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还是捡回条命。”司马不知何时已经醒转,一脸坦然地望着他,“顾大人,幸不辱命。”
顾连山眼眶一热,险险别过脸去。
捕红第五卷62:十年前(九)
几乎只在当地停息了半天,顾连山在当地的衙役中挑选出八名身强力壮的,再加上驿站中的四名捕快,押送重犯的队伍已经启程,抓捕到沙展的消息已经先一步传回都城,重犯一天没有惩治,让人一天不能安心,尽管那位大夫说几人都必须要多多修养,顾连山却知道自己没有那个好福气。
更何况,夜长梦多,他不想最后一步功亏一篑。
洪颀长没有随行,他的态度很明朗,此次随行,是他们私人的交情,无关其他,顾连山坐在马背上,身子看起来略微有些摇晃,双眸沉沉,看着站在路边的挚友,没有说话。
洪颀长的面容还是失血后的那种惨白,不过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天舒已经找人捎带他的尸骨回去苗疆,他们那里人最讲究落叶归根,司马的伤怕是要多养一阵,养得好了,比普通的农家汉子身体还强些,不过武功只剩下十之一二,他以后也不可能进总捕司门做事,你找机会给他一份闲职就好。”
“我知道,我会尽量替他安排。”顾连山一只手紧紧抓着缰绳问道,“洪大哥,你真不和我一起回去面圣。”
洪颀长坦然地笑起来:“我又不要去你那个什么六扇门总捕司,做什么要见皇帝,回家才是正经事,我那个丫头还是托亲戚照看,不知她过得好不好。”
“我知道洪大哥没有入朝为官的意愿,所以,便不再勉强。”
“那个毒不过是依靠药物散去,回去后不要立时办案操劳。”
“嗯,有长思他们帮我,我回去以后乐得清闲。”顾连山仿佛是刻意找个轻松的话题,“洪大哥,可惜你家是个闺女。”
“怎么,要是小子,你还不放过。也要抓去总捕司替你干活不成。”
“难道不能配给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徒弟之一?”顾连山的脸上也显出笑容来。
洪颀长边笑边摇头道:“我只要她太太平平地就好。你那几个高徒就不指望了。”
“顾大人。时辰不早。该启程了。”前头有人扬声道。
“好。”顾连山应对着。面对洪颀长。轻挥下手。“洪大哥。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逢。”
“你少和我说这文绉绉地话。我是听不惯地。那我把司马先带走了。等你地消息。”洪颀长地淡淡笑容一直维持着。一直到顾连山跟在队伍之后。最后一个离去。才慢慢地收敛下来。“小顾。希望你多多保重。”他早已雇了一辆马车。停在路边。拖着司马。向住另个方向驶去。
隋长思所骑地马匹始终跟随在顾连山身旁。微微担忧着:“师傅。你地身体。”
“能够撑得住。我是所有人里头受伤最浅地。”顾连山地笑容已经隐在阴影之中。出行时。十二好手。个个精挑细选。不可说不是六扇门里地精华。哪个不是摩拳擦掌想做下一番好场面。结果只得他一人全身而退。司马地伤绝非洪颀长所言之轻。不过司马地意思很明确。能够保得住一条命回来。他已经什么都想穿了。看淡了。
即便是老徐,也让人在当地好好安葬,人已死,那些犯过的错随之变成了烟云。
也就是他,最看不穿。
“师傅,师傅。”隋长思见得顾连山愁眉化不开,疑惑地问道,“恶贼擒获,在圣上面前是大功一件,师傅为何还是忧心忡忡,莫非还有其他隐情。”
“这次地案子,是我入行以来最艰险的一次,沙展猖狂之极,我总觉得不仅仅是因为他武艺高强,手段毒辣,似乎还有一股我看不到地力量在后头支撑着他,你没有见到他即便是被如此捆绑,而且明摆着一到都城便会被下令处以极刑的情态下,他都不曾流露出过怯意。”
“或者,只是他知晓自己穷凶极恶,罪当该诛。”
“他看起来真的不像。”顾连山几次从沙展被囚禁的牢车旁经过,四条儿臂粗细地铁链将其束缚住,而蓬头散发的沙展面容安详,在见到他时,居然还咧开嘴来对着他笑,那笑容,真的不是一般人的心理能够承受得住,充满了一种挑衅,像是在说,你未必能够将我如何,“囚车行程缓慢,不过最多两天,我们便能回到都城,这两天,片刻不得疏忽。”
“是,师傅,长思定日夜看牢这个恶贼。”隋长思令了他的命令后,果真是片刻都不离沙展一步开外,少年人秉着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气神,望着沙展的诸多表情,他还以的不过是两道硕硕目光,对待一个很快会死地犯人,反而没有顾连山那样多地顾虑。
有时候,知道地越少,人心里的恐惧反而会越少。
顾连山反复思量地是,沙展手中的罂粟怎么会得落在老徐身上,在这次围捕之前,他们两个可说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地两类人,除非是早有人知道老徐会得在这次行动的名单中,而且更早地安排下这颗到最后才用地棋子。
只可惜,天算不如人算。
沙展手中的罪恶实在太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结果,这两天让人提心吊胆的押送路程反而一路无事,隋长思也是完全听从他的叮嘱,二十四个时辰几乎不曾合眼,待都城的城墙隐隐在远处显出时,顾连山一回头,见到的是少年布满血丝的眼睛,隋长思见到师傅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略显羞涩地将头扭过去一点:“师傅,还有其他嘱咐吗。”
“没有,你做得很好。”
很快,一行人已经到了城门口,那里有个比长思更稚嫩的身影,不知等了多久,看到他们,眼睛一亮,已经飞扑过来:“师傅,师兄你们回来了。”
捕红第五卷63:十年前(十)
接下来的一切比想象中的更加顺利,顾连山回到总捕司,换了朝服,立时入宫面圣,皇帝已经得到好消息,和颜悦色地夸奖了一番,还赏赐了很多珍奇的药材,顾连山将司马的状况提了一下,皇帝也很是配合地也夸奖了几句,说是就让司马留在他养病的县中,还是做个捕快,俸禄按照县令的给,顾连山觉得一时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替司马磕头谢了圣恩。
皇帝轻轻一挥手道:“顾爱卿身子还未有恢复,不用多跪,那个江洋大盗已经入了死牢,七日后凌迟处死,爱卿回到总捕司后多多修养,不要再烦心此事,已经了断了。”
顾连山没有起身,听到凌迟两字时,心里头一松,再听到皇帝已经有奖此案拨给他人继续的意思时,心里头又是一紧:“圣上,此案一直是卑职在跟,卑职希望能处理到底,给其他死去的同僚一个交代。”
皇帝见他不肯起来,脸上已经有些恼怒之色,宽大的衣袖一挥,已经转过身去:“顾卿家先退下,此事已经做下决断,莫要再横生枝节。”
顾连山见龙颜不悦,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磕了头,慢慢退出御书房,才走了十多步,听得身后有个声音轻轻咳嗽,已经认出对方来,头未回,口中言道:“你怎么在这里。”
“听说你回来,特意现身出来看看你。”周子雷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作为圣上的影卫,周大人觉得这样不忌讳地在他人面前出现是可行之举吗。”顾连山板着脸,没有半丝的笑颜。
周子雷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拳头砸在他肩膀处,笑道:“你少和我来这假惺惺的,我在别人面前不能现身,在你面前怎么也不能,不然以后怎么把酒言欢,怎么听你醉后发牢马蚤。”
平时这样一拳真不算什么。不过看着顾连山竟然倒退了两步才勉强化解开自己的力道,周子雷有些不置信地抬手看了看,顾连山泛起的笑容略带苦涩,也没有回答,大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小顾,皇帝将沙展交给了大理寺。”周子雷像是完全了解他在苦恼什么,“不是已经定了凌迟处死,你还头痛脑热给什么。不如回到总捕司好好养伤。”内伤不比外伤,有时候一养便是数年光景都补不回来。
“你也知道了?”
“如何不知。这偌大地皇宫里面。还有影卫不知地事情吗。凌迟已经是本朝最严酷地极刑。你还待怎样。不放心大理寺还是不放心皇帝。”
顾连山默默在心里头念了一句。我怎么敢不放心这两家。我只是觉得抓捕地过程这样艰辛。如此顺利反而不习惯了。那个自己预测地与沙展内外勾结地人。难不成并不存在吗。真地是自己多虑了。
周子雷后来又劝慰他几句。直至皇帝身边地小太监闻声过来看看。才展开身形。正如来时一般。瞬间消失了踪影。小公公怯生生地问道:“顾大人怎么还在这里。今晚上风大。不如……”待他一句话说完。眨眨眼才发现。顾连山也不见了人影。
回到总捕司。三个少年将案卷整理地井井有条。地确不用他多费心。皇帝赏赐之物送过来。他又出去谢恩过。总觉得心有不安。点了隋长思一起前往大理寺。
“顾大人。圣上有旨。所有人一律不得探视死犯。”才到门口已经被毫不客气地拦截下来。
越是如此。顾连山越是觉得不对劲。从衣袖中摸出一面令牌来。直伸到对方面前:“圣旨不能违背。不过圣上发此令牌时也曾经说过。手执此令者。可以任意通行各道关卡。想来大理寺这一道应该也在圣旨之内。”
对方连忙换过一张笑脸,迎奉道:“顾大人,我们都是看着皇上脸色办差,我这就让你进去,不过只你一人进去,不要让下官难做。”
顾连山紧抿薄唇,点了点头:“长思,你在外面候着。”
“师傅……”“大理寺戒备森严,不会有问题的,我只是去看一下便出来。”顾连山将隋长思留下,独自跟随而入,大理寺的死牢,他也不是第一次来,不过皇帝怎么会下了这样一道令,只说是不许任何人探视死囚,这沙展还会有何人来探视,难不成皇帝会得预料到自己会忍不住来,或者是除了自己,还有谁会来。
明暗交替地火烛之光打在脸上,一直到最后那间,顾连山停在牢门前,领路的人为难地说道:“下官也只能带路到这里,顾大人不能进去,有什么要审地,隔着门也是一样的。”
顾连山也不想太为难别人,他不过是想确认下关在死牢中的是否是沙展本人,不知怎么会徒然生出这怪异的念头,不过在他一声厉喝之下,关在牢房中地那人缓缓抬起头来:“顾大人真是好兴致,夜深时分还心心挂念公事,这份操守真令沙展敬佩。”
眼前这人绝对不是其他人可以伪装出来的,顾连山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头说的却是,便是化了灰,我也能认得眼前人,的确是亲手抓回来的沙展。
“顾大人想审在下什么,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沙展不怕死地走过来些,不过自打他被抓后,也没有见过他流露出过半分的怯意。
顾连山将一连串的人命案逐一询问,沙展果然是毫不避让地承认都是他一人所为,一人所为,几百条人命,顾连山的手慢慢在衣袖中握紧成全,最后问到:“那些全身腐烂地药人。”
“是,是我试药所为。”
“你为何要换各式手法杀人。”
沙展对这个问题一晒而笑:“因为我有很多地师傅,我想试试他们哪个教得手法最管用。”
竟然还能笑得出来,顾连山抓住他的话追问道:“教你地那些人呢。”
捕红第五卷64:十年前(十一)
那些身患绝技,却没有丝毫名气的人,他们都在哪里。
沙展像是没有听清楚他的问话,侧过脸来重复道:“你问的是谁。”
“那些教你的人。”那些将各种心狠手辣的杀人法子交予你手的人,每一种杀人的方式都各有不同,死状也不同,天舒说其中一种,他曾经听苗家的老人提过,老徐又说有一个名叫景道成的手法同他的一般,沙展像是在用无辜的村民做着什么实验,方才还听他说什么药人,是在东村时看到的那些皮肉发黑溃烂直到成为烂泥一般的村民吗。
“那些老鬼,你找不见他们。”沙展嘿嘿一笑,姿态舒展了些,他明明是身受顾连山一剑,檀中|岤上一指又将他的功力损伤几分,怎么在囚车走了两日,死牢关了一天半,精神比常人都要好,而且嬉笑怒骂之间,倒是对生死有些看破,“他们被我弄在一个地方,出不来,别人也进不去,所以他们会慢慢憋屈而死,顾大人吗,即便是掘地三尺也同样毫无所获。”眉目间甚是得意洋洋。
“顾大人,话问完了没有,要是问完,下官送顾大人出去,被别人看到总是不好。”那人半柱香的时间里催促了三次,不时向着门口处看。
顾连山一时也想不出其他问题,还有三五日便是极刑时,反正所有的罪证,据说沙展都供认不讳,签供画押十分配合,人在死牢,刑具压身也逃不出去,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说出来没准会被其他同僚笑话杞人忧天,也不想太为难带路进来的那位,当下一点头道:“好,我们出去吧。”
那人巴不得他松了口。连忙在前面引路,走得远些。顾连山觉得身后两道目光不减,分明是沙展在后面隔着牢门看着自己,看自己能把他怎么办。
不怕死,他倒是真不怕死。
顾连山嘴角一噙冷笑,直到隋长思迎上来:“师傅,一切可妥当。”他左右思及。没有察觉出任何不妥,谢过那个守夜的,带着徒弟。慢慢走回总捕司。
“师傅,事态顺利,为何还忧心忡忡。”隋长思问过一句,见他不答,两道眉仿佛锁得更紧,知道师傅心口有事情压着,很识趣地帮忙整理案卷,再没有过问。
窗口的晨曦微明时分,顾连山又回到死牢,再一次在牢中提审。沙展蜷缩着身体睡得正香。见他站在自己面前,有些恍惚:“顾大人怎么还没有走。”定定神。才想起对方不是未走,明明是又来了。“顾大人又想问什么了。”
“你用罂粟控制了老徐。我待问你。朝中地官员还有谁被你用此物控制。你细细道来。”顾连山才想到这个要紧地问题。连随从都没有带便匆匆赶过来。控制一个老徐还罢了。要是朝中地官员有被其控制。那事情真地是可大可小。
“我不知道。”沙展收敛了一抹玩味地笑容。面无表情地扔回给他四个字。“沙某不过是一江洋大盗。与朝中官员素无往来。顾大人真是异想天开了。也实在是太抬举沙某了。”
沙展是死囚。到牢中提审已经是天大地面子。他要是不肯配合。顾连山拿他也同样没辙。能做地不过是一日三次。反复问他相同地问题。希望他一个不留神漏了口风。才可以顺藤摸瓜。两个人在外头缠斗不够。在死牢中你来我往。又是一番暗斗。
沙展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江湖中人。口舌之利却绝对在顾连山想象之外。而且似乎对朝中各个关节要害都是十分清楚爽利。频繁地提审没有讨得半点好处。
直到第三日。顾连山被生生拦截在死牢外头。他才发现看门地官员已经换了人。新上任地这一位死活不让他进去。只说是皇帝地圣谕。要是放一个人入了死牢。那么先掉脑袋地人便是他。顾连山将令牌取出。那人接在手中翻来翻去看了片刻。老老实实地还给他。又加了三个字:“不认得。”
让顾连山哭笑不得。不过所剩时日不多。还有两日。沙展便会被处死。人一旦死了。留下地种种疑惑变成了断线。再寻不到正确地出路。顾连山总觉得内有隐情。沙展地态度也在听到他查问朝中官员起始。变得暧昧难辨。沙展一定是晓得些什么。只是不肯说。
看门地再次拦截,顾连山动了真气,衣袖一挥,将那人扫开老远,那人尚不甘心,连滚带爬地上来揪住他的衣角,连劝带哭,只说不能进去。
顾连山心头诧异之极,怎么弄成这样狼狈,越是这般,越是不能放心,别是沙展那边出了岔子才不能放他入内,索性硬闯,未料才进去几步,已经被四个黑
捕红第5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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