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摸了摸鼻子,有生之年还没有被这么多人同时行注目礼呢。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除了角落里那个自斟自酌的家伙。
“说,你是什么人!混进来有何居心!”还真是声色俱厉,我打量着她,觉得她倒不像一个仕子,倒像是衙门里拷问犯人的捕快。
眼前这位尚小姐,我略微有些耳闻,是崇文阁大学士的女儿,诗文冠绝京华。她的启蒙老师后来被封了太傅,一年前乞骸骨归乡去了。
我虽然不乐意被人带到这里,却也不喜欢被人轰出去。
“尚小姐问的奇怪,你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又为什么独独说我是混进来的?”我凉凉的笑。
“你莫要诡词狡辩!你是什么身份,竟然有脸坐在这里,堂堂的文风都被你玷污了。”尚东盯着我,眼睛犀利的好象一条毒蛇。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惊道;“这不是三个月前在京城大街上卖转糖的糖先生吗?”
“你一说,我倒想起来,就是她。”
“原来是她啊,换了一身漂亮衣服倒是认不出来了,这丫头莫非发财了?”
“也许是傍上哪个富家公子了。”有人哧哧的笑。
我很不快活,这让我有些牙痒痒,正犹豫着要不要挑两个人出来咬上两口,两个声音一东一西同时响了起来。
“够了,她是我请来的客人。”
“你们胡说什么,她是我的老师,凭什么不能进来!”
前者是萧雪衣,他面有霜色,显然是恼了:“我请来的客人,在这里坐坐也犯法吗?”
尚东看了萧雪衣一眼,迟疑道;“你是谁?”
五皇女拦在他身边:“这是萧将军的侄女,和本王一同来的。”
尚东听了这话也没有露出多尊重的神色,只是轻笑道;“萧小姐,此言差矣,今天是诗会,是文人仕子的聚会。若是贩夫走卒,商贾小人都能进来,这诗会还叫什么诗会?不如就在金聚楼摆上一桌,谁给的钱多,谁就入座好了。”说着又瞧了萧雪衣一眼,不屑道:“便是萧小姐这样武将世家出身,在这里,也是大大的不妥。”
文人轻武,份属常见。
萧雪衣目光一闪,一双黑眸中已经是怒火大起。紫衣女子却是拉住他的衣袖,轻轻摇头。
后者不看便知是常清书了,她跑到我身边:“先生怎么到这里来了?难怪我到处找不到。”
尚东在五皇女冰冷的目光下还算识趣了住了嘴,把目标又瞄准了刚刚进来的常清书。
“这不是常家的三小姐吗,你往日不是最喜欢在依翠楼混的,如今怎么也来这里想想沾沾雅气?莫非以为穿件长袍就是文人,拿把扇子就是风流了吗?”尚东耻笑道,嘴角恶意的挑衅,让她原本清秀的面孔变的有些扭曲了。
“跟着先生后,以往的那些荒唐我都改了,不承想尚小姐倒还惦记着,真是难为您了。”常清书声音平静的却不容置疑的说,“尚小姐,出身高贵无比,和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自然不同。同一个诗字写起来,大学士的女儿写的也比我们写的更香雅些文雅些,同一个屎字写起来,我们写的也比大学士的女儿写的更臭更肮脏些。”
我依旧是浅浅的笑: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如今的清书岂是昨日阿蒙?
清书一翻话明贬实嘲,口口声声“大学士的女儿”,立刻把场中阵营重新划分。这里的仕子虽然多是文人出身,却非人人有尚东这样显赫的家世。清书巧妙的抓住了她的话,将本来是文人与商贾的矛盾,转为了大学士之女与地位不如她的所有人的矛盾。这本来是诡辩之术,可大家都将心思放在两人的争论上,竟然无人注意到清书有意偷换概念。顿时场面有些不稳,当下本来许多只是看好戏的仕子,也用不满的目光看着尚东。
尚东见自己面对一个商贾之女竟然一点上风都占不得,当下怒道:“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在这里喧哗!”
我眨了下眼睛,完了,还以为这位好歹是名师教出来的,多少有点底子,此话一出,清书不会给她留活路的。
果然,常清书面露淡淡的伤色道;“我是什么身份?我当然知道,我只是一个商贾之女。两月前,老师曾教我念诗书。我说:‘我只是一个商人的女儿,识字便足够了。若是叫人瞧见我正儿八经的念诗,还不叫人笑死了。’老师则对我说:‘只有人才区分/身份,书是不会。’”
此话一出,众人顿觉醍醐灌顶,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看向我的目光顿时就变了,充满了敬意,而望向尚东的却是充满的鄙夷和不屑。
常清书还不肯罢休,对目瞪口呆的尚东说:“常人都担心铜臭玷污了文风,尚小姐却惟恐身份血统玷污了文风。不愧是大学士之女,见识高人一等。”
尚东还想挣扎:“你胡说,你根本就是在诡辩!我什么时候说过身份玷污文风了!”
现在发现也晚了。
清书怎会放过他:“不是吗,你个刚刚不是还批评过这位萧将军的侄女,说她是武将世家出身,在这里都是大大的不妥呢!!说起来大学士的女儿眼光还真是高,曾经为大楚征战多年的萧将军都入不了她的眼!”
我转过脸去,不忍再看。
第22章
经此一事,我在京城文人中的声名大噪,虽然究其原因无关我的诗文。
同时我做常家三小姐西席的事情也传了出去,不过三日我就收到不下三十份请贴和无数请教的诗词。
我哭笑不得的看着清书给我念着邀请函,说这个是谁谁家的女儿,今年考上了举子,那个是哪个官员的义女,平常多么的跋扈……
她倒是得意的很,仿佛我作了多年女婿终于熬成公公一样的扬眉吐气。
“先生,你要去哪几家?”清书拿出笔墨,一副我说了她马上就写回信的架势。
我打了个呵欠:“什么去哪家?”
“这么多人,你总不能都去吧?恩,一定要细细挑选,万一挑错了可是要得罪人的……”清书比较着桌上一大迭请贴,认真的研究,“这个是许翰林的侄女,不去的话,许家那里过不去,这个是毛举人家,她家虽然暂时没有人当官,可是世代的书香门第,祖上出过右宰,不去也不行;天,平阳郡王也送帖子来了,这个一定要去,她可是肃亲王最喜欢的女儿了,不过她的帖子和许翰林的时间是一样,怎么办?一个都得罪的不起啊。“
“既然总要得罪人,不如都得罪了。”我瞟了一眼,“都不去。”
“什么!”清书长大了嘴,“那怎么可以,如果这样,大家都会说先生傲慢的。”
“傲慢就傲慢吧。”我又打了个呵欠,“我要去午睡了,春天不是读书看,夏日炎炎好睡眠。清书你若是不想睡,便去再练练字吧。下午交两张大字给我。”
清书顿时苦了脸,委屈的看着我。
我不论贵贱推了所有人的邀请,在京城文人中又起了一阵风波,有人说我恃才傲物狂妄自大,有人夸我品性高洁不附庸权贵,有人干脆说我胸无点墨,怕再出来的时候露馅。
清书在外面听了这些话,回来气鼓鼓的跟我说。我看她不平的样子,心里一暖,这孩子还是挺关心我的。不过,我笑着说:“与其整天关心这些,还不如关心下你自己。你如今在外面的风头可比我小?如果我料想不错,你娘很快就会来找你的。”
“找我,做什么?虽然我最近跟着先生是出了不少风头,可毕竟不是在正经事情上,娘只怕越发嫌恶我了。”清书疑惑的说。
我用书一敲她的头:“说你没商业头脑,你还不服。常家做皇商多少年了,你以前真的只靠经营本事了得就可以维持这么久?各路的关系也是重要的资源。你如今可算在不少贵人面前现了眼,如今京城了里谁不知道你常三小姐是个肯学敢言颇有风骨的人,你娘少不了要借借你的光。再说即使你娘没这个想法,你几个姐妹似乎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吧!你这一异军突起,定然大出她们意料,不怂恿你娘来试探你,就是自己亲自来试你,看看你现在是不是对她们有威胁?”
清书被我这么一说,心里顿时不安起来。
事情大体上没有出我的意料,只是我稍微低估了常家家主,清书母亲的头脑,当晚她便亲自来了这里,只是她找的并不是清书,而是我。
第23章
常玉扬看起来是个看起来很亲切的人,至少她的笑容是这样透露着和善的气息,让人看了很容易就愿意信赖她。
这一点倒是很春姐很像,我心中默默想。若有一日,这两人对上,不知道谁胜谁负。
见到我这个小小的西席,常玉扬丝毫没有摆什么家主的架子,甚至在自我介绍后,还向我行大礼,感谢我教导清书成材。
别人这样给面子,我自然是识相的,这一礼哪敢受实,身子一侧,回了一礼:“常夫人如此大礼,华衣如何当得?既做了三小姐的老师,悉心教导她是我份内的职责,夫人实在无须多礼。”
两厢坐下来,就便开始问我住的习惯不喜欢,有什么欠缺的尽管吩咐,清书若不听话只管管教等等客气的话,接下来便是不着痕迹的打听我的来历。
我眼睛余光看到恭敬站在屋角一言不发的清书,她谦卑的表情上眼睛无声的了流露着嘲讽:以我当初一个小商贩的身份根本是进不了常家的大们,更不用说做西席,而我进来三个月,常家竟然无人理会此事,并非真的一点不知道我的身份,而是把我看作了清书在外结交的酒肉朋友,不过假借老师的名头住了进来,好一起胡闹。
常玉扬对清书还有一点期望的话,断不会允许此事,而清书的姐妹们对我的到来视而不见,无非是我一个只会做些万玩意哄小孩开心的小商贩跟在常家三小姐身份,正好越发显出她的无能放荡,无可救药。
这就是常家。残酷而冰冷的一个地方。
“将你和你春姨的信,凡是涉及到我的,全部烧掉。”清书送走了她母亲后,我这样吩咐她。
清书愣了一下,答了一声是。
现在绝对不能暴露我和春姐的关系,我对清书的教导计划才开始,怎么能容其他人破坏。
“你娘特许你参加这次商考会,地点在逐鹿山别苑,要待五天,一个月后出发。你有心理准备吗?”我拿起清书书房里的宝剑,轻轻摸着上面的花纹。
常家的商考会每半年一次,除了宗家外,其他分支每房只有两个名额。每次的考试成绩,与考生将来在常家的地位和获得的职位息息相关。而没有参加商考的,或者商考中没有及格的考生,前途渺茫。而商考会,只接受14岁以上18岁以下的女子参加,超过了,就只有等字被人分配的命运。
清书哼了一声:“若说以前,我肯定连答应都不会,现在,我看常家大院里的几个姐妹,还不在我眼中。”
“幼稚!!!”我大声叱责。
清书色变,她这是第二次见我冷了脸与她说话,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惹我生气,慌忙跪下:“清书若有做错的地方,请先生责罚。”
“清书,你以为学了三个月的书,脑子里多装了几本书,口才能说过一个尚东,就天下无敌了吗!我告诉你,你若是这样想,你的死期就到了!!”
“常家是什么的地方,你从小在这里生活,会不比我清楚。以前你由着性子胡闹,你的姐妹们觉得你没有威胁力,所以虽然你在常家受尽白眼,却一直安然无恙。如今你在在你娘那里露了脸,在外面露了才,你以为你的日子还能像以前那样安稳吗?”我轻轻笑了起来,“你大爹爹曾经的长女,当年何等的冰雪聪明,京城闻名,后来是怎么没的?你的五爹爹曾经也有一女,当年何等受你娘宠爱,是怎么不见的?你再聪明,再受宠能过了这两人去?”
“我看你是这段时间在京城风头太盛,被冲昏了头吧,殊不知已经大祸临头,居然还得意洋洋!”
清书面色如灰,冷汗都流了下来。
“如今,知道你错在那里了吗?”
清书身体一震,缓缓的伏下身:“若不是先生骂醒我,清书,清书真是死无葬身之地!”她慢慢平复了自己情绪,“如今清书该如何做,还请先生教我?”
“该怎么做,是你自己的事情。三个月来我教你的东西莫非都是垃圾吗?”我转身,抽出宝剑,在月光下轻轻一弹,剑立刻发出清越的嗡嗡声,清书震惊的看着我。只有当内力注入,并催发剑气的时候,剑才会发出这种极清朗的啸声。
“从明天开始,剩下来三十天,除上午念书时间。上午辰时开始到晚上子时,去归雁塔下等我。记住,来的回不准骑马,只许用你的两条腿。”
“是。”清书认真的回答。
“不管怎么样,给我活着回来。否则,到了地府,也别自称是我素华衣的弟子!”
第24章
不能不说,清书念书的资质确实不如学武。比起在商道上我半强迫式对她的潜移默化,在剑术上,她的进步肉眼可见,能够一举一反三。当然,这也与她从小不断的练习剑术基础,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和良好的身体素质有关。
时间紧迫,我并没有打算在这个时候系统的传授她什么,只选了一套适合她的入门心法和流传最广的“飘雪九式”。这套心法若认真练习,小成之时,人的六识敏锐度将比常人提高一倍不止,同时身体的灵活性和反应速度也将大大优于普通武者。
其次让她负重往返家和归雁塔,开始是二十斤,等一周后,她基本适应了再换成三十斤,如此一个月结束后,她基本能够接受五十斤的负重。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清书的表现还算令我满意,就一个初学者来说,我做了一些防迷烟的“清神香”装在她随身的香囊。本来还想给她带上几瓶药丸,但是想到她对药目前还未涉猎,如果判断失误用错了药更是麻烦,因此只叫她准备好止血类的创伤药带上便好。
虽然表面上装的很无所谓,我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清书是我现在唯一的弟子,若是有人敢欺负她,我决定不会饶了她的。
比起我浅浅的叮嘱,清书的爹爹那边几乎就是翻了天,从衣服到盘缠,干粮到马匹,无不是选了又选,包括去的路上要经过几条河几座桥,距离有多远,有几家客栈,哪家最安全最干净等等事无巨细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清书临走前一夜,我甚至看见她在看一张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和标注让我想起了城市交通地图。
常家的商考会是不允许考生以外的人陪同和参加的。清书只能独自上路,那天出来送她的人很多,或者说不止是送她,还有清书的几个姐妹。我站在院子里大槐树下眺望,常家几乎所有的人都出来了,将整条街堵的水泄不通。
几位夫侍都哭成了泪人。
清书走后的第一天,我感觉院子里安静很多。所以我也很不客气的睡了一个大懒觉,直到中午清书的书童将我叫醒,说有客来访。
我让她叫来客去外厅奉茶。自己稍微做梳洗,换了衣服便出来了。
我怎么想也想不到他回亲自来找我,可椅子上坐着的人不是萧雪衣又是谁呢?
有什么事情能让将军府的公子亲自上门来?我略一沉吟,心中有了底。
“萧小姐莅临,真让华衣觉得蓬荜生辉。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华衣能为小姐效劳?”我在他对面坐了,拿起书童沏的新茶。在常家教清书有一点,就是从来不缺好茶喝。反正清书不爱喝茶,只从她爹爹那里拿些顶好的来给我。有的在市面上百金难求。
萧雪衣从袖中拿出一份烫金的帖子:“今天我是来做信使,五殿下明日在府中举行一次诗宴,邀请京城的诗词大家和知名的文人参加。请素姑娘赏光。”
我望着他手中的帖子,并不接来,他面上微露尴尬,我看得出来他也并不怎么乐意出这趟差事,恐怕只是挪不过人情。
“萧小姐,你应听说过,这一类的诗词聚会,我素来不大参加。才疏学浅自是不必说,清书的课业也是耽误不得的。作为老师,总要尽到自己的责任才好。”我委婉的说。
萧雪衣并没有接受我的婉拒:“我知道常三小姐已经在昨天离开京城,参加商考会,五日内是不会回来的。素姑娘这几日应是有闲的,还请不要推委了。”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如同墨一样的深沉,却没有墨的浓厚,反而带着清亮盈薄的感觉,他也看着我,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我抚了下衣袖,轻叹一声:“那日的踏青诗会小姐不是没去过,以小姐的身份,何必又来淌这道混水?”
萧雪衣身体微震,显然是被我触动那日受辱的记忆,看向我本来清和的目光一下子又便的犀利起来。我苦笑,我似乎很擅长惹他不高兴,闹着他动不动就用这种很有杀伤力的光看我。人家想不想趟这混水,干我什么事情,他与那五殿下显然是很熟,他乐意委屈自己接受这个差使,何必我一个陌生人来多管闲事。
偏偏我也是犯贱,看到他这样“关注”的我时候,竟然感觉到愉悦。
果然,他站起身,将帖子放在桌子上:“今天,我只是做信使。帖子送到任务就完了。素姑娘若愿意去,五殿下定然非常高兴,绝不会冷落了素姑娘。若是不愿意,自是不必强求。”
十年华衣(女尊)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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