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坤宁宫,我盘算了半天也没想明白顺治的意思,出宫与陈萧的事有关系吗?不会是让我看行刑去吧?打了个冷战连忙赶走这个想法,顺治不怕吓到我,也不怕吓到他的宝贝孩子么。
第二天上午,常喜赶着一辆青篷马车等在坤宁宫外,换上常服上了车,顺治已坐在车内。“叫你那个丫头也一起去吧。”
我一愣。更想不通他要干嘛,叫袭人也上了车,常喜一抖缰绳,马车驶出了紫禁城,驶向城外,京城郊区的一片空地上,一辆简陋的
在那里,一个看起来十分落魄地书生在那里不停地向望,顺治吩咐常喜将车停过去,那人见了马车飞也似地跑过来。一掀车帘,激动地道:“晓皓……”
待他看清了车内的我们,脸上一窘,作揖道:“对不住,认错了。”说罢转身回去,又向来路张望。
顺治跟在他身后下了车。又回过头轻扶住我,待我安全的落地后才向那人走去。看着他的背影,我真不知自己是否还应对他再抱希望。
顺治来到那人面前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是叶明之?”
叶明之?不就是帮陈萧算江南赈灾要花多少银子的人?
那人一愣,“在下正是,不知阁下是……”
顺治看了看天色。“应该就快到了。”
那人脸色一变。“你到底是谁?”
顺治扫了他一眼,“是谁让你等在这里的?”
叶明之大惊失色,张大了嘴巴道:“你是……是……”说未说完。他双膝一弯,欲要跪下,顺治道:“不用多礼了。”
叶明之深鞠一躬,立在一侧,我心中越发好奇,顺治要叶明之等在这里,到底在等谁?说快要到了?看看天色,午时刚过,我心中一动,他们等的人,莫非是……
我走上前去,看着叶明之问道:“为朝庭详列赈灾款项的,可就是叶先生?”
叶明之虽好奇我的身份,但还是欠着身子道:“在下不才,错估了痘疮的传播速度,本想以此搏个前程,没想到差点搏去晓皓兄地性命。”他说完,才惊觉自己说得过于直白,不由得小心的看了顺治一眼,顺治道:“你也不用过谦,谁也没料到这次疫症竟会如此严重,你做出的那些数据,已经很了不起了。”顺治又看看他:“还想留下么?”
叶明之摇了摇头,叹道:“以前在下将官场想得过于简单,依在下的性子,留在京中怕不是与晓皓同命相连吧。”
顺治微微一笑,也不强求,我逮住机会问道:“晓皓可就是陈萧陈大人?”
叶明之错愕道:“晓皓正是陈兄的表字。”
我看着顺治,惊喜道:“他……不用死?”
顺治拉住我的手,轻笑道:“他要是死了,你又要与我发脾气了。”
看着叶明之探究地目光,我脸上一红,转身走到袭人身旁,袭人脸上的激动之情无以言表,叶明之上前一步道:“这位姑娘可就是袭人姑娘?”
袭人红着眼圈朝他福了一福,叶明之一揖到底,“姑娘对晓皓地情意,明之在此谢过了。”
袭人连忙闪至一旁,红着脸道:“奴婢可没帮上什么忙。”
正说着,常喜在旁轻声道:“来啦!”
众人齐齐远眺,果然,一辆装饰简单的马车正急速驶来。
马车停下后,叶明之也不敢再唐突,只是心急的看着,车帘掀起,一个满脸污迹的人从车中下来,头发乱如杂草,身上的衣裳明显是匆忙间穿上地,这副打扮,比叶明之还不如,叶明之连忙上前,一把扶住他,“晓皓……”话音未落,已是泪洒衣襟。
陈萧也同样激动得不能自已,两人哭成一团,我感动之余抬头看着顺治,“他怎么会……”
顺治道:“为了朝庭他不惜牺牲自己一世清名,你当我真地那么无情么?”
他紧紧的盯住我,话语中似乎又包含了别的意思,我神情一黯,逃避似地低下头,顺治轻叹了一声,看着前方道:“行刑时用了另几名死囚替下了他们一家。”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点点头,此时陈萧也发现了我们,慌忙上前跪倒,顺治面色沉重地道:“朕只能做到这么多,那些银子朕已派人起出,不过你的清名算是毁了。”
陈萧笑着摇摇头,“如果百姓仇视朝庭,国家何以安定?草民的清名还要之何用?”
顺治点点头,“你去罢。”
陈萧磕了个头。又朝向我道:“草民叩谢娘娘恩德。”
我歉然道:“我并没帮上你什么忙。”
陈萧笑道:“娘娘不止帮了草民。更帮了天下苍生,百姓定会感念娘娘恩德,永世不忘。”说完话,陈萧起来,盯着我身后的袭人看了好久,哀叹一声,转身而去,行至马车之前,又犹豫半天,终于回头道:“袭人姑娘。陈萧如今孑然一身,不知姑娘可还愿意陪伴陈某埋名隐世?”
袭人泪意涟涟的与陈萧对视了良久,才轻声道:“公子恕袭人不能陪伴左右,此次离去,愿公子与夫人白头到老,永世不离。袭人余愿足矣。”
陈萧心痛地望着袭人,此时车内传来几声咳嗽。跟着车帘掀起,露出一张腊黄地面孔,脸上还能见到曾经的姣好清秀,只是此时已被病魔折腾得不成样子。
陈萧连忙上前扶住她,那女子朝陈萧笑笑。又朝着袭人道:“袭人姑娘。你对陈家尽心尽力,对陈萧的情意咱们也都看见眼中,如不嫌咱们家贫。姑娘就随我们走罢。”
袭人泣道:“夫人一番心意袭人心领了,望夫人日后保重身体,与公子相携到老。”说着,她走到马车前,拔下头上玉簪,又摘下耳环手镯,递到陈氏手中,“袭人来得苍促,这些东西本不值什么钱,只当是袭人的一片心意吧。”
那陈氏并不接东西,只是拉住袭人道:“姑娘莫不是嫌我病体拖累?”
袭人忙道:“夫人误会了……”
这时车内又探出两个老者,应是陈萧的父母,按理说他们年纪应该不大,但看起来已白发苍苍,老太太擦着眼睛道:“姑娘,你是个好姑娘,如果没什么放不下的事,就跟咱们走吧,我们年纪大了,阿秀身体又不好,萧儿是个男人,家中总得有个操持之人,如果姑娘再不答应,老婆子就下去求你了。”
说着她与老头儿就要下车,袭人慌忙劝阻
看着袭人道:“袭人,跟我们走吧,陈萧此生定会好
袭人已哭得说不出话,只是摇头,挣开他们的手逃回我身边,我心酸的看着她道:“你若是想走……就走吧。”
袭人连连摇头,“奴婢绝不离开主子。”
我叹息一声抓起她的手,“你不用放不下我,如今我有孕在身,谁还敢欺负我?”我意有所指的看了顺治一眼,顺治干咳一声扭过头去,我又道:“还有太后向着我,湘云也陪着我,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地?”
袭人看看我,又看看陈萧众人的期待眼神,似乎有些动摇,我趁热打铁地道:“你走了也不是不回来,过个三年五载,家里都安定了,你再回京来看我。”
此时顺治走上前来,揽住我道:“你跟他走吧,你主子交给朕照顾,不会再受一丝委屈。”
袭人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信任顺治的话,顺治脸色一沉,袭人连忙低下头,我拍着她的手道:“放心,我会保护自己。”
袭人突然下了决心般跪在地上,朝我与顺治磕了个头道:“主子,奴婢……走了。”
我点点头,眼泪夺眶而出,袭人又道:“皇上,主子脾气急,若再有冲撞了皇上的地方,皇上务必包容。”
我伸手想将袭人拉起,假意怒道:“走就走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袭人并没起来,她说道:“奴婢只是想说一些真心话,主子不让奴婢说完,奴婢是无论如何也不放心离去的。”她又转向顺治道:“皇上只道柔弱如皇贵妃般地人物需要抚慰,殊不知主子的内心比任何人都来得脆弱敏感,主子心中地苦处只有自个儿知道,表面看着坚强,实则内心早已千疮百孔,再经不得一点伤害了。”
顺治的表情一滞,袭人又道:“主子为皇上做了那么多事,皇上为何还要质疑主子的一片真心?不嫌……太伤主子的心了么?”
袭人的指责让顺治面上有些挂不住,我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谁让我有过前科呢。是不是?”我不知道他对我地不信任是不是都源于那次地谋刺事件,但可以确定的是,自那以后我但凡做了什么事,他首先想到的,一定会是这件事。
顺治地眼中闪过一丝矛盾,袭人向后瞄了一眼,用只有我们三人听得见的声音道:“奴婢斗胆,皇上那么对主子,难道只因主子曾想除去皇贵妃么?”
“袭人!”我讶异得呼出声来,她是怎么知道的?
顺治的脸色登时难看至极,袭人道:“如果真是如此,奴婢冒死也要为主子求个公道,皇上不了解主子的为人么?宁愿相信这是主子一手策划,而不愿细究主子是不是因为要保护某人而甘愿担此罪名?”
“袭人,够了。”我沉下脸来,我身边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来喜,看来他便是袭人得知此事的途径,只是她要为我申冤,也不惦惦自己的身份,若是顺治一怒之下要治她的罪,我是拼死也要护住她的。
袭人坚决地道:“主子不让奴婢说完,奴婢是不会放心离去的。”
顺治恍遭重击般呆在原地,好半天才从齿间挤出一句话,“保护……谁?”
“皇上以为呢?”袭人毫不畏惧的迎上顺治的目光,顺治的脸色变了又变,袭人又道:“皇贵妃的身份莫说是她老人家,换了世间任何一个母亲,也是无法接受的。主子为了皇上与她老人家的关系,不知付出了多少,皇上都一无所觉吗?如果真是如此,奴婢宁可主子还是那个被皇上置之不理,也不愿见到主子现在的样子。”
顺治转过头来看着我,“这……就是你不解释的原因?”
我叹了一声,抬起头直视他,“我若解释,你就相信么?两人之间如果事事都用解释,那么世间还要信任作什么?不过……这事也确是因我而起罢。”我自嘲的笑笑,“我一直希望你信任我一次,只是……呵呵,好像一次都没有。”我上前拉起袭人,“只管安心的走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这条路选得很苦,或许我会一直走下去,又或许我会放弃,但无论如何,我不后悔,因为我努力过,付出过。你也是,选了一条路就勇敢的走下去,努力让自己活得开心,活得精彩,不要后悔,更不要因为一些人而放弃自己的选择,比如我。”
袭人控制住自己的泪水,缓缓地点头,我拉着她走向陈萧,将她交至陈萧手中,“袭人……我一直将她当姐妹看待,你……切莫辜负了她,伤心容易挽心难,我希望你不要忘了她今日对你的一番情意。”
陈萧拉着袭人跪下,严肃地道:“皇天在上,我陈萧此生若有负于袭人姑娘,定然不得好死!”
我点点头,“走吧。”
袭人含泪与陈萧上了车,马车缓缓行驶,我突然叫道:“等一下。”
我转身跑回顺治身边,他呆呆的看着我,低声道:“伤心容易挽心难,你……”
我撇开心底的复杂感受,强自笑了笑,指着他的头上道:“这个你应该不在意吧?能不能送给我?”我指的是他帽上镶的那颗指头大小的光华明珠,看那成色,值个万八千两银子不成问题。
顺治闻言摘下帽子,不解的望着我,我一把将那颗明珠扯下,拿在手中晃了晃,“谢啦。”
我回到马车边上,将那颗明珠连着身上的首饰递给袭人,“拿着,这些就算是主子给你的嫁妆,以后……你要自己保重。”
袭人满是泪痕的小脸消失在马车扬起的尘土之中,我的心像是缺了些什么,空落落的久久不能平复,此时,感到身边多了一人,我没有回头,努力扬起一个笑脸,“我们……回去吧。”
袭人,你的路才刚刚开始,而我的呢?我会选择将它结束么?或许……会吧。
第三卷第一百四十九章此情可待成追忆
人的离去让我有些空落落的,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沉治有几次故意起了话头,我也装作没听到,伤心容易挽心难,我对陈萧说的这句话,何尝不是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天下太平之时,我与他的感情就像烟火般炫烂而又炙热,而一旦到了多事之秋,也同样像烟火般迅速冷却,这真是我所追求的东西吗?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还何谈什么感情发展?
无意识的将手抚上肚子,那里正住着一个暂新的小生命,我不知道这个孩子会为我带来怎么不一样的将来,但我实在是不应期待他的,是孩子,也是顺治,我轻叹了一声,顺治挨过来握住我的手道:“怎么了?不舒服么?”
我抽出手,就势挑开窗帘,向车外看了半天,才道:“有点累。”
顺治不死心的将我揽入怀中,“累就靠一会。”
我没有靠向他,反而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看着他道:“你觉得……我们真的还能再回到从前么?”
顺治脸色微变,我将他的手抓起触到我的胸口处,“摸到没有?这里已经没有东西了。”说的是玉,也是心。
他有些恍惚,“你怀了……”
我微一皱眉,“那又怎么样?”
“我……”
顺治刚说了一个字,马车车厢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我与顺治滚到一处,接着马车便停了下来,他脸色煞白的抱住我,“没事吧?”
看着他的脸色。我轻叹一声垂下眼帘。“没事,你放心,我以后会小心,不会让孩子出什么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孩子固然重要,但你也是……”
“行了。”我打住他的话,别过脸去。
此时常喜探入头来道:“主子受惊了。是两伙百姓当街打起来了,撞了车。”
顺治一掀车帘,我顺着缝隙看出去,果然。就在不远处几个百姓揪住一位华服公子打成一团,又有家丁打扮地人在旁帮忙,旁边围着看热闹地人,马车被堵在街上动弹不得,顺治眉毛一立,“顺天府也不知干什么吃的!”
我掀开窗帘。朝那边看去,打得热火朝天的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我招呼过旁边看热闹的一个年轻人,那人来到车前道:“这位夫人有事么?”
我指着那边问道:“小哥可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盯了我半天茶的那位夫人么。”
我一愣,那人笑道:“夫人不记得小的了?”他做了一个倒茶的动作,“小的就是那个茶博士啊。”
我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你地记性还真好。”
他哈哈一笑。“小的没别的长处,就是好认个人儿。”他凑过来指着打做一团的人群道:“夫人看见没?挨打的那个贾二,那可是咱们京城的名人!”
我仔细看了看。“看着也就是个纨绔子弟。”
茶博士笑道:“谁说不是呢?这位爷本身是没多大能耐地,可他跟皇贵妃家中沾着亲呢,谁不知道咱们皇上爷最喜欢皇贵妃?这么一来谁还敢惹他!”
“原来如此,”我状似无意的瞄了一眼坐在车里地顺治,朝那茶博士笑道:“既然他这么不好惹,怎么那些人还敢打他?”
“那些人哪,都是外乡来的,鼓捣小买卖的,多巧啊,这两拔爷在这碰上了,这外乡的爷呢,逢人便说这活命娘娘的恩德,贾爷听不下去了,就跟他瓷了几句,这不,就打上了。”
“活命娘娘?”我奇道:“哪个庙里供地这个娘娘?”
“夫人误会啦,”茶博士一笑,“这活命娘娘,说地就是当朝的皇后娘娘。”
我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那茶博士一皱眉,“我说夫人,您跟那位道爷一样,两耳不闻天下事吧?皇后娘娘不忍见子民身受痘疮之祸,亲身冒险研制出抑制痘疮之法,咱们大家无不感念娘娘恩德,提起之时均以‘活命娘娘’相称,以示心中感激。”
“我……这倒从未听说。”
“嗨,也不怪您,这都是咱们市井小民的私下地叫法,要让
帝后第43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