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一哥沉默的看著我三秒:「不是,因为……我要跟他道歉。」
「道歉?」
「……就算过了四年多,我仍无法回应他。」司徒一哥叹了口气,嘴角挂了一抹淡淡的苦笑:「他那麽慎重的问了我,却没有得到应该有的回覆,是我的错。」
他朝空挥了下剑,续道。
「置之不理,却造成更大的伤害,若是如此,我早应告诉他,我无法回应,那样子下去,只是对他更不公平。」
对於会否流泪的问题无法回应,我问:「你……哭不出来吗?」
泪腺有问题?但就司徒一哥的眼睛状况看来,推定没有乾眼症。
「……自从……就没哭过。」司徒一哥淡淡说道:「不知道还会不会哭,也许,从那一天起,我就把所有的感情都舍弃了。」
「否定。」我定定的看著司徒一哥:「你的情绪起伏虽然很少,但还是有波动。」
彷佛从没听过这样的语句,司徒一哥满脸错愕的看过来。
「如果兄弟发生什麽,你会担心;如果有人辱骂颂凌庄,你会愤怒;如果被人跟踪,你会烦躁;如果梓落不醒来……」我垂下眼,道:「流不流泪无法判定,但是,你会难过,也会自责,而且……」
我抬头望著司徒一哥,道。
「你害怕会伤害他。」
司徒一哥浑身僵直,除了瞪著我外什麽话也没说。
「这些都是你的情绪,没有表现出来不过是掩饰,但并非没有。」
只要值为正,都大於零,就算是小数点後数百位才出现的一,也大於零。
与没有感情装置的我相比,司徒一哥的情绪波动其实是显而易见的。
司徒一哥默默的听我说完,半晌才缓缓说道。
「……知道那件事後,你是唯一没有责备我的人。」
收回剑,他轻轻吐了口气,又道。
「一开始,我只是想要达成师父的期望,当上绝影首领,做好庄主的本份,巩固颂凌庄的地位,其他什麽也不管,与弟弟们只有公事可说,甚至还狠狠地伤了梓落,而且,还打算利用你。」
「利用?」
我取出纪录,司徒一哥既没叫我杀人也没叫我抢劫,甚至连我的功能都不清楚,怎麽利用?
难道说利用我当活广告推销颂凌庄的住房率吗?
「你是武林中唯一能使出天煞剑法的人。」
「所以?」
打算让我开班授课广招学生?
「与天煞有关的人事物,我都必须严加监控,这是师父的命令与遗志,当你被月鸾宫主带走,无论如何,我都得赶在其他人之前找到你,所以……那日你从山崖坠下,被豹子咬去,其实我松了口气,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这下子也不会节外生枝……怎知……」
司徒一哥看著我,又道。
「当听到有传言说月鸾宫为了得到天煞剑诀,不惜将你的尸体化妖,以为是讹传,但也想过,万一你真的还活著,在那种的场合下,很有可能酿成各个门派的混战恶斗。」
司徒一哥的顾虑是多馀的。如果变成那样,我会先把所有人都打昏然後逃走。
「因为扯到妖异之说,所以格外棘手,我犹豫再三,最後只好去见晁聆,拜托四年未见的她出面压制。」
他放下剑,宛若放下一块大石,神情轻松不少,道。
「之後的,你都知道了,会请你来颂凌庄,就如同月鸾宫主所说的……想要软禁你。」
软禁?「可是,你并没有禁止我出门。」我道。
「就算禁了,你也出得了门。」他微眯的眼中带了点笑意:「竟能够完全学会我的招式和我对打数招不败,我估计除非绝影众人来,否则挡不住你。」
「……同意。」经过计算,就算他所谓的【绝影】来,只要不是有威胁性的高机能武器,我要走还是走得成。
司徒一哥无语看了我三秒,别开眼,道:「真没想到你会治梓落的病。」
「否定。」我低下头,回道:「还无法确定他能否清醒。」
「……是吗?」司徒一哥喃喃地说道:「但是,我已经可以好好的面对他了,这是在最初利用你的时候,连想都没想过的事。」
他转头望著我半晌,微挑著眉,问道。
「对於我利用你的事,因为是事实,所以我不道歉,不过……」
司徒一哥微眯起眼。
「你似乎没有任何不悦?」
「肯定。」我没有这种情绪。
「不知情下被人利用,还能不怒不恨不气不恼,如果不是城府极深,就是……」司徒一哥打量著我,道:「根本不在意。」
「肯定。」因为没有触犯到我的底线,所以不会进行反击。
「……该说是修养好,还是说连被利用都不知道?」
司徒一哥皱起眉,问。
「判定是後者。」
我读取纪录,司徒一哥没有下过指令,也没有强制更改程式或是对机体有所危害。
「……你……」该说是太老实还是愚昧……司徒一哥扶额低语。
「请问,在这种情况下,应该生气吗?」我反问道:「能够为人所用,表示我是【有用处】的,能够用的东西不去用,是浪费。」
「……难道,有人说过你没用?」司徒一哥微带踌躇的问道。
「否定。」我眨了下眼:「但是,有很多同类都因为【没用】而被舍弃。」
我望向远处的夕阳,道。
「甚至【消灭】。」
司徒一哥浑身一震,将双目瞪到不能再大,嘴唇还微微颤了起来。
「……你也……」他突地抓住我的肩膀,低声吼道:「……你也是这样活过来的?那你怎麽还能忍受被人利用这种事!?」
「在我能容忍的范围内,要利用的人就去用是无妨。」
只要不危及机体,不违反定律和基本规则,要我扫地倒垃圾,还是清厕所搬东西做苦工都无所谓。
「大部份的资料显示,利用他人的人,也常被人所利用而不知。」
那些以【我】之名,行破坏之实的集团,最後灭於双方火拼就是最好的例子……虽然我的确有在两边的通讯上动了手脚,更何况,父亲说过。
「要利用人,就要有被利用的觉悟。」
司徒一哥愣了愣,呼吸慢慢平静下来,也放下捉住肩膀的手,道。
「你的意思是……终有一天,你也会利用我?」
「否定。」我道:「我不太会利用【人】。」
利用各地主机和侵入通讯还比较常做,也常利用同类的资讯来应变,利用【人】……无固定数值与依据,更没有使用说明与sop(标准作业流程),很难用。
「可是,当越过底线,我会直接进行反击……在那之前,」
我看著司徒一哥。
「如果【我】可以利用的话,就尽量利用好了。」
我预计他会表现出高兴愉悦的情绪,就跟那些想要【利用】我的人一样。
「……纪云。」
与推定相反,司徒一哥紧紧皱起眉,像是忍受莫大的痛苦,看著我的眼神充满著悲伤,他嘴动了半天,只唤了我的名。
「是?」
司徒一哥慢慢回过神,收起莫名的心疼与哀愁,他闭上眼。
「我明白了。」
然後缓缓睁开,坚定的说道。
「有必要的话,我会不越底线的利用你。」停了下,他又道:「相对的,我也将会为你所用。就算你不会,但是,若发生什麽意外,我会为你出面。」
我回望著他,问道。
「……等价交换吗?」
「可以这麽说。」
司徒一哥轻颔首,很难得的在他脸上看到明显的笑容。
「还有,你可以直呼我的名无妨。」
「司徒一哥?」
「那个不是名字。」
他冷冷瞪了我一眼。
把【一哥】以【绍允】取代,我写入纪录。
「……司徒绍允。」
他满意的眯起眼,我指著转为幽沉深蓝的天空,道。
「提醒,是该吃晚饭的时间了。」
※※※
「你的表情完全不一样了。」
观天晁聆看著司徒绍允,道。
「遇上了什麽好事吗?」
「啊啊……」
司徒绍允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淡淡回道。
「突然觉得轻松许多。」
「嗯?」
「原来,一味的逃避,更辛苦。」
司徒绍允叹口气,严肃的看著观天晁聆。
「等梓落醒来,我不会逃避,也许我的回答会伤了他,还迟了四年多,但是……他那麽慎重的问,我也应以同样的态度回应。」
观天晁聆愣了愣,轻眨了几下眼,竟笑了起来。
「你知道我这几年最痛恨你的地方是哪儿吗?」
她狠狠的一拳搥向司徒绍允的心窝,虽是出其不意,但因没什麽内功底子,所以司徒绍允默默的承受下来。
「就是你这种不乾不脆不说明白的态度。」
观天晁聆面带威胁的微笑说道。
「你的自以为是,却伤他伤得最深。」
「嗯。」司徒绍允蹙起眉,道:「抱歉。」
「我呢~这样就可以了。」观天晁聆甩了甩手,揉揉很少揍人的拳,道:「可是梓落那边,我就不敢保证。」
「我会跟他好好道歉。」司徒绍允决然说道:「後果也一并承担。」
「你这种转变……」观天晁聆挑眉,道:「是因为纪云的关系?」
司徒绍允沉默一会,道:「……我不否认。」
「说起来,我也有一点迁怒他呢~」
观天晁聆苦笑说道。
「因为四年来避不见面的你,第一次主动找我,竟是为了他。」她瞪向司徒绍允:「说我不气是不可能的,这四年内你对梓落不闻不问,简直是想要无视或遗忘梓落的存在,却为了纪云主动来求我出面。」
原来自己的逃避,都被这人一眼看穿吗……司徒绍允略带挫败的想道。
「所以,我小小的使坏,应该不伤大雅吧?」观天晁聆挑衅的眨了下眼:「那个问题,纪云却出乎意料的给了个让人心服口服的答案。」
「那种答案,也只有纪云才会这麽说吧?」
司徒绍允一想到当时情形,不禁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观天晁聆默默打量著他,说道。
「绍允,做人乾脆点。」
「是?」司徒绍允有点不明所以。
「连梓落都说得出来,你为什麽不敢?」
「……!」
司徒绍允惊讶的瞪大了眼,下意识的想要否认:「不,那并非……」
「嗯哼?」
观天晁聆咳了咳,冷眼看向他,看著司徒绍允有点狼狈起来。
「我说过~我最痛恨你不乾不脆不说明白的态度!」
她紧盯著司徒绍允。
「你会如此,应该不只是因为『天煞』的关系。」
被看穿自己要说的理由,司徒绍允更说不出话。
「後悔的滋味,你还尝的不够多吗?」
观天晁聆一针见血的说道。
「……他的确是个很特别的人。」
司徒绍允沉思半天,才挤出这麽段话,观天晁聆听了猛翻白眼,仰天大叹。
「罢了罢了,连个答案都要想四年的迟钝家伙,我还指望他能三天开窍吗?」
说完,她横了司徒绍允一眼。
「我明早就得出发回京,梓落就拜托你了。」
「是。」
「没长进……」
观天晁聆念了一声,便转头走回房,却没想到自己这一番话,让司徒绍允当夜无法成眠。
-待续-
云深不知处第十五章〖3〗(穿越恶整)
观天晁聆一早就出发离开颂凌庄,说是期限已至,要回京城准备祭典,我和司徒众人为她送行,她从马车上拉开帘幕,笑著与众人挥手道别,最後的目光停在我身上。
「……保重。」
她望著我说道。
「谢谢。」
我点头回礼。
观天晁聆微微蹙了下眉,回了我一个莫名的苦笑。
之後的几天,我仍不放弃的进行测试,解除四代的锁定,五代嘴上念归念,但仍会帮忙,它以前就是如此,可惜父亲没设静音功能。
「老子不玩了啦!没有线索还这麽危险的东西……」五代第2560次试完,看著画面跳脚:「明明就是我的前代机型,怎麽难成这样?」
「才2560……更正,2570次。」我默默看著【error】的讯息,继续测试下一个密码:「平均值是14927次,你不能测可以不测。」我自己一个做,比和五代一起大概得多花2到25倍的时间。
「你以为我是谁?哇系国宝呢!解码系统谁敢跟我比?」五代翻翻眼,又继续测:「幸好没设错三次就锁死的那种功能!」
为了测试方便,我请司徒一哥……更正,现在改以正名称呼,【司徒绍允】帮我把房间改到四代旁边的那一栋,有约二十公尺的距离,这样就不用趁晚上偷偷摸进去,五代直接拉个线过来就好,若是有任何动静,将线迅速收回即可。
说到这,司徒绍允最近的反应不太正常=跟以前不一样,是从什麽时候开始……推定为观天晁聆离开之後,那时我有什麽举动,让司徒绍允变得……那种反应,该叫做什麽好?系统推算半天,得出一个稍微高一点的可能假设──【害怕】。
「五代。」左思右想、把这几天的纪录从头看了五遍,我问:「我有做什麽让人害怕的事吗?」
「嗯?切!这个也不对!」五代碎碎念完,转头看著我:「让人害怕?如果是惊吓的话,应该是三桶饭的事吧?」
套进来说,司徒绍允对於我吃三桶饭的事感到害怕?是担心颂凌庄的存粮不足被我吃光吗?
「可是我後来的饭量都很正常。」都只吃两碗或是一碗而已,比司徒三哥还少。
「你这样没头没脑的问,谁知道?」五代哼了哼,道:「对方是谁?」
「司徒绍允。」我回。
「他怕你?」五代瞪大眼:「我怎麽看不出来?」
「从观天晁聆离开後,比如说……」我抬头看看房内的天花板:「请他把我房间改到这时,他愣了半天,还别过头去退开几步,沉默了四五分钟,才回了个好。」
「那是他在考虑房间配置。」五代扯了下嘴角,继续测下一组密码:「你总该不能要求饭店经理把所有住房的号码都记起来吧?」
考虑房间配置?的确有这种可能,我又问:「之前找我比武,现在都没找。」
「有可能因为他没空。」五代连回头都懒了,直接甩了下尾巴应付应付。
没空……这也是有可能,我道:「碰到他的机率比以前少了6722%。」
「看吧~人家很忙,你还认为是他怕你?」
「还有一个地方,司徒绍允一看到我就走掉。」我计算著:「用餐时,他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离开的速度快了077倍,在走廊上若遇见,他一看到我就别过眼,低头快步离去,这情形发生了16次,其中5次是在看帐本……可帐本是颠倒拿著的……」我边算边道。
「人家忙著呢~没时间的情况下,吃得快、走得也快,赶嘛~还有……」五代顿了顿,狐疑的转头看著我:「帐本拿反了?」
「是。」我很肯定,因为数字是反过来的:「很奇怪,之前跟踪了七天,也没看到司徒绍允拿反过,而且,还是见到我後才拿出来看的……」
「见到你之後才拿出来?」
「难道我脸上有写【算帐】两字吗?」我歪著头回想:「总之,这几天司徒绍允对於【我】的反应,等同於【能不看就不看,不遇到是最好】这种类型,所以连来看四代也是趁我不在时来的,我前脚踩进来他就冲出去,推定不是【害怕】,就是【厌恶】。」
「前脚踩进来就冲出去……」五代疑惑的重复确认。
「是。」我点头:「是不是嫌我白吃白喝太久了?说起来也超过当初的期限一个月,也许是该离开的时候。」
只是,没能把四代解除锁定,就这样一走了之,有失妥当,万一四代发生什麽事,或是随便启动失控,让颂凌庄变成一堆废墟,失控的机器人危险等级相当於是随时会走路会爆发的核子弹;若要带四代一起走,又无法说明理由,而且可能会传成绑架犯。
「你等一下,借我读取影像纪录。」五代拍了拍我的脚背,陷入沉思。
「司徒绍允应该是在【害怕】或是【厌恶】吧?」
我开始回想自己是否具备一个失职的住宿者行为,白吃白喝还白拿衣服穿,除了一开始几天的核对帐务外,没有丝毫贡献,不仅如此,还对经营者-司徒绍允动刀动剑,虽然没有任何攻击意思,但任谁来评论都看得出是我失礼,能够容忍我到现在,大概是因为四代的关系。
「这样说来,司徒绍允的忍受度还蛮高的。」我道:「以前碰到这样的人,不是惨叫的逃走,就是发狂似地歇斯底里的边吼边攻击,脸部表情扭曲的叫骂,轻视不屑的瞪过来,大致是如此,而他似乎都没有上述的行为,只有避不见面这点相符而已。」
五代脸色沉重,半晌才犹豫道:「……是有【害怕】与【惊吓】的反应,但是与其说是【厌恶】不如说是……」
「不如说是?」
此时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打断了我和五代的测试。
「纪公子?」
「是?」五代顺势滚进床底,我起身,开了门,是个服务人员。
「抱歉这麽晚还来找您。」他先低头致歉:「李总管请您来一趟。」
李鑫?我点了点头,就跟著他走出内院,到另外一个房间。
「请问,不是帐房?」
不是李鑫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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