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文武百官双眼都盯着炉子里熊熊大火,原本提在半空的心,终于在这一刻里落地了。当看到那册子彻底化成了灰,文武百官都松了一口气,当然,也包括了王丞相。
文武百官的心里都清楚,这个册子里头,不单单有自己的贪赃枉法的证据,也有自己的软肋。如今见皇帝当众将册子烧掉了,就是真正既往不咎的意思。想到皇帝能在这个时候放他们一马,那些文武百官心中都有一丝感激,齐齐跪下谢恩,称颂皇帝陛下英明。
文帝知道,自己英不英明,文武百官说了不算,自己说了也不算,只有天下的黎民百姓,在自己死后才能评价出中肯的意见。不过,死过一回的文帝,自然不会为了这点子虚名而飘飘然。相反,他将视线重新调回朝堂上。
不论是阮家,还是王家,甚至是潜伏在后面的景王,不会因为这件事,就会罢手。或许,这件事还会成为他们联合起来的借口。
垂下龙目,文帝的心里闪过了一丝杀机,这一世,他绝对不会再做个懦弱的帝王,被人玩弄在手心里头。
天底下的人都以为帝王最尊贵,真正坐在这个位置的人才知晓,尊贵的不是帝王,而是权利。若没有权利,一个帝王还不如一个平头百姓。
魏仲文被打了十廷杖之后,就回家养伤。大约过了三日之后,一纸诏书将他宣进宫。
文帝将身边的人都屏退了,留下魏仲文一个人跪在地上。
“魏仲文,你可知罪?”文帝的声音,夹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魏仲文逼去。魏仲文听出帝王话里的雷霆之势,只能伏地做小道:“小民不知道犯了何罪?”
“大胆!”皇帝拍击龙案,大声喝斥道:“别以为朕不晓得你们魏家。若是你们一早有了册子,早就交出来换你父亲一条性命,又怎么会拖到今时今日?”
魏仲文闻言,想起了苏绛唇的话。苏绛唇告诉他,这个册子是个祸端,谁拿着这个祸端,就注定是文武百官的眼中钉。若不是为了妹妹,他是不愿意魏家,甚至魏家背后的魏国公府卷入这场漩涡里头,可现在,他没有了退路,不进则死,就是官场上的规则。
“陛下,小民真的是不知道这个册子的事情。若不是无意翻到父亲的手扎,也许,我这一世都不晓得会有这个册子,更不知道这个册子,能保全父亲的一条性命。”说着,魏仲文带着梗塞道:“自从父亲过世之后,魏家就少了主心骨,顶梁柱。若是这册子能换父亲一命,我又怎么可能收起来?”
文帝的眼里闪过一丝狐疑,他刚才那番话是试探,事实正相反,若是魏仲文一早拿出册子,魏家的人,休想从监牢里出来。那些文武百官,怎么可能会让这个册子出现在皇帝的手中?“你说的可是属实?要知道,欺君罔上,抄家灭族。”
听到抄家灭族,魏仲文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反而安定下来,魏国公已经驱逐了他们一家子,皇帝也抄过他们的家。现在的魏家,情况是差到不能再差,难道还怕再一次的抄家吗?魏仲文重重磕头道:“请陛下明察秋毫。”那磕头的声音咚咚的,好像敲击文帝的心。
文帝的面色一沉,随即抬手道:“罢了,朕也不为难你。从明日起,你入翰林做编修吧。”
编修?那是榜眼探花才有的殊荣,皇帝给了他,间接肯定了他的功劳。魏仲文磕头谢恩,然后在太监的带领下出了御书房。
魏仲文不是第一次入宫,对周遭的景色,也没有以前的心境,只想着快点回家,安抚自己母亲和妻子,生怕她们忧思过多。
当凤驾阻拦了他的去路,魏仲文连头也不抬,就跟着太监跪下口呼:“娘娘千岁,千千岁。”
一盏茶功夫过去了,也没有听到免礼起身的声音,魏仲文僵着身子,继续跪着。
就在这时,传来了一声如黄莺般悦耳的声音:“免礼。”
单单两个字,就让魏仲文的心沉入冰窖里去。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半路上遇到了阮沉鱼,这让魏仲文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且不论杀父之仇,单单说阮沉鱼如今的身份,就足够让魏仲文提起十分的精神,何况,如今的她贵为淑妃,要想为难妹妹,那是举手之间的事情。
“魏公子入宫,是来见皇上陛下的吗?”阮沉鱼望着魏仲文,见他站了起来,头却是低着。
“是的,娘娘。”魏仲文抱拳回答,“小民家中有事,一时情急,阻了娘娘的凤驾,请娘娘恕罪。如果娘娘没有别的吩咐,小民要回家了。”
说着,魏仲文就行礼倒退了几步,准备往另一条小路走掉。
阮沉鱼是花了不少时间才堵到人,自然不肯让魏仲文离去。“魏大哥,你是不是在怨我?”阮沉鱼喊了一声,眼眶里涌上了泪水,“关于魏伯父的事情,我在宫里,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阮家自作主张吗?那魏丽娟的事情?又怎么算?难道她也会无耻到一并否认了吗?
魏仲文握紧了袖子里的拳头,什么都不知道,好个什么都不知道。
回过头,魏仲文一脸淡然道:“娘娘,小民担不起娘娘这一句魏大哥。若是娘娘看在旧日的情分上,还望娘娘多多照拂魏昭仪。好歹,小民和魏昭仪一奶同胞,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正文第746章怒火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阮沉鱼质问道,“难道你认为是我害了你妹妹?”阮沉鱼早就把闲杂人都屏退了,剩下的人,都是她的心腹。
“娘娘想的太多了。”魏仲文的眼皮都没有撩起,“小民的意思是,昭仪娘娘在宫中度日艰难,还请娘娘照拂。”
阮沉鱼望着魏仲文,知道魏仲文说的话并不可靠,可她,就是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望着这张和魏丽娟有三分相似的容颜,阮沉鱼不自觉地想起了身处冷宫的魏丽娟。
不能怨她,真的不能怨她。这个皇宫就是吃人的地方,她若不是踩着魏丽娟往上爬,就是魏丽娟踩着她往上爬。到了最后,她可能什么都没有,比魏丽娟如今的下场,只会更凄凉。为了避免自己落到这样的地步,她才会在魏丽娟经常喝的花茶里,还有屋子里的香里加了一点料,就是要让魏丽娟弄巧成拙,彻底失宠。
果然,在自己的暗示下,魏丽娟误将中毒的症状当成了怀孕,而那药,恰恰能让太医产生误诊。
经过这一番周密的安排之后,她在太后和王贤妃跟前进谗言,尤其是王贤妃,阮沉鱼多次借机挑拨她和魏丽娟的关系。这两个人的性格很相似,都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在自己的离间下,越发水火不容。
最让阮沉鱼觉得妙的是,王贤妃也有了身孕。为了彻底除掉王明珠肚子里的胎儿,她先是在太后跟前暗示王贤妃的龙种,会影响跟随王氏一族的人凝聚力,然后在太后的默许下,趁着王贤妃去太后宫里请安的时候,趁机在安息香里动了手脚。最后,就是再挑起魏丽娟和王贤妃两个人的矛盾,彻底让她们的不和公开化了。再到后面,就不需要她出场,这事情,已经按照她预想的那样发展下去了。
魏仲文抬起头,露出了额头上的伤痕,那血迹斑斑的模样,吓坏了阮沉鱼,她指着他的额头,嗫嚅道:“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魏仲文掏出帕子,抹去上头的血迹,嘴角露出一丝不屑,“是小民鲁莽了,惊了娘娘。”
阮沉鱼听着这一句句娘娘,突然觉得心口绞痛,知道自己再问下去,魏仲文也未必肯告诉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换了一个话题,冲着魏仲文道:“不管你信不信,魏昭仪的事情,与我无关。”
魏仲文垂下视线,刚好能看到阮沉鱼穿的那件妃红描金缠枝牡丹纹裙子,那裙脚上面特地绣着一朵朵和合云,随着清风微微摆动,和天空的云彩一样舒卷自然。“娘娘,小民并没有说过与你有关。”
阮沉鱼的指甲不自觉嵌入了手心里,虽然她对着魏仲文口口声声说无关,可她的心底比谁都清楚,整件事,就是她自己一手主导的。但是,她不想失去一些很珍贵的东西,即使已经失去了,她也要维持假象。至少,不能让魏仲文的心中恨她。“魏公子,你相信我,只要有我在,你妹妹的性命无忧。”知道魏仲文不喜欢听到魏大哥这几个字,她就改成了魏公子。
魏仲文的眼里迅速闪过一丝嘲讽,性命无忧?只是保证性命无忧罢了。至于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只怕就不在保证之内了。以丽娟的性子,那样的日子,多过一日,还不如早一日解脱。想通这一点,魏仲文也知道强求无益,倒不如靠自己的能力护着妹妹更好,于是,他拱拳:“多谢娘娘照拂。”
阮沉鱼的嘴里发涩,很多话,梗在喉咙,怎么也吐不出来。最后,阮沉鱼无力道:“魏公子,时辰也不早了,你早点出宫吧,免得误了落锁的时辰。”
魏仲文闻言,又是一礼,然后不慌不忙从阮沉鱼身边走过。阮沉鱼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想张口喊住他,最后,还是站在原地目送他远走。
回到宫里,阮沉鱼就拈香跪在观音像面前念念有词。慈眉端庄的观音像垂眸,像是在倾听世人的祷祝。阮沉鱼虔诚地将香插在炉子里,眼里露出了一丝祈盼。
楼轻云坐在炕上,一针一线缝补手中的小衣衫。王庭宣从宫里回来,就见到在烛火下,妻子那种安详的面容。
他的心一暖,这些年来,能给他带来家的感觉,除了生身姨娘,就是楼轻云。
将针线从楼轻云的手里抽走,王庭宣不悦道:“这么晚了,还做什么针线,要是熬坏了眼睛怎么办?”
楼轻云笑着从丈夫手里拿回针线,“哪有那么严重,就是扎几针罢了。”
王庭宣将目光停在她手里的针线,道:“这衣衫做给谁穿的?这么小?”说着,又抢过那衣衫翻看了几次。
楼轻云抿着嘴,笑着看丈夫翻看衣衫的动作。
王庭宣研究不出这衣衫做什么用的,将衣衫塞回了藤萝,道:“我肚子饿了,先吃饭吧。”这些日子,楼轻云都等着他回来才吃饭,王庭宣也习惯了和妻子一起吃饭。
“我吃过了。”楼轻云出乎意料答道。
王庭宣的手顿了顿,有点不敢置信望着妻子。
楼轻云起身,开始给王庭宣张罗晚膳。
王庭宣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肴,突然失去了胃口。楼轻云见丈夫的表情,以为这饭菜不合他的心意,就问道:“这饭菜,你不喜欢么?”
王庭宣并没有回答,一屁股坐下来,扒了几口饭,闷闷吃着菜。
楼轻云见他如此,心底泛起一丝狐疑,却没有追问下去。
等王庭宣吃完之后,楼轻云吩咐丫鬟打热水给王庭宣沐浴,然后捏着帕子,咬着下唇问王庭宣道:“今晚,就让我的丫鬟如云伺候爷,如何?”
王庭宣以为自己听错了,望着楼轻云的眼里充满了不敢置信,“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如云伺候爷,过些日子,我就抬她做……”楼轻云说不去了,她觉得自己的心又痛又酸。
王庭宣闻言,浑身一僵,随即大踏步走了出去,砰地一声,狠狠踢了门一脚,然后头也不回走入茫茫的夜色中。
正文第747章富家翁
楼轻云望着颤颤巍巍发抖的门,捂着帕子,扑倒在床上痛哭出声。
夜半时分,楼轻云才迷迷糊糊睡着了。隐约之中,有个身躯贴近了她的身子,抱紧了她。
楼轻云下意识躲进那个人的胸口,耳边似乎听到他的叹息声。
这么一想,楼轻云的神智顿时清醒过来,果然,抱着她的人就是王庭宣。
王庭宣察觉到楼轻云醒了,低声在她身后问道:“还在生我的气吗?”
楼轻云背对着王庭宣不答话,闭着眼睛假寐。
“轻云,给我时间,好不好?”王庭宣揽紧了楼轻云的腰身,低语道:“我今天不是故意冲你发火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有那么大的火气。”
眼角的泪滑到了石青色金线牡丹纹枕头,楼轻云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我知道你跟我置气,怨我心里头还有一个人。”王庭宣见楼轻云不搭理,仰面躺着,枕着自己的手臂。“以后,我会忘了那个人,跟你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好不好?不要再给我塞人了,你这样子,我难受。”
楼轻云翻过身子,鼻子红红的,她望着王庭宣道:“我也不是那种不容人的人。若不是那个人已经嫁了人,我早就把她迎进府里来,省的你怨我一辈子。”
王庭宣闻言,不但不欢喜,反而觉得胸腔里燃着一把熊熊的烈火,他坐起身子,怒气冲冲道:“你有完没完,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会忘了那个人,会忘了那件事,你为什么非要拿她来刺我?一天之内,若不是刺我几回,你是不是就不乐意了?”
楼轻云望着丈夫生气的脸庞,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眼泪簌簌而落,“我说错什么了?你心里不是喜欢那个人吗?若不是我……”若不是我也掉入水里头,这楼夫人的位置,只怕也轮不到我来坐,对不对?
王庭宣见楼轻云一点悔改的意思都没有,冷哼一声,然后披衣下床。
“你去哪里?”楼轻云急急询问道。
王庭宣转身,冷冷看着楼轻云道:“我能去哪里?现在不就按着你的意思,去睡你的丫鬟。既然你如此贤惠,索性你那几个陪嫁的,都给我开脸,做我的姨娘算了。合着,一个是通房,两个也是,你也落的轻松,不是吗?”
楼轻云闻言,一颗心犹如坠入冰窖似的,浑身颤抖,看着丈夫抬脚迈出去。不知道为什么,楼轻云有一种永远失去他的感觉,于是,她爬起床,想也不想的,就抬脚追出去,偏偏被床边的脚踏一绊,整个人摔在地上。
王庭宣是个练武之人,楼轻云摔倒的声音,自然没有逃脱他的耳朵,本来想狠心一点,转身离开,去书房歇一宵,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浮现了她哭泣的模样。那柔弱无助的样子,就如一把钢针插在他心口上,让他再也移不开步子。
回过身子,往屋里走去,王庭宣却看到楼轻云躺在地上,似乎爬不起来。
王庭宣这才着急了,快步走过去,抱起她道:“怎么了,是不是伤到腰骨了?”
楼轻云抓住王庭宣的衣领,苍白无力道:“孩子,我们的孩子,我可能弄伤了他,你赶紧找大夫来,快啊。”
这几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般,将王庭宣震在原地。
楼轻云觉得自己全身都在痛,越发担忧了,她抱住丈夫的脖子,低低啜泣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王庭宣这才回过神,将妻子放在床上,赶紧唤来了嬷嬷,让嬷嬷并几个小厮坐马车,出门去请大夫来。至始至终,王庭宣都坐在床边陪着楼轻云,一步也不敢离开。
大夫来了,给楼轻云诊了脉,开了药方子,然后嘱咐王庭宣道:“幸亏孩子已经有两三个月了,若是刚刚怀上,只怕经不起这一摔。不过,这胎还没有完全坐稳,你这个做父亲的,要多多看着妻子,千万别让她再摔了。”
王庭宣听了大夫的诊断,千恩万谢将大夫送出门口,然后折返。
坐到妻子的面前,王庭宣伸手摸了摸楼轻云的肚子,双眼发亮道:“孩子,我有孩子了,是不是?”此时,他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孩子。
楼轻云望着丈夫晶晶亮的眼眸,感受到那份喜悦,跟着点点头,握住丈夫的手,“再过几个月,你就做爹了。”
做爹了?王庭宣觉得自己做梦了。他不禁傻笑,“我是不是做梦了。”
楼轻云闻言,扑哧一笑,道:“瞧把你乐得,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抱回了金元宝。”
王庭宣闻言,肃着脸道:“金元宝也比不上我的亲骨肉。”说着,又忍不住摸了几下,“你说这孩子,怎么没有动静?”
楼轻云拉下丈夫的手,嗔道:“才三个月,哪里会有动静。等过些日子,就会显怀了,到时候,这孩子就会在肚子里头大展拳脚。”
王庭宣没有想过这样的场面,皱着眉头,有点怀疑道:“大展拳脚?”这孩子在母亲的肚子里大展拳脚,会不会弄伤了妻子?不知不觉,王庭宣把注意转回了妻子的身上。
“是啊。”楼轻云的眼里露出了一丝属于母亲才有的光芒,“前些日子,我去看绛唇姐姐了,她的孩子有五六月了,开始会动了。听她说,到了八个月的时候,孩子就在肚子里打拳,很有意思。”
王庭宣看着楼轻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属于母亲才有的温柔神色,不禁动容,道:“我会好好守着你们母子的。”
楼轻云闻言,眼圈一红,道:“那你还会不会离开我?”
弃妇重生:嫡女斗宅门第11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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