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子时,陉安城内如同墨染,处处漆黑,唯独景府仍是灯火通明。
这景家乃是陉安城中说一不二的大户,平时大院的几扇角门处总会留有一豆微光,以作守夜之用,却从未似这般彻夜燃灯。
倒也不是景家仗着财大气粗非要如此张狂,实在是府中出了大事。
好几进的偌大府邸皆被灯火照亮,却又压抑得紧,偶有几个领了差事的下人来回走动,也是垂首屏息、步履匆匆,没人敢在这时候触怒主家,只有后面一处院子里传出抑制不住的抽泣声。
安龄轩,本是景府大公子景修昌的居所,此处向来较为清静,如今这院子里却是挤满了人,他们默不作声,全都在等待着屋中的消息。
卧房之内,景修昌平躺在大床上,原本清俊的面容瘦得脱了形,他脸色蜡黄,进气多出气少,曾经清亮的双瞳也染上了一层薄雾。
“父亲……孩儿不孝……还未曾反哺……便要先去了……父亲往后……多多保重……”
“别说傻话,你这不过是小病一场,安心吃些药,过两天就好了。”景闻铖握着长子的手舍不得放开,他才三十五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却要眼睁睁地看着长子离世,心里难受得很。
景闻铖声音哽咽,却仍是在宽慰长子,“你已成家,也不小了,不要总是同我撒娇,赶快好起来才是正经。你媳妇还需你照顾呢,就算是为了她,你也该好好休养才是。”
景修昌嘴角微微抽搐,说话的声音越发小了,“父亲何苦哄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待我去了……还请父亲与弟弟……好生对待阿槿……莫再让她……受苦了……”
“阿槿……阿槿……”景修昌目光微动,自觉用尽了力气呼喊,发出的声音却是几不可闻。
景闻铖赶忙让开,拉过白木槿的手放在儿子那枯瘦无力的手掌上,“别急,你媳妇在呢。”
白木槿握紧了他的手,强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夫君,你莫要多想,不是答应我等到入了秋,就带我去山里看看么,我还等着你好起来呢。”
“我是去不成了……阿槿……都怪我拖累了你……”
景修昌痴痴地看着妻子,她生得娇艳明媚,笑起来最是好看,只一眼便上他再也忘不掉,只可惜他命里没福,不只无法与她相守,成亲七八个月了,他连一场畅快的欢爱都给不了她,反倒要她衣不解带地伺候了这么久。
白木槿不停摇头,“夫君救了我,更从不曾拖累我,嫁给你是我的福份,我只求你留下来,好好陪我……”
她越说越是艰难,最后已是泣不成声,景修昌费力地抬起手,想要擦掉她脸上的泪痕,可惜他早就没了力气,枯瘦的手抬起二寸便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