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弥漫著不安的气息。
楼清羽抽紧缰绳。
奥赛忽然长鸣一声,跳跃起来。
楼清羽措手不及,从马背甩落。
一只硕大凶猛的吊睛白虎,咆哮著从林中扑了出来。
春风渡正文第四十五章脱险
奥赛被虎掌拍中後臀,血剌剌的口子涌出猩红液体,更加刺激了老虎凶性。於是一个嘶鸣,很没义气地抛弃主人跑了。
楼清羽以前看《水浒》,武松三拳打死母大虫,热血沸腾兴奋之极,如今亲眼面对,才知武松若不是喝了十八碗三碗不过岗,此时面对如此巨物也是免不了心惊胆战的。
他没有佩戴利器的习惯,身上只有一把匕首鱼殇。
显然对面老虎认为那把小小的匕首奈何不了它,所以眼看失去奥赛这个目标,便毫无顾忌的向楼清羽扑了过来。
楼清羽灵敏地闪过,浑身出了一层冷汗。
太阳几乎快要落下,等天全黑了,不能视物的形势将对他更加不利。
楼清羽此时宁愿来的是刺客,也不要是这样一头猛兽。
握紧手中的上古神器,楼清羽伏低身子,紧紧盯著老虎的双眼,一刻不敢放松。
母大虫低声咆吼,树叶发出哗哗的声音,空气的流动都变得缓慢沈重起来。
楼清羽身手敏捷,再次从虎口下避过,反身跃上虎背,一刀刺下。
可那鬼东西反应迅速,竟一扭身拍来一掌,血盆大口闪著利牙咬下。楼清羽左侧一避,扑了个空,但肩部还是被扫中,血流如注。
楼清羽滚著地面擦过,匕首刺中老虎腹部,子剑脱出握在手里。
受了伤的老虎更加激起凶性,巨大的虎掌踩在泥中,发出沈闷的响声。它连咬数咬,见连咬不中,不由更是仰首狂吼。突然一转,再次扑来。
楼清羽见一匕未中心脏,心中已是一凉。如今手中只剩下鱼殇子剑,只怕今天这关难过,对准了老虎一目,射了过去。
一剑射中,白虎哀嚎一声,更加发狂地扑了过来。
楼清羽本待後退避过,去拔虎腹的母剑,谁知脚下一根枯藤,不备之中竟被绊倒。
眼见巨虎发命扑来,楼清羽立时惨然,此生休矣。
他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面对生死并未感到极剧的恐惧,只是丧生虎口之下让他有些不甘心。
往事种种扑面而来,楼清羽脑海中浮现出迦罗炎夜暴怒苍白的脸。
心中叹息,合上双目。
原来不知不觉中,那人竟是他今生最亲的人了……
忽然急风掠过,‘噗’的一声──
楼清羽猛然睁开双目,只见一直长剑贯穿虎颈,力气之大,竟将老虎射到一旁。
腥臭的鲜血溅满楼清羽一头一身。抬头望去,只见一蒙面人正急速奔来。
那人奔至身旁,低头检视老虎死透,拔出长剑,望著楼清羽哑声道:“你没事吧?”
楼清羽愣然望著眼前之人,忽然认出正是当日来苍州路上半路协助他们歼灭刺客的那蒙面人。
“是你……?”
楼清羽要站起身子,却因为失血过多,晃了一晃。忽然眼前一黑,什麽也不知道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楼清羽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山洞之中。坐起身来,那蒙面人坐在对面的火堆之旁,正在烧烤一只野兔。
“你醒了?”
楼清羽动了动身子,发现左臂上狰狞的伤口已经包扎好。
那人道:“你刚才失血过多,晕了过去。我帮你止了血,伤口也抱扎好了。好在你躲得快,并未伤到筋骨,休养几日便无碍了。给你。”说著扔过一个东西。
楼清羽用未受伤的右手接过,正是匕首鱼殇。子母二剑已经套好,完好无损。
“多谢……大侠出手相助。”
此人似友非友,似敌非敌,身份不明。楼清羽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
那人淡淡地道:“不用客气。”
“两次承蒙大侠出手相助,请问贵姓大名?”
“江湖小卒,不足挂齿。”
楼清羽听他故意压低嗓子,又蒙著面,知道他欲隐瞒身份,也不多问。站起身来,慢慢向洞口走去。
“你去哪里?”
楼清羽道:“在下出来多时,该回去了。”
“天色已黑,外面正在下雨,天明再走吧。”
楼清羽微微一惊,走到洞口一看,果然天色已经全黑,淅淅沥沥地下著小雨。
现在正是初春时候,南方梅雨季节,经常小雨连绵。而且山里的夜路也十分危险,山洪也多有发生。
楼清羽看了看黑漆漆的天色,想到自己若一日不归,府里不知怎样,炎夜也不知会怎样,咬了咬牙道:“大侠救命之恩,楼某紧记在心,告辞。”
那人忽然身形一闪,挡在他面前,似有不悦道:“这种天气连火把也用不了,你怎麽回去?不要命了吗?”
楼清羽苦笑,道:“家中还有亲人在等我,若不回去恐他们担忧。这山里在下进来过几次,还算熟悉,应该摸得回去。”
那人毫不客气道:“你重伤在身,行动不便。黑灯瞎火的出去,又满身血腥,迷路是小,若再遇到猛兽或滚落山涧,我岂不是白救了你!”
楼清羽被他这样一说,倒不知如何反驳。他自然知道深夜下山的危险,何况还下著阴雨。只是想起炎夜,楼清羽有些焦急难安,不知他会不会担心自己,还是恼恨自己彻夜不归?
那人看出他的心思,道:“你怕家人担心,但冒险回去更为不妥。不如忍过这一夜,好好休息休息,明日天色一亮,我便送你回去。”
楼清羽想了想,确实别无他法,只好叹了口气,道:“如此,多谢恩公。”
那人道:“恩公不敢当,你不必如此称呼。”
楼清羽随他回到火堆旁坐下,看著火光那边忽明忽暗的身形,道:“不知大侠是否知道在下是谁?”
那人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楼清羽道:“那日在下与家人来苍州路上,也曾承蒙大侠相助击退歹人。两次救命之恩,楼某不知如何报答。大侠……”
“不要问了。你是聪明人,有些事不到时候,还是不知道的好。”
楼清羽微微一凛,不再多言。
那人撕下一条兔子腿递了过来,楼清羽接过,两人默默食用。
吃完兔肉,楼清羽倒在洞角的草铺上休息。不知为何,他对这个来意不明的蒙面人有种莫名的信任,还有一种朦朦胧胧的……熟悉感。
楼清羽望著蒙面人的身影暗暗沈思,但大概是失血过多的缘故,看著看著,竟很快睡了过去。
春风渡正文第四十六章病发
清晨在寒凉中醒来,楼清羽打了个寒颤,慢慢睁开眼。坐起身来环视四周,山洞里只有他一个人。外面天色已经大亮,晨曦的微光淡淡洒了进来。
火堆只剩一些余灰,摸摸还有余热,看来灭了没多久。
那蒙面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昨晚被救时混乱,後来在洞里没有交谈多久便睡著了,楼清羽本打算早上再仔细观察观察他,谁知竟一直睡到现在。
那人显然已经离开了,地上用草枝画了一个简单的下山图。
楼清羽和迦罗炎夜进过几次山,对这里还算熟悉,看了一眼,便收好东西走出洞外。
辨别了一下方向,向山下走去。
一路上头昏沈沈的,手足发软,下山的速度非常慢。楼清羽额上沁出一层薄汗,察觉自己的状态不是很好。
胸口突如其来的一阵绞痛,让他足下一软,坐倒在地上。
不好!
楼清羽拧紧胸口,大口喘息,暗叹倒霉。
这种状态他曾经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在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这具身体几乎一直在这样苟延残喘。
老天!你这是跟我开玩笑吗?
楼清羽苦笑。
刚刚脱离虎口,又要旧病复发。
那位该死的神秘大侠,救人救到家啊。不是说好送我下山的吗?这麽半路把我丢下,就不怕我挨不回去吗?
楼清羽靠在树下稍作休息,努力舒缓胸口的疼痛。时间太久,他都忘记这具身体的底子不是那麽健康。
楼清羽一直怀疑他有心脏方面的宿疾,所以楼相从小将他送到那个宁静安详的小镇居住,为的就是让他修身养性,少有大喜大悲。後来见他好的差不多了,才接回了京城。
楼清羽的性子一向淡薄,兼之实际年纪已过而立之年,性子沈稳成熟,不易动气,又注意锻炼身体,对这具身子来说其实是个好主子。但过去一年多来风雨太多,经历了太多事。从去了战场开始,到奔丧返京,到流放属地,再到被贬苍州,他的身体也一直处於透支状态。後来好不容易终於安定下来,却由於炎夜早产,生活条件下降等原因,他既要照顾炎夜,又要处理府里诸多琐事,一直不得安心。自炎夜再次有孕之後,他更是忙里忙外,对里照顾炎夜的起居生活不必说,对外还要顾好府外诸人,不能让秘密外泄,又要应付府里大大小小的内事,这番心力也极是耗人。
昨天下午与迦罗炎夜吵了一架。关於孩子的事情委实把他气的不善,一直以来的隐忍和付出让他又是伤心又是难过,跑到山里来吹了半天风,好不容易心情平静下来,却遇到猛虎来袭,又是一番惊心动魄的搏斗。
他的心情经历大起大落,晚上在山洞大概又受了些凉,此时体力已到极致,竟有些迷糊起来。
楼清羽知道这样不是办法,撑著树干站了起来,继续下山路。
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熙攘之声。楼清羽凝神听了听,似乎是昨日遇虎的那个山崖。心中一动,拨开树枝,向那边寻了过去。尚未转出山角,嘈杂的叫嚷声中一耳便听见秋儿处於变声期的少年特有的沙哑嗓音。
“少爷──少爷你在哪里?!”
那声音中已夹杂了太多的惶恐和哭音,让楼清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跌跌撞撞地转过山角,围著死去白虎的一行人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秋儿……”
楼清羽唤了一声,然後看见众人中间那个披著黑色风衣皱著眉宇脸色苍白的人。
“炎夜?”
楼清羽的声音有些无力,嘈杂惊慌的众人初时并没有注意到,但迦罗炎夜却几乎立刻回过头来,看见他时眼睛霎时睁大。
沈秀清看见他,猛扑过来:“好家夥!你还活著!”
楼清羽扯了扯嘴角:“看见你真是太好了。”
沈秀清愣了一下,迦罗炎夜眼神一闪。
楼清羽往沈秀清怀里一靠,闭上眼:“快点……我不行了……”然後身子一软,倒在这医术高明武功高强的大夫怀中,放心的晕了过去。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
刚才发现白虎时大家都以为楼清羽已遭不测,只有王爷断言道王妃还活著,让众人继续找。谁知刚说完没多久,王妃竟然血衣满身狼狈的出现在大家面前。
楼清羽一直昏昏沈沈的睡著。
他隐约知道自己在发高烧,伤口大概受了风,不知道会不会发炎。现在条件落後,万一发炎引发其它并发症就麻烦了。还有胸口喘息困难,隐隐绞痛的心脏提醒著他,这具身体脆弱的心脏不知道能不能承受这次突来的重病。
不行!他还不想死!
想起炎夜和他腹中的骨肉,楼清羽就觉得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死。不论在这个世界怎样活著,他已经有了至亲的亲人,至少他也要看自己的孩子一眼!
几次恍惚地醒来片刻,感觉司锦小心地给他肩膀的伤口换药,还有人给他喂水喂药,似乎还曾听见秋儿微微沙哑的嗓子在那里唤他。
有一次醒来,眼前黑沈沈的,房间里很暗。楼清羽朦胧地感觉有人坐在他身旁,他努力眯起眼集中焦距,慢慢摸索过去,伸手握住那人的手,沙哑艰涩地道:“别……别在这里,小心……传染……”
并未听到回声。楼清羽实在病的不清,即使意志力再坚定的人,在高烧和病症的侵袭下也睁不开眼了。那人给喂了几口水,他好像模模糊糊地说了几句什麽,然後再度人事不知。手,却一直没有放开。因为意识太过朦胧,以至醒来後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楼清羽在床了躺了三四天,烧才终於渐渐退了下去,人也清醒过来。只是身体还极度虚弱。左肩上的伤口果然发炎了,但好在治疗及时,那蒙面人给他用的也是极好的药,终於没有什麽大碍。只是他胸疾旧症却复发了,短时间内好不了,必须好好休养。
楼清羽苦笑。才好了两年多,又要做回病秧子了,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春风渡正文第四十七章炎夜
迦罗炎夜望著楼清羽白皙的面颊消瘦苍白,双颊尖了下去,露出越发显得坚毅的下巴,只是眼神仍然那般清亮。因为病中,比平时更加多了一抹柔和的温意。
楼清羽看著他,微微一笑:“炎夜。”
迦罗炎夜走到床边,慢慢坐下,问道:“好点了吗?”
“好多了。”楼清羽拉拉他的袖子,让他坐过来点,细细看看他,道:“那天我错了,你别生气。”
迦罗炎夜微微侧过头,没有说话。
楼清羽道:“你那天怎麽上山了?看见你真是吓了一跳。让你著急了,真抱歉。脸色好象有些不好,身体没事吧?”
“脸色不好的是你吧。”
楼清羽笑笑,摸摸自己的脸,问道:“真的不好?”
迦罗炎夜说完那句话就觉得自己的口气不太好。他明明是关心清羽才来的,怎麽那态度好象有点太高高在上了?
他努力缓了缓口气,尽力轻缓地道:“还好。比前两天好多了。”
楼清羽并不在乎迦罗炎夜把夫妻间的关怀弄得像领导视察似的,他已经习惯了,毕竟不能指望一个出生以来就身居高位的王爷学会关心他人。
楼清羽想起那天自己贸然上山引起的後果,迟疑道:“那天山上去了多少人?他们看见你……你怎麽处理的?”
迦罗炎夜道:“你别管那麽多了,好好休息吧。”
楼清羽皱了皱眉。迦罗炎夜的这个回答和这种态度,让他有些不安。
“那些人……你到底……”
迦罗炎夜看了他一眼,道:“我会让他们闭嘴的。”
楼清羽微微一惊,想说话,迦罗炎夜不耐烦地道:“这件事你别管了。”
楼清羽闭口。
二人一时沈默下来。迦罗炎夜心里有些懊悔。
他并不是故意要这麽说话,可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和脾气。其实那天的事仔细回想,还是自己做错在先。清羽改的那个名字他虽然不喜欢,却没有理由随便怀疑他的用心。而且……他後来说话也确实过分了一些。
炎夜自己心里也很後悔,毕竟孩子的事也是他的心头伤,但不知为什麽,那时候就是不想示弱,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内心的软弱,所以冲口说出了让两个人都受伤的话。
楼清羽负气离开时说的那句话,让他被重重击倒。
活著的人,永远争不过死者。
迦罗炎夜觉得自己那刹那好像不会呼吸了,胸口涨得要爆开,整个人被种陌生而愤怒的情绪虏获。
卧室的东西被他砸了个干净。如果不是腹部的隐痛和酸涨的腰腹提醒了他,他真想抽起剑追出去,狠狠地和楼清羽过上两招。
司锦进来的时候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叫来了沈秀清。迦罗炎夜靠在床头,脸色铁青,愤怒中竟有种说不出来的……悲伤。
他疲惫不堪地躺在床上,看著司锦和秋儿轻手轻脚的收拾著屋里的狼藉。沈秀清蹙眉道:“王爷,您动了胎气,但不是太厉害。我给您开了安胎药,您注意点,如果不想这个孩子像……就好好休息,别再轻易动气。”
迦罗炎夜面无表情的听著,也没说话。服了安胎药,他实在累了,虽然心中还是怒火难平,但还是早早困顿地睡下了。
半夜盗汗,从梦中惊醒,浑身酸痛不堪。往旁边摸了摸,竟摸了个空,这才发觉楼清羽竟然没有回来。
以往这个时候,如果他从梦中醒来,楼清羽总是会随著他的动作睁开眼,温柔地帮他按摩腰背,或者轻声和他说两句话。但今夜身旁一片冰凉,让他的心也沈了沈。
迦罗炎夜为自己瞬间产生的不安和失落感到厌恶。他从不依赖任何人,也不习惯依赖任何人。他努力让自己甩开那一瞬的情感,撑著身体坐起来。身上的沈重和酸软让他非常不适。
“来人!”
他向外间唤了几声。以前楼清羽不喜欢有人在外间小阁留夜,说屋里的人做什麽外面都会知道,要保持隐私权什麽的。但自从他有孕之後,楼清羽怕自己一人照顾不来,便让司锦和秋儿轮流在小阁宿夜,贴身伺候。
司锦点著灯进来,问道:“王爷有什麽吩咐?”
“渴了,口干。”
“是,您等等。”
司锦去桌边倒了一杯茶,摸了摸,道:“茶凉了,我去厨房给您烧壶热的吧?”
“不用了,正热的厉害。”迦罗炎夜浑身燥热,接过茶杯一口饮干。见司锦垂首立在一旁,淡淡地问:“王妃今夜睡在哪里?”
司锦迟疑片刻,道:“王妃尚未回来。”
“什麽!?”迦罗炎夜吃了一惊,向外面望去,已是黑幕沈沈,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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