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张百花图不时在我脑中闪现,头好痛。
燕息敏感地察觉到我的不适,伸手来帮我把被子掖了掖,又是探探我的额头。
“哎呀,这么烫!”燕息叫道。
我轻轻推开燕息的手:“不碍事的。”
“都这样了还说不碍事!?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吧!唉,怎么偏偏在这节骨眼上病了。”
“真不碍事。”
昏昏沉沉的,我只想好好睡一觉,睡过去了就不痛了,睡过去了就不用再想这些事,多希望从一开始就置身事外!可是现在事情也瞒下来了,柳儿也动用了,我是骑虎难下。
“不要再对第二个人说起,好吗?”
好晕,我知道这话我一定说得口齿不清,但燕息能听清。
“知道知道,你若是想睡就睡吧!明日若再不好,我给你请大夫去。”燕息深深叹了口气,我知道她是担心我呢!
“好。”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答燕息一个字。
第九十七章燕息的好消息
只消一夜,燕息那碗姜汤就把我身上的寒气驱赶殆尽,清晨起来头竟然一点也不疼了,甚至比病倒前更神清气爽。
人的身体真的很神奇,我意识里不敢生病,生理上果然就被控制住不再跟我闹了。
“哎呀,不烫了,好了!”
燕息高兴得大声叫起来。
“你看燕息,我全好了!”我甚至在房里跳着转了一圈给燕息展示,“命贱果然活得长些,我妈说得没错。”
“你的……”燕息疑惑地看着我。
“啊,我娘。”
“原来你们家乡是这样称呼娘的,你刚才,怎么说来着?”
“妈妈。”
“妈妈?妈妈,真有趣。今后有空多教我些你家乡的言语,可好?”
平时我和燕息没机会见面不说,好不容易见上面,也就是三两句说了就散开,又得各忙各的,只是既然燕息这样说,我又怎好扫了她的兴?她喜欢我家乡的东西,我也是欣慰得很。
于是我欣然应到:“好啊!”
燕息轻叹一口,既是释然又是惋惜:“唉,好想留你天天跟我一道处着,一道点灯说话啊!可惜……”
可惜我的去留不是她能决定的,可惜我们都是风中的浮萍,勿论别人的去留,就是自己的去留都说了不算。而燕息释然,当然是因为我身体好了,她也少担份心。
“你都好了,我也留不住你多久,再待一会儿,咱俩说说话。”
燕息这样留我,看来她平日也没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在宫里能有几个真正的朋友呢?每个人都是寂寞的。可是说什么呢?搜肠刮肚,我竟然满脑子还是那幅百花图,忘了吧忘了吧,我跟自己说,这里的快乐多短暂,我为什么要亲手给葬送了呢?
我笑起来,央求着:“啊,燕息,你跟我说点高兴的事儿吧!”
“高兴的事?”燕息想了想,“我这里还真有一件。”
我摇着燕息的臂膀:“那你倒是快说说看。”
第九十八章出宫团聚(一)
“就是,就是……”燕息故意卖着关子。
“说嘛说嘛,让我也高兴高兴。”
“上月我已经入宫满八年了!你可知道?”
燕息脸上眼里满是掩不住的喜悦,自打我认识她以来,我还就从没见过这样子外露的燕息。
“啊,你已经到这里八年了,可是……”
“可是这为何就成了高兴的事儿对吧?”
是啊,在我看来,这事儿确实没什么可高兴的,难道是高兴着平平安安地熬过了八年好好的活到现在吗?仔细想想,倒是该高兴,可是也用不着这么高兴吧?
“你一定还不知道宫里有个规矩,就是凡入宫满八年无作j犯科者,可以允去家中探亲一次吧?”
“啊?燕息,那就是说,你可以出宫回家了?”
“嗯,不错。一月前我就跟太夫人提起,太夫人前两日允回家十日呢!”
这算不算最初的探亲假呢?不过这个探亲假要满足的条件也太苛刻了,八年啊,八年才得以回家一次,十天,就足够把燕息高兴成这样子了。但不管怎么说,总还是值得庆贺的。
“这太好了!你家离这里远吗?”
我担心的是,万一来回就要个天,还能在家待上一天和亲人团聚就不错了,交通又不发达,汽车火车几个小时跑的路,这个年代最快要跑个四五天也难说啊!
“丫头,你是怕我脚还没进门就要回宫了吗?”燕息就这么一眼看出了我的疑惑,“我家就在东市附近,出了宫门走一个多时辰便到啦!你倒是快些帮我想想,给我娘买点什么好呢?”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见燕息提起她的家人,以前我还一度以为她是个孤儿呢!可能在这个宫里,越是在乎的越要埋得深,尤其对亲人的这份情,要时时收敛谨慎,才得以安度。
第九十九章出宫团聚(二)
“我娘呢,每次给了她布币,她总是舍不得花,从年头到年尾,布币还是原封不动呢!这次我想不如给她买些东西带回去,你说好不好?”
燕息已开始盘算着出宫的事情来,这是她盼了八年才有的机会啊,何其珍贵!这个机会不能不让人对它满怀向往。
“自然好了。”
燕息的期盼也感染着我,打心眼里替她高兴,只是这高兴里还藏着一丝没人知道的落寞——我的亲人们呢,即使出了宫,哪怕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还是见不到,也许他们只能存在我的记忆里和梦里。
“什么时候走?”
“过了明日,我便可以走啦!你说思羽,是不是我太想我娘了,就是明日一日,都觉得有些太长呢。”
燕息的心情我感同身受。可是这么快,我开始有些莫名的担心,担心我是不是能平安地度过这个新年,担心能不能看到燕息探亲归来。
“我明白。”我决定不能让燕息扫兴,拖长了声音笑她。
“啊,你说,到底给我娘买点什么呢?”
燕息是真的沉浸在这个即将归家的喜悦里了,她也终于把这个‘什么’用得这么顺了,那个何啊,为何啊,我听了半年总还是觉得别扭,好像那样的措辞是阳春白雪,我什么来什么去的,就是下里巴人,可我还是觉得下里巴人点的好啊!
“这个,我可不知道。”
我从没见过燕息的娘,我长这么大,送礼是我最不擅长的事情,但是我知道,只要是燕息送的,老人家就一定很高兴,天下所有的父母都是一样的。
小时候我给妈妈叠过满天星,每天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叠,生怕被妈妈发现。到了妈妈生日的时候,我攒了满满一罐子的满天星啊!我还记得妈接过罐子时的表情,是那样慈爱和疼惜,我一辈子都会记得。后来,妈妈逢人就自豪地说我女儿的手巧,尽管邻里亲戚都不以为然,她却还是不管不顾地夸着我。那时候我七岁。
第一百章一夜未眠
“燕息,燕息!”门外有个很尖的女人的声音。
“来了!”燕息一边应着,一边对我急急嘱咐道:“这几日我调在礼司搭手,你有空了过去找我,啊。”
“知道知道,你去吧!”我真不忍心耽误燕息的事情。
“有空来找我啊!”燕息临了又嘱咐一遍,殷切得很。
我笑着催促燕息:“你就忙去吧!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这个燕息,像我们这种身份,哪里是想去找就能找的,上头有掌事的人管着,下面还有要带的人盯着,怎么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就闲聊起家常叙起旧来?要回家了,她还真是有点不管不顾的意思。
我不见这么久,居然没有一个人问起,连寝宫的世妇都没提起哪怕是一个字,难道就真的都忙到这个份上了吗?
“思羽你回来啦!”
就连红线也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又继续打着呵欠干着她手里的活,好像这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我只不过是离开了一刻钟到别的殿里办了点事一般。
看起来寝宫里一个个都睡眠不足,像是在梦游。
“这是怎么了?”
“亏得你没回来,昨夜我们一夜未睡。”采月无精打采,虽然不情愿,手下的活却不敢停,看来她说的不假。
也难怪,一夜都在忙,谁还有心思理会我去了哪里呢?这样想着,我心里竟然安慰了许多。
“你去了哪里啊?”红线凑到我身边悄声问,“昨夜我们一直等你,后来小顺传话说你不回来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
看,她们倒还是记得我的,是我误会了她们,我心里竟又舒展了几分。可是怎么就这么忙,晚上还不让人睡呢!过这个年难道就是为了折腾人吗?
第一百零一章搪塞
布置寝室的公公们进进出出,有人吩咐吆喝,有人抬桌椅花瓶,真是忙得热火朝天啊!
“怎么这些都要换掉吗?”我拉住一个小公公问。
“换啊!离掌司吩咐了,一律换过。”他也是没时间搭理我的,匆匆几句就又忙着去殿外搬家什了。
难不成过一个年,这些东西就要彻底换一遍吗?宫外面还有多少人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啊,他们倒是有闲心摆弄淘汰这些个还亮光可鉴的物件就为讨个吉利和好彩头!这就是君侯之家,宁愿百姓饿死冻死,也要讲究这个面子上的排场,我可能永远也不能理解这个排场的意义何在。
“哟,思羽。”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进来的正是离掌司,一边往我这里走,他一边还不忘叮嘱着公公们小心些,切莫损坏了东西。
“你可好些了?”
看来燕息已经向离掌司禀明了。作为掌司,哪怕他是收买人心,这句话还是让我嗅到一丝淡淡的人情味。
“已经好多了,多谢掌司记挂。”
“这便好啊!”离掌司点点头:“你来,我倒还有一事要问你。”
“掌司只管开口,思羽知无不言。”
“昨日在后墙,你可见到何可疑之人?”
可疑之人?如果要说,我也只遇到苋般一个,但这样又会不会逼得苋般狗急跳墙,挑出百花图的事情呢?我有些担心。她说了实话倒还好,红线总不至于治个死罪,她要是乱编乱咬人,保不齐她来个鱼死网破,谁就被她编排了进去。
“倒是没有。”
“哦?那个苋般……你如何与她起了冲突?”
离掌司这样问,就表示他虽心中起疑,但并未听到我与苋般前面的话。
“啊,是这样,我与她同走一道,她踩了我的衣裙,我让她道歉,她不服气,便争吵了几句。”
“原来如此。”
离掌司不再追问,我松了口气,暂且算是过了这一关。
第一百零二章恐沾了晦气
很快我就察觉到,来来往往的内侍宫女经过我身边时,都会或迎面看我或偷眼斜睨我——是啊,也难怪,站着这里我就是个无所事事的大闲人。
每件事都安排了人手,哪件我都插不上手,我只好傻傻站着。
要说指挥么,我好像又没资格。按品级我或许比这里的多数人高那么一点儿,但是,这里的宫女,她们的顶头上司是世妇们,女御是个虚职,我不过是比做最低贱的宫婢时少受些气,能多说那么几句话而已,对了,还有多那么几十布币的月钱——其实多了也没什么用处,我根本没地方花,也不像燕息,有人可以给。
“你们一个个的,只管干活,不要四处漫看。”
离掌司这句话甫一出口,内侍宫女们立即就收敛了许多,只是低低着头瑟缩着从我身前经过。
平常我都是跟她们在一处干活的,从来都没觉得过什么,当下时刻赋予我这样的优越感,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于是我决定主动开口,让自己不再这么尴尬。
“掌司,我该去哪处归位呢?”
离掌司没有回答,倒是一个脸熟却叫不上名字的世妇上前来,躬一躬身对着掌司,又正一正身子对着我,暗暗低低清了清嗓子,高声又带着些矜持说道:“依祖例,今日女御应去礼阁辅助礼司司制祭祀。”
反正我丝毫没有要搞特殊的意思,既然她开了口,我照办就是了。
不想离掌司却伸手把我拦下:“她便不必了。其他人可都到位了?”
“是的,清早礼司已来点过,三十六女御独缺李思羽一人。”
“李女御风寒初愈,让其伺候礼祭恐害先侯沾了不该的晦气,便让她独自应承吧!”
“喏。”
原来如此。
或许在外人看来这个风寒让我因祸得福了,不用干活不用操持,可是却让我越发感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第一百零三章飞越寝宫
忽然想起早上燕息嘱咐我的话,暗暗抱怨我为什么要病呢,如果没生病,还能去礼司见到燕息,在她走之前名正言顺地借职务之便搭上几句话。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机会就这样没了。
心里暗暗盘算着能不能等到大家都忙完了,我悄悄地去找燕息,哪怕聊上一两句也好。
“李女御,你既今日无事,便去歇着也好,早些养好了身子,早日复位执事。”离掌司竟然主动开了口。
听他这么说,我不假思索地飞快答到:“喏。思羽谨遵掌司吩咐。”
管他主观上是替我着想还是秉公执事,客观上是给了我个台阶下。
匆匆施礼过后,我更是三步并两步离开了寝宫往寝室走去。
回想刚才那个世妇看着我既不甘心又不得不从命的怪异表情,我恨不得立刻就长了翅膀从这里嗖地飞出去再也不回来了,却又暗自揣着些小小的得意在她视线能及的范围内故意慢下来走着。
我听采月提过,这些世妇多是七品的阶位,少有几个到了六品的,因着天子的世妇才可以封赏正三品至五品,诸侯的世妇,自是不敢与天子的世妇相比的,品阶上便低了几档。而总掌司呢,则是从五品,论品级在她们之上,所以即使做到国君的世妇,掌司的话也是不得不听的。
曾看过一部叫《飞越疯人院》的电影,这回也终于轮到我飞越飞越寝宫偷得片刻的自由。
离寝宫越来越远。
不管了,抛开身后这些或让人恼怒或让人内疚的眼光;不想了,让我也放纵潇洒过一天。我跑起来,不顾一路上人们诧异的目光,尽管这个飞越不足以让我飞越整个城池,勿论飞回到二十一世纪。
我就这么一路狂奔着一头扎进了我的寝室,一头把自己重重栽在床上,冷不丁头撞到床板重重磕了一下,竟不觉得疼,只是摸着脑门,自顾自傻傻笑了半晌,然后,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皮重了,我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原来在宫里生病后的感觉这么好。呵呵。
第一百零四章我似乎忘了
这一觉睡得很是香甜。
睁开眼,久不见面的太阳公公竟把日辉撒进了窗棱——这是新的一天,我情不自禁美美伸了个懒腰。
好像真的把百花图的事情忘记了,如果所有人都忘记了,那该多好。
一道强光进来,直刺着我半眯的双眼——是采月走到窗边掀开了帘子,原来细细碎碎的阳光就一把砸了进来。
“是个好天。”采月笑吟吟的。
“嗯,是个好天。”我随意着应承。
“我可是托你的福好好睡了一回。”采月倒了一杯水递到我手上,“掌司让我来照看着你,我才进屋,你却已经睡下了,睡得可真沉……可好些?”
我哪里还有什么风寒,早就好了,不过是借着名头顺水推舟地放肆睡了这么久。
“好多了。”这才注意到而我的榻边还加了一张小榻,想来就是加给采月的了,“红线呢?睡没睡?”
“应该是睡了……我来之时寝宫差些就布置妥当了。唉,”采月轻叹,“看你这样,我也想病一场。”
我知道她是玩笑话,但这样的年纪谁不想在床上赖着呢,更何况是这么冷的冬天,我反正是有过深切体会的,所以我更怀念我的二十一世纪生涯,只可惜那样的岁月在我二十出头就草草结束了。
妈妈说人这一辈子放开了看是公平的,年轻的时候懒散,到老了就要劳碌;年轻的时候劳碌,到老了才能清闲自在,她说的不全对,打从我记事开始她跟爸爸就一直在劳碌,她的话却在我这里得到了验证,大概我上学读书的时候,觉睡得太多了吧!
“这事儿还让你羡慕上了?难不成你还盼着我天天生病啊?要真这样,还不早就一张席子把我裹了扔出去!不过呢,你要是还想睡,我倒是愿意再配合你几个时辰。”
第一百零五章两个宫女
猛地想起燕息今天该走了,我掀开被子腾地站起来。
采月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脸色微变轻叫起来:“你要做什么去?”
“我出去一下,有点事情!”顾不得解释太多了,奔到门边我说,“我去去就回!”
“思羽,思羽,”采月在身后叫,“几时回来?”
奔出去十来步,迎面遇上着急忙慌的小顺,也不及跟他说上一句,我就是这么急,也还不知道赶不赶得上瞧瞧燕息呢!
一头扎进燕息的屋子,真是安静得很,比平常还要安静几许。
正对着我的是一个陌生的背影,看她的发饰打扮,该是比燕息低一级的宫女。
尚未喘定我问:“燕息呢?”
这个小宫女是被我吓着了,颤颤巍巍转过身来,只敢半抬眼看看我,低了头施礼回道:“回女御,燕息姑娘回家探亲去了,如今是奴婢在此顶替这几日。”
说话间她已经调稳了呼吸,也不带颤音了。
到底燕息还是先我一步回家了。
门外投过一道黑影,轻手轻脚的,不用回头看也知道身形轻盈得很,应该是个姑娘。
门内的小宫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看了我一眼又退后一步——她一定是有话要跟进来的人喊,只是碍于我在这儿。
我示意她有话尽管说便是。
“喏。”她却还是小心翼翼,谨慎得很。
我看她最初是开口想喊,这会儿却是语调平实下来,说话也是慢了一拍:“掌司吩咐我带着你,你怎么才一眨眼的工夫,就自己跑出去了,这要是惹出了什么乱子,你我可都没好日子过了。”她语气中含着的埋怨和担忧显而易见。
身后的宫
穿越春秋:国君夫人第6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