这么顺顺当当定了下来。
只不过,外间的纷纷乱乱,如今的陈澜都只是听过就算了。小年之后的这几日她最为轻松惬意,几乎更胜新婚燕尔的那段时光。因为丈夫不用去朝堂日日奔忙,她可以看着他练剑骑射,他可以陪她看书写字,夫妻俩亦或是出门去佛寺道观一览这年前的风光,也能和婆婆一块乔装打扮去大街上亲自采办一回年货。再加上时不时上家里来凑热闹的陈衍,喜欢讲积年趣事的江氏,一家人好不是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