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们日夜赶工,福地上的阴宅已经修得差不多了,由于时间仓促只能尽量以简洁为主。费扬武顶着日头站在工地上看着工匠们修陵寝,没多久就头冒冷汗嘴唇泛白干裂。
“原来你在这儿。”阿济格策马前来,他跳下马来到费扬武面前看到他憔悴的病容立刻慌了起来,“你怎么了?很不舒服吗?快跟我回去!来人,备马车!快!”
“不用!不用!我没事。”费扬武拒绝了阿济格的提议,“我要在这里看着他们修坟。”
“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阿济格拉着费扬武往马车那里走,“你还是以前的费扬武吗?你还是贺冬葶喜欢的那个男人吗?”他拉着费扬武就好像拉着一个孱弱的孩童一样,毫不费力。“要是以前我能这么轻易地托着你走吗?你现在就靠着最后一点点力气支撑着自己,难道你想把这最后一点精力都耗尽吗?你也想躺进那个阴宅里吗?”阿济格拉着费扬武把他推上车去。
“你不要管我!如果我死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我就能去见冬葶了!”费扬武虽然此刻力气敌不过阿济格但他依旧倔强地拒绝回去。“我现在和死有什么区别?”
“你这个样子我宁愿你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这里!”阿济格被费扬武的颓废给惹怒了,“你现在心里就只有一个贺冬葶!你的鸿图霸业呢?也都随着冬葶去了吗?”阿济格瞪着费扬武吼道:“我们攻打喜峰口,那个时候视死如归、所向披靡的费扬武呢?这才多少天,你就成了这个样子?而使你变成这样的不是敌人的千军万马而是一个女人!”
费扬武似乎被阿济格镇住了,他坐在马车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无力地说道:“现在想来或许你比我更坚强!至少你没有为了一个女人颓废,而我呢?我真的不想这样。但每每想到冬葶已经离我而去我就会觉得人生失去了意义,没有再生活下去的勇气。”费扬武不由地眼睛红了起来。
“费扬武......”阿济格走上前安慰道:“当初是你陪着我走过最艰难的日子,我也曾经伤心欲绝但最后依旧站了起来。可能哲敏与我之间是生离而非你与冬葶的死别,但我与你相比也好不到哪儿去。我能振作起来你也一样可以。”阿济格看看工匠们修建的阴宅道:“冬葶原本是李之尧的妾室,而她却被你深深吸引,正是你的英勇果敢和真汉子性情打动了她。你问问你自己,此时此刻你与李之尧有什么区别?如果让冬葶看到她是否会对你失望呢?”
“阿济格......”费扬武仰天长叹,“此刻我倒是能体谅李之尧当初对我的愤恨。这怪不得他,要怪就只能怪冬葶太让人着迷了。”他眯着眼睛看着蓝蓝的天空,似乎在遐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看着阿济格,“你说得没错,冬葶喜欢的并不是优柔寡断的我,她爱的是那个咬牙让她拔箭的男人。我不能让她失望,否则就不配做她的男人!”
阿济格听了这才放下心来,“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伤心难过总是难免,只要你记住你刚才所说的话就行了。”他回头看了看忙碌的工匠,道:“这里有人看着做工,你还是跟我回去吧。”趁着费扬武此时配合着,阿济格忙让他坐进了车里然后吩咐人驾车回去。“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按时服药和疗伤,我已经让人做了药膳可以帮助你恢复。”
“有劳了。”费扬武感激地看着阿济格道:“这几天多亏了你。竟然还想出了药膳。难怪我早上喝粥觉得味道不对。”
“这可不是我的主意。”阿济格说道:“是那天宝灿格格提点的。这丫头还挺聪明的。懂的汉人药膳那一套。”
“原来是她。”费扬武抿了抿嘴道:“那日我对她有点儿凶了。下次若是见了她可要赔个不是才是啊。”
“这些都是后话了,你先回去好好养着吧。”阿济格说道。
回到府邸阿济格立刻让人去端药,很快热腾腾的汤药就端了上来。费扬武经过刚才与阿济格一闹郁结的心情有所舒缓,他拿过来喝光了碗里的汤药。苦涩的药让他不禁皱眉。
“贝子爷,吃点糕点吧。很甜的。”德赛立刻端上了四盘糕点。
“快吃一块,太医说这药很苦。”阿济格随便拿起一盘糕点送了过来。
费扬武取了一块吃了下去,顿时觉得齿颊留香,而且这糕点的味道也很是奇特,虽然甜润但却不腻口,不由地又拿起一块来。“这是哪儿买的?去买些来供在灵堂上。”
“回贝子爷,这事奇芳斋的糕点,不过......”德赛说道:“不过这是宝灿格格亲手所做命人送来的,恐怕就算是奇芳斋也没有卖。”
“又是她?”阿济格听了便朝费扬武看去,“这位宝灿格格还真有心啊。”
费扬武似乎没有太在意,只是不再吃糕点。“撤了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德赛撤去了糕点退了出去,阿济格也起身道:“你刚吃了药休息一会儿吧,我先出去。”
“你这几日总是陪着我,也累了。你也去歇一会儿吧。”费扬武说道:“阴宅的工程进展很快,我打算三天后就出殡,让冬葶和秋嫂早日入土为安。”
安葬冬葶母女的事情阿济格也认为越早越好,免得费扬武每次看到都心情抑郁。“我替你去操办出殡的事情。你只管好好休息,其他的都不要理会了。”阿济格退了出去反手带上了门,留下费扬武一个人在屋里。
费扬武缓缓地从座椅上站起来,这屋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门口的八仙桌上经常会有冬葶做的汉家点心,一打开门就能看到她温柔地看着他,拉着他坐下来一起起筷。西暖阁的小书房里她经常会安静地站在他身边为他磨墨,费扬武写字的时候侧过头就能看到她认真沉着的眼神,有时候他提着笔能写不出一个字。东暖阁靠窗的梳妆台,这事他们婚后费扬武特别添置的家私,冬葶每天早上都会坐在这里化上淡淡的妆,晚上也会在这里放下盘发卸妆,每次费扬武都能呆呆地看痴了。内室里的牙床,这事他们夫妇同床共枕的见证,他们相拥着憧憬着未来,那个时候虽然被贬为守门卒,但只要与冬葶一起躺在这床上抱着她亲吻着她,费扬武都能感觉到整个世界都是温暖的。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空空如也,唯一留下的就只有他这个独孤的男人。这间屋子曾经是费扬武每天都心念着要赶回来的地方,可现在他却很害怕一个人在这屋里,他会感到彻骨的寒冷和阴沉的孤寂。
从怀中取出那枚金锁,这是冬葶留给他的信物也算是遗物。或许将来只有这枚小小的金锁陪伴自己度过一生了。费扬武心寒地退出房去,落寞地关上了门。他暂时不想再踏进这个让他伤心、难过的屋子了。这会给他带去难以承受的压抑和如潮般的回忆。
“来人,替我收拾书房,我去那里休息。”费扬武主动退出了这间曾经属于他和冬葶的屋子,与其说是他想开了还不如说是他在逃避一切能让他想起冬葶的东西。
三日后,冬葶和秋嫂的阴宅修建好了,出殡事宜也都办妥。费扬武也比三天前精神一些,此刻就要亲自送自己爱的人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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