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业如画作者:肉书屋
帝业如画第9部分阅读
一声咳,一口血便从口中喷洒而出。
周围皆惊,元翊冲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帝君,眼中甚为焦急:“来人,快传御医!”
原本冷寂无声的宫阙之上忽然乱作一团,亦忽视了那个痛苦而拥抱着苏蔷薇的荀远,“南昭侯!”不知是谁惊呼一声,只见荀远拔出腰间佩剑,置于颈项,当场自刎随苏蔷薇而去。
“蔷薇……若有来世,远哥哥定不负你。”
荀远,轰然倒地,血溅宫阙。
这一场惊变,惊呆了在场所有人,不可置信一向冷静自制的南昭侯竟然为了一个人人唾弃的妖后而殉情自杀,整个荀家军顿时暴动马蚤乱。
“杀了苏家人,为侯爷报仇!”暴乱中有将士高呼,众人纷纷怒视苏成风,举起长枪便朝苏成风冲了去。
苏成风见此情景,惊惧地后退,想要逃离,可四面八方皆是禁卫军与荀家军,他早已无路可逃,恐慌中一个踉跄便跌倒在地,一把长枪飞速插入他的脊背,直击心脏。
苏成风一声惨叫,当场毙命。
苏落雪还没从姑姑的死中缓过神来,又瞧见父亲被荀家军击毙,她的心仿佛被刀子狠狠从中间刮开,痛的无法呼喊出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血,迷蒙了整个眼眶,霎那间又想起了年幼时,父亲将她搂在怀中,宠溺地对她说:“落雪是爹最疼爱的女儿,你想要什么,尽管对爹说……”
“爹……”她失声轻唤了一声,摇摇欲坠地朝宫阙边缘退去,即使爹在最后一刻出卖了她,可她从来没有真正怪过父亲,因为父亲姓苏,他必须与帝后站在一起,一荣俱荣。
此时的苏家,走向了灭亡,那么她苏落雪亦如姑姑,即便是输了,也不能落在敌人手中,受尽凌辱折磨。
她转身,纵身一跃,从宫阙之上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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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丈宫阙,斑驳肃穆,一个绯红地身影纵身跃下宫阙,大风吹得她发丝衣群飞舞,眼看着便要从百丈宫阙直坠而下,可一只手却抓住了她的手臂。
一心求死的苏落雪突感手臂被抓住,整个人狠狠地撞上了宫阙的壁岩之上,手腕与身体的疼痛让她睁开眼,仰头看着一张绝美的脸,如今已青筋暴起,看的出他正用尽全力正死死地抓住她的手,生怕一松开,就再也握不住。
苏落雪看着他,苍凉地笑了:“二少,我是苏落雪。”
荀洛依旧死死握着她的手,额上的冷汗溢出:“我知道。”
看着荀洛始终不放的手,苏落雪的泪沿着眼角滚落脸颊,最后被风吹散,她果然没有猜错,即使与荀洛再见,她与荀洛仍不需要解释任何:“此刻的我,已一无所有,就让我随父亲去吧,我不想落在你们手中,受尽凌辱。”
荀洛感受着苏落雪的手正一点一点地挣脱他的手心,而他也只能感受着苏落雪的手一点一点从他掌心中脱离。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又有一只手臂狠狠地抓住了她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掌心。荀夜冰冷地注视着苏落雪,冷道:“没我的允许,你不准死。”
荀洛猛然从刹那的失神中惊醒,也许刚才那么一刻,他真的想松开手,任她从这百丈宫阙上坠落下去。在荀夜及时抓住苏落雪手的那一刻,他亦与荀夜一齐用力,将宫壁上的人拽了上来。
自死亡边缘捡回一条命的苏落雪回到原地后整个人已无一丝气力,跌坐在地。
鬓角地发丝散落在脸侧,凌乱的衣襟显得极为狼狈。
荀夜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她,片刻后收回视线,看了眼沄夫人:“帝君病危,你不带着九殿下前往探视,傻站在此处作甚。”
沄夫人猛地被惊醒,将始终停留在苏蔷薇身上的视线收回,立刻带着九殿下匆匆奔下宫阙。
荀夜看着沄夫人离去的背影,遥遥地看着倒地的父亲与苏后的手始终紧紧握在一起,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可眼底却闪过悲痛。
“大少,该去看看帝君了。”始终跟随着荀夜左右的副将李军出声提醒。
荀夜点点头,亦知此刻轻重缓急,将悲痛隐匿下,率领一众亲信步下宫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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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殿外,百官排排而跪,众人脸色各异,各怀心思。
正德殿门紧闭,只有三名御医在殿内会诊,中途帝君身边的太监总管马全立传帝君旨意,宣沄夫人与九殿下进殿。
约摸半个时辰后,正德殿门“咯吱”一声被拉开,马全立自高高地金槛迈出,满脸泪水地高喊一声:“帝君,驾崩——”
“帝君——”顿时,跪了满满一地的臣子深深地伏地哭喊。
哭喊声,顿时响彻了整个皇城,悲戚地宫中隐隐有着战火后硝烟地余味,一夜间,帝君,帝后,侯爷、国舅纷纷瘁死宫中,这尚属天朝三百年历史以来的首次。
在百官的恸哭中,马全立捧出帝君的遗诏:“帝君临终前,重立传位诏书,传位于九殿下。”
顿时,百官恸哭声止,纷纷垂首窃窃私语,有帝后余党立刻愤然起身怒斥:“狗奴才,太子尚在,要继承帝位自然由太子继位,帝君病糊涂了,大家也糊涂了吗?这天下岂能交由十岁的孩童继位。”
“放肆!”荀夜起身,冰冷地注视着说话之人,缓步走至沄夫人身边,站在高处俯视众人:“帝后软禁帝君三年,妄图夺取帝君之位,十恶不赦,这当诛九族之罪岂轮的到这个罪人之子来继位。”
众人大惊,没想到帝后竟然软禁了帝君三年,再看看这整个皇城皆被荀家军控制,帝后余党皆敢怒不敢言。这当中有人将目光投向了始终跪地的辛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却始终没有等到辛王的一句话。
荀夜冷冷地扫了脸色各异的百官一眼,转身,撩起裙角,跪在九殿下跟前:“臣,参见帝君。”
“参见帝君。”跟随荀家的将领们以及那些见风使舵地臣子立刻也跪下,拜见新帝君。
苏家余党见大势已去,无力地跪下,深深地拜了下去。
·
一夜间整个天朝惊变,震惊天下,洛城白幡飘飞,普天哀悼。
帝君、帝后、侯爷、国舅四个人的死,只是一个开始,后面的杀戮远远没有结束。
沄夫人尊太后,掌控六宫。
南昭侯护驾有功,为国捐躯,追封一等公特封恭亲王,厚葬先帝陵墓旁。
南昭侯之子荀夜封相,赐洛城北郊豪宅为府邸,辅佐幼帝整治江山。
苏蔷薇与苏国舅密谋软禁先帝,十恶不赦,不留尸首,挫骨扬灰。
苏家,诛连九族。
朝廷上下凡参与罪后苏蔷薇密谋官员者,诛连九族。
苏家门生,追随罪后苏蔷薇反天朝,诛连坐。
罪后苏蔷薇之子元影废太子之位,革元姓,永世不得踏入天朝。
于民间造谣生事者,匿藏乱党者,妄议新王者,杀无赦。
短短数日,受牵连获罪者不计其数。
天朝元华二十六年九月初八,十岁新帝元鑫登基,改国号元禄。
第十三章君已陌(上)
夜凉松月枝影相映,风动百花簌叶凝香。
萧瑟夜风中伴随着几分轻寒,淡胧明月照亮小院,屋内清光透着半敞地窗洒了出来,映了一地薄霜。
苏落雪在门前回廊就地而坐,低头俯视着地上那一排密密麻麻地蚂蚁,在深夜依旧勤勤恳恳地搬运粮食,这样一看就看出了几个时辰,直到深夜她依旧没有回神,没有光彩地目光内仿佛在看蚂蚁,却又似在看其它。
直到一个长长地影子将她面前的一片光挡住,整个目光中皆是一片黑暗,她回神,仰头凝视来人。
不一会儿,她又缓缓低下头,继续看地上来回奔走的蚂蚁。
荀洛于她身边就地而坐,却是仰着头,凝望天际一轮皎洁的明月。
他们就这样,一个仰头,一个低头互相沉默了许久。
终于,还是荀洛开口了:“在相府这几日还好吗?”
苏落雪依旧低头,注视着来往的蚂蚁,没有说话。
自宫阙那夜惊变后,她没有如苏家其他人一般被抓入天牢,等候问斩,而是被人秘密地送入相府这个偏僻幽静的园子里,任何人不得靠近。
“你不会有事的。”此刻的荀洛说到这里,脸上闪过几抹沧桑,下巴上冒出的胡渣可见他多日都未睡好。
“你早知,我是苏落雪吗。”她终于开口问了,可声音却是那么暗哑。
荀洛勉强地扯出一笑:“你是不是苏落雪,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坐在我身边的人,是我喜欢的那个人。”
“你的喜欢,太简单了。”她顿了顿,开始回忆着与他之间的相处:“在南昭侯府,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放过了我,第二次在书房,你还是放过了我。后来,我在你身边为婢之时,你就已经知道我是苏落雪,所以第三次你还是放了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对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荀洛收回远眺地目光,侧首对上她眼眸中的质问,他的手紧撰着,目光饱含着挣扎,隐忍,最后却是化作一笑:“我以为,我们之间无须相问的。”
苏落雪顿时语塞,垂下眼睑,不再相问。
空气中再次凝结成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诡异,似乎从她的身份完全暴露后,他们曾经那份默契便已荡然无存,有的只是沉默与猜忌。
荀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娓娓低诉:“这么多年,我一直恨父亲,恨他的爱为何都给了大哥,不曾分给我分毫。所以我要和荀夜争,我要打败他,让父亲瞧一瞧,我荀洛才是他该重视的儿子,所以在暗地里与父亲和大哥斗了这么多年,可就在宫阙之上,我看着父亲抱着苏蔷薇失声恸哭,看着父亲把剑自刎……那一刻,我突然不恨了,一直死死缠绕在我心中的郁结像是突然打开了,原来父亲爱的人不是荀夜母子,也不是我与母亲,他爱的人是苏蔷薇,而他对荀夜的爱,不过是一种假象罢了……荀夜其实与我一样,都是没有父亲疼爱的可怜人罢了。”
他的声音哽咽着,紧握着的拳似乎在克制着不让自己流泪,可最终眼泪还是克制不住落下,他想到了父亲就在他面前自刎的那一幕,到最终他都没有喊他一声“爹”,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倒下,他握着苏蔷薇地手,脸上挂着满足地微笑。
他从来没有见过父亲那样真挚地笑容,也许那一刻,父亲真的解脱了,二十五年的痴与怨都在那一刻彻底放下。
是他对苏蔷薇说,应该学会原谅。
听着那句话,仿佛也是在对他说,学会原谅。
看着荀洛的泪,苏落雪亦被那份哀伤所感染,眼眶慢慢溢满泪水,潸然滚落。
自父亲被长枪刺死后,她便没有落一滴泪,她想哭,却哭不出,只觉凄凉。
这个结局她早就已经预料到,可是真正发生了,却让她这么措手不及,仿佛她的一切就在顷刻间毁灭。
苏家,诛连九族。
苏家门生,诛连坐。
多么重的罪,不仅仅苏家灭亡了,就连追随苏家的那些门生都要连坐,十岁的新君,怎会如此残忍。
其实,这在新君背后下旨之人,她也能猜到一二。
若非是荀夜,她苏落雪怎能安然待在相国府,并逃过诛九族之罪。
“我想见荀夜。”沉默了许久,她哽咽着开口。
荀洛深深地闭上了眼,感受晚风拂在脸颊,吹干了荀洛脸颊上的泪痕,紧抿着的嘴角扯出一抹浅浅地弧度。猛然起身,因起的急,忽觉天地间一抹晕眩传至额间,令他险些站不住脚。
苏落雪看着荀洛的异样,亦起身,想扶住微微摇晃的他。
才触及他的衣衫,却被荀洛避开,他平稳不适,凝着面前的她道:“记得去年我生辰那日,你说一生之幸,是拥有平凡一生的人间烟火。可你不懂,只有站在权力的最高峰,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她静静地听着他的一字一语,仿佛想到了去年的那个雪夜,她与荀洛、荀语畅谈梦想的情景,一切竟是那么美好,恍如昨昔。
“多希望,如今能帮你的是我,而不是荀夜。”
荀洛的身影,伴随着这句话的落罢,一起消逝在茫茫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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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缓步而行的荀洛走在新迁来洛城的相府,偌大的府邸景色怡然,四处枝影飘幽香,比起潼城的侯府,这里少了一份华丽的气派。
转过曲径小道,越过回廊,荀洛还是来到了荀夜的书房,紫羽笔直地立在书房外,一双精锐地目光正四处巡视着,极为戒备。
“二少爷,相爷与华少爷在书房谈事。”紫羽恭敬地禀道。
“近来华少与荀夜走的特别近。”荀洛望了眼紧闭着门的书房,里边透出点点烛光映打在窗。
“夫人嫁给相爷,华少自然与相爷的关系更近一步。”
紫羽的话方落音,便闻荀洛一声冷斥:“说的什么话,府上只有一个相国夫人苏落雪,这华雪若也是夫人,难不成府上有两个相国夫人。”
听到此处,紫羽脸色僵了僵,却道:“苏夫人早因帝后密谋受诛连九族之罪。”
“即便遭罪,她也是相国八抬大轿迎进府中的妻子,没有休书,她便还是相国夫人。”荀洛冷声道。
门外的声响让书房内谈事的二人出了书房,一开门便见荀洛冰冷的看着紫羽,荀夜便迈步出门:“二弟这么晚还不歇息?”
“大哥不也一样没有歇息吗。”荀洛睇了眼荀夜身后的华修:“看来华少要常住相国府了。”
华修负手而立,也不说话,荀夜倒是淡淡地转了话题:“二弟找我有事?”
荀洛道:“受人之托,给大哥带句话,她想见你。”
荀夜的目光黯了黯,已知荀洛口中说的那个人是谁。
“她在那儿等你。”荀洛淡淡地说了句,也没有待他说话,便转身走入那茫茫黑夜中,依旧站在书房外的三个人盯着荀洛远去的背影,各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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璀璨地光芒映照在书房,荀夜坐于案前看着手中的奏折,许久都未翻动。
紫羽在案侧陪同,目光却静静地凝望着他的侧脸,眼中闪烁着感伤,始终紧紧捏成拳的手终于还是松开,打破了书房此刻的凝重:“爷,您难道不去吗?”
坐如雕像地人终于动了动,将那半个时辰都未翻页地奏折合起,看着紫羽:“我该去吗?”
“她此刻要见您,定然是为了苏家之事。”她的声音顿了片刻,继续道:“紫羽觉得爷您若不想她恨您,就去见她一面。”
“你似乎挺关心她。”他冷笑一声,后重重地将奏折放下,一声脆响于回荡书房:“你早知她是苏落雪,为何在莞城未禀告。”
紫羽立刻跪地:“奴婢只是想由她亲口告诉你。”
“你是怕,若说了,我会杀了她。”荀夜一语点破。
被说中心事的紫羽一怔,自嘲地一笑:“奴婢奉命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三个月来,短暂的时光如弹指飞过,可却是紫羽在府中过的最安逸的日子,因为有她。她虽然是苏家千金,却没有骄纵高傲,从来未将我当下人来看。三个月来看了许多书,每回看书都那么认真,看完之后发表许多许多感慨。她看的书,我都看过,可在她发表完感慨之后,我会偷偷地重新拿起书,再次品味一番,那一刻我才发觉,我曾经读的那些书都白读了。她的性格多样,有江南女子的温淳,亦有北国儿女的豪放,看着这样的她,我仿佛找到了自己年少时的那份无忧。”
“放肆!你说这么多,是在控诉荀府这么多年来亏待你了吗?”
“奴婢不敢,奴婢说的只是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荀夜盯着紫羽眼中从未有过的光芒,她跟随在自己身边十二年,这份光芒似乎只有在她八岁之时才表露过,他也正是因为她这份目光,才决定将她带在身边。
“你退下吧。”他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紫羽便起身退了下去。
听着书房地门被关上,荀夜再次坐回了桌案前,拿起尚未读完地奏折继续往下看了去。
书房内,滴滴红泪滑落,更漏点点滴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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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破晓带来一丝冰寒入骨地凉意,荀夜踏着青草地露水一路来到相府中最偏僻的院落,步入园中,正见坐在屋前石阶上的苏落雪,苍白的脸上挂着疲倦,乌黑的青丝上被晨露覆了一层薄雾,一看就是一夜未睡的模样。
看着她垂首望着一个地方出神,朝她走去的步伐不由加大了几分声响,这才令她察觉到有人走过来,仰头正对上他的目光,一怔。
荀夜于她面前停住步伐,如鹰地眸子冰冷地注视着她缓缓由石阶起身。
“谢谢你肯来见我。”苏落雪的声音气若游丝,迷蒙地眸子不敢看他的眼睛,总觉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