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脚下的草,他跌跌撞撞的往前跑,所到之处都能听见他绝望的哀嚎,他是在唤她,在拼命的唤她,她能听见吗?
街道,那样繁华,四周围绕着川流不息的人。他如一个发了疯的人,只要看见一个背影与她相似的女人就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啊啊啊’的叫,满目期待的扳过女人的胳膊,当听到女人惊恐的尖叫,看着那陌生的面孔,他嘴里的叫声会异常升高,凄厉的叫声染得天都白了。
他被当做一个色疯子,百姓们拿着棍棒撵出来,鸡蛋、菜叶、石头、棍子冲他铺天盖地的敲来,他仿佛感觉不到一丝疼,身子已经很脏了,还是不停的想要在人群中找寻那抹熟悉的身影,哀嚎着嘶吼着,一遍遍的找寻,一遍遍的唤她,他相信她能听见,他相信她一定能听见!
“快打这个疯子啊,快打死他——”
“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
聂硕的衣服都被打破了,满身是伤,血淋淋的触目惊心。
为了一个女人,他由那个高高在上的皇跌入谷底,为了一个女人,他甘愿放下一切身段,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他本可以坐拥天下,他本可以三千美人在怀,他本可以美酒荣华一生。
入世三十多载,他以冷漠孤傲、无心无情自居,一闻‘聂硕’之名,世人惶恐,满目惊慌。他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可雄霸天下目中无人,他可让人生就生,叫人死就死。
如今,他不是满腹城府的聂硕,他不是灭绝人性的聂硕,他也不是丧心病狂的聂硕。他……只是一个与妻子走失,惊慌失措的男子。
或许他的爱太绝,太狠,可爱了便是爱了,不顾一切。他对别人狠,同时也可以对自己狠!
皇位,他不要了;天下,他也不要了;那能不能,将他的娘子还给他?
他愿用整个世界,换她一个!
“啊——”一声暴吼,他红眸燃烧着轰轰烈火,四方之人被内力震飞,他顶着那一身狼狈不堪、衣衫褴褛站起来,像是个惊慌失措的小孩,撞翻了路边摊,踩碎了飞溅出来的鱼,跌跌撞撞往着一处跑,哀哀的叫,整个人已经完全没有了理智。
她在哪里?她在哪里?她究竟在哪里?
“不如我来考你个问题如何?”
“嗯,考吧。”
“山高水长绿幽幽,上源下丘葱茏收,树树木木皆盗匪,林间小路望君留。”
“这算是你给的暗号?”
“嗯哼,既然你猜到是暗号,那告诉我答案是什么。”
“每一句诗的开头,对么?”
“算你答对了。”
山上树林,山上树林,难道她在山上树林?
脑中的片段齐聚,他仿佛看到希望,腥红的凤眸晦暗不明,他飞身而去,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前往。
山上树林,四周站满了吴国的侍卫,他们个个面无表情,握着长矛冷冷屹立在原地。而烈炎,满嘴的血,瘦小的身子被绑在那棵高树上,因为疼痛,额头布满密汗,她的脚下放了一堆干柴,慕容歌冷冷的看着她,手里握着那只火把,另一只手抱着一个酒坛。
很明显,烈炎的脸被人狠狠扇过巴掌,两边脸颊已经浮肿了。
聂硕飞身前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惨绝人寰的一幕,烈炎被伤分毫他都受不了,更何况还遭受如此待遇?
“啊——”一声凄厉的吼,他修长的墨发在空中张牙舞爪的飞舞,整个人就如同受了莫大的刺激。
听到声音,烈炎瞳光一闪,刚才还奄奄一息的脸立刻有了精神,看到聂硕的那一刻,她的眼里布满了泪,声音嘶哑“硕……硕救我,他们要杀了我,救我,我好痛啊……”
她满眼的哀伤与恐惧,每一滴泪都深入他的眼里、心里。他的瞳孔大瞪,火光在他眼里不停闪烁,嘴里凄惨的叫惊飞了枝头的麻雀,聂硕咆哮着,不顾一切的冲上来。
慕容歌双瞳一裂,“拿下他!”
“啊……”嘶吼着,他一把拧掉了侍卫的脖子,墨发狂肆的飞,聂硕的眼中只有烈炎,他什么都顾不上,将伤害她的人捏的粉碎,听着侍卫的白骨‘咯吱’断裂,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没人能够拦住他。
“啊——”
“硕,救我,我好痛,我好痛啊——”
烈炎的哭喊在耳旁,越是如此,他受到的刺激越是大,嘴里的凄厉越来越大,越来越长,如一头亲眼看着自己母亲去世的小兽,那种哀嚎、绝怒演变成无数的惨叫从他嘴里发出来,红眸涣散,毫无光泽,强烈的杀气从他周遭聚集。
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他,没有人!
地上很快就尸横遍野,仔细一看,无一人保存完尸,血迹斑斑的场面着实核人。这一切的惨状都说明了他的暴躁与愤怒,他在咆哮,他在警告。
“啊啊啊……”他在对着她说话,那深壑的红眸满是心疼,心疼她脸上的伤,心疼她眼里的泪,可那无数的心疼却再也从他嘴里发不出字,有的只是那凄厉的叫喊。
他知道她能够听见他的呼唤。
他的功力太强,侍卫别说伤他,就算靠近也根本不可能,刚才要不是他太心急找寻烈炎,又岂会被那群百姓伤着?
失去她,让他方寸大乱。
死伤无数,聂硕却像是一头杀不死的魔,侍卫开始怕了,举着长矛慢慢后退,各个脸上照耀着惶恐。
可伤害烈炎之人,他又岂会放过?
“啊——”一声仰天长啸,聂硕周遭爆破,成片的侍卫口吐鲜血倒地,他的发丝乱的更加肆无忌惮的飞,仿佛要脱离了他的头。
猛地,他与慕容歌之间所有的屏障都消失,那一层层守卫慕容歌的侍卫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
这就是激怒他聂硕的下场!
“公子,您要小心啊!”慕容歌还身负着伤,身后的音宁惊慌失措的叮嘱。这个世界,怕是没有人能够制止得了聂硕了,他就是只困不住的魔。
聂硕的脚步在逐渐逼近,一步一步,每走一步,红眸就变得异常冷漠,寒光四射,杀气横流,只怕是下一秒,他就要将慕容歌碎尸万段。
“别过来,在过来我就烧死她!”冷冷一喝,他将手里的酒瓶一把杂碎在烈炎脚下,熊熊的火把就朝着那些枯木支去。
聂硕双眸一膛,立刻驻足,紧锁着慕容歌手里的火把,害怕他会真的下手。
“硕,救我——他是坏人——他要杀我——硕——”
烈炎不停哭喊,身子不停在树上挣扎,样子痛苦不堪。
她的痛苦牵动了聂硕的情绪,他一面看着烈炎,一面看着那股火把,嘴里发出凄厉又无助的叫,整个人僵在原地,哀哀的唤她,一见火把快要靠近树枝,他撕裂的吼,恨不得被绑着的是自己。
“不准过来,只要你敢乱动,我立刻点火!”慕容歌瞪视着他,聂硕只顾凄吼,不敢靠近,他从没这样怕过。
见聂硕果真听话,慕容歌朝音宁使了一记眼色,音宁听命上前,一把接过火把,继续威胁。
“聂硕,你想她死,还是你死?”音宁冷冷一喝,当着聂硕的面猛地将火把凑近。
“啊——啊——”他吓得大吼,想跑上来制止,却被慕容歌一把指了脚,示意他越矩了。
聂硕连连退后,慕容歌居高临下的瞪视他,又道“告诉我,你死还是她死?”
“啊——啊——”他说不出话,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就那样凄惨,只是双手不停敲打着自己的胸,就像只绝望的猩猩。
慕容歌冷哼,一脸决绝,挑了凤眉“那你接我十掌,十掌过后,我放她下来。”
聂硕深深的睨视着满眼泪痕的烈炎,她咬着唇,不停唤着他,哀求他救她,告诉他她好痛。可她痛,他更痛。
几乎是不做犹豫,聂硕疯狂点头,别说十掌,就算一百掌他都愿意,可以慕容歌的功力,即便他身上有伤,十掌,足够要了他聂硕半条命。
嘴角一扬,慕容歌孤傲喝道,“聂硕,受死吧——”
倏地,他飞身而起,在空中连拍聂硕胸脯九掌,聂硕口吐鲜血,连连后退,却仍旧握紧双拳,强硬受着他的内力,不还手,不叫喊,硬生生挨了那些拳。
最后一掌,他使出全身力气,从远处扑来,在空中翻了无数空心跟头,双脚绝狠的踢在他胸脯上。
“啊——”一声巨吼,聂硕抛出十米之远,整个人重重趴在地上,嘴里鲜血喷洒而出。
慕容歌武功高强,常人一掌都受不住,而他连受十掌,筋脉俱断,身子如受火刑般绞痛。
他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尝试了好几次才撑起自己的上半身,那心疼的一眼,却是望向烈炎的,他顾不上自己满口的血,顾不上自己几乎散架的身体,只是那样深情的注视她,血红的凤眸硬生生就变成黑色,他的功力当即减弱十倍。
“噗——”烈炎张口一喷,慕容歌一声大喝。
“阿尘——”
他长袖一挥,烈炎身上的绳子断裂,笔直的落入他怀里,慕容歌焦急的叫喊“阿尘,你没事吧?阿尘——”
烈炎蹙紧双眉,忍住那心口的剧痛,颤抖着双手握住慕容歌的衣领,嘶哑道“杀……杀……杀了他……快……杀了他……杀……”“阿尘——”慕容歌眼里注满了泪,看着烈炎痛苦不堪的脸,他倔强的摇了摇头。他下不了手,杀了聂硕就等于杀了她,他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原来一切,都是她与慕容歌协商好的戏!
“你就……那么……恨我……”他每说出一个字,嘴里都要涌出一抹血。深邃的黑眸里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喷涌而出,流入口里的时候,竟比嘴里的鲜血还要苦,还要痛。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他与她早已回不到过去,他与她早已不可能。是他带给了她无尽的痛苦,利用她,欺骗她,伤害她,夜非离说的对,慕容歌说的对,他聂硕早就失去了爱烈炎的资格。
看清这个事实,竟比对他千刀万剐还要痛苦。
“啊——”他使劲全身的力气,跪在那里,冲着天空绝望的怒吼,脖子上满是的红筋,身上剧烈的痛,可他什么也不顾,眼泪顺势流进胸膛。
她的恨,她的怨,让他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可这一切到底是谁造成的?不就是他自己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都是他自己,是他自己!
雨,一滴、两滴、三滴,然后是一片倾盆,掺和着他脸上的泪,流入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睑。冷,刺骨的冷,身体冷,心更冷。
其实他早该明白的,爱不仅仅是占有。爱她,就该让她幸福,爱她,就该尊重她的选择,爱她,就该以她的快乐为快乐。
多年后的这场棋局,他承认自己输给了慕容歌,他承认自己的城府没有慕容歌的深。因为他机关算尽,最后还是让慕容歌坐享其成,因为未卜先知的他早就知道,这个天下本来就是他的,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结局。
这是聂硕一手为自己挖至的坟,而聪明之人就会冷眼旁观,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一步跳进去,他慕容歌就是那个坐收渔翁之利的人。
“主上——”
这一幕震惊了急速赶来的雪漫,在她记忆里,主上一直高不可攀,没有任何人能伤他分毫,可如今,他满身是血与污秽,瞳孔涣散,一脸的痛苦与绝望。
这样的主上让她好害怕,她跪在地上,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猛地,她紧紧抱住他颤抖的身子,“还有雪漫陪着您,不管发生什么事,还有雪漫陪着您啊!”
聂硕缓缓抬睫,这是他最后一次这样深情的注视烈炎,他只是想将这张再也不属于自己的脸记一辈子,或许几十年过去后,当他们都白发苍苍,老天会可怜他,让他再见她一面,那个时候,聂硕只希望,自己能够从人群中一眼认出她来,她记不记得他不要紧,他会记得她,永生永世!
这次,是真的都结束了,全都,结束了。
“主上,我们回家,雪漫陪您回家。”她小心翼翼的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聂硕的嘴角却淌出了凄美的笑。
家,他还有家么?他的家,早就被他给亲手毁了……
为了烈炎的生死,慕容歌还是选择放过,因为他知道,现在的聂硕已经不再无坚不摧。
静静的看着那抹逐渐远处的背影,他的凤眸沉了。
音宁为他们撑着伞,慕容歌收回双眸,细细看着烈炎泪流满面的脸。
“为了我,你宁可放弃为父母报仇的好机会么?”
他只是淡淡的笑着,“我已经没有了父母,不能再没有阿尘。”
她牵着唇角,苍白的脸划过一抹苦涩的笑,她还能在相信一次爱情么?
抱着她,慕容歌走着聂硕的反方向,一个朝北,一个向南,这两条回家的路,将永不再平衡。
而聂硕的家,又在哪里呢?
吴国四年六月,聂硕被废,慕容歌合并天下,一统分散的国土,成为一代帝皇,登基大典宏伟壮阔,他大赦天下,百姓敲锣打鼓,欢天喜地的迎接新一代帝王。
他改革朝政,为百姓平分良田,减免三年粮税,废除极刑,重整法规。并且取消了三年一届的选秀,空出后宫,只为等那一人心。
御书房:
慕容歌一身明黄龙袍,优雅的坐在龙椅上,看着站在堂下被封为神医的音宁,他缓缓道,“又过去一个多月,藏情花的解药,还是没有进展么?”
音宁微愣,凤眸霞光万丈,抿紧朱唇,含词未吐。
“嗯?”凤眉一凝,他音调往上一抬,不怒自威。
音宁面色一沉,支支吾吾,一脸为难。思忖稍许,她抬睫,偷偷扫视慕容歌两眼,朱唇咬得愈发的紧了。
而慕容歌,还耐着性子等待她的下文。
“有倒是有,不过……”半响,她终于开了金口。
闻言,慕容歌黑瞳炯亮,身子立即僵直,难掩俊脸上的激动“那还不快说。”
音宁稍显迟疑,凤眉蹙紧,青葱五指被她握的都泛白了。不是她不愿说,只是这个法子太……
“皇上,您在给音宁一些时间,音宁一定找到更好的法子。”
“一些时间是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一辈子?”他凤眸有些薄怒,他已经耗光了所有的耐心,不能再等了。
“这……”音宁一脸为难,说实话,她心里也没有底。她可是花了两年多时间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方法的,如果还有下一个对策,不一定比这个法子更好。
“快点告诉朕,你找到的方法是什么。”他冷冷一喝,只有在面对烈炎的问题时,他才会显得如此狂躁,平日里,他可是淡然如水得很。
“我……”“不好了不好了——”音宁正欲要说,小满提着裙角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一见坐上的男子,她猛地跪地,急忙道“皇上,柳姑娘晕倒了,您快去看看呐。”
慕容歌一惊,立即站起来,眉心一蹙,风也似的冲出门外,音宁紧跟其后。
他进入烈炎的住处时,音宁抢在前头为床上昏迷不醒的烈炎把了脉。
见她瞳光巨震,慕容歌一脸焦急,迫不及待的问“阿尘怎么样了?”
音宁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两眼,好半会儿才幽幽开口,“公子,柳姑娘她……怀孕了!”
慕容歌身子一僵,看着安详的睡在床上的女人,黑瞳晦暗不明,长睫垂落,他的声音清淡了不少“知道了。”
一定是一个多月前她被聂硕掳走时发生的事,该死的,他为什么没有早些去救她?
小满也是惊讶的捂住双唇,柳姑娘一向与皇上相敬如宾,而皇上也没有乘人之危,这么说,这个孩子是……
“皇上,现在该怎么做?”音宁试探性的问。
他淡淡道,“命太医院的人给阿尘配些安胎药,此事朕会找个时间好好跟她说的,阿尘的孩子,朕会好好抚养,若是女儿封为公主,若是男儿,封为太子,日后立储。”
“皇上,这是聂硕的孩子!”音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公子是要让聂硕的儿子将来继承皇位么?
他轻轻哼笑,满眼复杂“这个天下本就该属于这孩子。”
“可是皇上,若是您真要立储,等日后册封了柳姑娘,你们会有无数的孩子,还怕找不出太子么?”这个孩子,与她家公子没有半点血缘,好不容易得到的江山,怎能就这样拱手送人?
他的凤眸高深莫测,看不出对这皇位的半点留恋。他本就无心过问江山,若不是这场浩劫乃上天注定,他会带着阿尘远走高飞,不问世事。
“朕现在只想知道,藏情花的解药如何去除?”
他望深了她,这种眼神怕是在告诉音宁,今日,她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
“皇上……”
……
当烈炎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接近晚上。小满一直守在床边,见她醒来,激动的笑着“柳姑娘您醒了?奴婢早就准备了晚膳,您醒来就可以吃了。”
说着,她出了门,命太监去厨房传膳。
“今日特地为您炖了鸡汤,皇上吩咐过,柳姑娘一定要喝下。”
烈炎揉了揉有些晕迷的太阳|岤,淡淡的问“我怎么会晕倒?音宁来过了么?”
“音宁神医来过了,说柳姑娘只是疲劳过度。”小满笑着,将烈炎扶起来细心梳洗,慕容歌有刻意交代过,没有他的允许
黑道鬼妃柒草第3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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