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姨一坐下来,旁边站的那个嘴上抹着红胭脂的妇人垂手站在她的身后,这妇人穿着在一干人等里比较体面了,长得倒也算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可我瞧着她觉得心里头很是不舒服,又说不上是为了什么,侧眼看到小菊正怯生生也看着这位,心下恍然,敢情这每次动手的都是这一位了。
“听着说。你的身子不好,也坐吧。”贝姨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大概是瞧出我一脸病容。的确是大病在身,并非故意装出娇弱来勾引表哥,语气更加和缓。“箬荇这几日都是在你这里吧。”
“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下来。
“你病得这么重,到底是什么病。”她掠一掠发鬓,慢条斯理地问道,“以前每次见你都是精神奕奕,今儿个见到说两句话要喘三次,我倒是我不习惯了。”
“贝姨。”我装出很是为难的样子,“我的病。实在是不好说。”
她笑起来,露出四颗白生生地牙:“傻孩子,和亲姨有什么不好说的,箬荇这么紧张来着,莫非是他闯下来的祸不成。”
我地头发一瞬间全部都炸开了,这话说的,这话说的。太阴狠了,难道她猜想着,我躲在家里养病。养地是不能见人的病。
“夫人,不是这样的,表小姐真的病得很重,夫人,少爷叮嘱过,表小姐要好好养病,什么人都不能来打扰的。”小菊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替我辩护。“住口,你这个贱婢。夫人说话。你竟然敢插嘴。”红胭脂的妇人,怒斥道。两步上前,眼见着那比蒲扇小不了多少的大掌又要对准小菊地脸,左右开弓。
“贝姨。”
“其实。”
“我得的不是病。”
“而是在外头染的瘟疫。”
一句话分成四段,推波助澜的效果果然是好,某人的手掌已经停顿在半空,贝姨更是花容失色,细弱的手指指着我,颤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贝姨,其实表哥是让我瞒着,怕引起大家的慌乱,我在桐庐县染了瘟疫,所以才躲在家中不敢外出,表哥不忍见我活活病死,大义凛然决定来医治我,可是表哥说贝姨身体羸弱,怕是间接地将此瘟疫传染给您,才不敢回家,小菊也同样如此,除了在后门取一取饭菜,她都只敢住在下人房,不敢到前院来。”我越说越慷慨,“我多次劝慰表哥不要顾我,任我自生自灭即可,可表哥说医者父母心,他怎么能对病人见死不救,又说许家家训便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贝姨常年信奉佛祖,慈面善心,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亲娘种一些功德。”
贝姨深深吸一口气,手轻轻一扬,问身后那妇人:“桐庐县真地有瘟疫?”
妇人不敢怠慢,很是认真地想一想:“前些日子,的确是死过人,特意请少爷过去帮忙,听说死者死状诡异,全身发黑,皮肉剥落,不保全尸。”
院子里头,除了小菊,所有的人惊恐地目光全部射在我身上,如果目光能杀人,我这会儿也同样不得全尸了。
贝姨猛地站起身来:“你,你怎么不早说。”
“贝姨,表哥大概是去替我抓药,您再坐一坐,他应该快回来。”
“箬荇他有没有被传染到。”
“白枚老爷子给表哥吃了特制的药,表哥是不会被传染,不过不能保证,他会不会把病传给别人,毕竟白老爷子的药是珍品,也只能给少数的人。”我貌似无辜地继续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贝姨多看了小菊一眼。
“白老爷子菩萨心肠,也给小菊吃了那药,不过还是那句话,她不传染,与她接触过的人,可不敢保证,比如,身体接触之类,传染的几率可就大了。
“我们走。”贝姨再看着那妇人时,眼光中透出憎恶,“你近日不要到前堂来办事,在后头下人房里躲一躲,瘟疫之事也不可传扬出去。”
一行人进门时动静老大,走时悄然无声,小菊连忙上前,将院门紧紧关闭起来,回头长吁一口气道:“表小姐,你果真是厉害得不行。”
捕红第二卷第三卷12:你应该最明白
我只是实话实说,哪里有什么厉害的地方,不过是一干妇人才会被两句似是而非的话,吓成这般,中间又参杂了白老爷子的名头,听着更像真的,其实,只要稍稍去打听下,便可知晓,是我故意将某些放大了,某些忽略了,原来不过是一场养病,整成了谈瘟疫色变。
“我是亲戚也见了,话也齐了,肚子也有些饿了,你还不去整出点好吃的慰劳我。”手背慢慢在小菊脸颊抚了两下,热得烫手,“她打过来时,你怎么也不会躲一躲,平时这么个伶俐的丫头,有时候也是呆的。”
她冲着我一笑,牛头不对马嘴地说道:“我今儿个发现,表小姐和我家夫人的眉梢眼角有些相似,不过表小姐的眉毛更浓更好看。”
是,我瞧着她三分面熟,也是为着这个原因。
“我去给表小姐热些汤水。”
我苦着脸问道:“没有干点吗,怎么又是稀的。”
“有,有,我的好小姐,干点有,小菜也有。”等她将蒸的滚热的小屉子端上桌时,我下意识地揉了揉眼。
“这个是什么?”晶莹剔透地色泽,里面隐隐透出碧绿的颜色,比以前吃的要小一点,也更精致一点。
“少爷昨天带回来的,他顺手放在灶间里头,说是你很喜欢的。”婆婆做的米团子,我夹起一个也不顾烫了,满满当当地往嘴里塞,小菊在旁边急得直搓手:“表小姐,没人和你抢来的,你慢点慢点。千万不要噎着。”
我一连吃了三个才停下来,口齿不清地指着还剩下的那个:“小菊,也尝个试试。美味至极,整个富阳县都找不出来。”
小菊知道我不喜欢和她分主人,下人。见我吃得热络,也不客气拿了就吃。
“我想过了,等下你替我收拾收拾,我搬到白府去躲几天,只要简单的换洗衣服就好,我这会儿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手和脚都是好生生地。”我说了几句。见小菊压根没有反应,一抬头,见她被米团子噎住喉咙,一只手在胸口捶,另一只手不晓得在半空抓着什么,赶紧起身替她倒了杯水,帮她在后背拍了两下。
她才勉强缓过气来:“表小姐。你是不是故意趁我在咽东西的时候说这个,你无论怎么也不能住到白府去的。”
“为什么啊?”
“表小姐,你是明知故问。你要是搬过去住,那位白老爷子又要让你做他儿媳妇了。”小菊涨红了脸,到底是个小丫头,说到这种事情,害羞了。
“小菊见过白老爷子家地公子吗?”我不依不饶还在逗她。“见过。”小菊气鼓鼓地虎着脸,仗着我好说话是吧,居然给我看脸色了。
我嘻嘻一笑,侧头问道:“比你家少爷如何。”我倒是很想听听她会说什么话。
“我见到白公子的时候,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白公子比少爷要年长几岁。身量很高,眼睛亮亮的。如果表小姐一定要说让他们比个高下,我只能说是不分仲伯。”
“到底是你地丫头,明明心里头是偏袒你的,不过还是实事求是对人对事。”我冲着那个站在小菊背后,静静无声的人儿,扬扬手,“你还要准备听到什么时候才吱声。”
许箬荇从小菊身边走过来,淡淡笑着道:“原本以为能听到你们在我背后叨念我的坏话,谁晓得,等了半天,什么都没听到。”
小菊一把捂住脸,跑了出去。
我被她的动作逗得大笑起来:“你看看,她后悔了,要是知道自家少爷站那儿,该大声讲少爷的优点一一列数,再将白苏岸编派地一无是处,这才是好丫鬟的典范。”
“小菊要是那样地丫鬟,我也不必讲她借来给你用了。”许箬荇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仰脖喝下两口,“方才,你说要去白府。”
“是。”我喝的是热热的汤,不知里面放了什么,鲜美异常,丰腴地在舌尖直打转,叫人不舍得吞咽下去。
“我回来之前,有人来过了?”
“谁来过了。”我还想抵赖呢,一眼看到院子中间两张大椅子面对面,对峙而放,小菊今天怎么不勤快了,东西用好要记得放回原位才不会留下证据,我都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唔,你娘来过,外甥女重病,她来看看我。”
“她说了什么。”表哥,那是你娘亲哎,你可以不要用咬牙切齿的语气说话吗,很大不敬的。
“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你就要搬去白府!”
“你先前不是还说,搬到白府对我的身体有益处。”
“那是我在白大夫面前说说而已。”
“我仔细想过,觉得住过去将病养养好,不是更好,我也不想一直做成个药罐子,你两头跑也不方便,所以,我想——”
“你想,你想,什么都是你想,你有没有问过我是怎么想地。”许箬荇衣袖一挥,将两只杯子甩了出去,瓷器掉落在地,叮叮两声,打得粉碎。
他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火气。
我弯身去收拾那些碎片,小菊想过来帮我,被他一声喝住,低着头地时候,我笑起来:“这会儿,我更觉得住到白府去更好些,至少没人会对我大呼小叫的。”
砰——
他怒极摔门出去,小菊吓得脸都抽抽:“表小姐,你为什么不和少爷说。”
“我为什么要同他说?”他应该明白的,不是吗,他应该最明白的,不是吗。
捕红第二卷第三卷13:一只蜘蛛八条脚
13:一只蜘蛛八条脚
原以为不过是几件简单的衣服,直接可以走人,不想小菊整理完一包,又一包,将两个木头衣柜都给打开来,四季的衣衫摊放着,还好洪青廷不算是个爱打扮的女子,挑选的颜色大半也是很素净的,才不至于让人看花了眼。
我坐在床沿看她来来回回地忙碌着,手指指已经快堆成小山的包裹:“这些都要带去的吗?”
她头也不抬,轻嗯一下。
“我们两个怎么能搬走?”两个人四只手,我们又不是两只女蜘蛛精,一只蜘蛛八条腿,两只蜘蛛十六条腿。
“我给白府传递了话,过一会儿会有人过来帮忙。”她好像在和谁生气似的,声音压着,眼圈红红的,“表小姐,你这样的身子,没有人来接一下,怎么能过去呢表小姐,你为什么要和少爷吵架呢。”
原来,是生我的气。
我的身子其实也没有你们一个一个说得这么严重,武功不能恢复也打击不到我,大概是因为根本没有尝试过油武功的好处,没有比较的事儿,我一向不怎么计较。
我随意地笑起来:“我们没有吵架。”一个巴掌拍不响,他摔他的杯子,我不是还保持着好生生的笑容。
“少爷发好大的脾气。”她的头低垂着,下巴快掉到胸口了,“是小菊不好,没有照顾好表小姐,让表小姐受到委屈,少爷知道以后心里头难受,所以才会那样的。”
“你哪里有什么错。”这孩子一股脑儿把责任都推自己身上。她为了我还挨了几次打,该是我对不起她才是,许箬荇的心里头还藏着其他的事情。县衙那边他已经帮两个人都请了长假,他白天出去几次,一次回来比一次脸色难看。我是没有问过他为什么,如果他想告诉我,不用问,他自然也会告诉我。
如果他不想告诉我,问出来,大家难堪。
想到他摔门而去的样子,我又忍不住冷冷地笑。有什么是让他说不出口,纠结来又纠结去的,我大致也能猜到几分。
“表小姐,你怎么还在笑。”
不笑地话,难道让我坐在屋子里头哭吗。
小菊才收拾妥当,有人在外头轻声地敲门,有节奏地敲了三下。然后耐心地等回音,没看到人,已经留下好的印象。这才像是大户人家的教养。
小菊快步地跑出去开了院门,跟着她进来地有两个人,走前头的,我认识,和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再看后头那个大高个子,怕是有超过两米的身高,不打篮球。我都觉得可惜。
“洪捕头。”当归低眉顺眼地对我行礼。我被他上次地举动吓到,生怕他又给我来个五体投地的跪拜。在床沿扭一扭身子,觉得多少有些别扭,他十分客套地问道,“老爷子让我过来接你去,东西可有收好。”
我在小菊整理好的一大堆东西中间,点了数下,她边收拾,我边看着,觉得也就这两包值得带过去使用。
“天麻,你把东西都搬到车子上头去。”当归瞅一眼小菊,又问及道,“她要跟着一起过去吗。”
小菊眼巴巴地望着我,我却是摇摇头:“我一个人去就可以,小菊,我走以后,你将院门关拢,回许府去吧。”
她也不敢多说话,卖力地将我扶到马车前,扯着我的衣袖:“表小姐,你要好好修养,还有,少爷那边,要不要我给你带话?”
我笑着挠一挠她的发鬓:“你替我将虎子好好养着就成,我想起来要对他说什么,会找人给他书信的,你莫要问我担心,白老爷子不会亏待我。”看她垂泪盈盈的小模样,活像是我要被狠心地父母卖给大户人家为奴似的,我可是要去享清福的。
“好,我会同少爷说的。”
我低又下头看着两只依旧紧拽不放的小手:“小菊,别再舍不得了,我不过是去暂住几日,等身体好些会回来,白府与许府离得又不远,你抽个空闲,溜出来陪我聊聊天也是可以的,别哭,别哭,又不是生离死别的。”
她地手慢慢放开来,当归取来马蹬,搀我坐进车子里头,我将窗帘放下来,车子开动了。
当归没忍住,撩起窗帘冲着外头飞快地看了一眼。
“她不会哭的,不用看。”车厢很是宽敞,还有特意为我准备的软枕,舒服地叫人依靠上去,只想打瞌睡。
“洪捕头,你怎么知道地。”他半疑惑地问我。
“因为我没有看她。”我已经双眼都合闭起来,“以后不用喊我洪捕头,你又不是在县衙当差的,这么叫我听着不舒服。”
“那我以后怎么称呼?”
我睁开一边眼,上下打量他,这个当归的年纪怕是比小菊还嫩,猜他十二三岁,已经很是给他面子,不然白老爷子也不会派个男孩子来我身边,还不是看着他年纪小,不用太忌讳,懒散散地扔给他一句:“你以后可以叫我洪姐姐。”
不用看他脸上那是啥神情,我继续假寐:“到了白府才许叫我,我觉得有点累了。”
顿时,车厢里,特别安静,他怕打扰到我休息,连呼吸声都给控制了。
天麻赶车的技术很好,这一路过去的村道,正在翻修,我都做好会有些颠簸的准备,没料到他是怎么掌控马匹的,四平八稳,比在官道上行走还舒服。
我居然真的睡着了。
捕红第二卷第三卷14:少爷订亲了
等车子停下时,我已经醒转,却没有睁开眼,手臂一侧有人小心地用手指轻轻碰我一下,我一动不动,他尝试着又推一下稍微重点的,我连眼皮都没有闪,当归压低嗓子,还是喊出来:“洪姐姐,洪姐姐到白府了,醒一醒。”
我应声坐起来,环顾四周,假装才睡醒有点搞不清楚身在何处的样子。
“洪姐姐,我扶你下车。”他陪着十分的小心,大概是白老爷子对他狠狠地形容过我的伤势,因此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容易碰坏的细瓷做的人偶,说话的力气大点都能把我吹倒,摔得粉粉碎的。
才下了马车,便有一竿子竹榻在门口等候着,我连半步都没有走动,白府上下像是会变魔术似的,才接到我要过来的消息,已经连特别替我安排的小院子都准备好了,在后院的一个角上,门前种着青竹和芍药,当归一直跟在我身边:“老爷子说是洪姐姐的病需要静养,才挑选这个稍微僻的院子,里头的设施都是上好的。”
看,他第一次改口还磨蹭着,叫顺口了,姐姐长姐姐短的,我听着也不见外。
我走进去,先入眼的是满墙的线装书,这里以前是?
“洪姐姐,这儿原来是少爷的书房,少爷以前在家时,最喜欢待在这里头的,老爷子被人请去出诊,要晚上才能回来,要是洪姐姐不喜欢的话——”
“不,不,很好。”因着是用书房改制的,里头住人的气味很淡,特别地素净。的确是个适合让病人修养的地,无聊时,还有这一墙地书伴着。
“老爷子还说了。除了三餐和喝汤的事儿,不让其他的丫鬟下人来打扰,我住在外头地小间。有事儿,只要轻轻唤声,我就能听到。”他刻意拉了两下自己的耳垂,“老爷子常说我的耳朵特别灵,一点儿动静都不会遗落地。”
我笑着坐下来,抽出案上一本旧书,顺手翻过两页又给放了回去。人还没有坐稳,已经有人端了才煎好的药汤送进来,走到门前,停顿住脚,当归亲自接来,送到我面前,深褐色的汤药在碗中微微轻摇。我双手捧起来,凑到唇边吹了两下,大口喝下去。
这天底下。良药,都是苦口的,舌头慢慢习惯就好,既然已经下了决心要将身体养好,人家还是全免费地招待,我还多计较什么。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是一天三顿饭,六顿药,每次看到当归在门前出现。我会淡淡地笑着问:“这次是喝药还是吃饭
当归托着药碗。表情略有不同,我一时竟然形容不好。像是有点担心,又像是小小的欢喜,两股截然不同的交杂在脸上,看着很是古怪。
“难道是要来同我说个故事?”我往他身后探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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