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管事姑姑让人把那些不详的鸟儿赶走,但那些鸟儿赶走了又飞回来,怎么也驱散不了,反而越聚越多,绕着西宫殿空寂的院子,盘旋不去。
花容离开西宫殿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那群黑漆漆的鸦雀。
心脏好似被那些鸟儿凄烈的叫声划出了血淋淋的口子,不着边际的痛。
那天傍晚西宫殿,完全笼罩在艳红的霞光和乌黑的鸟翼之下,十分不详。
花容身后,早已形同死尸的小瑶,手上还紧紧捏住当初宝贵妃写给云真的那封绝笔。她那后悔绝望的表情,使未来即将发生的一切,不用预测都已明了。
安贵妃说的不错,如果小瑶看过这封信后还不自杀,那她就不是小瑶了。
花容完成安贵妃交托的任务后,默默离开了这个多看一眼都心痛欲裂的西宫殿。
***
第二天,偏右院。
季安妮迷迷糊糊地从梦里醒来,听见房间外面闹哄哄的。
她偏右院里的宫女本来就不多,平时安静得就像一座坟场,很少有热闹的时候。
季安妮搔搔头发,坐在床上叫花容。
花容应声走了进来,脸色一片青白,想笑都有些笑不出来。
季安妮立刻察觉到有大事发生,急忙问道:「怎么了?出事了吗?」
花容一边为季安妮整理今日要穿的衣服,一边道:「是出了点事,昨夜西宫殿出事了。」
「西宫殿?」季安妮顿时清醒过来,忙问:「宝娘娘没事吧?」
花容不再做声。
季安妮急得冲下床去,抓住花容问:「花容,你说话呀,宝娘娘怎么样了?是不是安贵妃又找她麻烦了?」
说着也不等花容回答,抓起衣服赶紧穿好,连头发也顾不上梳理,拔脚就向门外冲去。
「娘娘!」花容急忙上前拽住她,求道:「娘娘,你不要冲动,我慢慢告诉你。」
「我自己去西宫殿!」季安妮恼火地甩开花容。
「娘娘,西宫殿被封了,你想去也去不了!」
「什么?」季安妮这才稍微安静下来,回头愣愣地望着花容,「被封了?怎么又被封了?」
花容低下头去,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说道:「……小瑶,昨晚被杀了。」
「什么!」季安妮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声音突然拔高。
「娘娘,现在西宫殿里乱得很,你就不要再去添乱了。」
「小瑶被谁杀了?是不是安贵妃干的?」季安妮下意识把什么坏事都记在安贵妃头上。
「娘娘,话不要乱说。小瑶……」话只说到这里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花容,你是要急死我呀!」季安妮恨不得拿锥子把花容的嘴撬开。
「娘娘,你不要急……小瑶,小瑶……是被宝娘娘杀的。」
「……」季安妮顿时变成一块石头。
「娘娘?」花容有些焦急。
「……」季安妮还是毫无反应。
「娘娘?」花容又喊了一声。
这次季安妮一掌掀开花容,恼怒地瞪着她道:「我没时间听你鬼扯,我要去一趟西宫殿。」
说罢又向门外冲去。
花容拉也拉不住她,急得在她身后大喊道:「娘娘,你去不去结果都是一样!小瑶是被宝娘娘用簪子刺破喉咙而死的,西宫殿里十多二十名宫女全都亲眼看到,铁证如山,宝娘娘自己也认了,现在疯疯癫癫的,什么人的话都听不进去。皇宫里面到处都议论着这件事,西宫殿里更是乱的不可开交。娘娘,你就安静点吧!」
「安静?安静……」季安妮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子向侧面一倒,靠在门框上。
「娘娘。」花容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季安妮闭紧眼睛,眼眶痛得连泪都流不出来。心口沉甸甸的,仿佛可以把肠子坠穿。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季安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稍微冷静下来。
「娘娘,千真万确。我不敢告诉你,就是怕你太冲动。」
「宝娘娘怎么会杀小瑶?她不是对小瑶最好了吗?」
「听说昨晚是小瑶先冲进宝贵妃的寝宫,发疯似的让宝娘娘杀她。好多宫女都来拉她,但怎么拉都拉不走。小瑶就跪在宝娘娘面前,抓着宝娘娘的裙角,硬是要逼宝娘娘杀她。宝娘娘也不知怎么回事,抱着小瑶哭了起来。小瑶直说自己对不起宝娘娘,宝娘娘说不怪她,小瑶说自己无法原谅自己定是要以死谢罪。宝娘娘也不知道怎么了,竟抓起一只簪子把小瑶杀了。小瑶死的时候,据说还对着宝娘娘笑,感谢宝娘娘成全了她。」
季安妮听完后还不敢相信,目光涣散地喃喃念叨着:「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娘娘,自从小瑶背叛宝娘娘后,她在西宫殿里受尽白眼,早就快被逼死了。昨夜她求宝娘娘杀她,根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没人会觉得奇怪。」
「但宝娘娘呢?宝娘娘就这样杀了她吗?」
「就算宝娘娘不动手,小瑶肯定也会自杀。与其看她自杀,还不如亲手送她上路,也算了却她最后一桩心愿。发生这件事后最开心的人,大概要数安贵妃。现在宝娘娘精神极不稳定,遇谁都疯言疯语,太医也说怕是害了癫病。再这样下去,不是被打入闲宫,就是贬谪出宫。宝娘娘一走,四大贵妃就缺了一角。甘贵妃身份低微,康贵妃年纪尚轻,眼看九月就是封后大典,少了怀有身孕的宝娘娘,凤冠后位,舍安贵妃其谁?」
花容这话里隐约带着一丝挑拨的意味,故意强调出安贵妃的受益,以此刺激季安妮。
季安妮果然经不起她这番刻意之辞,气得咬紧了牙,「皇后谁都能当,除了她安若宣!」
「娘娘,只怕再这样下去,凤位便是她囊中之物。皇上的心思难道你还猜不出来吗?他接娘娘和明皇子入宫,只为让你俩享受荣华。他刻意不接近你,疏远你,就是怕你成为凤位斗争的牺牲品。如果娘娘再不采取主动,只怕皇上会立安贵妃为后无疑。」
花容很巧妙,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说服季安妮如何去当皇后,而是说服季安妮如何才能不让安贵妃当上皇后。季安妮自己虽然无心凤位,但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她绝不会眼睁睁看安贵妃得偿所愿,因为安贵妃的荣耀全都建立在宝贵妃的痛苦之上。
季安妮被蛊惑了,「我要怎样采取主动?」
花容笑道:「娘娘,你我第一次在仁和殿见面之时,我就告诉过你。安贵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与太后结成一党。只要成功将她俩离间开来,安贵妃根本不堪一击。」
「但太后是安贵妃的姑姑呀……」如此坚固的血党,如何才能割开?
「虽是同族,但意见总有分歧的时候。太后与安贵妃之间的分歧,在这些日子对宝贵妃的处理上,已经渐渐流露出来了——娘娘难道还没有发现吗?」
经花容这一提醒,季安妮终于开窍。
的确,宝贵妃怀孕之后,安贵妃恨不得置宝贵妃于死地。但太后却显得有些袒护宝贵妃,最明显的就是云真被关入地牢,但宝贵妃却安然无事地留居西宫殿。甚至就连那次安贵妃闯入西宫殿灌药的事情,也是在太后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
花容道:「太后对待宝贵妃的态度一直很奇怪,她们之间,一定还有什么秘密。」
虽然太后把这个秘密藏得很深,但这世上绝对没有天衣无缝的事情。
总有线索留下,能让旁人顺藤摸瓜,接近那最隐秘的中心……
***
与此同时,西宫殿。
太后屏退众人,独自与宝贵妃交谈。
宝贵妃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看见太后之后也不行礼,只蜷在墙角一阵傻笑。
太后不急不怒,安然坐于榻上,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一边品着,一边道:「宝儿,你入宫已经十年,一举一动全在本宫眼皮底下,不要以为你装疯卖傻就能骗过本宫,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就想被打入冷宫对不对?如果能被贬谪出宫,那就更好了,对不对?你以为这样你就能和云真在一起了,对不对?」
宝贵妃不吭声了,清醒的目光隔着凌乱的发丝,望着端坐榻上的太后。
似乎一切正如太后所料,宝贵妃只是装疯卖傻而已。
太后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张狂而又得意。
而宝贵妃就在太后那令人发寒的笑声中,低声开口问道:「太后,你究竟为何要如此对我?为何一定要把我留在宫中?……难道血淋淋地分开我和云真让你很高兴吗?……已经十年了,你为何不能成全我们?太后……宝儿求求你,你放过我们吧……」
「放过你们?」
太后冷笑起来,目光却变得更为阴毒。
「你是在渴求本宫的怜悯和施舍吗?本宫可以怜悯你们……但是谁来怜悯本宫?本宫也可以施舍你们,但是谁来施舍本宫?……宝儿,所有人都认为你美丽善良……但是只有本宫知道,你有多么丑陋和残忍!……本宫为什么不择手段把你留在宫中,为什么不择手段阻扰你和云真……这就是对你的惩罚,对你亲手毁掉本宫一切幸福的惩罚……让你入宫,就是要让你知道和本宫一样的痛苦……让你入宫,就是要让你受到和本宫一样的折磨。你想和云真双宿双飞?不可能……宝儿,只要本宫活着一天,就要让你受到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
正文第一百七十三章最后一面
在太后的冷笑声中,宝贵妃不禁阵阵发抖。
她没有想到,太后竟然如此深恨着自己。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怎样毁掉了太后的幸福,不知道自己究竟对太后做了什么残忍的事情,让太后恨了自己整整十年。原来,一切并非偶然,十年前的入宫,就是太后亲手为自己编制出的一张罗网。自己的爱恨情仇都被她捏于掌心,肆意玩弄。
「太后,我不知道我做过什么让你这么恨我……如果我有错,我认错,你可以原谅我吗……」宝贵妃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她的目光已经渐渐清明。
太后摇了摇头,「不,宝儿……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只要你还活着一天,我就一定要忍受这种折磨吗?」
宝贵妃忽然缓缓站了起来,拔下插于松散青丝中的一枚金簪。
金簪锋利的尖端,发出几道森冷的寒光。
当宝贵妃手握金簪,把簪尖对准太后的时候,太后吓得连连后退了两三步才终于站稳。
「宝儿,你想杀本宫吗?」
「是你逼我的,太后……你已把我逼至绝境,你说你恨我,但我更恨你!」
宝贵妃眼底闪烁着从不属于她的狠毒,狂吼一声,向太后扑了过去。
「来人!来人呀!」
太后吓得急忙推门逃窜,但门外的侍卫和丫鬟都被她屏退到稍远的地方,来不及赶到。
宝贵妃从身后揪住太后的衣服,把太后推倒在地。
太后头上的双凤金冠「啪」的一声落在地上,裂成两半。
太后的头发散乱着,惊慌失措地望着紧紧压制住她的宝儿,拼命挣扎。
「来人呀!造反了!造反了!」
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但宝贵妃冷静的目光却与这慌乱的情况截然相反。
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知道自己即将付出怎样的代价。
她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金簪,对准太后的喉咙刺了下去!
「啊!」
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从太后口中发出,她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但是下一刻,压在她身上的宝贵妃的重量却已消失。
太后急忙从地上坐起来,看见金簪已经断成两截。就在刚才,那只本应刺破她喉咙的金簪,却不知为何刺偏了。金簪贴着太后的脖子刺到地上,在一声脆响以后,断成两截。
而宝贵妃在也一片混乱之中被及时赶到的侍卫缚住双手。
宫女们涌上来扶起太后,太后的心脏已经跳出胸腔,在喉咙的位置震动着。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太后真正感受到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惧。
但是……她不明白宝儿的金簪为什么刺偏了?
如果宝儿真的要杀自己,在那样近的距离之下,根本不可能刺偏。
混乱的大脑无法思考,太后本能地向宝贵妃尖叫起来,厉声喝令侍卫把宝贵妃押入大牢。
宝贵妃毫不挣扎,只是发出一声疯疯癫癫的大笑。
就在这串恐怖的笑声之中,宝贵妃被侍卫们拖了出去。
惊魂甫定的太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刚才发生的惊险一幕不停在脑中重复。
宝儿真的疯了……真的疯了……
#
只听「哐啷」一声,地牢的铁门在宝贵妃的身后关上。
宝贵妃被扔入牢房,扑倒在地。
太后身边的禁卫军不会对她客气,宝贵妃的手臂和小腿都擦破了好几块皮。
把牢门锁好以后,禁卫军回去向太后复命去了。
待他们离开以后,负责看守地牢的狱卒们,这才敢围拢上来。
「娘娘,你没事吧?」
他们平时都受到宝贵妃的不少照顾,这时看到宝贵妃落难,心里都很难受。
「我没事,谢谢。」
宝贵妃摇了摇头,坚强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娘娘,听说你行刺太后?这怎么可能?是不是弄错了?」
狱卒们既紧张又关心的询问,令宝贵妃忍不住笑了笑,转身摇头道:「不,没有弄错,我就该被关到这里来。狱卒大哥,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我想见见国师……」
宝贵妃紧紧抓住铁栏,乞求着。
其实她并不想杀太后,她无法去杀一个还恨着自己的人。
如果真的是自己令太后这么痛苦,自己又怎能夺走她的性命?
金簪刺偏并非太后的侥幸,而是宝贵妃只想找一个借口,让自己被关入地牢而已。
她知道云真在这里,她无论如何也想见见云真……
最后一面。
狱卒们都很热心,一口答应下来道:「娘娘不必担心,我们马上把国师带过来。不过不便把你俩关在一起……不如把国师带到隔壁牢房怎么样?」
宝贵妃点了点头,含泪的眼中满是感谢之情。
都说深宫之中人心冷漠,但为什么偏偏到了地牢这阴寒的地方,才感到一丝温暖。
总觉得有些讽刺。
不一会儿,隔壁牢房便响起了开锁声和脚步声。
「宝儿!宝儿!」
云真拍打墙壁的声音几乎也在同一时刻传来。
云真的声音非常焦急,因为狱卒已经把宝贵妃行刺太后的事情告诉他了。
宝贵妃靠在墙上,感受着墙壁的微微震动,心忽然变得平静下来。
她知道云真离自己很近,近得只有一墙之隔。
但这薄薄的一道墙壁却好像很厚,令他们看不到对方,摸不到对方,只能听见声音而已。
细细回想起来,好像她和云真之间,总是这样既近又远。
好像近得只要一伸手就可以碰触和拥有,但却又总是隔着重重如山的阻碍……
「宝儿,你回答我……你在吗?宝儿……宝儿?」
云真一遍一遍的呼唤,在宝贵妃的心中留下一个一个鲜红的血印。
宝贵妃紧紧把头靠在墙上,垂下眼说:「云真,你冷静一点,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宝儿,真的是你?宝儿!」
终于听见宝贵妃的声音后,云真显得非常激动。
「宝儿,你怎么可能行刺太后,你怎么可能……」
「够了,云真。」打断云真的话,宝贵妃的气息渐渐变得微弱,「你可以好好听我说话吗?」
「宝儿……」
云真扶着墙壁,跪倒在地,前额无力地靠上那冰冷的灰砖。似乎正是这样冰凉的触觉,才让他的头脑稍微冷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再出声,等待着宝儿的话。
「云真,你说你爱我……是真的吗……」
「是真的,是真的,宝儿……宝儿?」
云真激动地说,但墙壁的另一边却忽然沉默了,他又担心地拍起墙来。
「宝儿,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这时对面传来宝贵妃轻轻的泣声,「云真,我哭了……喉咙一哽,就说不出话……」
「宝儿,宝儿……」
「也许我当初本来就不该入宫,我该和你远走高飞……你恨我吗,云真?你恨我当初没有与你离开吗?……其实我从小就很爱你,如果我没有入宫多好,如果我是你的妻子多好……怀上皇上的孩子以后,我常常想,如果那是你的孩子多好……」
宝贵妃下意识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她不知道自己爱着这个孩子,还是恨着这个孩子,喃喃不绝地讲道:「我一直很笨也很胆小,笨得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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