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插柳作者:公叔度作者:肉书屋
无心插柳作者:公叔度第50部分阅读
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马车里的鸿胪寺卿应话,突然灵光一闪——这种状态发生在战场之外实在是非常引人注意,以至于他整个人都快闪闪发光起来。
大鸿胪卿是个胖胖的中年人,胖得足以让任何人从他身上联想到贪污腐败这种倒霉的字眼。如果换成谢源,一定会用非常诗意的语言来发表他的感叹:社稷正如一个过熟而腐烂的苹果,势将倾落,全国叛乱分期,而这里只是环绕着妇人肉屏的肥肉一块。
西凉侯的灵光一闪是这样的,他转过头,正眼对着鸿胪寺卿,逼他不得不掀着车帘吹冷风:“你们有什么想要的么?”
大鸿胪吓了一大跳,他的眼神无辜,刚才他只是在谈论天气。
龙夜吟急促地把他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大鸿胪依旧瑟瑟发抖。要知道出使西凉这件事,在帝都简直就属于割自家的喉咙。大鸿胪这种浸滛官场多年的老泥鳅,都不得不为保住自己的脑袋无所不用其极。那感觉就跟你去和一头霸王龙谈和平似的——你还杀了他爹。要知道龙夜吟名声挺响,可惜不太好。王域只希望得到底线的尊重,比如说上贡点儿土特产,皇帝陛下真的不担心那带着点儿土,只是千万别再激怒龙夜吟就好。
“真激怒就用诸侯联军吓他。”朝臣一致对大鸿胪建议。大鸿胪觉得那没什么用。诸侯联军个个生龙活虎,拼在一起却是散沙,他们只会在龙夜吟冲锋的瞬间变成一块铁板,但众所周知,那对龙骑军根本没什么大用。等龙夜吟冲锋两次,他们又会变成一盘散沙的。
可是现在这个极度恐怖的人居然在一本正经地询问:你们要什么。大鸿胪能怎么说?说我们……我们要一点儿包茅?
他差点就这么说了。但是龙夜吟性急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先说我的条件。诸侯的妻子是王域册封的?”
大鸿胪提心吊胆:“其实都是各诸侯自己选择的……与宗祠有些关联……如果是殿下这样的青年才俊,天子一定相信殿下慧眼识珠……只要递上名剌,没有不册封的道理。”
龙夜吟皱眉,却点点头,“册封谢源,否则我南下。”
大鸿胪鸡皮疙瘩起了一地。果然,威胁对西凉侯是没有用的,天知道这种人都喜欢用你的将将死你的将。大鸿胪的思维在象棋上打了个水漂,就漂到谢源身上:这个人他听说过,他非常光荣地名列各诸侯包括皇帝的必杀名单上,至今没有被杀掉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大家都听说他是个美人(或者因为其中最强大的、造成今冬帝都政局动荡的那个人很想保他)。事实上没人知道谢源是男是女,不过许多人都倾向于男人。
大鸿胪被如此胆大妄为的心思震动了,他的每一块肥肉都颤动起来,战战兢兢地往后躲,似乎龙夜吟是块随时会爆炸的东西。龙夜吟勒马,下令停车,然后静静地盯着他。他跟人斗眼的本领可以让没有眼皮的鱼都自动咬钩,求一个痛快了结。
大鸿胪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他的眼皮很重,而周围都是垂死的寂静。那种寂静可以突兀地让人感受到,感受到它在磨刀。谁都不知道,大鸿胪那被美人与膏腴颐养多年的大脑是怎么飞快地盘算起来的。
过程如下:
西凉侯夫人是谢源;
谢源是男人;
嫡长子继承制;
无嫡长子则推行推恩令;
西凉侯无嫡长子;
西凉被分割成好几块;
结论:哦耶。
这简直是割他自家喉咙。
这过程居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毕竟大鸿胪能成为大鸿胪可不是因为他天生肥胖,脑海流油。他果断一点头,伸手问龙夜吟要生辰八字。龙夜吟随手写在袖子上,扯下来给他,然后拨转马头。
“这是……”
龙夜吟疑惑道:“你不急着回去复命?我有点急。”
大鸿胪擦了擦汗:“生辰八字可以先送去王域……”
“君侯!不把他带回城去,兰台令也许不会开门!”小督赶紧附在他耳边悄声,“谢大人希望你客气一点。否则他可能会很不客气?”
龙夜吟不情不愿地把大鸿胪带了回去。像龙夜吟这种把饥饿印在基因里的人,是不大会愿意宴请一堆非军事人员的。除非是谢源。对于龙夜吟,他跟谢源的关系最直接的表现是,他打了个兔子会非常痛快地让给谢源吃。如果是别人,他就算让了出去,大概心灵深处永远会有那么点儿不舒服,以至于一个晚上都会因为愧怍而失眠,对自己的胃。龙头头小时候饿得有点凄惨。
他后来就很庆幸他爽快了一把。因为谢源显然对他很满意,甚至亲自帮他更衣,玄衣纁裳加通天冠。当然谢源一点儿也没问他在外面过得怎么样。他只是笑眯眯地说,那一定挺爽。
龙夜吟很想戳他的脸。但是那样显然会很没面子。陆铭才做那种蠢事,他甚至会叼着他的腮帮子不放,他的马都比他机灵一些。至少他的马只咬他的膝盖。
“你啊……”谢源叹了口气。把他的下巴拨高,帮他在下巴上打结。龙夜吟觉得他的眼神让自己不舒服,那眼神就像他在看陆铭。随即他就意识到那是他梦寐以求的,把下巴扬得更高些,好让他看到坚毅冷峻的线条。
谢源笑着替他罩上大氅:“很不错。”
“真的?”龙夜吟很少说这种废话,而且也极少做照镜子这种蠢事。但他现在很庆幸屋子里有一面落地镜,青铜里头,他的肩膀旁边有一张十分标志的脸。
如果龙夜吟知道发黄照片的话,他一定会觉得这很像那玩意儿。如果他知道发黄照片暗示的时间意义,他恐怕会高兴得跳起来。
“走吧。”龙夜吟浑身披挂着飘逸的东西,大着胆子把谢源拉了出去。他的手心湿黏,但却不想放手。
即使是被嫌弃也不想放手的那种感觉。
一种……又糟糕又卑微居然还能莫名欣喜的感觉。
贱透了。
一八七、最可怜的是鬼畜攻
谢源为了祛除尴尬和湿黏不得不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小煜对我很有些敌意……君侯知道是为什么么?”
龙夜吟又是灵光一闪:“他是被陆铭兄弟从战场上救回来的。你知道的。”说完这话,他简直对今天的自己满意到了极点,虽然他今天是个诸侯,不是将军什么的。
身后只有寂静,和袖襟摩擦的声音。
良久谢源才淡淡道,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他救了他一命。两人在诺城的时候,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龙夜吟这种人的好处就是,他随时都波澜不惊,即使让别人觉得他不太可信,却全然觉得他说的话挺可信。
“他们不会再见面了。”谢源听起来耸了耸肩,并且打断他的接口,“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机会见面,以后就更不会有。如果我不能把陆铭带回来,秦煜只能去见鬼。我把陆铭带回来,他也只能去见鬼。就是这样。他们没可能。”
龙夜吟还是觉得挺愉快的。他有点理解为什么陆铭逮着机会就说姬叔夜的坏话了。男人的通病,连谢源都逃不过。看,他咬牙切齿的。只不过他比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笃定罢了。
那天晚上的诺城看起来很像昆仑绝顶,好酒好菜,热闹非凡,连谢源的位置都一模一样,他就站在龙夜吟的左边,与大鸿胪尽兴地一边喝酒,一边做着复杂又黑暗的交易,将中国人的餐桌政治发展得淋漓尽致。
大鸿胪一边飞快地躲避着对方话中的陷阱,一边盘算着,西凉侯娶这么个家伙,到底是不是想割自家喉咙。看他朦胧细长的绯色眼睛,和轻柔却带着迫击炮冲击波那样的口才,大鸿胪就知道这是个天生的弄臣。他一定喜欢欺诈诸侯,压迫官僚,还常常哄骗热血的海盗说洞窟里有财宝,然后乘机把人家关起来,再要赎金,把人放走接着兜售自己的偷税漏税法,讹诈贿赂。他写的书会成为这一行的标准教材。如果有什么人已经写了一本,他保准会去偷来,然后署上自己的名字。做这种事情全天下找不到人做他的老师。
“不,”大鸿胪想,“还是有一个人可以。至少平起平坐。”
但是他很清楚他自己不是谢源的对手。有些人是天生的。他摸爬滚打数十年的那层油滑,也不过是他眼里转瞬就能剥下的皮。为了防止被剥皮,可怜的大鸿胪已经用尽全力。以至于签订了多少丧权辱国的条约,他已经顾不太上了。
而这一切看在龙夜吟眼里,只有三个字:真可爱。
两个字,真美。
龙夜吟一晚上都把眼珠子挂在谢源身上,看样子似乎他们本来就长在谢源身上似的,以至于后者好几次不小心烤熟了君侯的头发。谢源最后只能自我进化以适应环境,否则他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血腥的事情来。幸亏龙夜吟是镇定又慵懒的,在大鸿胪卿看来还有几分可敬,毕竟这位诸侯既不像暴发户那样爱财,又有一种高高在上婚事不经心的慵懒,实在是天生的贵族。除去这一切,他的眼力价也值得人钦佩。
必须承认有些人就是与众不同。这让人相信这世间有着公平,至少破锅有破盖头。有时候居然还不止一个,真是慷慨。
上天对龙夜吟也很慷慨,因为酒足饭饱之后,谢源居然喝醉了。谢源对大鸿胪很满意。所以他喝得有一点高。这导致龙夜吟对着他也和颜悦色起来,甚至还给他加了几道水果。他还把谢源给拉走了。大鸿胪总算舒了口气,庆幸自己保住了油光锃亮的皮毛。
龙夜吟自然是把谢源带到了自己房里。沿途所有的人都露出心知肚明、了然于胸且等待已久的神情。君侯这样子实在有点折腾人。
但是龙头头把谢源推倒了之后,又犯起了怂。要不是那天晚上,侍女刚巧弄错了熏香,而那熏香又跟很多动物的生殖腺有关,龙头头大概会怂到天亮。也因为那个熏香,谢源挺积极主动的,他不停地抱着龙夜吟叫小鹿,以至于龙夜吟的怂胆全然化作了情欲和怒火。总之战况挺激烈的,毕竟如果你每天晚上肖想什么人自蔚,还变成了一种习惯,你也会忍不住给他点颜色瞧瞧,顺便玩点花样。理智那个东西完全输给了各种腺体,使得龙夜吟跟疯子根本没差,烟柳十八楼的姑娘组团学习观摩的话,一定自愧不如。还有谢源的声音。谢源的脸皮如果薄三寸,基本上以后都不用见人了。
之后龙头头不得已做了许多善后工作。这种情况下,寻常的善后显然是远远不够的,寻常的一夜情之后只需要留下一点金铢,心情好的时候抱着枕边的陌生人洗个澡。但是龙头头一旦意识到他真的抱了谢源,不是看陆铭抱着谢源,就立马发觉他的生活被整个地抱弯了腰。
龙夜吟在天亮之前干了许多事。其中许多都挺蠢的,但不得不做。做完了之后,他重新躺回谢源身边,像足了僵硬等死的鸵鸟。那种有觉悟、但不够甘心的等待。
谢源醒过来的时候觉得通体很疼,动一动更疼,以至于他忽略了某种贵金属的声响。他昨晚上梦到陆铭做了武林盟主,骑着高头大马来找他,现在看来是真的。他立马开始担忧起这事儿到底有多蠢,以及陆铭到底有多饥渴,然后带着欣欣然一回头。
龙夜吟非常平静地摊着他足够冷峻的脸。要不是谢源的嗓子太干,他兴许要尖叫了。
谢源干巴巴地哦了一声,道了歉。这种情况下,不绅士不行,会显得你很小家子气,好像被人上了是件什么严重的事似的,这会严重地刺激到心怀歹念的人。虽然这很委屈,但是男人的胸怀就是被冤枉撑大的。
谢源试着坐起身,他甚至不敢低头。他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第一想到运内力减轻这种痛楚,结果试了几次没有功效。他额头上渗出汗珠,浸湿了披散的长发,觉得这可能是因为龙夜吟一直盯着他的背脊,简直要把他看个透胸穿。
然后他掀开了被子,看到脚腕上多出来的金镯子。他动了动,发觉有一些丁玲丁玲的声音,声音的源头显然不是那个厚重的金镯子。
他看到做工精致的金链子蜿蜒进被窝深处。深不可测。
“挺……挺漂亮的。”谢源咽了口口水,眼珠子难得因为惊讶,都快要涣散了。
龙夜吟坐起来,裹了件轻薄的睡衣在他身上,那是丝质的,谢源披上就散发出浓烈的勾引:“你喜欢?”
“不。”谢源斩钉截铁。他开始感觉到一些错位的情绪,终于在他内心深处涌了上来,比如说愤怒,失望,委屈,等等等等,然后等着龙夜吟深度烧伤。但是龙夜吟没有。他一本正经地望着他,谢源甚至感觉到一只手攀上了他的腰。
谢源冷下了脸,他的唇角绷紧了,一言不发。
龙夜吟静默了一会儿。那静默紧张得简直要勒死他的喉咙。
“如果……”龙夜吟吞吞吐吐,“如果现在我告诉你,其实我什么都没想做……你相信么?”
他偷偷补上一句,“我的意思是,都不是我做的。”
如果龙夜吟看过很多文的话,他一定不会如此自责,因为这种事情,单凡有点见识的读者都会嗤笑一声说,见得多了。但是他的存在拉低了所有囚禁者的平均水平。毕竟没有囚禁者在得到了觊觎多年的禁脔之后,会忙着撇清关系。这简直太丢人了。
谢源依旧低着头,他被愤怒烧得神志不清,以至于错过了这世上最懦弱的暴君最懦弱的瞬间。这个世上最强硬的禁脔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后悔不已。
但当时,他只是用他的沉默把龙夜吟逼进了绝路。
龙夜吟点点头,默默地下床,一件件捡起地上的中衣、玄端,静悄悄地穿好。他知道那之后,他得在谢源的生命力扮演一个极端恶劣的角色。其实他要的也没有那么多。他想要的不过是两个人在一起,同桌吃饭同床睡,池上听雷阶前观雨什么的,他都不介意谢源不爱他。他一个人爱就够了。但是谢源不会给。他伸手的时候谢源一次次打他的手,说实话,他被打得挺疼。他想着也许能从另外一个角度切入,比如说先同床睡,也许有可能解决问题,但是他从此就会背上很重的包袱,还有报复。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龙夜吟想。他总不能任由自己的爱情自生自灭。他在一个困境里,谢源把他的所有前路退路都封得干干净净,而他一旦动用武力,就会遭致最强烈的恶意,好像他愿意做个只有下半身的动物似的。
君侯披上了大氅,静悄悄地坐上了主位。他想,从今天起,他得开始过提心吊胆又软玉温香的生活。他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而最好的,也不过是想想而已。
一八八、你怎么敢
谢源在疼痛的同时百思不得其解,十分愤怒,觉得这简直跟强抢民女差不多,他教育出来的君侯也太随便了一点。这是他的疏忽,应该老老实实培育一个德行出众的顶头上峰,不能再让他这么野。可是他立马发觉自己现在想什么都没用,因为他什么都做不了,回望四周,家徒四壁。
“他怎么敢。”谢源凉薄地想,“他怎么敢!”
龙夜吟的善后工作包括转移阵地,把他藏在不知道什么地方。有可能还在诺城里,不过也说不准。诺城里的房间向来空荡荡的,很有改造的空间。
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一张千功床极其精美,高达房顶,比普通房间还要大,有四进之多,其他则乏善可陈。没有别的家具,墙壁上倒有不少精美的壁画,是五圣朝元图之类的,众神仙居高临下神态各异地望着他。地龙开得很旺,即使他坏心情地把锦被都踢到一边,也不会因为赤裸而感到丝毫的寒冷。窗外不知是怎样的情态,似乎可以听到雪落的声音。
被隔离了。
谢源轻轻曲起腿,把那金链子一拉,丁玲丁玲的声音透过了床板,从墙壁里传来。
“大手笔。”他冷笑,“不像是一夜之间的功夫。倒是小看他了。”
现在的情形迫使他去思考一下他的君侯。可是他并不怎么愿意。于是在吃饱喝足又洗了一通热水澡之后,他无视嘘寒问暖的小督,埋头就睡。
小督大气不敢出一声地推门而去。
谢源突然坐起来:“我漂亮么?”
他的声音很沙哑,情态又是满不在乎的风流,再加上那天生要勾人眼的赤裸躯体,原本应该让小督这种不经事的青年脸红的。但小督却是脸色一白。他像是食草的动物闻到了血腥,战战兢兢不敢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