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看了我一眼,我径自翻身上了十三的马,十三也翻身上马坐在我身后,说了句:“坐稳了。”便打马而去。
马蹄疾驰,微风拂面,我的气渐渐消了,便转脸向十三说道:“十三爷,带我去城外青河好不好?”十三嗯了一声,勒转马头,向城郊青河驰去。
到了河边,十三跳下马来,又转身接我,我浑如不觉,自己跳了下来。缓缓走到河边,抱着膝盖坐下,呆呆的看着河水。
十三也在我身边坐下,陪我一起沉默着,良久,十三缓缓说道:“承庆,就是在扬州护着你的那个年轻人吧?”我点点头,喃喃说道:“我第一次来这里,就是被承庆从河里救出来的。我亲娘死了,阿玛远在东北。只有承庆哥哥真心疼我,护我。”
十三点点头,说道:“原来你和我一样。”我疑惑的看着十三,他低头道:“去年我额娘也死了,皇阿玛虽然疼爱我,但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有太多的事要想。只有四哥处处尽心维护我,不让别的哥哥欺负我。”
我凄然一笑说:“原来我们不但一样好管闲事,还一样是天涯沦落人了。”
十三也是落寞的一笑,和我并肩坐着,两人都没有说话……
天色转暗,凉风习习,十三说:“如意,别再想了,你哥哥和额娘,都在天上看着你呢,你难过,他们在天上会不安心的。”我点点头,低低说一句:“十三爷,我们回吧”。
两人转身往回走,我回头看着静静的青河,当日遇见承庆的一幕掠过脑海,心下一痛,转过身去,向着青河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低声说道:“承庆哥哥,我绝不会忘了你,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你!”
一边说着,泪终于缓缓落了下来,开始默默无声,后来越哭越难过,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大颗落下。十三过来扶住我的肩膀,柔声说道:“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我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十三轻拍我的肩膀,默默无言。
回到家里已是晚上,推门进去就看见阿玛板着脸坐在大厅里,我走过去跪下,阿玛正要开口,十三跟着走了进了,阿玛认得十三,忙跪下磕头,屋里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母老虎更是忙不迭的磕头。
十三走过去扶阿玛起来,又过来扶我。我摇摇头,向着阿玛说道:“阿玛,今天当着十三阿哥,女儿正式告诉阿玛,我愿意参选秀女,阿玛不用再担心。”
是的,我愿意,承庆不在了,我再也不能把自己当成个局外人来过下去。阿玛看着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两行泪落了下来。
我把十三送到门口,深深福了一福说道:“十三爷,真的谢谢了。”十三摆摆手:“谢什么,谁让我们同是沦落人呢。再说今天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人情,还有四哥呢。”
我心中微微一动,说道:“那请十三爷代我谢谢四爷。”十三在马上冲我挥了挥手说道:“走了,改日再来看你。”说完策马而去。我望着十三的背影,心里隐隐觉得,从此以后一切都不同了,可又觉不出到底是怎么不同,愣愣站了好一会才慢慢走回去……
至亲至疏
阿玛的归期眼看近了,我却要留在京城候选,不能再跟着他回去。上次因为十三阿哥当面与母老虎顶撞之后,她对我更是没有任何好脸色,我自从知道了身世之后,也不再顾念母女之情,两人每次见面都是横眉冷对,好不煞风景。阿玛看在眼里,也是无可奈何。
承庆下葬之后阿玛带我去玛父府里,十几年来,第一次见到这个与我有着血缘关系的老人。岁月已经抹去了他的野心、时光已经打磨掉他的志气,这个也曾在朝堂上意气风发的男子,这个曾对阿玛雷霆大怒的父亲,终究成了一个垂垂的老人。
阿玛拉着我给玛父跪下,堂上的老人走过来拉起我的手,眉眼间,全是慈爱。
阿玛仍跪在地上,玛父低头看着他,阿玛的声音带着淡淡的鼻音:“儿子向阿玛请罪,如今自己失了幼子,才知道丧子之痛。这些年儿子不孝,惹您老人家心寒了!”
玛父颤巍巍的伸出手,轻轻落在阿玛的头上,阿玛双肩微微颤抖,玛父微闭了双眼,泪水自眼角无声滴下,分离十几年的父子,终于因为承庆的离去,重归于好,人,真的要在失去以后,才知道什么值得珍惜。
一起吃过晚饭,玛父拉着我,对阿玛说道:“如意跟着你,在外头疯跑了这些年,眼看明年就要到宫里去,也该在府里静静,学学规矩了。”
阿玛点点头,说:“阿玛说的是,只是这孩子性子倔强,跟她额娘……”。玛父不由的一笑,看着阿玛叹口气道:“早年只觉得门当户对,便聘了费莫家的女儿,谁知道她竟是个不省心的,这些年也难为你和如意了。”
我看玛父知道,也小声嘟囔了句:“可不是。”玛父看着我笑了笑,转向阿玛说:“这次你走了,就让如意去洪雅那呆一阵子好了,以后她进了宫,也好有个照应。”
阿玛这次走,只有我一个人送他,他眼里尽是不舍,嘴上却只是说了句:“你姑爸爸心地善良,好好听她的话,阿玛回来就去看你。”
我含着泪点头,阿玛打马而去,我呆立良久,知道这次不会再有承庆牵了我的手回去。
大阿哥府里来人接我的时候,我只带了几件随身的衣服,还有娘的琴,母老虎根本没出现,二娘面上也是淡淡的,惠兰留在府里伺候二娘,握着我的手嘱咐了许多话,我忍住泪水,笑着让她放心,嘱咐她若是十三阿哥再来,就说我去了大阿哥府上。
对这个家再无留恋,唯一舍不得的,是惠兰。马蹄声起,载着我往另一段命运驶去。
正史野史对康熙九子夺嫡的记载颇多,大阿哥胤禔,在康熙四十七年废太子事件之后就销声匿迹。我对他的印象,也只有“不知友爱兄弟,魇镇太子”这一点。关于他的福晋记载就更少,封建社会的女人,大多一生都隐藏在自己的丈夫身后,死后也最多有个“某某氏,某某之妻”的记载。
待到亲眼看到我的这个姑姑,却是和之前种种猜测,均不相符。
我以为胤禔的嫡福晋,多少还是有几分威严之色的,结果眼前的这个女人,除了亲切,找不到其它形容词。眼角眉梢有几分阿玛的影子,相貌不算漂亮,却有股子祥和之气,她伸手拉起跪在地上的我,搂在怀里,她叫我的名字“如意”,声音柔柔的。
我心中犹如吹过一阵暖暖的风,笑看着她,张口喊道:“姑姑。”她一愣,我才意识到自己喊错了,她微微一笑,慈爱的摸摸我的头:“姑姑也好,姑爸爸也好,随你怎么叫。”我心中更觉得温暖,轻轻依偎在她怀里。
住了些日子,和身边的丫环小菊混的熟了,探听到不少府里的八卦,原来姑姑并不受宠,为大阿哥生下现已四岁的弘昱后,再无子嗣。大阿哥除了姑姑外,还有许多个妾,平时也不常来姑姑这里,姑姑为人性子温和,倒不怎么计较,一家人还算处的平和。
大阿哥已经见过一次,他留在姑姑这里吃饭,我看到姑姑看他的样子,眼里都是温柔,她还是爱他的,他是她的丈夫,无论他有多少女人,他却是姑姑唯一的男人。大阿哥长的很英武,体格强壮,说话的声音粗粗的,中气很足的样子,脾气也不似想象中可怕,跟我说话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很温和的样子。
如果不是要担心入宫,大阿哥府里的生活可以说是安逸的,姑姑找了个老嬷嬷教我些日常的礼仪,闲暇时候,可以自己练琴、看书、写字,或者陪姑姑散步聊天,更多的时候是带着弘昱玩。四岁的弘昱长的虎头虎脑,常跟在我身后“姐姐,姐姐”的喊,跑起来步子小小的,东晃西晃,十分可爱。
知音何处
春天里,园子里开了好多各色的花,我看天气尚好,就拿了本词书在手中,斜倚在花园亭子里随手翻着,不经意看一眼,却是纳兰容若的一首《青衫湿悼亡》,细细看去,觉得一篇词,写的情真意切,感人至深,纳兰容若本来就是我非常喜欢的词人,可惜他康熙二十四年就死了,我有命回到清朝,却无缘见到他。王国维先生说他“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正因为他的真实,笔下的一切出自本心,所以词才特别感人吧。
一边想着,一边喃喃念到:
近来无限伤心事,谁与话长更?从教分付,绿窗红泪,早雁初莺。
当时领略,而今断送,总负多情。忽疑君到,漆灯风飐,痴数春星。
心中想着容若对亡妻的一片痴情,人痴痴的站着,没发觉姑姑已在身边,她见我傻站着,把书从我手中抓过去。
我看是姑姑,忙俯身请安,姑姑笑道:“怎么?思慕才子呢?”我嘿嘿一笑,说:“哪有,只觉得这首词写的很好,情痴如此,怎么不让人感动呢。”
姑姑看了看词,也点头说道:“是啊。你别说,我这还有这词的曲子呢,叫人取了给你送来。”我一听来了兴致,姑姑朝身后的丫环使个眼色,她转身去了。
拿到曲谱,不免技痒,叫小菊把古筝抱过来,揣摩良久,试弹了一遍,觉得曲也合的好,姑姑看我笑的开心,走到我身边说“亏你这外向的性子,竟还学会了这本事,弹给我听听。”我吐吐舌头,凝神弹唱起来。
一曲终了,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好曲佳音!”我心头一喜,转身看去,真是十三阿哥。边站着那位,身形瘦长,淡灰长袍,不是冰山四阿哥,又能是谁。
姑姑见是他们,笑笑说道:“两位弟弟来了。”
他俩向姑姑施了一礼,我和丫鬟们又向他们请安过后。十三笑着向姑姑说:“本来是要去书房见大哥的,路过园子,听到这边有人唱歌,便拉了四哥过来看,打扰了大嫂的雅兴,莫要见怪。”
姑姑笑着摆摆手说:“十三弟哪里话,都知道你精通音律,在你面前,我这小侄女,可不敢卖弄。”我也笑着说:“就是,还请十三爷多多指教。”
十三眨眨眼睛说:“不要自谦嘛,我刚刚还跟四哥夸你唱得好呢。不过,我这做叔叔的,有空还真要来指教。”
我看他自长辈份,气的冲他咬牙切齿,他笑的更是得意。
四阿哥看我俩在那大眼瞪小眼,也不理我们,冲姑姑道:“皇阿玛要带我们几个去视察永定河,有些不懂的,先来问问大哥。”
姑姑瞪我一眼,笑着对四阿哥说:“如此别误了正经事,你们快去吧。”十三眯起眼睛冲我摆了摆手,我冲他做个鬼脸,正被四阿哥看到,我看到他那张万年冰山脸,表情顿时僵住。
待他俩走远,姑姑把我拉到身边,问道:“看你和十三眉来眼去的,不是一见钟情吧?”我扑哧一笑,说道:“哪啊,我和他们以前认识的。”便把以前如何和四阿哥、十三阿哥相识,跟姑姑说了一遍,说完又加了句:“我和十三爷志趣相投,是朋友。”姑姑听我讲完,一脸的若有所思。
郊外试马
七月大阿哥随了康熙去塞外,十三也跟去了,回来高兴的不得了,跟我说起来塞外的风情,眉飞色舞的。
我心里羡慕,嘴上酸酸的说:“做男的真好,想去哪就去哪。”
十三看我失落,推推我说道:“生气啦?”我撇撇嘴道:“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都不能去,羡慕你一下总可以吧。”
十三拍拍我肩膀说道:“别难过啦,过些日子二哥叫大家一起去郊外骑马,会很热闹,你跟大嫂说说好话,让大哥带你去,到时候我带你去玩。”
我大喜,抓住他问道:“真的?”他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抬手打他一拳笑着说:“就知道跟你混没错!”
自上次在花园相遇后,十三时不时来找我,我真心欣赏他的为人,又知道他跟雍正交好,觉得跟他混好了一定不会错,也有意和他交往。有时缠着他教我音律,有时两人就在府里散散步,下人们见他来的多了,都不以为意,姑姑不知道是看我们志气相投,还是有心撮合,也不怎么管我。
我听十三说了郊外骑马的事,就在算计着哪天姑姑心情好跟她说。
那天弘昱来找我玩,我教他玩棒棒棒棒虫,两个人拿着筷子蹲在地上,玩的乐不可支,小菊她们站在一边,也是忍俊不禁。
一屋子人正笑的欢畅,姑姑和大阿哥推门进来,我赶快拉了弘昱请安,弘昱叫着阿玛扑到大阿哥怀里,大阿哥笑着抱起他,冲我到:“老远听到屋子里笑成一片,就知道肯定是你在跟弘昱玩儿了。”
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说:“呵呵,确实聒噪了一些。”姑姑笑着冲我说道:“你也知道自个儿聒噪啊。你玛父、阿玛还指望我把你教导成个淑女,这下可好。”
我看她嘴上责怪,面上确是笑着,心想正好大阿哥也在,就趁今天。
满脸带笑的过去挽住姑姑胳膊,说道:“姑姑,如意求你个事,我在府里呆了这么许久,都要把满人骑射的本事忘了。”
姑姑向着大阿哥说道:“如意跟着大哥在坝上呆了几年,看这样子,是憋屈坏了。”大阿哥说道:“太子那边送帖子来了,说下个月初七约了几个兄弟去骑马,就让如意跟着出去透透风吧。”
我看j计得逞,忙笑着谢大阿哥。弘昱也闹着要去,姑姑说“你还小,不行”。弘昱小脸一黯,老大不高兴,我从大阿哥怀里接过他,做个鬼脸逗他,弘昱破涕为笑。
大阿哥转身离开,姑姑凑到我身边小声说:“是十三阿哥说给你的吧。”我吐吐舌头,讨好的拉拉她的手,她笑着摇头出去了。
秋高气爽的季节,一干王子福晋被太子一声呼唤召集到郊外马场。我跟在大阿哥后面,在人群中寻找十三,终于看见他跟四阿哥就在不远处,冲他嫣然一笑,十三也看到了我,笑着挥了挥手。
远远看到太子过来,一身明黄的骑装,面容白净,细长的单凤眼,打眼看去,到真有几分天子之气,我看他此时风光无限,心中默想他此时怎么会料到自己也就只有当太子的命呢。
不远处有三个阿哥并行过来,为首一人相貌俊美,一身白色的骑装一尘不染,面若美玉,出尘脱俗,我不禁大发花痴,心中赞叹真是位翩翩佳公子啊,猜想他一定就是八阿哥无疑,他身边一个身形略胖、一个面相憨厚的阿哥,必然就是九阿哥、十阿哥了,心中正在纳闷这大清f4还少了一个啊,看到远处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策马而来,眉目之间,和四阿哥颇有相似之处,只是稍显稚嫩,也多了几分狂傲之气,见他勒马停在九阿哥身边,低头和九阿哥说话,我心想这就是十四阿哥了吧,f4终于到齐。
一群人进帐坐了,太子在中间讲了一堆什么“咱们满人马上得天下,兄弟们要勤加操练,不能忘了本”云云。
我想着外头的蓝天白云,郁郁树林,青青草地,看着太子嘴巴一张一合,心早就飞的老远,忽见屋里的人纷纷起身,我大喜,作势要冲出去骑马,十三大步赶上,在身后一把抓住我,小声说:“太子说要大家出去比骑射,你慌得什么。”
身边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转头看她,她冲我嘻嘻一笑,说道:“你就是直郡王家的如意?”
我诧异的看着她,她拉住我的手,瞟一眼十三说道:“我是五公主温宪,经常听十三弟在四哥那儿提起你呢。”我忙向她请安,她拉我起来说“走,去外头看他们骑射去。”
都说满人善骑射,果然不假,不仅诸位阿哥身手矫捷,就连公主们也都是各有绝技。比试中,十三身穿枣红的骑装驰马而出,飞驰过箭靶,速度丝毫不减,双腿夹住鞍子,直起上身,搭弓射箭,连续几箭都正靶心,人群中叫好声一片,我在一边不停跳着拍手,拉着温宪公主叫道:“十三好厉害、好厉害!”
温宪看我兴奋的样子,一个劲儿的捂着嘴偷笑,我笑着问:“公主,你笑什么?”温宪强忍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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