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仓促而起的饭局,却没有一个人吃的心中孑孓。
推杯换盏之间,端着酒杯的秦国平,忽然哀怨的出了一口长气:
“刘老哥,我喊您一声刘老哥,您不介意吧。
你说说,俺们乡下人,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能进城里的娃儿。
怎么结婚就这么难呢。 秦家沟周边的姑娘,这混小子看不上,就看上了城里的女娃。
你说说,就俺们家这情况,但凡有城里的女娃愿意嫁,俺们家肯定要什么给什么。
哎,可问题是,俺家这个娃儿,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啊1
秦国平摇头晃脑,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
为了博取共情,秦国平干脆用上了方言腔调。
要知道,在这句话之前,秦国平说话可是力求接近普通话的。
当然,力求归力求,接不接近的,就没必要强求了
几十岁的人了,口音习惯真不是一天两天能改的。
刘海中捋了捋只有青茬的下巴,心中暗道一声‘戏肉来了’。
看了看气定神闲,优哉游哉卷着鸭肉卷的李茂。
刘海中心中不由得佩服起来。
“秦兄弟说的是哪里话,我看咱们这岁数也差不多的,喊这一声老哥,怕是就把我给喊大了。
不过到底是一个大院的。
今儿吃的这顿饭,我们心里稍微有些数,但是又不是那么的有数。
饭都吃一半了,亲兄弟还是跟我透透底。
这事到底是怎么个打算?”
年龄上的问题,刘海中也没有较真。
今天请他吃这顿饭的意思,也就是把他当成九十五号院的场面人。
既然是这样,往日的关系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哎,老哥通透,我啊,是这么打算的。
今儿我来城里,没有赶驴车,拎了一口锅子,背了一只羊腿,几根大骨棒子,还有刨子,自家烧的木炭。
咱们这一顿,吃的不到三斤。
我就想着,等会刨出来三五斤的羊肉卷,外加几根没有熬过的大骨头棒子,请那位阎老师家里多多担待一下。
让他们家的阎解成,跟我们家的怀安公平竞争,您看这样行不行?
我们家怀安跟我说过,于莉是个好女娃,会管家,也不嫌弃我们家两口子没法到城里帮衬。
这么好的女娃,要是错过了,我都替我们家怀安难受。”
秦国平拎起一坛放在桌上的酒。
一边说着,一边给刘海中倒酒。
这酒不是外面买的,是之前秦怀安从秦家沟上来的时候,坐车带来的。
就这样的坛子,李茂家的地窖里还有七八坛。
“只是公平竞争?”
刘海中琢磨了一下嘴角,面上有些迟疑。
“哎,那肯定啊,俺们家怀安是乡下来的,能有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就不错了。
至于其他的,俺们也不求那么多。
能成,这就算是俺们家的赔礼。
不能成,这就是俺们家的贺礼。
为了俺们家怀安的婚姻大事,这点东西,我们舍得1
秦国平一口一个漂亮话。
到底是当了几年大队长,这说话的腔调,拿捏得稳稳的。
“只是公平竞争的话,想来应该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看了看桌子上的一堆东西,刘海中感觉,自己的面子还是给的够到位的。
心中琢磨了一番,没有把话说的太死,也没有拒绝。
“哎,有老哥这句话那就行!
那咱们这先吃着,吃一顿吃饱了,咱们就去阎老师家里坐一坐?
等会说的饿了,咱们在回来吃一顿!
老哥你不知道,我啊,还有一手压箱底的甩面,面老早就醒上了。
第一顿咱们吃肉,下一顿啊,咱们在吃肉,喝汤,外加捞面1
兴匆匆的说完这些,秦国平又生怕自己催的太着急,在被给误会了。
“老哥你别误会,不是我催的着急,实在是那什么,你也知道的。
现在大队并起来了。
眼下没有什么活,但是也不能太闲着。
作为大队长,请假请的时间太长了也不好。
为了怀安这孩子的事,请一天两天还情有可原,时间再长,我怕下面有人说闲话。”
原本就没有多想的刘海中,听到秦国平的解释之后,心中更是满意。
“哎,秦兄弟别这么说,都是为了孩子嘛。
这样,也别等吃过饭了,咱们现在就走着。都这个点了,等咱们吃完,老阎他们一家怕是要睡过去了。
反正饭就在这里,咱们有时间慢慢吃。
我看啊,咱们不如先把这事给办妥当了再说。
要不然啊,这饭吃的我多少有些亏欠的慌。”
听到刘海中这么一说,秦国平心中当即就是一喜。
请人说合这种事情,那都是赶早不赶晚。
刘海中愿意早点帮忙,秦国平心里那是一万个乐意:
“哎哎哎!那这事就有劳刘老哥了。
怀安你陪你李叔在屋里吃着,我跟刘老哥走一趟1
说罢,率先走出门的秦国平,拎着一根棍子,就把栓在外面梁头的袋子给取了下来。
袋子里面,是之前就用刨子刨好的五斤羊肉卷。
用油纸包着,不会被麻袋上的灰尘弄脏。
当然,就算是多了灰尘,想来也没有谁家在意的。
这个时候,掉地上的骨头都有小孩子捡起来嗦一口。
吐了灰,然后美滋滋的吃。
需要下锅煮一煮的东西,就更没有这个忌讳。
“豁,秦兄弟这是早就准备好了埃”
冷风一吹,刘海中眯了眯眼睛。
“嗨,老哥这话说的,赶早不赶晚嘛,这大晚上的,要是临时在弄这个,不是耽误时间嘛。
咱们,走着?”
秦国平并没有反驳自己提前准备的事。
只是朝着老阎家歪了歪头,算是问了一声,要不要过去。
“哎,走着。
这大晚上的,两家离得这么近,老阎怕是睡的也不踏实。”
刘海中点了点头,开口来了一句双关。
“哎,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当老的,能看着他们结婚就不错了。
要是能抱上个大胖孙子,这心里面啊,那比什么都强。”
也不知道秦国平是听出来没有,还是故意装作听不到。
对于刘海中话语中的揶揄,秦国平却是止口不谈。
“是啊,儿孙自有儿孙福。”
嘴里念叨着,刘海中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自家那个闹了分家的刘光齐。
前些天刘海中托人打听了一下。
说是刘光齐他媳妇,已经怀孕了。
“老哥,到了。”
浮想联翩之间,两人没走几步就来到了老阎家门口。
“咚咚咚~老阎,睡了没?
我,刘海中,有点事要找你商量商量。”
刘海中贴近门口,抬手敲门,就听着屋里一阵桌椅板凳摩擦的声音传出。
“嗝~”
毫无征兆的一声风嗝之后,屋内的声音瞬间停顿了一番。
不等刘海中想明白这嗝是从哪来的时候,就听到屋内,阎埠贵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出:
“是老刘啊.这.嗝.大晚上的,有什么事么?嗝~”
好不容易把这一句话说完,就听到屋里的阎埠贵小声的开口要热水。
甭管是冷风嗝还是吃饱撑的。
喝热水都是顶用的。
“哎,有事跟你商量,先把门打开。”
进了屋,关上门。
密封不那么紧闭的空间之中,麻布袋子上沾染的羊膻味,就像是一团火炬一样,不停的扯动着老阎家几个孩子的心神。
这个孩子,也包括阎解成。
孩子的界定方面,这个时候就很迷惑,不管多大的孩子,有了工作就算是大人。
不管多大的大人,只要还打光棍,一次婚都没有结过,都会被人当成孩子。
“老刘,还有这位是秦怀安他爹是吧。
您二位这大半夜的上门,还拎着东西,怕是要为难我了吧?”
阎埠贵看着放在桌面上的袋子,听着袋子里面,冰冻的羊肉卷跟油纸摩擦碰撞的声响。
明明已经吃的饱饱的。
可问着空气中散发的羊膻味,阎埠贵的肠胃又不争气的咕噜起来。
寻常人家,每个月就那么一点定量的肉和油。
只是看到,脑子就会不受控制的帮助肠胃回想起,上一次吃荤腥是什么味道。
也就是刘海中李茂他们日子不错,工资不低,在厂里吃饭的油水不算少,外加每七天还有一次中灶,这才敢吃那么多。
但凡换个不怎么吃油水的人,就晚上吃的这一顿。
夜里非得往外面的公厕跑趟儿。
“哎,也不算是什么难为人的事。
只能说,人老秦家是个讲究的。
要是换成院里的其他人,就比如傻柱,保不齐惹出事之后,他还会在你家门口耀武扬威。”
刘海中不高不低的说了这么一句。
拎出傻柱当背景板,也是预料之中。
别看现在傻柱好了一些。
可要说人品,在这四合院里,傻柱还真就是跟老贾家差不多的底线。
哦,当然,现在得多加一个老周家跟老易家。
“别,甭说傻柱,这夯货就算是结了婚,我也不怀疑他能干出来什么坑人的事。
大晚上的,这味儿又那么重,咱们有话说话,别在这里拐弯抹角的。”
阎埠贵咕噜了一下嗓子,将自己的目光从不断散发着诱惑的麻袋上移开。
尽可能的无视自己耳边的口水吞咽声,义正言辞的说着:
“丑话咱们说前面,老刘,今儿你是当面子人来的,说话归说话,咱们可就公正着来,不讲其他的交情了。”
“嗨,这不是应该的么。
左右都没有什么坏事,咱们就摊开了说,真要是谈不成,那也是没有这个.哎,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冷风一吹,酒劲有些上头的刘海中,话都到了嘴边,这才反应过来那两个字不能说。
没有说出口,但是互相之间也都明白了刘海中的意思。
缘分嘛。
这玩意,这时候也算是迷信的一种。
等到刘海中把秦国平他们的请求一说。
阎埠贵却是皱起眉头,心中不断的思考着,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
于莉是个好姑娘。
有工作,能持家。
要是阎解成能把于莉娶到家,他们老阎家的家底还能厚上一些。
要是不同意,秦怀安就是跟于莉谈妥。
老于家那边也肯定不会同意。
阎埠贵打听过的,他们家自打于胖出了事之后,面子里子在街坊邻居之中,那是一落再落。
但凡有人张扬一声,说于莉跟人处对象的时候戗行,老于家的老于头,非得炸窝不可。
换句话说,这件事他们家占了一些道理。
稍微使一些坏心眼,阎解成成不了的家,秦怀安也成不了。
不过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要是漏了出去,怕是这街坊邻居往后都没得做。
同意?
那今天就能白得五斤高的羊肉卷,还有几根大骨头。
羊肉卷吊起来冻着,外面的天那么冷,就算放到过年也不会坏。
大骨头熬成汤,就算天天泡馍馍,也能吃好久。
心里想着那些肉,阎埠贵是真的想开口答应。
可是吧,阎埠贵又担心,自家那个不争气的阎解成,别到最后连秦怀安都比不过。
真要是那样,他们家可就真的丢人了。
两家离的那么近,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万一在听到点什么动静。
怕是阎解成想死的心都有。
之前刘海中一语双关的话,秦国平当做听不懂,阎埠贵这边却是自己就想了出来。
“老刘啊,这个事吧”
“刘大爷,您说的是真的?只要答应公平竞争,这肉就归我?1
阎埠贵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
一旁闻着味,不停吞咽着口水,眼睛都快发绿的阎解成没有礼数的插了句嘴。
“解成!平日里我怎么教你的?
长辈说话,你少插嘴。
我们老阎家诗书传家,你怎么能这么不顾及颜面?”
阎埠贵的脸色变了变,转过头,语调严厉,但是依旧压抑着声音的高低。
夜深人静,要是吵嚷起来了,难免会让人说闲话。
“诗书传家?爷爷都给人当入赘的去了。
咱们家这诗书,早就被扔到火坑里了。”
阎解成不屑的撇了撇嘴,嗅着混杂了火锅味道的生羊膻味儿,脑子里已经什么都不去想。
“你!
解成!你怎么说话的!你!你!你给我面壁去1
就这么一句话,阎埠贵就被阎解成给气的浑身直哆嗦。
“面壁就面壁!但是在面壁之前,我得跟刘大爷,还有秦怀安他爹把这件事给谈妥了!
不就是公平竞争吗?
这事我答应了!
甭管我爹认不认,明天我找个机会,当着院里街坊的面把这事说一说。
有上那么些个人知道,这事就算完成了吧?”
说归说,可阎解成的眼睛,还是一直盯着装了羊肉卷的麻袋。
刘海中跟秦国平面面相觑,互相看了看,终究是没有说出来什么。
“老阎啊.你看这事”
刘海中有些麻爪,任他怎么想都想不到,一向自诩为家教严明的老阎家,竟然也能交出来这种孩子。
原本以为刘光齐够离谱的了。
现在这么一看,阎解成也没有好哪去埃
只是这么一想,不知道怎么的,刘海中的脑子里就想到了那句戏文-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这事.这事就这么着吧。
不合礼数了一些,但是这话都出口了,我也不好说些什么。
东西我收下了,这事就这样。
老两位,您二位麻烦回避一下,我们家还有点事,不方便外人见。”
阎埠贵拧了拧嘴角,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纠结。
当着外人的面,有心想要让自己表现的大气一点,可一想着阎解成刚才的话,心里的火就歘歘的往外冒。
这么两夹劲之下,阎埠贵的表情能好看了才怪。
茶水都没有准备一杯,就这么送了两人出门。
前前后后,拢共算在一起还不到五分钟。
前院里,听着老阎家屋里传来的一丝动静。
秦国平感觉这事多少有些不太真实。
“这事.啊这事.这就成了?”
“没错,这就成了。虽然出了一些意外,不过也不怎么影响结果。
就是吧,有些苦了阎解成了。
老阎平日里看着不显山不漏水的,但是这人心里有杆称。
今儿阎解成犯了忌讳,怕是有些好果子吃。”
刘海中唏嘘的说着。
想到自家之前的那一堆烂摊子,自己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感觉。
至于秦国平?
听到了刘海中这话之后,就再也没有去想其他。
哎,成了好,只要自己的孩子事成了。
阎解成怎么样,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哈哈哈,那行,既然事办完了,咱们就回屋吃饭去!
出来饶了饶,肚里又感觉饿了。
面醒的应该也差不多,正好让老哥尝一尝我的手艺1
两人说笑着回了秦怀安的屋子。
此时,老阎家。
阎埠贵正提着一盏马灯,摇晃在跪在地上面壁思过的阎解成眼前。
“知道错了没?1
“知道了知道了,下回我不说了就是了。
不过那羊肉卷?爹,那可是我做出牺牲才换来的!
这里面的份额,我得占大头吧1
阎解成没有抱屈,嘴里依旧想着怎么在羊肉卷里占到便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