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不知,这东西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制造地出,先夫在世时,也曾经流传出去几个,后来又通过种种渠道将空匣子再次送了回来,数字一直精准没有差错,这是最后一个,十天前,从我这里被人偷走,贼子手脚很快,我没有抓住他,也没有看到他的长相,唯一能够分辨地出来的是,那是个年轻的男人,身量上。”她看看莫孤烟,“和这个小兄弟差不多。”
“多谢。”许箬荇站起身,“既然如此,便不多加打扰。”
“不送。”费家娘子的衣袖在桌面拂过,那根针不见了踪迹,不知被她藏到了哪里。
三个人闷头出来,又从村尾走到了村口。
“我不相信她的话。”莫孤烟先开的口,“各种各样的人我见多了,她说到有贼子偷了她的东西时,眼神闪烁,显然是在撒谎。”
“即便她在撒谎,我们也拿她没辙,她想怎么说,我们只能怎么听,能肯定的不过是这个暗器的确是经由她的手流传出去,也免得我们再去其他地方查找。”许箬荇慢条斯理道。
“费家娘子先前说的是先夫,她是一个寡妇?”我想的与他们两个是南辕北辙的两码事,这么美丽的女子,孤零零地在个小村落里,将自己所有的年华都预备送给那堆冷冰冰的零件吗。
“嗯,她的丈夫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当年被召入宋军,打造能够抵抗金人的兵器,再后来金兵入侵,死在了疆场之上。”许箬荇眼色一暗。
“你们是?”应该不是亲戚,亲戚的话,我不也算在里面了。
“故人而已,什么都谈不上,不过我一直很敬重费醇放的为人。”许箬荇对着我道,“她倒是很喜欢你,察觉到你患了风寒,特意在她点的静心香里加了些特殊的料,再加上我给你吃的药丸,这会儿不头痛脑热了吧。”
我听他一说,尝试着吸吸鼻子,气息畅通,神清气爽,早晨起来的病况已经荡然无存:“她叫我小蜻蜓。”
“她在你还很小很小的时候见过你,大概还抱过你,她没有孩子,因此在看到你的时候,多少有点感触。”许箬荇说道。
“下一步,你们准备去哪里?”他不说话,我还真忘记,带了这么个尾巴出来。
我看着许箬荇,下一步,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他应该是最清楚的那个人,哪里,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劲呢,我站在原地不动,努力想着方才每个人说过的每一句话。
“怎么了,青廷?”许箬荇走出几步又折回来问。
“费家娘子,她不是本地人吧。”我恍惚地问。
“嗯,他们两口子都是北方人,不过北地沦陷已经不是大宋的国土,她不愿做亡国之人,一路乔迁搬了过来,而且我听说费家娘子的身体不是很好,南方的气候更适合休养。”
休养得好身体,如何休养她的心。
“北方人,北方人。”难怪我听她的口音某些字有些儿舌音,和此地的吴侬软语颇为不同的,我抬起头对着他们一笑,“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快点做正经活。”反正一时也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不如搁置在那里。
“我们一直在做正经事。”许箬荇忍不住指正我,他所来一次的收获明显比我得到的要多。
咕噜噜,咕噜噜。
这个是什么声音?
咕噜噜,咕噜噜。
莫孤烟的脸为啥有点红,我奇怪地侧过头看他,他故意看着天上,天上的白云一朵朵,一朵朵:“看什么看,别见过肚子会饿的人,你们两个都不饿的啊。”
“饿。”我将一只手高高举起,“我们就近吃饭,小莫请客。”
“为什么是我请?”
“官大的请,有钱。”
“这会儿,你倒记得我官衔比你大了。”他不服气地嚷,“我一年才一百多两。”
“她一个月才二两。”许箬荇淡淡说道。
莫孤烟一口气呛住,用力咳嗽几下:“我请,我请。”
正文第一卷23:富阳县一号人物
乡村地面的小面馆,只卖一种面,十纹钱一碗,手擀的细细面条,趁热加满满一勺肉燥,油花慢慢浮现出来,我捧着碗,用力吸一口气:“很香。”
“你倒是不讲究。”莫孤烟挑起面条,先塞下两大口,含糊地说道。
小面馆不讲卫生合格问题,桌子椅子都是油腻腻的,面碗也是每个都有豁口,我将豁口转过去点,小口喝汤,可别把嘴唇划破咯:“汤头真鲜。”这会儿还没有发明味精,鲜便是高汤的真鲜。
许箬荇却没有我们两个这么随便,他从进店门便是皱着眉毛的,坐上椅子皱眉毛,面端上来皱眉毛,半天挤出这么一句:“我还不饿。”
莫孤烟的脑袋都快伸进面碗了,我就不相信你是真不饿,很好心地开解他:“表哥,美食往往都出现在这种不起眼的小地方的,那些金碧辉煌的大馆子不过是徒有虚名。”
“都城的面都没有这里的好吃。”莫孤烟点头附和道。
“看看,小莫都这么说了,人家可是长过见识,开过眼见的大人物。”我笑眯眯地将属于许箬荇的那一碗往他面前推,半寸,一寸,一寸半。
“他?”许箬荇明显不信任此人的品味,“对于一个肚子饿到咕咕叫的人而言,能填饱肚子的都是好的。”
半碗面条吃掉,我用筷子拨弄下,碗底好像还另有玄机,使劲一挑,果然有颗卤蛋滴溜溜地露出庐山真面目:“小莫,面底还有好东西的。”
莫孤烟也使劲在那儿挖:“我这碗怎么没有。”他的那碗面都吃到底朝天了,半点卤蛋的影子都不见。
“我也没有。”许箬荇动了筷子,动作加快,眉毛总算是不皱了,脸色还是淡淡的,也看不出对面条的滋味满意与否。
我白白得了一个彩头,大为得意,将卤蛋挑在筷子尖来回给那两位看。
“青廷,别闹。”许箬荇掏出帕子来拭嘴,比我还周到,我趁着他们转过去,用衣袖一擦完事。
“下午,我带莫大人去停尸间再看一眼,青廷,你还是带司马涂他们去陈家村,不用去村长家了,见到村民,一个个都记得仔细盘问。”
嗯,那间停尸房,打死我都不想再去,又多闷了两天,味道恐怕更加,表哥,你是替我着想才支使开我干其他活的:“村民那边,司马涂不是已经都问过。”
“他能问到什么才是稀罕事,不过是凶神恶煞地抓人到面前来盘查,那些村民见了他估计个个像是得了打摆子一样,能回两句大人,小的不清楚,不知道,一问三不知。”许箬荇学司马涂说话时吹胡子瞪眼的样子还真有几分想象,“要不然,那时候,做捕头的人应该是他,而不是你这么个小丫头。”
“洪青廷的名碟呈报到总捕司的时候,顾大人笑着说真正是巾帼不让须眉,那样恶名昭彰的罪犯被她手到擒来实属不易,顾大人平时很少开口夸人,那日连着夸了两次,你是没有听见,我们可眼热地很。”莫孤烟双手插腰,走到我前面,认认真真地与我打个照面,“因此这次来富阳县协助破案,是我自己请缨的。”
算是来见一见传说中的富阳县一号人物?
原来洪青廷曾经抓到过恶名昭彰的罪犯,听他的口气还是个流窜犯,许箬荇曾经说过富阳县五年没有出过大案子,可见这名罪犯是在其他地方犯了案,逃亡途中,阴差阳错落到洪青廷的手中。她也凭借此功,平步青云,将司马涂顺利排除,坐上捕头的位子。
司马涂与其关系不佳可见也是事实,两人甚至可能一度水火不相容,幸亏有许箬荇在其中调停,才没有争锋相对起来。
不过,这一次,我在堂上将其失职之罪掩饰,以后,司马涂再不会对位居于我之下而耿耿于怀了,毕竟性命比官职更要紧。
一个月才三两银子的工作,又累又脏,还有性命之忧,不知当时洪青廷是怎么想的,她倒不怕嫁不出去,我翻翻眼,看见身边的许箬荇似笑非笑地看我,哦,也是,她大概觉得实在嫁不出,还有这一个大退路。
小菊早晨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请表小姐到府里去住不好吗,彼此可以照应,那时候,许箬荇的第一反应是将话题岔开来,真不像他一贯对我这个表妹呵护外加微微宠溺的风范,还记得我毒伤初醒,他带我回府上吃饭时说过的话不,他说你不用惦念我娘说过的那几句话。
非常非常明显,他的娘亲不待见我,我这个冒名顶替的洪青廷也乐得不去见旧时亲戚,免得把马脚露出来,想到这里,我又想到我膝盖上的月牙伤疤。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他们在路口与我分手,许箬荇将我拖到一边,细细叮嘱我两句,一定要小心谨慎,还要我将丧失武功的事儿隐瞒下来。
我偷偷指着莫孤烟道:“他早看出来了。”
“他看出来没关系,只要陈家村的人看不出来,你回家一次,将你的兵器带着。”
“上次我放哪里了?”我硬着头皮问。
“还能在哪里,不就床柜里收着,你回去一看,保准在。”他不放心地多看我两眼,被我嘻嘻笑着搪塞过去。
能藏在床柜里的兵器不会是太大的家伙,我真怕洪青廷有什么特殊爱好,弄把大砍刀之类的重兵器,别说是提在手里,背着我都迈不开脚,走不动路。
正文第一卷24:送信的七狗
还别说,富阳县的治安真是不错,临出门前,小院的门用根草绳之类的东西束缚下,回来还是老样子,绝对不会有人干顺手牵羊这类的买卖,洪青廷家里也够寒酸的,我曾经花时间上上下下将能收钱的地方都找了,基本没有找到银子,除了自己身上带的那只荷包里。
难道是我那个老爹跑路前,搜刮了家里所有的财产。
我问许箬荇道:“表哥,家里怎么没有余钱。”荷包拿在手中,往掌心里一倒,两块小小的碎银滚出来,还有七八枚铜钱。
他眼角余光一瞄:“这个月还剩这点,不少了,两块加起来有一两二钱。”
我眨一下眼,不清楚银子是怎么计算的,掌心里怎么多出一小块来,比原先那两块要大一点:“这个?”
“加这个有二两二钱,用到下个月发薪饷足够了。”他微笑着向前走,看着没打算告诉我,这多出来的一块算是送的还是借的,要不要付利息的。
“表哥,你走这么快干嘛。”
他驻足看看我,边笑边摇头:“你省吃俭用,把一年的俸禄去换那个,还能有什么余钱,姨丈不是还补贴了你一半。”
那个,那个又是什么。
我打开床柜,才明白,洪青廷省吃俭用一整年的钱都用在了哪里,因为床柜里静静躺着一把剑,比普通的剑身要短,不是我以前在旅游景点看到的那些所谓的龙泉宝剑,用手比一比,只有一尺多点,比把匕首长不了多少,拿在手中,颇有分量,剑鞘表面是一层带有珠光色的小小鳞片,会是传说中的蛇皮剑鞘吗。
左手按鞘,右手握柄。
我呆在原地,一时不敢用手去将剑身抽离,心里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把剑一旦拔出便会发生些什么能令我无法操控的事情。
微微挣扎一下,还是将整把剑往腰畔一插,反正对现在的我而言,拿着这把剑不过是做个摆设,先回县衙门更要紧。
低头一看,这剑还真够短小,应该是按照洪青廷的身手武功特别定制的,如果武功是家传渊源,许箬荇的武功这么好,我的也不该差到哪里去,我可没有忘记上次救七狗的时候,那突如其来的一下子腾云驾雾。
“洪捕头。”门口这个是刘喜,看到我立马笑容满面的,“回来了。”
我点一下头。
“那里有个小孩子好像是要找你的。”他指指墙角,“一早来的,也说不清楚找谁,只说是一个姐姐让他来的,我想来想去,县衙里的女子只有洪捕头你了。”
我走到墙根处,那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的孩子,好像已经等得睡着了,灰扑扑的衣裳,不是刘喜告诉我,我大概压根都不会去留意的,蹲下身来,我摇晃着,轻声喊他:“七狗,七狗?”
他茫茫然地抬起头,脏兮兮的小手揉揉眼睛,看清楚是我以后,整个人对着我扑过来:“姐姐,七狗可等到你了。”
衣服上两个乌黑的小手印,我抬手去拧他的耳朵:“我才换的干净衣裳,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也不叫疼,笑得贼贼的:“姐姐不先问问我为什么来找你。”
我放下手,想到先前给他交代的任务,摸出几个铜钱,扔给一直探头探脑看着这边的刘喜:“给我跑个腿,买两块糖来。”也不知道这边有没有买,也不知道钱够不够,刘喜倒是很干脆,一接钱,撒腿跑得快。
我牵着七狗的手,往县衙里走,七狗往我身后一缩:“姐姐,我不要进这里。”
“你怕什么。”我故意逗他。
“里面有很多坏人。”
“有我在,没人敢欺侮你的。”
可任凭我怎么拖拉,他像根小小的定海神针,一动不动,好,不进去就不进去,我转身拉着他往对面阴凉处走,随便找个地坐下来。
“这下你该告诉我了吧。”
“嗯。”他两只眼睛盯着我腰畔的小剑,“这把剑真神气,以后我让我娘也给我买一把。”
“等你再长大一点吧。”我揉揉他的头发,“是不是陈平儿回来了。”
“回来是回来,不过被他娘锁在家里,要不是我打他家门前过,听到他叫我,谁都不会知道的。”七狗眼珠子溜溜地转。
“那你的意思是,你能带我去找到他?”
“当然啦,不然我怎么会来找姐姐呢。”
“我们这会儿就去见他。”
“姐姐,平儿他是不是做了坏事情,所以姐姐要抓他?”
我笑出来:“谁告诉你,我要抓他来的,我不过是想问他几句话。”
“那你怎么不问我,我是陈家村的孩子头,他知道的,我也一定知道。”小胸脯啪得邦邦响。
“我知道七狗是很厉害,不过这一次,我想知道的事情,怕是只有陈平儿一个人才能回答我。”我眼尖见到刘喜回来,对他挥挥手,刘喜将个草蒲包递给我,几文钱的糖还不少,怎么还有个馒头。
“这孩子蹲老半天了。”他解释道。
意思是肚子应该饿了,那你早怎么不给他吃点,花我的钱不心疼是吧:“要是太爷问起,说我去了陈家村。”
“好的,洪捕头辛苦。”
七狗踮起脚尖想看清楚我手里的东西,不过身量太小,实在看不清楚。
我将蒲包打开,七八块赤褐色的糖块,软软的,我掐一点放在口中,是那种很纯粹的甜,大概只有小孩子会喜欢,顺手给了七狗:“给,慢慢吃。”
“都给我。”他似乎不相信的,用两只手捧着,两只眼睛发呆。
“你也可以分给村子里头其他的孩子。”
“太多了,太多了。”一路上,我尽听他只会说这一句话了。
正文第一卷25:躲猫猫的那一天
他把我带到这个墙角跟来做什么,这孩子这么喜欢蹲墙角跟?在县衙门口蹲一上午,他都不腻,还特地带我来这里继续蹲。
“这里是陈平儿的家?”
“对。”半个馒头塞嘴里,噎得七狗一时都说不出话,我使劲在后头拍他,总算是努力咽下去了,他趴在那儿,在底下捣鼓会,扒拉松开两块砖头,凑在跟前,轻轻唤道:“平儿,平儿,我是七狗。”
没动静。
“或许他一时没听见。”他不死心还扒在那里,我看着都替他觉得累。
等他叫完三次,我将他的衣领子一提:“我们从前门进去,干嘛在这里做贼似的。”我可是光明正大的女捕头,不信他们敢不开门。
他气馁地掸掸身上的土:“明明早晨他还在的。”
早晨在不代表下午还在,这孩子真是死脑筋,两个人才想绕开,只听得个细细的声音突然出现了:“七狗哥,我在这里。”
“平儿来了。”七狗从我手里挣扎一下,挣脱了,又开始用力扒那里的砖头,看他那阵势,我都怕他把整面墙都扒坍塌了,“平儿,你试试能从里面出来吗。”
就这么小个洞,七狗,你自己能钻进去吗,我怀疑地看着他,还真别说,挖掉四块砖头以后,一个小脑袋探出来了,是个比七狗还小很多的孩子,有七岁吗,那张小脸黄黄的,大概身体不是很好的样子:“七狗哥,不用再挖了,我也不能真出来。”
七狗很配合地停手,指着我给他介绍:“平儿,这个姐姐说有要紧事情找你。”
平儿吃力地想看清楚我是谁,我索性坐在地上,让他看个仔细:“这个姐姐,我不认识。”
七狗给他一个爆栗:“你不认识,我认识。”
“哎哟。”平儿低低地喊,结果七狗又伸手去替他揉,本来还算干净的小脸被七狗的手糟践地黑一条白一条的。
打完人还给人一块糖,说的就是这个七狗,他拈起糖块来:“张嘴。”
平儿很乖地张开嘴,糖就这么塞进去,他没有像七狗那样大嚼,而是慢慢地含在口里,等着融化,七狗很神气活现地问他:“甜不甜,甜不甜。”
平儿点点头。
“姐姐给我买的。”那神情,活像我是他亲姐姐似的,其实古代人结婚的早,生娃娃也早,这个七狗的母亲怕是也不比我大几岁。
“姐姐对你真好。”平儿眼睛里写着满满的羡慕。
“行了,姐姐,你问他吧,平儿胆子是很小,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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