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乱成一团麻,呆站许久,才被一阵寒风冷得清醒过来,拢拢袖子,想到先回屋里再说,便道:“二姐姐,我们先回去……”她看到婉宁的脸色,不禁呆了一呆。
婉宁现在脸上的神色非常复杂。有一丝意外。一丝窃喜。一丝怨怼,一丝惊惧,还有一丝茫然。淑宁看着她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灰,灰了又黑,黑了又红,红了又白。似乎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了,不知该说什么好。
门房的人在旁边叫唤了几声,婉宁才清醒过来了,见淑宁有些奇怪地望着她,轻咳一声道:“我们快回去吧,外面冷。”淑宁抿抿嘴,和她一起进了门。
花厅里,那拉氏与氏各坐一边。脸色都有些难看。一见女儿们进来了。她们忙追问明姑姑后来说了些什么。婉宁说只是闲聊几句,没什么特别的,那拉氏松了口气。但氏却不太相信。淑宁犹豫了一下,把明姑姑说要她请位嬷嬷来教规矩的事告诉了母亲。
氏越听脸色越难看,忍不住一个眼刀飞过那拉氏那边,寒声道:“大嫂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请你说个明白!宫里地人好好地怎么会到家里来?还对我们淑儿说这种话?!”
那拉氏脸色也不太好看,但近来多次亏待了无甚过错地三房,她也不好拉下脸来,便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底下人报说宫里来人时,我也是吓了一跳的。也许是太后长久不见我们婉宁,所以才派人来看看,顺道见见婉宁的姐妹们吧。”
氏如何肯信?若只是顺道见见,为什么会说请嬷嬷的话?还有那“明年选秀想必会有大造化”一句,仿佛暗示太后对两个女孩子的未来都有了腹案似的。淑宁在一旁也极郁闷,自家父母早对自己选秀和婚姻的事有了打算,甚至连路子都铺好了,现在忽然被太后掺了一脚,事情有些不受控制了。
她抬眼望望正苍白着脸发呆地婉宁,问:“二姐姐,不知方才那位明姑姑,是什么来头?”
婉宁犹自发着呆,直到母亲推了她一把,方才清醒过来,让堂妹重复一遍问题后,才道:“她叫明澜,在太后身边服侍三十多年了,是太后最宠爱的亲信宫女,我以前进宫,曾见过她很多次。”
看来还真是太后的亲信,淑宁回想起方才看到的那辆外表极低调平实的马车,忽然明白太后这次派人来,恐怕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看那明姑姑对婉宁的态度,想必婉宁的确是她此行的主要目地。但是……淑宁抬眼望望又发起呆地婉宁,忍不住咬牙:看你就看你,为什么要把我拖下水?!
她道:“二姐姐,我先前听说你好象要报逾岁,不去选秀了,但你明明还不到年纪,与国法不合。莫非宫里这次派人来,是来警告的?”
那拉氏听了脸上一白,忙看向女儿,婉宁有些犹豫地道:“不会吧……”
“怎么不会?凭二姐姐的名气,若不去选秀,只怕有许多人会吃惊吧?”淑宁紧盯着她道。
其他三人都陷入沉默,氏越想越觉得女儿是被连累了,脸色越发黑了。
“太太,姑娘,你们大概想得太严重了。”门边突然响起一个细细地声音,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原来是月荷。
婉宁皱皱眉,问:“你怎么来了?”月荷仍旧细声地回答道:“姑娘,今夜里冷,我怕姑娘冻着,就给您送衣服来了。”她展示了手上的衣物,一抖落,是一件玫瑰紫绸缎面的狐皮褂子。婉宁脸色放缓了些,只不作声。
“难为你想得周到,东西放下吧。”那拉氏淡淡地道,忽然又想起她方才的话,“你刚刚说我们想得太严重了,是什么意思?”
月荷“前儿太太带姑娘到子爵府上作客,小的跟车去,临太回头与那府里太太说话,姑娘便先上了车,等得闷了,还掀起车帘子与小丫头们说话。那时小的就看到,马路对面有个人一直在看着姑娘,是……”她抬眼望望婉宁,继续道:“……是五阿哥。”
那拉氏立马站了起来。脸上神色变幻。婉宁瞪大了眼,咬咬唇,冷笑道:“他不是娶了侧福晋度完蜜月后就回军营去了么?怎么会在京里?你别是看错了吧?”
月荷忙道:“小的绝对看清楚了,真是五阿哥。他对姑娘一直念念不忘,至今不曾娶正室,想必从没绝过那个心思吧?姑娘,皇子三妻四妾也是寻常事,你为何偏偏放不下呢?”
“住口!你又说这种话了。要嫁你去嫁啊!”婉宁怒道。但她很快就被母亲制止了。那拉氏望望氏母女。扯出一个笑道:“现在很晚了,弟妹不妨先带侄女儿回去歇息,等明天再谈这事吧。”
氏冷笑一声,道:“罢了,我们这就走。只是有句话,我要先跟大嫂子说清楚,你我一样是母亲。也一样会为女儿打算。我本已跟娘家打过招呼,让淑儿选秀时,在头两轮就会被淘汰下来,我与她阿玛甚至还看好了几户好人家。只可惜如今这些都白费了!二侄女若有好姻缘,我们一家也会为她高兴,只是还请大嫂子与二侄女行事小心些,别无端连累了不相干地人!”说罢,也不去看那拉氏等人的脸色。便带着女儿离开了。
槐院正房里。二点起四根蜡烛,俱用玻璃灯罩罩了,回头看到那一家四口围坐桌边一脸肃穆的样子。暗中叹了口气,便离开了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淑宁先打破了沉默:“阿玛,额娘,哥哥,我该怎么办?太后那边究意是什么意思?”计划好的事忽然产生了这么大的变数,她心里有些慌了。
氏有些恨恨地道:“五阿哥对二丫头的心思,从没有断过,只是我听说宫里的娘娘一直不同意,所以不能成事。大房想必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会断了选秀的心思,想办法报逾岁地。怎地现在五阿哥说地话又有了分量?”
端宁皱着眉道:“这事儿我倒猜到一些。先前听说五阿哥在军营里表现出色,军中比武时一连打败了十多个好手,龙颜大悦,还特地召他回京,升了官职,又封了贝勒。有人传说内务府正在筹备给他建府呢。想必五阿哥如今在圣上面前份量重了,太后心里又高兴,宫里的娘娘们便不好太拦着他?”
张保道:“就算他看中婉丫头,也没有把淑儿拖下水的道理。太后派来的宫使,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众人又再度沉默下来。淑宁想了许久,略冷静了些,道:“现在看来,二姐姐配给五阿哥,已是十拿九稳的事了;一家姐妹不会同时许给一个皇子;凭我们家的家世门第,我也不会沦为妾室;而从额娘那边地血缘而言,我与延禧宫娘娘是近亲,应该也不会被选进宫;这么说来,就算太后要指婚,也该是宗室皇亲,这些事娘娘要插手想必不难。阿玛、额娘、哥哥,你们不必太担心了,我或许还有机会落选呢。”
她口里虽这么说,却也知道这话只是自我安慰而已,太后发了话的,无论如何也会作出安排。
氏勉强笑笑,道:“先别自己慌了,明天我们去见你外祖父和外祖母,问问他们的想法再说。”
事情暂且放下,但这一晚上淑宁睡得极不安稳,心中总觉得慌。大概是晚上大冷天的在室外逗留时间长了,又没睡好,她半夜里便发起了低烧。氏次日早上才得知,忙派人请大夫,淑宁只说不打紧,多喝热水捂捂汗就好了。氏想了想,勉强同意了,但要求她躺在床上静养,决定自己一个人回娘家去。
淑宁一个人躺在炕上,身上捂着厚厚的被子,满头是汗。她睡睡醒醒,只觉得好象作了什么梦,又好象什么都没作,浑浑噩噩地过了半日,忽然惊醒过来,一看天色,居然已是傍晚了。她身上小衣又湿了,忙唤了素馨拿干净衣服过来换上,又喝了一大杯水,才问母亲是否回来了。
氏得到丫环的报信,很快就过来了,试过女儿的额头,确信她已经退烧,才放下了心。淑宁忙问她今天在家的情形,氏叹息一声,道:“淑儿,我们都忘了还有一个人了。成嫔娘娘出地七阿哥,只比你大了二十多天,至今也还未娶嫡福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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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零、上路
淑宁有些愕然:“七阿哥?我似乎从未听说过这位阿哥的事。”佟氏叹道:“他母亲位分不高,只是个嫔,而且他本人自小便有残疾,行动不便,因此不曾领过什么正经差事,可以说是几位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我原也没想起他来。”
淑宁心中一片乱麻,道:“可我与二姐姐是姐妹,宫里不会把两姐妹指给两个皇子吧?我们府里还没这个体面呢。”
佟氏点头道:“这话不错,但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形,只是多半发生在一等一的公候之家,咱们家还不到那个位份。只是你外祖母说,宫里在选秀前先暗中派人到贵族人家看应选的秀女,通常是要选皇子福晋的意思。而依本朝的习惯,只怕你二姐姐的性子不太适合当皇子正室,偏偏身份又太高,不可能当侧室,因此眼下还不能确定她一定能被指给五阿哥,要是不能,这个指婚就有可能落在你身上了。”
淑宁感到喉咙仿佛被噎住似的,说话有些艰难:“五阿哥心心念念的是二姐姐,我凑什么热闹啊?就算宫里的娘娘嫌二姐姐从前不好,如今也是象模象样的了,何况五阿哥花那么大功夫让二姐姐参选,难道还会放手?”
佟氏道:“我也是这么说的,但看你外祖母的意思,似乎有意要让你嫁入皇家,不是五阿哥,就是七阿哥,横竖七阿哥的生母在宫里说不上什么话,只要佟娘娘开口,这事就比你二姐姐更稳当。”她看到女儿急得眼圈都红了,心里也难受:“好淑儿。早知有这种事,我宁可你嫁给四阿哥,至少他会念着咱们的情份。对你多加看顾。若你真被指给七阿哥,他是个瘸子。没什么出息,将来又免不了会三妻四妾,你怎么受得了啊?”她声音哽咽着,忙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淑宁对嫁给四阿哥毫无兴趣,要知道。这人以后当了皇帝,也一样是三宫六院的主儿,顶多是人数少些罢了,她可没兴趣成为宫斗女主。但眼下这情形,却让人心焦不已。一直以来可以视为靠山的佟家,居然反而成了挡路地石头。不行,绝不能让佟家出手!
她心知自己的个性,一向是平和好静的,要她学古代闺秀绣花理家。学琴棋书画,十天半月不出门,这没问题。因为她乐意,而且日子过得很充实。但是。能适应古人地生活方式。不代表她能接受古人的婚姻观念,要她任由几个自认为尊贵地人随意决定她的命运。乖乖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纨绔子弟或是皇亲国戚,然后还要忍受那个男人的三妻四妾,天天看小妾们勾心斗角,争风吃醋……这种日子,打死她都不要过!
本来她打了落选的念头,是计划到时候慢慢为自己选一个看得顺眼又不会轻易娶小老婆地人,再培养一两年感情,到了十七八岁再出嫁也不迟。反正自家父母多半不会反对这样做。只要那人是八旗子弟,其他的就不是问题了。她要象欣然那样快快乐乐地过自家的小日子,才不要当怨妇呢!
不过,要如何让佟家收手呢?她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理由。
“额娘。”她说,“外祖母希望我嫁入皇家,究竟是图体面,还是想得些真正的好处?”
佟氏正给女儿整理头发,一听她这么说,便停了手:“怎么这么问?”
“若是图体面,便罢了,但若想得好处,这不是最好的做法。”淑宁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你想啊,五阿哥一心要娶二姐姐,若是不成,难道不会把气撒到将来的嫡福晋身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只怕到时候一点好处没有不说,佟家还可能反被他埋怨呢。至于七阿哥,他在皇子中本就不出挑,母家又不显赫,对佟家有什么好处呢?嫁给他不过就是得个皇子福晋的体面罢了。还不如落选了,再寻一门好亲事,若是对方家世好,对他他拉家和佟家岂不是更有好处?”
佟氏顿住:“淑儿,你阿玛和我都没打过这个主意,只求你将来的夫婿能待你好便成。”
“女儿当然知道。”淑宁微笑道,“不过是这么对外祖母一说,好让她不要插手选秀的事罢了。只要佟娘娘不出手,女儿无论容貌、家世、才学、品行都只是平平,就算宫里太后要抬举,也得让别人心服不是?”
佟氏明白了女儿地意思,忙直起身来:“这话没错,我真是糊涂了,一听你外祖母的话便心下发慌。好,我明儿就再回娘家一趟。”
淑宁忙道:“明天阿玛要出发上任了,额娘还是跟去吧。我只怕要暂时留在京里了。您现在就写封信,尽快送到外祖母手里,得了准信便成。”
佟氏叹道:“傻孩子,这种时候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下?”
“不妨事,阿玛的公事要紧。”淑宁道,“任命书下了将近一个月了,再不出发就说不过去了。想来阿玛到任后,要交接公事,必会很忙碌,即便底下人能干,终不如额娘照顾得妥贴。我又不是一个人在家里,还有哥哥呢,再说,伯父伯母和叔叔婶婶他们,总不会不管我吧?”
佟氏犹豫着,她也知道女儿说地是正理,丈夫上任缺了自己是不行的,但这边地情形还没弄清楚,叫她怎么放心?
淑宁见状便道:“额娘,您先跟到父亲任上,等安顿下来,再回来就是了。如今将近腊月,哥哥地婚礼又定在正月里,您最多只能去个把月功夫。这一个月能出什么事?何况京城与保定这么近,我也可以常写信去啊。”
佟氏想想也是,正要答应,却听得门外传来素云的声音:“太太,绿云来请您过竹院去呢。说是大太太有要紧事。”她脸色一沉,望着小心翼翼进门来地绿云,没好气地道:“又有什么事?!如今我女儿生病。丈夫要出远门,难道大嫂子还有比这更要紧的事?!”
绿云战战兢兢地道:“回三太太。我们太太说,是昨儿晚上的事,打听到了些重要地消息,要告诉您呢。”
佟氏一凛,与女儿对望一眼。淑宁轻轻喊了句“额娘”,她会意地点点头,道:“我过去听听是什么事,你今儿一天没吃东西了,晚饭还早呢,先吃点东西下去再说。”
淑宁应了,等母亲离开后,想了想,索性起了身。换上家常冬衣,梳头洗脸。素馨送上一碗熬得绵软的姜茸肉末粥,她就着六必居的酱菜和大刘氏送来地广东豆豉吃了。又喝了几口热茶,觉得身上又有了力气。
她派小丫头打听得母亲已经回来了。便穿上厚厚的连袖斗篷。穿过院子到了正房。一进门,就看见佟氏正在炕桌上写信。张保与端宁兄弟俱在。
佟氏一见女儿来了,忙放下笔拉她上炕,又检查她穿地衣服够不够厚。张保叫人把火盆烧旺些,又递了张薄被过去。端宁早早倒了杯浓浓的热茶来,让妹妹用手握着。贤宁挨过姐姐身边,从袖里掏出一包点心来,道:“姐姐,这是哥哥才给我买的点心,可好吃了,给姐姐吃。”
淑宁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听了弟弟的话,便笑道:“姐姐方才吃过东西了,不饿,贤哥儿留了自己吃吧。”贤宁先是大喜,但又觉得这样不好,一时间脸上神色十分纠结,不知是该继续把东西送给姐姐,还是收回来自己享用。
端宁闷笑,搂着弟弟道:“哥哥那里还有呢,回头就给你姐姐送去,这几个你留着吃吧。”贤宁笑得眉眼弯弯,忙把东西袖回去了,端宁拍拍弟弟地额头,道:“别在这里傻坐着,快回去练字,你今天还有一百个字没写呢,休想偷懒!”
贤宁吐吐舌头,一溜烟跑出去了。佟氏嗔了丈夫和大儿子一眼:“都是你们爷俩纵着他,如今他天天吃点心管饱了,哪里还吃得下饭?”张保与端宁自知理亏,都不好意思地笑着混过去了。
淑宁看到炕桌上的信,便知是写给外祖母的。她看到母亲眉间神色轻松,似乎是得了什么好消息,忙问是怎么了。佟氏道:“方才你大伯母请我去,告诉我说,昨晚上那位明姑姑离了咱们家,便到你二伯父的宅子去了,相看了你四妹妹。这样看来,那位姑姑极可能?br/
平凡的清穿生活柳依华TXT第8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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