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在她面前我竟然没有半点宫中该有的客套和虚礼,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出来这么半天,我确实是有点渴了。
她还是和气一笑:“想必是渴了,再喝一杯。方才说让你常过来坐坐,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来陪陪我,看,我太一厢情愿了。”
在这个宫中,几乎没有人问过我愿意不愿意的,我也早就习惯了,突然之间她在乎起我的想法来,倒让我不习惯起来,这种陌生的尊重让我不自在。唉,是不是人被别人安排践踏久了,都记不起来那些所谓的尊严和气节?
我觉得我刻意要达到的麻木被她扎了一针,又有点醒过来,微疼。
她又说:“你饮得这样快,怕是没法品出这是何茶——这茶,是你家乡的君山银针。我父亲游走四方,这茶,是他自你的家乡楚国带过来的,你今天来了我这里,又饮了此茶,也是一种冥冥之中的缘分。”
我穷家小户出身,爸爸妈妈只靠卖小笼包维持生计,哪里有什么闲工夫去饮茶品诗,君山银针,我只是听说过,脑子里有点模糊的印象,要说喝这个银针,还是二十年来的头一遭,没穿越的时候,我多半喝白开水,最多也就喝过雪碧可乐,认识了颖考叔,进了宫,才楞给我把喝白开水的习惯拧转了。
第七十九章满齿不存,舌头犹在
我要说我对这个筑玉夫人是很有好感的,仿佛她看什么,都是淡然和通透的,她跟我一样,不喜欢这个王宫。
如果说柳儿的温柔是与生俱来的特质,让人感到亲切,忍不住怜惜,筑玉夫人的温柔,则是种强大的温柔,有着让人无法抵挡的感召力。
有个故事我记得很清楚:有一天老子把弟子人叫到床边,他张开口用手指一指口里面,然后问弟子们看到了什么?在场的众第子没有一个能答得上。于是老子就对他们说:“满齿不存,舌头犹在。”
姬寤生天生就注定会被这样的女人吸引,他身上有无形的戾气,只有在筑玉夫人这样的美人左右,才会化解得无形吧?
我跟姬寤生是一样的人,我们只会硬碰硬,即使我用了一层厚厚的柔顺包裹着,那颗心到底还是像铜豌豆,而我们,都被筑玉夫人所吸引。
宫门口的铸钟响了三下,无论如何,我得走了,虽说姬寤生不会回寝宫安歇,我还是得时时待命,这就是规矩。呵,规矩,二十一世纪的我再特立独行,最终还是在这里败给了规矩。
“要走?”
筑玉夫人抬头问我,说时便起了身。
“不知为何,我对你一见如故,我还不知道你在何处当差……若你有兴趣,不妨过来闲坐坐,我教你奏琴。”
她没有等我的回话,可见她并不关心我的来历。
我拜伏在地,起身告辞。
她还是平声静气一句:“不必行此大礼,你我之间,如今只在这内室,随意就是。”
“宣公公,替本夫人送客!”
才要出门去,却听见宣公公叫了一声:“国君!”
来的人,不是姬寤生又是谁?这些天不见,他变得精神焕发,原来男人有了爱情,也会有这样大的改变。
他只是扫了一眼伏倒在地的众人,当然,我这样不起眼,在一群宫人中,是不会被他注意到的,更何况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筑玉夫人。
第八十章百花图失窃
看看时间快到了,我去找红线和采月。轻轻推开门,却看见红线和采月在着急忙慌地找什么东西,屋子里被翻了个乱七八糟,两个人的手却还是没停,只是低着头忙,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回来。
“你们干什么呢?”
采月看了我一眼,红线还是蹲在地上,根本没工夫搭理我。
“找什么呢?”
路过的小顺也过来,先我一脚踏进屋里。
“小顺你快来,我问你,你成天在这边溜达,有没有看见什么人进过我们的房间?”
“人?什么人?没看见啊,到底怎么了,两位姐姐,你们倒是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采月面色凝重,挤出几个字来。
“百花图丢了。”
“啊?百花图?”小顺叫起来。
他这一叫,采月刚才急红的小脸唰地变得雪白。
“你倒是小声点儿。”一边说着,采月急急走了几步到门口,往外望了望,又把门关上。
“百花图不是在国君的寝宫里收着吗?两位姐姐,你们怎么到自己房里找起来了?”小顺不解地发问。
我不知道这百花图是个什么东西,但是看她们吓成这样,想想也知道是个贵重东西,又是放在姬寤生寝宫里的,这要是丢了,寝宫里谁又逃得了干系?
红线起身过来,带着一脸的惶恐不安对我们道出事情的原委来。
“都怪我,这些日子国君不在寝宫安歇,我们几个平日里也就是绣些东西,昨天我一时糊涂,从国君的内寝拿了百花图来想看看针脚走线,原本是想着今日就放回去的,可是谁知道怎么也找不见了!”
说到最后,红线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
第八十一章事已至此
“啊?这百花图失窃可不是件小事情,离掌司还不知道吧?”
“当然不知道,我们哪敢说啊!小顺,你也嘴上严实点,别给说出去了,啊。”采月紧紧嘱咐到,半是告诫半是央求。
“知道知道。我小顺是这么藏不住事的人吗?我要说了,两位姐姐要是有个什么事,那还不就是我小顺害的!对了思羽,你也别说啊。”
这些当然不用人嘱咐,我怎么会不知道,但是我想的恐怕更多些。
“红线我问你,你把图拿来之后放在哪里?”
“我,我把它用布包着,放在我床底的小木盒里。”
红线一边说一边指指床底下,那床底下果然隐约看见一个小木盒的一角。
“那你这个盒子,还有谁知道。”
“除了采月,我谁都没告诉。”
红线一边说一边怯怯地拿眼角去看采月,大概以为我会因此怀疑到采月,她又赶紧解释道:“采月不会拿的,她一直跟我在一起。”
“红线,你这个小盒子,说不说都不重要,你藏得不深,不是那么难发现的,何况床底下藏着东西,这个大多数人都想得到。”
“对对对,是的,”红线连连点头,又是自责,“都怪我,太大意了。”
“那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不要声张,红线,你可还记得这百花图到底是怎样一个图案?如果让你来完成,需要多长时间?”
但是很显然,我太高估了她的能力。
“我只是看过几遍,并……不……记得不真切。那个手法,我还没琢磨明白。”
现在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拖着,我的印象里,这个她们口中说的百花图,只是收在姬寤生的寝宫里,来这里这么久,从来没看见他拿出来看过哪怕是一眼,也难怪,宫里的东西这么多,所谓的稀世珍宝堆到了一处,这个在外人看来是宝贝的百花图,丢到一堆宝贝里,也就算不是稀罕了,就是随手一扔就给忘了也是很正常的。
第八十二章救命稻草
“好,那现在我问你们,除了我们几个,还有谁知道这百花图失窃的事情?”
红线很认真地回忆了一遍,最后摇摇头。
“除了我们几个,我谁都没说。”
采月又很肯定地补充了一遍:“这个我能肯定,我也是刚知道不久,接着你就回来了,再接着就是小顺了。”
“好我知道了,”我长长松了口气,“事情到此为止,除了我们几个,再也不要对外人提起,一个字都不能提。现在,红线采月小顺,你们给我说说百花图到底是什么。”
“思羽,你有办法?”
采月的眼睛亮起来,红线也不再像刚才那样慌乱,她大概以为,我能救她。
我心里盘算着,这个时候,这件事首先要瞒着上面,就算要查访,也只能暗地里查访,别说是红线私自拿了百花图出来是死罪,就是好端端放在寝宫里丢了,恐怕也要因为看护不力连累不少人。
但是老实讲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没有权势在握没有三头六臂,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御,只能斗胆试一试尽力而为。
我忽然很怕红线会失望,很怕她因为我的冒险丢了性命。
我说:“红线,你记得多少说多少,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采月小顺,你们补充。”
“好好好。思羽,我听你的。”
红线连想都不带想,一个劲点头,我觉得我也成了别人的救命稻草。
“百花图是越国送给国君的国礼,去年越国使臣来时,我恰好在殿内当差,国君正是命我跟采月两个收起来的,收起来之时,我打开看了几眼,当时就惊叹于图上的绣工,然后暗暗记在心里,想找个机会再看一眼,这次……”
我不是要知道这个。
“红线,这个百花图到底有何珍贵之处,能当成国礼相赠?”
第八十三章求援
“我听见越国使臣在朝堂上说,百花图是越国的一个绣娘叫什么寄奴的,花费十年心血所绣,后来听说这个寄奴的绣品,各国国君诸侯都抢着收入室中,这幅百花图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呢!”
价值连城?采月的话未免太夸张。如果真叫价值连城,姬寤生能看过了就随手一扔吗?
随便一件东西,只要炒过了,都能叫价值连城吗?我看它连的不是城,是一干小宫女的性命,这样算起来,这宫里的每样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是啊,还有比鲜活的生命更值钱的东西吗?
“没错,”小顺插话道:“我曾听说,这幅百花图绣工精湛,一针一线都是心血,是刘寄奴一生的得意之作,绣完此图之时,刘寄奴就谢世了,传说这幅百花图,吸着她的气血呢!”
原来是这样。
想来姬寤生也未必懂得珍惜人之一生心血,这幅图对他来说只是一时新鲜,很快就抛诸脑后,这些蓄着心神的精巧绣工,怕是女人们更懂得它的珍贵。
可是懂得它珍贵的女人们啊,却因它犯险,稍一不慎就可能搭上身家性命。
当然,如果说我们还有一线生机,倒恰恰是亏了姬寤生,高高在上国君的不以为意。
“红线你可会绘图?”我问,如果她会,这件事就好办很多。
红线摇头:“我只会照着样子刺绣,不懂什么绘图的。”
这样一来,就连回旋的余地也没有了,只能拼着一搏,碰碰运气罢了。见我沉默着,小顺和采月皆是耷拉着立在一旁,陪着忧心忡忡。我也不忍见他们这样,终于还是动了心思,办法不是没有,只是冒险得很。
“小顺,你可方便替我找到颖考叔颖大夫一趟?”
小顺想了想,说:“有时候倒是我去监督着买菜的,这样,我抽个空去,只是不知道颖大夫家可远不远?”
我说:“倒是不必特地去他家,每月十五颖大夫不是都会来上朝么?你便是找着这个机会同他说几句话就可以。”
“这个好办,我找个空子就行。”
“嗯,”我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你去替我找一趟颖大夫,问问他……”后面的话我没让采月和红线听见,这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采月和红线知道我有了主意,也不强来打听到底是什么主意,就是小顺,我也只告诉他怎么做,并不点破为何要这么做。
第八十四章回音
“哟,小顺也在,你们几个在这里搞什么鬼。”
“没什么没什么,嘿嘿,不过是和姐姐们玩点小钱,赵公公,你也是知道的啦,啊。掌司前两日还提起你来着,说你心地仁厚,办事妥帖。”
“哦?是吗?小顺你这个机灵鬼,就会说好话哄我开心。”赵公公笑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我哪敢哄你呢,千真万确,不信,你问掌司去啊!”
我们几个赶紧溜了出去。
三人各怀心事,做些打扫布置的活计,没有谁敢真正将这事放下来,但是也没有办法,唯有拜托小顺、静候音讯而已。
傍晚时分,小顺终于来了。
红线张了张嘴,却不敢问出来,生怕小顺说出来的,不是自己想听的,我能感受到她那战战兢兢的欲言又止。
小顺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拉着我到一边。
“思羽姐姐,话我已经带到,颖大夫今日来应我说柳儿姑娘同意进宫,关键在你有什么办法能让她进宫?”
“追查的事情呢,暂时还没有消息,我也不敢煞有介事地去问,只是旁敲侧击地问了几个在这边值夜的人,按照他们所说,没见过什么不寻常的人经过。”
那就是说,这个偷拿了百花图的人,一定是在宫里行走而不会引人注意的人了,几乎可以断定是在宫内走动的人,主子们拿个图没必要遮遮掩掩,剩下的范围,就是那么小。
“小顺,劳烦你再去查查记事薄,看看这两天有谁会经过这里,记住,一定得悄悄地查,不要叫人看出来。”
“哎,”小顺答应下来,“还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办的,在这儿都说了吧,我也不能常来你们这边,离掌司该起疑了。”
“没有其它事情了,小顺,多谢你。”
“那姐姐们,我该走了,今日是我值夜。”
“走吧,谢谢你小顺。”
第八十五章求筑玉夫人(一)
想来想去,我没有别的人可求,除了筑玉夫人。
听说她跟武姜太夫人也是很熟的,也难怪太夫人在她邀获专宠的情形之下没有任何苛责,至于国君,我想,筑玉夫人在他耳边说的话,那分量不会轻。
还是止不住有点忐忑,她把一切都看得通透,却又在这深宫之中如鱼得水游刃有余,绝对不是个光靠脸蛋生存的泛泛之辈。
守卫对我客气了很多,上次的小内侍却还是不甘心,但终究进去替我通报了。
我特意去膳司的厨房里做了小笼包子带过来,央求了厨子好一阵,包的是颖考叔捎来的新鲜麂肉和白菜。
厨子觉得这个东西很古怪,香气飘出来,我捡起来两个给他尝尝,竟然赞不绝口,约我再去厨房教他——而整个制作的过程不用说也是他严厉监督的,而且我还保证,只是我自己用——毒死了我是不要紧的,不要害到国君和各位夫人才好。
我将它包得好严实啊,连一丝缝隙都不留,更是加上了一个首饰盒子掩饰。
“夫人!”
跪拜着我把盒子放在身畔。
“你定是有事才来。”她笑。
即使半步不出这南宫之门,她对外间之事也了如指掌,对聪明人无需遮掩也不能遮掩。
“奴婢确有事求夫人!”
她倒是一派怡然,似乎早就料到我所求的事情对她来说只是翻手之易。
“不急,我倒看看,你带的什么。”
不等我拿起,她就把盒子拎到青案上,打开。
“夫人!”
门口的内侍眼疾手快,无不担忧地喊着阻止。
她停了一下,说道:“你且给我取双筷子去。”
筷子来了,她一个个试过,这才搁到一旁,赞叹道:“好香的东西,这是什么?”
“回夫人,这个叫小笼包。”
第八十六章求筑玉夫人(二)
“小笼包?”她有些惊奇,夹起一个放到嘴边。
内侍又上前一步,迟疑地提醒:“夫人,您的膳食一贯是由膳司安排,宫里是有规矩的。”
“规矩?”她微微蹙眉,旋即又和颜悦色,“小廿,你小小年纪,规矩倒学得不少,方才不是也见我一一试过么?放心,李女御若是要加害于我,又何须如此磊落地求见?”
小廿还是不甘心,却还是不得不闭嘴。
看他站在案边,筑玉夫人说道:“你且退下吧,本夫人要用膳。”
只是那个小廿还是动也不动,直盯着筑玉夫人手中的筷子上下移动。
筑玉夫人终于让他看得不耐烦,叫道:“宣公公!”
“奴才在!”
“你快点给本夫人领了这个小廿出去吧!有他在,本夫人就别想安心吃东西了!”
她自然是玩笑话,但也可以知道,这个小廿,对她确实忠心耿耿看护有加,而她,与小廿和宣公公,又是处得极其融洽主仆和睦的。
“啊,终于清静了。你不知道,整日里吃膳司做的那些饼啊面啊什么的,我都吃厌了……唔,好吃,这是你做的吗?”
我点点头。
“那今后还给我做吧!悄悄的。”
她这样向我挤着眼睛的时候,我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她了,此刻她像是个胸无城府的小女孩,但是不能否认,又是另一种美。
“从前我与父亲四处游走,总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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